身上的重力霎时间没了,程心有一瞬的失神。
有双手伸过来碰她的双肩,她以为是霍泉,吓得挣扎着抵挡。
“是我!”对方急道。
闻言,程心发僵的目光这才来了点神采,移去对方脸上,停留半秒,确认是郭宰,她顿时眼睛湿了,又哭又笑道:“你,你真是,现在才到。”
“迷路了!”郭宰想扶她下地,可余光扫到被他拽至地上的霍泉要起来,他迅速朝他肩膀一踹。
霍泉身躯往下一沉,被踹回地里,骂咧:“你老母!”
咬牙设法站起来,可尚未站稳,他的衣领就被揪住,一只拳头照口照脸挥上他右边脸颊,眼镜顷间被甩落地面。
未回神,又一拳揍过来。
紧接着再一拳。
连吃三拳,霍泉右边脸跟火烫一样,右眼角刺痛得几乎睁不开。他脚步虚虚浮浮,趄趔之际将地上自己的眼镜踩得粉碎。
他急急拿手撑着什么东西,稳住身体,单着左眼,看所有事物都模模糊糊,耳朵却明确听见程心哽咽的话声:“别打了,快报警,他想强我!”
霍泉哼了声笑,也不管自己目前有多狼狈,大声叫道:“我无!如果我有这个心,天打雷劈绝子断孙!”
程心没理他,颤着手掏出手机拨号。
霍泉听着她讲电话报案,右眼尝试睁开,视线渐渐恢复清晰。
房间里不知何时被谁多开了几盏灯,光线比原先的充足了不少,足够让失去眼镜的他清楚看到郭宰牢牢扶着程心之余,还几乎想吃了他一样地怒视着他。
刚才闻见他俩对话,霍泉就猜到来者是谁。
“呵,”他闲闲冷笑,松开撑墙的手,站直身体,看着郭宰说:“在关口被我摁着来打,现在来报仇了?装得挺像。”
“你收声!”郭宰怒喝。
霍泉仰仰下巴:“要收声的是你。我和她的事,几时轮到你插手?偷渡仔,水货佬。”
“叼……”郭宰要上前揍他。
可程心握紧他的手,劝:“别打别打,阿SIR很快到。”
郭宰咬咬牙,忍了。
霍泉低低眼,看他俩交握的手,再看向程心,黑着脸问:“他是你哪位?有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
程心完全不拿眼看他,更莫讲话回答他的问题了。
她看看腕表,估算着警察还有多久才能到。
霍泉盯着她,冷道:“像他这种人,以前偷渡走货,以后就会杀人放火,无前途的。你跟着他,是打算守活寡还是想做圣母感化他?”
郭宰怒极:“你……”
“你什么你?”霍泉抢话,仰起下巴拿眼低看他,“我有讲错?如果你当时无识别信,早就定罪入狱,你早就是监犯了!知道香港为什么给你这种人识别信吗?就是给点甜头打发你走,免得你赖在当地祸害人家的地方。人家将你视为负累,认为你的存在浪费资源,恨不得将你清得一干二净,知道这叫什么吗?叫垃圾!”
“叼你!”郭宰忍无可忍,挣开程心的手,扑上去揪起霍泉的衣领,举拳就揍。
霍泉有所准备,不仅没让他打中,还反过来扣住郭宰的手臂,朝他腹部挥去一拳。
郭宰吃痛弯腰,霍泉又趁机往他拱起的后背一击。
程心慌了神,立即跑去门口叫人,可喊了两声都不见有人出没。门口灯源开关处有一个呼叫服务键,程心连忙狂按十几下。
回头看,恰见霍泉将郭宰按沙发上,正要下拳,郭宰抬腿一脚踹到他腹部,将他踢开。
霍泉骂了声,抬脚回击,却见一个背影突然趴到郭宰身上,将他严严实实挡住。
霍泉堪堪刹住制,收回脚的同时朝那背影怒骂:“你是不是有病!滚开!快滚开!”
郭宰也惊讶不已,愣愣看着以身躯保护自己的程心。
程心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仰脸对他说:“不怕的!”
她脸上有干涸的泪痕,一双红眼已无哭意,明明前一刻慌慌张张,见到他犹如见到救世主,此时却反过来要保护他。
郭宰动了动唇,喉咙发紧。
霍泉对程心与郭宰的搂抱越看越刺眼,越愤怒,他朝她的背影怒吼:“程心你脑里想什么!他不过一个烂仔垃圾,你白痴吗!快给我死开!”
“他不是!”意外地,程心回头瞪他,厉声反驳,“他不是烂仔不是垃圾,你才是!你是人渣禽兽贱人!别以为会一直逍遥法外,总有一天你会被天收!”
“哈?”霍泉瞪直眼看她,脸色铁青,拿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我被天收?我做过什么要被天收?我无想过强你!刚才无,五年前亦都无!我讲的你怎么永远不信?!”
“我就不信!”程心直起腰怒视他,“全世界的人我都可以信,就是不信你!你拿头去撞墙,去想想看,你曾经做过什么都做过什么!信你?你配吗?!你只配两个字,恶心!”
霍泉直直盯着她,手指向她,摇头道:“我看你读书读傻了。”
“傻你老母!”
程心骂完这句,门口就冲进人来。
她大喜,终于有人来帮忙了。可转头望过去,又生生被惊住。
进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服务员,而是久违的向雪曼。
向雪曼因为在门口听见霍泉的声音才进来,没料到会看见这个场面。
霍泉衣着凌乱,领带歪斜,右边脸青肿了一大片,右眼角渗着血丝,整个人剑拔弩张,看似要随时动手打人。
另一边,程心抱着一个男孩靠在沙发上,男孩的脸非常陌生,也带有伤,他看霍泉的眼神充满敌意。
向雪曼猜到什么,脸色骤沉,望向霍泉的眼里全是质疑。
霍泉扫了她一眼,冷冷问:“你怎么来了?”
向雪曼凄楚地笑了笑,反问:“我不该来是不是?”
程心看着他俩,隐隐察觉到什么,暗暗惊讶。
这时服务员出现了,一进房间就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实在太忙了所以来晚,请问要点什么吗?”
程心扶郭宰起身,说:“这里有人意图强/奸,我已经报了警,阿SIR来了的话麻烦通知他们来这号房间。”
服务员张张嘴,目瞪口呆。
同样震惊的还有向雪曼,她难以置信地瞪向霍泉。
早在几日前,有人向她报信,说霍泉会在年初七去友会夜饮,她暗中打听,发现程心初中的班集会在友会搞同学聚会,时间也刚好是年初七。
向雪曼不由得浮想联翩,心如刀割。
难道霍泉去友会是为了见程心?难道他对她一直余情未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答应复合!
向雪曼在家心绪不宁,忍不住跑来友会查岗。
找到这房间时,她原以为程心交了新男朋友,而霍泉吃醋,与人发生打架争执。谁知,事情远没有她所想的简单。
“霍泉你又……”向雪曼声音哑了。
霍泉不耐地回了句:“我无,信就信,不信罢!”
寥寥几只冷硬的字,将向雪曼想说的无数话生生堵了回去。
向雪曼转目程心与郭宰,他俩紧紧站一起,对霍泉一致的敌视。
wωw¤тTk ān¤C〇 向雪曼无声地深深吐了口气。
房间内一时无人说话,与外面相比,安静得可怕,以至于服务员塞在耳朵的耳机突然冒出声音,在场的几位也隐约听出意思。
耳机说:“各位各位,有客人报了警,阿SIR突击上门,马上排查全部房间,收到回复!”
服务员捏着胸前的话筒夹,僵硬地回复:“收到收到,当事人在V038号房。”
闻言,郭宰轻轻拍了拍程心的肩膀安慰,程心却难以安心。
她看了看向雪曼,记起当年这个学姐是如何的维护霍泉。今时今日,这学姐会不会故技重施?
向雪曼眼看地面,态度晦暗不明。
霍泉则泰然处之,自顾自整理领带与西装。
两位民警在友会经理的带领下来到V038号房,简单盘问后,确认程心要控告霍泉强/奸不遂,一行人被带回派出所分别落口供。
落完口供后,程心问民警:“你们会怎样处置他?”
民警:“拘留24小时进行查问,再作定断。”
“如果定罪判多少年?”
“一般三年以下。”
程心出了口供室,见郭宰已在大厅等候。她松了口气,看来霍泉没有反咬一口告郭宰动手打人。
获民警许可,俩人离开派出所。
走了几步,程心手机响。是大妹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看看腕表,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虽是过年,但这小地方的深夜,街头行人屈指可数。偶尔有汽车经过,呼啸声一闪即逝,刮起的寒风却冷了路边的人。
将会彻夜工作的路灯将地面世界照得昏黄,也拉长了并肩而行的,程心与郭宰的影子。
程心问郭宰:“你穿这么少,冻不冻?”
郭宰摇摇头。
他接到程心电话时,听出她的焦急,没多想就出门了,连衣服都忘了添。
可惜,他反应再迅速,也败在的士司机手上。
的士司机想趁过年多宰客,绕路走,哪怕郭宰多次强调赶时间。
郭宰以前没去过友会,不明就理,抵达后才知道它的位置根本不值得花25分钟到达。
程心认为他一定很冷,只是嘴硬,便要解下外套借给他。
“不用。”郭宰停下脚步,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这叫不冻?”程心也停下脚步,看着他低声说:“你会感冒的。”
双手坚持要脱外套。
“真的不用!”郭宰双手往她身后一环,忽地将程心搂到怀里,抱着。
程心微怔,心想他也许是吓坏了。见她被霍泉强,打架,又去派出所落口供,大过年的,全是坏事。
其实她也觉得今天晚上异常骇人,早知如此,她绝不来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问你一个问题?”郭宰低低的说。
程心:“嗯?”
她抬起双手,打算轻轻回拥他以作安抚。
“你,”他似乎费了些力气,才能把话往下说:“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程心的双手顿在半空,距离他的后背仅一厘米。
郭宰穿衣少,可他的怀抱很温暖,脸贴在他胸膛前,能听见他均匀的心跳声。而他拥抱她的手劲,忽紧忽松,仿佛有多焦躁不安。
程心放下双手,垂下眼帘,挑了个最平常的答案回他:“他是我姑丈的侄子。”
郭宰:“……你们很熟?”
“完全不熟。”
“那他为什么,那样对你?”
“他有病,发神经,心理变态。”
郭宰低下头,拿鼻尖去蹭程心的头顶,深呼吸,沉声问:“你喜欢他吗?”
“什么?”程心怔了怔,来火气了,边推他边气道:“你这问题……竟然问得出口?!毫无道理!”
郭宰收紧双臂,抱紧她,不让她推开自己,急道:“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被的士司机耍了一圈,他冲进友会匆匆寻找V110号房。服务员将他领去了,偌大的房间里满是人,却独独不见程心。
里面没有谁认识他,他随便问了个男生,男生笑道:“程心啊?和男朋友出去了,独自去HAPPY呢。”
一心来接她回家的郭宰如遭雷击,“她有男朋友?”
“有啊!霍泉嘛,人尽皆知了。”
霍泉……
这名字相当耳熟,在哪听过。他是程心的男朋友?
郭宰恍惚地离开V110号房,懵然胡乱地在走廊瞎走,浑浑噩噩,漫无目的。
他记起来了,罗湖关口那个霍督办,程心叫过他“霍泉”。
原来他是她的男朋友?男朋友……
不对,程心当时不是这么介绍的,而且相识这么多年,她有没有男朋友,他能不清楚?
不对的,不是的,那霍泉就一个普通校友,绝不是她的男朋友!
郭宰极力否认。他摇摇头,一抬眼,就见一堵门,差点要撞上。
他止住步,想换个方向走,视线正巧扫过门上的窗口,瞥见里面的情况。
他当场僵了。
窗口正正对着房间内的沙发,单单一盏小射灯照在沙发上,让门外的郭宰眼睁睁看到程心被霍泉压着……
他极力否认的事情,竟然是真的。程心与霍泉,是一对……
如果人的身体是玻璃造成,那郭宰那一刻就能粉身碎骨。不单止,他认为天简直要塌了,属于他的世界摇摇欲坠。
程心和霍泉是情侣,他俩在这KTV的房间内……
眼前所见,脑里所想,一点点摧毁着他。
郭宰浑身发抖,心底涌起的情绪能翻江倒海。他难以自控地推开门,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他就要进去,进去破坏,进去将程心拉回来,再将霍泉拖地上狠狠狂打。
可门推开的同时,程心刺耳的呼救声逼进他耳内。
一声“救命”,听得郭宰猛然惊醒。他冲过去,心底狠狠喘了口气。
之后程心说要报警捉霍泉,她非常慌乱,流了泪,极度委屈,看得他心痛无比,亦万分庆幸。
程心与霍泉的关系似是搞清楚了,可后来他俩的对话又让郭宰迷惑了。
他俩的对话内容听起来,像是充满他所不知道的往事,而“他俩是或者曾经是情侣”的判断似乎也变得不无可能。
也许他们藕断丝连?
郭宰乱了,心乱脑子乱,乱成一团一麻,乱到现在。他要当面问她,当面弄个清楚,不然以后的日子过不了。
“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怀里的女孩斩钉截铁,“我不是受虐狂!”
郭宰抱紧她,“真的吗?”
程心想不明白了,“我骗你有意义吗?”
她的脸被闷在他胸怀里,看不见他既摇头又点头。
她闷声道:“快松开我,都几点了,回家吧!”
郭宰不放,反而抱得又紧了些。他拿脸贴她头顶,冲动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怀里的女孩僵了僵,他心脏一绞,着慌地抢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回答!”
程心:“……”
她被郭宰越问越糊涂,想说些什么,却张口无言,只闻郭宰沮丧又难过的呢喃:“可我很喜欢你怎么办……”
程心低低“啊”了声,全身被电流穿过般颤颤。
脑海空白间,下巴忽被抬起,她迷茫地微微启唇,郭宰的吻就正正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