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呀!”寇曙光一下子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现在正坐在船舱当中,当的一声,脑袋在舱顶之上重重地撞了一下,落下地来,疼得龇牙咧嘴,一手摸着脑袋,一手敲着面前的桌子,震得杯儿盘儿咣当作响,“他还想让我们都督的公子做他的孙女婿?想得美他?”
寇曙光也是征东军的老人儿了,对于当年高远与周渊之间的恩怨,却是清楚得很,看着神定气闲的曹天赐,他怒道:“你就应当劈面给他一大耳刮子,让他痴心妄想,哼哼,都督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的心胸却没这么宽广,步兵的一只脚是怎么没了的?就在在蓟城没的。
“好了,你也甭这么气急败坏的,来汾州主持这里的事务快两年了,要是你这个心态的话,我可就要将你调回去了,汾州这里必竟是周家的地盘。”曹天赐看着他,道:“我真是想不出这几年你是怎么跟周家在这里合作的?”
寇曙光冷笑一声,“周渊只不是一只落水狗而已,本着废狗利有的原则,在他苟颜残喘的这几年,让他为我们征东府做点事那不是应该的,我呢,平素见不着他,都是与他的儿子谈事儿,眼不见为净,自然也就过得去,现在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小心哪天我将他收拾了!”
“你闭嘴吧!”曹天赐将脸端了起来,“这些事,不是我们能掺合的,周渊有大用,你要敢胡来,我先收拾了你。真与周家翻了脸,咱们的舟师怎么办?在哪里去找熟练的船工来替咱们造船?你在这里几年,培养了几个我们自己的船工了?”
寇曙光脸色苦道:“这里的船工都鬼精鬼精的,看着一个个都巴心巴肺的,可拿着咱们的高薪。关键的技术却是一点也不肯传人,院长,反正咱们在辽西的码头,船厂都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干脆,咱们一绳子将这些不识相的家伙捆到辽西去,还怕他们不老老实实的?”
“你想得容易!”曹天赐翻了一个大白眼,“那些船匠那有这么多心思,这里头,不用说都是周家在捣鬼呢。拿绳子捆人,咱们走得出汾州吗?你当周家没有防备?不要忘了,这里是汾州,是燕国的腹心所在,不说周家的人了,便是燕翎卫在这里的人就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老老实实的与周家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除非你小子能将全套的造船工艺学到手。”
“小船还凑合,但大型的海船。真还是没辙。两年多了,才造了两条大海船出来,我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所以必须与周家加强合作,在辽西。我们的第一批水手已经培养出来了,这两条船马上便要派上用场,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船。”曹天赐道,“关于周渊的提议。我会传回积石城去,至于如何做,便看都督的吧。如果都督自己都不在意,我们干急什么?”
“不过想想,也终是不舒服啊!”寇曙光恨恨地道。
周家,周渊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周挺,周进,心中却是无声的叹着气,两个儿子都已三十出头,快要四十的人了,却终究都是不能成大气的,否则自己以前也用不着一门心思地去培养旁枝子弟周玉,想不到半生的努力,最终却培养出了一个白眼儿狼出来。
曹天赐说得对,自己虽然刚过六十,但已是心力交萃,几近几风烛残年,没几年好活了,是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一下了,儿子们不成器,但下一辈的孙儿们,看着却是有一两个出色的,但要紧的就是挺过这几十年啊。
燕国是指望不上了,只要周玉在位一天,他就不可能放任自己这一枝人有出挑的,如果真有连压也压不住的,只怕到时候就真有性命之虞了,或者,也只有另起灶炉了,那么,高远或者是可以赌一把的,赌赢了,为自己这一枝人赢得一次机会,即便输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也没有什么可输的。
“父亲!”周挺,周进两人垂手立在父亲面前,因为两人实在天分不高,自小都是被父亲严厉斥责的货,经年累月下来,那种畏惧已是深入到了骨头里,周渊不开口,两人更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看着两人的模样,要是以前,周渊早就是厉声喝斥了,但到了现在,他却没了这个心气儿了。
“你们两人,与征东军的人,合作也有了不短的时间了,感觉怎么样?”他看着周挺,问道。
“还行!”周挺低声道。
“什么叫还行?”周渊顿时又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手臂一扬,便待一巴掌拍过去,手刚刚扬起,看到儿子畏惧的脸色,又颓然放下,“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成器的,我周家,又何必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儿子无能,让父亲忧心了!”周挺惭愧地道。以前父亲在位之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公子,不管做什么事,自然是顺风顺手,无数人捧着,逢迎着,但当父亲自高处跌落,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这才知道了父亲对于这个家的重要性。
“老二,我准备为你的小女儿说一门亲事。”周渊转头看着老二周进,比起老大周挺,老二更不堪一些,老大只是有些懦弱,老二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偏生还是一个典型的纨绔。
“父亲,您那孙女还只有半岁,现在说亲,岂不是太早了一些?”周进小声道。
“你知道我给她说得是谁吗?”周渊冷冷地看着他。
周进摇摇头,“父亲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以周家现在的状况,有那家门当户对的愿意与自己家结亲,避之唯恐不极。
“是征东府高远的儿子。”周渊道。
“什么?”周挺周进两人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地问道。“父亲您说是谁?”
“高远,征东军的将军,他的儿子也刚刚半岁多了,我刚刚向他们的来使提了亲。”周渊缓缓地道:“我们在大燕已经没有了出路了。现在我还活着,你们还能苟颜残喘,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们的苦日子也就要到头了。说不定到时候,连性命也保不住。”
看着两个儿子有些惊慌的模样,周渊心中失望到了极点,“所以,我得为你们,为我的孙儿谋一条后路,这也是这两年我们悄悄地与征东府合作的原因。趁我还活着,趁我还对他们有用。”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其实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化解当年与高远之间的恩怨,倒也没有多想其它的,但现在,有了一个机会,让我可以无限拉近与征东军之间有关系,也可以让我死后。你们有一个牢靠的靠山。”
“父亲,高远会答应这件事么?”周进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不由又惊又喜,如果自己真与高远成了儿女亲家。那这后半辈子,可算是有了着落了。
“成与不成,那得看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周渊冷然道:“老大,下去之后。吩咐我们控制下的那些船工,造海船的核心技术不用藏着掖着了,尽数教授给那些人。第二,船厂已全力开工吧,今年,我要再看到两条海船。”
“是,父亲。仅仅就是这些吗?”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你下去之后,与那个与你一直联络的寇曙光,告诉他,咱们的这些工匠,其实是可以迁往他处的,不过要妥善安排,缓缓图之,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他一听,自然就懂了.”
“儿子明白了.”
“这是我向高远伸出去的第一只手,假如他答应了这门亲事,我便会向他伸出第二只手.”周渊道:”到了合适的时候,或许我们全家都会去一个新的地方安居乐业了,我也会在死之前,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让你们有资格在新的地方能站住脚跟,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极致了.”
“父亲……”
“你不要问了,先按我的吩咐去做好这几件事情吧!”周渊挥挥手,”给我记牢了,这些事情,万万不能泄出半点风声去.否则,我们全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两个儿子走出去,周渊转过身去,看着一直挂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副巨大的燕国地图,看了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走到墙边,伸出手去,将这副地图抓了下来,在手中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
大燕,我终于是彻底背叛你了.他在内心不无悲哀地想着,自己背弃了曾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故国,所换取的只是一个还不一定能胜出的机会.
不一定胜出的机会也是机会,,否则,周家便只能在这个地方,一步步地走向腐朽,灭亡.高远,这个曾经无数次让自己惊讶的年青人,希望这一次不会让自己失望,能够从这场赌局之中最终胜出.
希望高远最终胜出,此时的心愿让周渊当真觉得沧海桑田,世事难料.
(昨天偶尔看到一个书友说到路超的问题,我在这里觉得要说明一下。第一个问题,路超是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这个其实很早就已经说过了,路超在山南郡便已经证明了自己,当时的山南郡主将,其实是只管军事,剩下的全都交给了路超,他并不是一个新嫩,而是早就主官一方了。第二个问题,路超为什么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编练了六万韩地军队。这个问题稍复杂一些,首先,韩国再小,那也是一个国家,人丁也好,国力也好,远不是叶真和叶重能比的,所以他能招到,而叶真和叶重是招不到的。其次,征东军的招兵体制与秦军是不一样的,征东军是募兵制,而路超,其实是可以采用拉壮丁的。第三,财力,韩地曾经是一个国家啊。第四,韩人为什么要替路超卖命,在文中提到路超结婚了,他结婚的对象是韩地除开王室之外的第一大贵族公孙氏,路超在韩国采用的是打一批,拉一批。另外,秦人的军功制也给了普通的韩人一条出路,这也是他们愿意为其卖命的原因。嗯,现在我想,这位书友应当明白我的想法了吧?我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设计的,其实很多原因,在不经意之间,已经透露出了内里的讯息,如果真要一板一眼的都交待清楚的话,不免显得内容太拖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