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道:“三月十五,潜龙渊中,纪昌已死,目前的仙皇,是我的人!”
白玉京主,京后面面相觑……
季月池眼中光芒大盛:“所以,才有宰相郭洪、兵部尚书李达、帝师南宫名仁的下天牢?”
“是,潜龙渊中,我除了杀纪昌之外,还演了一场戏,借大统领雷云之口,栽赃嫁祸朝堂大佬,一举清除东域朝堂最大的变数!”林苏道:“现在的东域仙朝,已是我之天下!”
京主长长叹息:“无声无息完成窃朝之伟业,苏儿之手段,真正是动地惊天也!”
京后道:“如此才好!撕裂不会发生,无心大劫你可以整合东域之力,这一局,从不可能处,终于看到了可能!”
京主缓缓点头:“那寡人也就真正放心了!说说第二件事情吧,贤婿真的入了时空神殿?”
“是!”
京主眼中光芒微闪:“时空神殿被灭之谜,聚焦于那只黑手……那只黑手你有无发现端倪?”
这话一出,白玉京后刚刚泛起的激动神情,突然烟消云散。
因为这件事情,若问天下间谁最在意?
大概也只有白玉京。
白玉京曾与时空神殿齐名,向有“南殿北JIN”之说。
时空神殿毁灭之谜,凤长生来了个当众公开,其实也并未全部公开,因为这公开的资料之中,隐藏着一个最大的谜团:那只黑手。
凤长生不知黑手是什么。
天下间没有人知道黑手是什么。
但关于黑手的话题,在最高层有过千万种猜测。
初步达成的共识是:这只黑手一定与时空神殿有关连,这只黑手自时空神殿毁灭后,外界从未出现过,如果有藏身之处的话,无疑就在时空神殿废墟之中。
要想知道这黑手是什么,必须进入时空神殿,而自从时空神殿毁灭之后,进入时空神殿的人,就只有面前这一人。
如果说有谁能解密这只黑手,无疑也只有进过时空神殿,且智谋通天、眼界通天的绝代天骄林苏。
林苏道:“岳父大人,你以为你知道这只黑手。”
京主眉头猛地一皱:“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只因为这只黑手,与白玉京当年的‘月湖惨案’异曲而同工。”
月湖惨案……
白玉京历史上最可怕的惨案。
白玉京最强盛之时,至象四百七十余人,真象数千人,势力之强,达到时空神殿的一半,远远凌驾于世俗皇朝之上,纵然九大皇朝合并,单以顶层力量而论,还不及白玉京一家势力。
然而,千年之前,客观地说,是各大仙朝、各大仙宗联手攻上时空神殿的那个时间段,白玉京爆发月湖惨案,发生史上最不可思议的大内讧——四百七十个至象,打得只剩下四个,三千真象,只剩下三百。其后的白玉京,闭京三百年,直到这一任京主、京后先后破入至象,才重新打开封闭之门。
只不过,当前的白玉京实力已经直斩九成开外,下降到只与一个皇朝相当。
所以,月湖惨案,是所有白玉京人心上的伤。
当日季素跟林苏提及月湖惨案之时,告诉过林苏,说父京对月湖惨案有不一样的看法,父京对这起改变白玉京历史的惨案给出了四字评价:焉知非福。
这让林苏以为,白玉京主其实了解月湖惨案后面的文章。
但现在看来,白玉京主其实也未必真的了解。
“月湖惨案……月湖惨案……”白玉京主缓缓抬头:“惨案发生之时,寡人也只是少年,亲眼看着父京与众位长老生死相拼,血洒月湖,我欲参战,父京抬手封了我之修为,告诉我四字评价:焉知非福?等我出关之时,惨案已然无可挽回,此事无人知道真相,寡人千年来,无一日不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何人欲置我白玉京于死地?到底是哪只黑手在搅动天地乾坤?”
白玉京后也道:“苏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父京母后,此事,此事……母后我也是无一日不煎熬。”
林苏轻轻叹口气:“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月湖惨案可能颠覆了你们所有的想象。”
“颠覆?”
“是!月湖惨案……没有黑手!只有良苦用心!”
“没有黑手,只有良苦用心?”白玉京主短须都轻轻颤抖了……
“是啊,前任京主,洞察到时空神殿灭亡真正的原因,为避免白玉京踏上时空神殿的不归路,才用心良苦地设置了这么一重月湖惨案,而那些白玉京参战之人,或许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们为了白玉京的存续,还是上演了这么一曲感天动地的惊天大惨案,以他们的性命为代价,让白玉京存留。”
大惨案!
感天动地!
这两个词汇,在天下间绝无重合,但今日,却偏偏在林苏口中重合。
季月池颤声道:“相公,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和盘托出!”林苏道:“时空神殿后面那只黑手,乃是天道!白玉京月湖惨案后面的用心良苦,就是前任京主洞察到‘微步天堑’的另一种打开方式,所以才自毁至象,将白玉京最顶层的力量凭空削掉,硬生生从天道制裁的绝境之中,为白玉京赢得了千年时光。”
“天道?”白玉京后一声惊呼。
“微步天堑的另一种打开方式?”白玉京主脸色全变。
“两位大人皆知道,至象再上半步,即是天道不容的‘微步天堑’,这是微步天堑的第一种打开方式,世人尽知。然而,微步天堑还有另一种打开方式,那就是‘量变形成质变’,单个力量不突破微步天堑,然而,整体力量太过强大,同样引发天道警戒。”林苏道:“时空神殿后面的黑手,小婿亲眼见到,就是天罚!天罚一举击杀时空神殿千名至象,才导致外围大军入侵,时空神殿根本无力守住,而白玉京其实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的边缘,但前任京主英明之至,自削顶层,硬生生将白玉京打落到与皇朝等同的境界,这份魄力,这份决断,这种为了族人而不惜性命的赤诚之情,实在让小婿感动,是故,我言这场惨案,感天动地!”
白玉京主慢慢抬头,遥望万里星空。
星空浩渺,无尽无穷……
时光过往,旧事悠悠……
他终于读懂了父亲当日的眼神,父亲在面对白玉京史上最大的灾难之时,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伤感。
他也终于读懂了父亲当日留下的,史上最难猜的四个字:焉知非福?
他也终于读懂了横在族人心中那根最痛的毒刺:月湖惨案,真正的含义。
他也终于读懂了另一件事情:族人血脉被封之谜。
月湖惨案后,族人血脉发生异常。
来自先祖最纯正的独特血脉中,缺失了关键的链条。
似乎被人斩断。
斩断了这层链条,突破至象变得格外艰难。
所以,他才费尽心机,八方联姻,想着重新找回遗失的血脉链条。
然而,这一切,都是父亲当年的用心良苦。
一场月湖惨案,解除白玉京迫在眉睫的大祸。
斩断族人血脉链条,让白玉京这一支超凡脱俗的独特血脉,延缓踏入至象的步伐,避免白玉京千年后再度踏入这个死亡怪圈。
顺便说一句,林苏当初从生物学角度,跟计千灵分析的“杂交理论”,其实也是错的,至少在白玉京血脉问题上,他错了。
白玉京后悠悠一叹:“千年旧事,面目全非,祖宗遗恨,却是先祖荣耀!苏儿,母后得谢你为白玉京释了千年之疑,同时还指引了后来之路。”
这句话是客观的。
月湖惨案,不仅仅是白玉京的巨大损失,事实上,也形成了白玉京内部的派系林立,为何?因为当年参与月湖惨案,形成史上最大内讧的对立双方,都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后人,这些后人因为祖先的敌对,而让白玉京形成分裂。
今日,林苏将这层隐秘揭开,让白玉京分裂的派系,失去了仇恨的根基,甚至于还为先祖的用心良苦而感动,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将这秘密带回白玉京,白玉京分裂的局面,会从根本上扭转。
这是对白玉京今日之惠。
还有后面之惠,知悉了这层隐秘之后,他们也就知道今后该如何做了,不至于重蹈覆辙。
所以,林苏虽然没有直接为白玉京做什么,这重关于月湖惨案的解读,对于白玉京的帮助,依然巨大至极。
“岳母大人客气了!”
京后道:“还有一件事情……能否联系上无?”
林苏缓缓摇头:“不能!”
京后一惊:“他与你同出时空神殿,理论上已经与你有一番交情,就没有办法再度联系下吗?”
林苏道:“岳母大人,这是一个骗局,出时空神殿的,没有无,只有我,那是我用时空长河,演绎出来的假象。”
京后、京主、季月池同时一惊。
这,又是一重绝大秘密。
顶层人士最大的隐忧,悬于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其实并不存在,这只是林苏在自保路上,出的一着奇招,上演的一场大戏。
林郎随手一点,天下顶层高人因他而步入歧途。
这是何等高妙的手段?
何等让人称道的奇闻?
但是,白玉京后脸上却是有着浓浓的悲戚……
林苏目光一扫,心头也是一跳:“岳母大人,可是有些失望?”
京后道:“知道母后为何要找无吗?只因你岳父前几日已经险了一回,突然福至心灵,差一点点就踏入了微步天堑,紧急自斩一刀,才硬生生止住前行之路,但这一刀,也只能阻止这一回,谁也不知下一次,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再度启动……是故,母后希望无真的出了时空神殿,母后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解除微步天堑的妙法。”
林苏心头也是大震……
微步天堑,那是至象之人最操蛋的半步。
修行人,每个人都渴望着福至心头,悟出新的修行契机,唯有至象,害怕这一步。
因为这一步,会让他们遭受天诛。
所以,只要到了至象,都会压制自己的修为。
然而,数千年修行,各种惯性,各种融合贯通,也并不是你想压就能压得住的,某一天,突然泛发灵机,道境自开,自然而然就踏出了这要命的一步。
所以,天下至象,最渴望的东西,其实就是解除微步天堑之法。
世上只有一人,活着走到了微步天堑之上,那就是无。
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指点,那是真正的救命之策。
可惜……
林苏轻轻摇头:“时空神殿后面,有一特殊领域,无就在其中!他虽然以第七层法则的时空大道‘万古春秋’,挡了一次天诛,但是也并不能真的打破这重枷锁,他最终与天道达成了一种默契,他,可以不死,但是,他从此不能踏入天道之下!所以,他的微步天堑虽然已破,其实……还不如不破,从他身上,找不到微步天堑的破解之法。”
一段话,彻底断绝白玉京主的希望。
天下至象之人,最渴望出现的指点之人,其实自己也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是的,他踏出了微步天堑,他没有死,他给了众人太多的想象,太大的期待,事实上,他真的值得期待吗?不,他活成了最大的悲剧!挟绝世修为,而只能囚禁于一隅,他漫长的生命,行尸走肉!而且他的“行”,不过方寸之间,他这块“肉”,将在那个囚笼中永远囚禁,纵然发烂发臭,也不为外人所知。
白玉京主淡淡一笑:“时也,命也!此生领略过绝域风光,即便路至此而绝,也不算遗憾。只是贤婿,你的路更难了!”
“岳父大人,何意?”林苏心头一动。
白玉京主道:“其实解除微步天堑,还有一法,那就是一方大世界崩灭之道果,取得道果,融合道机,自带天道威能,可与此方天道分庭抗礼,自然也就不惧天诛。然,大世界之崩灭,何等艰难?动辄以千万年、亿年为单位,我等这批至象,所能看到的唯一机会,就是即将到来的无心大劫!”
林苏心头怦怦跳:“大苍界,其实是一方大世界?”
“你以为呢?为何仙域大世界群贼,纷纷潜入大苍界?为何它有资格与仙域大世界隔无心海对峙?它从来就不是一方小世界,它只是天道将亡,万道同衰,数万年之前,它也是万象如云,只不过,天道为了续命,收割了他们,从此那方天地,万象不现,圣人难以证道,给人以小世界之假象。”
林苏和季月池同时变色……
林苏深吸一口气:“所以,此番无心大劫,这方天地,几乎所有的至象都会前来!”
京主道:“修行路尽,断路求生,这种情况之下的至象,是断然不会错过大苍界道果的!寡人只能保证白玉京六名至象与你同行,却无法保证其余至象,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事实上,你最好也莫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是的,人到了绝境之时,是不会讲什么道义的。
至象境界之人,卡在夹缝之中,无疑已是绝境。
他们漫长的修行途中,见过无限风光,世俗的一切,修行道上的机缘,他们全都视为浮云。
但是,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让他们断路重续的续命之物。
如果无有破解微步天堑之法,林苏如果将这法则带将出来,起到的作用将无与伦比,只要将这法则交给此方世界的至象,他们就没有理由争抢大苍界的道果。
无心大劫护道伟业,没有至象为盗,他的压力就会减轻一大半。
这是白玉京主,京后为他设计的路线。
可惜这条路是不通的。
这条路不通,后果之严重无与伦比。
对于此方天地各位至象而言,大苍界崩灭的三千道果,就是他们活命的唯一希望。
有了这道果,他们才不会死。
快死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好讲?
所以,无心大劫,林苏真正要对抗的人,是此方天道之上,所有的至象,以及他们掌控之下的所有势力,这,几乎已是全天下!
天下为敌,公理、道义都太轻太轻,唯有性命大于一切!
两方俱是性命!
千亿苍生之命是命,至象性命亦是命……
林苏未曾想到,他来的那方世界是大世界。
这是他唯一的疏忽。
如果那方世界只是小世界,是不可能吸引至象的,因为至象这一级,求的压根儿不是修行突破,要天道道果有何用?他们甚至害怕修为突破。
但是,大苍界是大世界。
它的道果,可以解决至象最迫切的生死难题,你说,哪个至象不来?
这,太要命了!
如果是往日的林苏,突然得知这重噩耗,只怕神经再坚韧也会心态失衡,现在好了一点点,至象这种传说中的级别,他已经能够以平常心看待,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劲爆啊……
“相公!天大的难题,我们一起面对!”季月池的手轻轻压了下来:“父京、母后也会!”
林苏慢慢抬头:“放心,我的心态还正常!只不过,接下来的行动,我需要一些特别措施,月池,你先跟父京、母后回京吧,我,见见另外两方前辈。”
站了起来。
“去吧!”白玉京主轻轻点头。
“拜别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林苏一鞠躬,踏空而起,射向南方……
南方,也是一个白玉王座,空气中,隐隐有彼岸花的一抹嫣红。
白玉京主目送他离开,轻轻一叹:“夫人,在如此重压之下,他依然没有失色。”
“一肩之力,独扛天下,难为他了!”白玉京后道:“陛下,回京之后,召集全体长老,将此事以法令明确下去吧,五个月的时间,清除白玉京所有杂音,五个月后,白玉京全力杀向无心海!助他护道!”
白玉京主缓缓点头:“为了我们的女婿,也为了先祖的那番良苦用心!”
京后道:“世上难有千年人,世上难有万年族,白玉京千年前原本就该灭了,因先京一番用心良苦而存留至今,我想,他老人家肯定希望看到,四百多个至象前辈自毁道行而留下的白玉京,特立独行,值得他此番苦心!”
白玉京主目光投向季月池:“月池,你如何说?”
季月池轻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他的入圣宏愿,纵然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一方势力,纵然只剩我一人,我也要全力为他完成!”
踏上轮回盘,林苏面带笑容,似乎已经完全从“至象云集”的巨大压力中解放出来。
而九轮夫人一句话更是放松:“鸿儿今天没有过来,因为你们的孩儿洗筋伐髓的进程已经启动,不能中途停止。”
林苏陡然停下,他已经平复的心跳,再度加速。
“这件事情,她没有给你传讯?”九轮夫人道。
林苏轻轻摇头:“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给我留下一个骨肉。”
九轮夫人道:“你该想到的!这方天地,大概只有她对你的处境最是了解,无心大劫,无人能够确保回来,包括我们,也包括你!但是,不管如何,你终会有一个骨肉留下,这是你仙域大世界一番游走,该有的收成!”
无心大劫,他一直以为只是他一个人的悲壮。
其实不是!
白玉京已经明确站在他的身边。
跟他跨越千山万水,一路从大苍界过来的孙真,今日的向惊鸿,没有跟他探讨大劫之后该当如何如何,而是用实际行动,给他留下了一个骨肉。
正如九轮夫人所说的,这场大劫,没有人能够确保一定会活下来。
但是,不管结果如何,他在这方天地有一个骨肉会留下。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九轮夫人笑道:“这是他的投影,看看跟你小时候象不象……”
她的手轻轻一抬,一个小男孩出现在林苏面前。
眉目之间,跟留在东海龙宫的林耀祖有八成相似。
林耀祖比他壮实些,因为他继承了一部分龙族基因。
而面前的小家伙斯文些,大概继承了他娘仙朝第一才女的优雅气质。
“小时侯的我,我真不知道有没有他这么漂亮,大概率不会!”林苏笑道:“因为我娘可不是仙域第一才女!”
“哈哈……”向西来笑了:“他还会叫外公呢,只不过,他叫的是‘公公’。”
九轮夫人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白玉台上,随着这个小家伙的加入,顿时有了一种家的氛围。
九轮夫人笑容一收:“给他取个名字吧。”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林苏道:“叫他林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