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愕然回道:“烧了它?那师尊回山后,岂不是……”忽听得谢愁飞斩金截铁地说道:“燕公子说的极是,二师兄,烧了这座三绝宫,将来我们还可以再建一座。倘若雁荡剑典流入外番妖邪之手,那我们就悔之晚矣了!”
谢愁飞挣扎了几下,燕然忙撤手放开他,笑道:“不碍事吧,小飞飞?”谢愁飞甫一落地,双腿却是一软,但顷刻间他又竭力像标枪般地立起了身,两眼皆是坚毅之色,凛然道:“那妖人转瞬即至,烦请燕公子设法拖住他,二师兄与我一道,这就放火烧了三绝宫吧!”
二师兄仍有些犹豫之色,迟疑未决,却见谢愁飞已捧起墙壁上的红烛,闪身便窜入了隔壁一间厢房。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一跺脚,喝道:“罢了,罢了!”亦是伸手抓过另两支红烛,一溜烟似地窜入了另一间厢房。
耶律琰方才被燕然的连环几刀,劈得是跌落在一片血污之中,略一沾地,便觉得背后挺着一物,甚是坚硬,咯得他肋部剧痛不已。他恼怒之极,反手提起那物,但觉触手处湿湿滑滑、黏黏糊糊,提到眼前一瞅,竟是黑衣老者那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大好头颅!
耶律琰生平极是自负,哪料得一时不慎,竟被燕然几刀劈得摔倒地上,早已是羞恼成狂。此时又见那黑衣老者的头颅赫然捧在自己手中,再见自己一身雪白的长衫上鲜血淋漓不尽,浑身一股无名邪火没来由地火冒三丈,激得他七窍生烟,一张俊秀的脸庞竟是扭曲得狰狞无比。
耶律琰随手将那头颅丢到一旁,双掌在地上一按,人已是跃到半空中。却不想情急之下,那手掌正按在血水中,溅起的血水登时泼了他一头一脸,更是狼狈不堪。耶律琰原本便有洁癖,仪容仪表向来就是衣冠笔挺,一尘不染,此时见自己遍身血污,再也按捺不住,仰天愤怒地长啸了一声后,四下搜寻燕然等人的身影。
燕然却倚在一根廊柱后贼笑兮兮地望着他,见耶律琰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在空中转来折去,忍不住挥手呼道:“美人儿,你是昏了头么?来来来,小爷可是等得急了!”
耶律琰闻声望去,见燕然在廊柱边搔首弄姿,极尽挑衅之态,他更是急怒攻心,霍地一声大吼后,浑身上下黑气丛生,身形一转,便疾如闪电般地向燕然扑来。
燕然瞅准他飞跃而来的轨迹,突地斩出一刀青芒,却是斩往他身前三尺的右侧虚空。此处正是他凌空扑来的必经之处,逼得他不得不强自顿住身形,折而向左窜去。
乘着耶律琰在空中顿了一顿,燕然不慌不忙地绕到门柱后,急走几步便又藏身在另一处廊柱后。那耶律琰复又咆哮着凌空扑来,可是燕然依旧故技重施,并不上前与耶律琰缠斗,只是虚砍一刀,攻其不得不避之处,将耶律琰逼得不得不退,尔后再施施然又转到下一根廊柱。
如此周而复始几个回合后,尽管耶律琰暴跳如雷,却仍是无可奈何,空有一身降龙伏虎的盖世神功,奈何燕然其奸似狐,其滑似鳅,始终是差之毫厘而追之不及。
此时三绝宫里已有几处厢房腾起了熊熊火焰,耶律琰猛然惊醒,这厮在此处跟自己纠缠不清,莫不是避实就虚调虎离山之计?雁荡剑派那两人此刻又去了哪里?再听得那紫杉少女急声娇呼道:“殿下,殿下,这里到处是火,奴婢害怕得紧!”他一阵心慌,登时便有了退让之意。
但抬头却瞧见燕然在那廊柱边,洋洋得意地冲着自己勾着小指头,心里面一股莫名其妙地怒火瞬间又让他失去了理智,顿觉这天地间最可恶最该死的,莫过于这一脸坏笑的惫赖小子。他怒喝连连,不管不顾,纵身又往燕然扑去,心里寻思道,倘若那小子仍是老调重弹,他便是拼着硬接一刀,亦要追上那小子,将其格杀在自己手下,方才解这心头之恨。
岂知燕然这一趟竟是不避不让,反而是打点起十分精神,将手中长刀舞得是风生水起,霎时间,漫天俱是凛冽青芒,隐隐竟有风雷作响。耶律琰暗叫不好,赫然想起自己手里并无兵刃,如何接得住这潮水般地刀光芒影?
仓促间,耶律琰全身黑气迸发,一裘白衫登时碎裂成丝丝缕缕,露出了里面月白色的贴身小衣。他反手抽出腰间的蟒皮腰带,抡圆了左格右挡,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但见半空中,青芒黑气珠辉玉映,相得益彰,“噼啪噼啪”的兵刃相接声密如骤雨,不多时,那条蟒皮腰带已是仅余寸许,却也接下了那漫天的刀光芒影。
耶律琰武功之所长,便在于他的轻身功夫飘忽不定,行踪诡奇,却又趋退如电,势如惊雷。燕然倘若一开始便与他以快制快地展开对攻,很容易便会陷身到他所擅长的节奏中,无论如何也是万难跟上他的步伐,只能落个饮恨败北的结局。
但燕然此番战略得当,先是猫戏老鼠般地不断激怒着耶律琰,乘他心浮气躁,一心只想立毙燕然于手下时,再出其不意地攻其不备,顿时便变被动为主动,逼得耶律琰不得不舍弃自己的长处,二人硬碰硬地短兵相接在了一起。
斗到酣处,燕然凛然一声暴喝,双手持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径直劈往他的胸膛!耶律琰见这一刀已是避无可避,躲闪不及下只得撒手丢掉那寸许腰带,双手猛然合十,掌间黑气冲天,竟是以一双肉掌夹住了燕然的长刀刃尖!
便是燕然也隐隐露出了几分钦佩之色,手下不免便留了几分情。随着燕然一声清啸,刃尖青芒乍现,一道血光自耶律琰喉间直削到下腹,一生从未受伤的耶律琰竟是差点被燕然削作成两片!
鲜血在空中喷作成一团血雾,耶律琰惨呼一声,已是身负重伤,颓然落在了地上。所幸燕然一来不想取他性命,二来动了恻隐之心,这一刀血痕看似触目惊心,血肉模糊,实则仅仅入肉三分,只是暂时再无一战之力。
燕然洒然笑道:“美人儿,小弟可是留有分寸哦,并没坏了你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儿!”那紫杉少女尖叫着扑到耶律琰身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按着伤口迸出的鲜血,哭着怨道:“你好不狠毒!怎么忍心对殿下痛下毒手?”
耶律琰却是一把将她推开一边,兀自喘着粗气,满眼怨毒地望着燕然,但并无半分乞求之意。燕然举刀向着他,重重刀气锁死了他周身气机,只需顺手一送,立时便可结束他的性命,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刀始终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引而不发。
耶律琰是北满国嘉庆皇子,也是天命教显赫大人物,座下奇人异士,可谓是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一身鬼神莫测的轻身功夫,通天彻地的天命玄功,无论谁惹上这么一个对头,终究都是一件头痛至极的事情。斩尽杀绝后一了百了?放虎归山后遗患无穷?重重念头潮水般地涌上燕然心头,委实一时难以决断。
紫杉少女哭着扑到耶律琰身前,哀求道:“殿下已是身负重伤,求你不要再伤害他,大恩大德,蓁儿永志不忘!”燕然生平最见不得女孩儿的眼泪,此时见那蓁儿哭得撕心裂肺,心底没来由地一软,随即放下了手里的长刀,黯然道:“你们走吧,莫要再来大夏搅风搅雨了,安生做你的风流王爷不好么?”
此时三绝宫里已是火光冲天,喊声震地,宫内宫外,天命教也罢,雁荡剑派也罢,纷纷拥拥的人群已是蜩螗沸羹,混乱不堪,使得这肃穆庄严的三绝宫,一时竟如那烈火地狱一般。断木碎石夹杂着熊熊烈火,轰隆隆地崩塌落下,不时便有人惨叫着被砸倒在地,吞没在火海之中。
燕然远远瞧见谢愁飞正向自己拼命地挥着手,微微一笑,正待纵身冲出这片火海。回头却瞧见那蓁儿正竭尽全力想把耶律琰扶起身来,只是她体态娇小,而耶律琰却是身型健硕修长,重伤后又是虚弱无力,那蓁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是歪歪斜斜扶之不起,直急得欲哭无泪,满脸俱是惶灼之色。
燕然于心不忍,忽然一时冲动,快步走到他俩身前,蹲下身子,沉声说道:“你叫蓁儿么?快将他扶到我背上,我带你们出去!”那蓁儿喜出望外,伸手便欲将耶律琰扶到燕然背上去。
哪知耶律琰却是将她的手甩过一边,怒声喝道:“孤家金枝玉叶之体,宁死也不受他恩惠!”燕然一时火起,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扇得他右面脸颊登时红肿起来,燕然也是怒声喝道:“小爷今日还偏是救定你了,怎么着?不服啊?不服就乖乖地随着小爷冲出去,以后有本事再跟小爷找回这场子!在这里冲着女孩子使脾气算什么英雄?”
他不待耶律琰作何反应,伸手便将耶律琰生拉硬拽地抗在了背后,却是转头向着蓁儿说道:“蓁儿,你直管随在我身旁,咱们一道冲出去!”那蓁儿含泪点点头,却是不敢多看耶律琰一眼。
四周俱已是熊熊烈火,燕然长吸一口真气,霍地拔出长生刀,运足全身气力,向着正前方火海横着劈出一刀!但见一道三丈余长的青芒唰地劈过火海,生生压制住冲天的火势,劈出了一条活路来,燕然回刀入鞘,一手挽住蓁儿柔弱的腰肢,一手扶住背上的耶律琰,更不迟疑,风驰电挚地便往宫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