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长嘶,跃过层层人群往前冲去,一个异口同声的“啊”字在众人惊慌大骇的目光下,转眼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司空翊瞬间的动作之中。
那箭去势飞速凶狠,却比不得男子反应之快。眼看对面的少年命在旦夕,他再不犹豫,右手飞快从箭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以比先前更有力的姿势、更凌厉的速度,再次瞄准小瑞。
这一个动作,带走所有人短暂思考的时间。片刻后,他们有了这样共同的想法。
看来世子爷是想赢想疯了,一箭不成再补一箭,用更快的速度赶在前者之前,命中目标!
再看对面无辜少年的时候,众人眼中平添了同情之色。
皇帝大骇,几乎立刻就起身高喊:“住手——”在他看来,司空翊的确是要为了胜利在所不惜了。
司空震面上铁青,在皇帝之后重重怒斥:“司空翊!你给我——”话不曾说完,因为空气中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啪”,生生把一切都阻止。
小瑞的神情无疑是复杂的,在司空翊第一箭射出的时候,他心里还算平静,可那突然横出的马匹,也足够他明白这对司空翊的发挥影响有多大。就算不清楚,光是余光扫扫众人的表情,也*不离十能知道了。
第一反应或许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自愿卷进这一场皇室娱乐中,可每当想到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小歌极有可能在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推波助澜下站在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那仅有的一丝后悔也消失殆尽了。
可能还有点恐惧,害怕到脚下竟一步也挪不开。虽然那箭来得迅速,可毕竟自己距离远,想躲开其实是可以的。但估计是吓坏了,他就怔怔地呆在原地,目送那箭朝自己喉口而来,血液都似乎凝滞。
最后,大抵只剩下无尽的惋惜和抱歉了。自己从东衡到西庭,茫茫千里路,他先是为安畅的使命而来,后又在阴差阳错间成了步长安的“弟弟”,离开老母亲,寻找那个牵挂着但却永远无法相依的小歌。如今他终于听到那久不曾闻的熟悉嗓音,甚至可以肯定她就在对面一帐之内,然终究要在此地此刻,阴阳相隔吗?
思绪总是飘得很长,但其实不过一瞬。少年涣散的目光再度聚焦时,那来势汹汹的箭竟还未到眼前。
也罢,还有时间看看对面的世子殿下。小瑞想,不管和亲之后的小歌是否喜欢他,至少他对小歌一定是好的,从他没有选择让小歌冒险来做这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至于这次的误伤,自己不怪他,真的。
小瑞叹口气,抬头等待两箭入体。意外的,他甚至没有看到眼前有什么飞速而来的东西!
一阵奇怪,小瑞这才听到有人大叫一声,随即是“啪嗒”两下,有什么东西坠地,近在眼前。
司空翊还维持着刚才射箭的姿势,但他必须说,虽然自己有冒出过“误伤”的念头,可终归做不到司空祁那样的人才做得出的事。那少年和步长安给他的感觉不同,总带着淡淡伤感,无端有种可怜又不忍欺的感觉。
先前的惊马如果不曾发生,那一箭他是有信心完成的。但既然有意外,他也必须要尽力挽回。第一次的影响让司空翊沉稳许多,皇帝和父亲的大呼并没有再度影响到他,他出手快速且笃定,势必要将局面反转。
因为第一箭要射向少年喉口,不仅要精确计算好距离,也要将箭的速度牢牢把握,不能让箭在未到达目标前就因脱力而坠落,更不能让它速度过快用力过猛,在命中桂圆时继续前行,生生刺穿少年口腔。
所以这个力道,注定了第一箭在射击的平均基础上,慢下了许多速度。
司空翊毫无犹豫,用第二箭去撞开已经偏离轨迹的第一箭,而第二箭他是下了狠劲,瞄准的也不是少年小瑞,速度远远快于前者,最终赶在第一箭夺取小瑞性命前,将它挤出原来的走势。
一时无人言语。
好半晌,皇帝喃喃道:“原是误会皇侄了……”他和在场的人一样,都以为司空翊想靠第二箭力挽狂澜,结果没想到,他只是要救人。
皇帝这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神识给带了回来,一时间评论声此起彼伏,也没人注意到和朔从人群最后面一步步往自己的帐子走,甚至还抬头看了司空翊一眼。
迷茫状态的小瑞被带到前头,和司空翊并立。他有些无措,感觉自己就跟黄沙一样,堆在明珠旁边,甚是自卑。司空璟在一边斜眼打量小瑞,半晌低低笑道:“大哥的这位小舅子,还真是胆识过人。”他看了一眼司空祁,又别有深意地瞥了瞥步长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正巧提醒了司空翊。他弯唇,看到有侍卫将那受惊的骏马拉过来,对着皇帝躬身道:“原也是臣的错,差点就伤了这位小兄弟呢。”
皇帝自然是连连摇头,皱眉对着司空翊道:“如果那畜生没有惊到你,何来的意外?来人——”他大手一挥,瞥一眼司空祁不悦道,“将那畜生——”话未说完,司空祁立刻就打断了皇帝。
“父皇,那是儿臣的马。”他面色有些黑沉,几乎是死死瞪着司空翊。
“那又如何?”皇帝不怒反笑,指着小瑞道,“人命,畜生的命,哪个值当些?你不是要娶妻吗?还有没有伦理了?”听皇帝的语气是动了怒,司空祁张嘴想反驳,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场横生的比试算是结束了,皇帝没有纠结于谁胜谁负,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最后又出了点意外,虽说没有见血,但到底兴致被影响,这一页就算翻过了。
司空祁冷眼瞪了司空翊许久,几乎是把拳头都要给捏碎了。
该死的,那混蛋已经让自己两匹马死于非命了!他甚至没有怀疑是步长安那一抚惊扰了自己的坐骑,反而对着司空翊的背影咬牙切齿。
耽搁了许久,终于等到皇帝宣布狩猎开始,世家子弟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司空翊对着宋歌的帐子出神。外头这样大的动静她却闭门不出,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一想心便突突直跳,司空翊沉眉,在一干人疑惑的目光中下马。
众人不知他要作甚,司空璟和司空祁以及其他人的队伍已经出发,而他们留下的几个是属于司空翊队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胆大的直接问道:“世子爷,咱们该走了。”
而司空翊就像压根儿没有听见似的,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个侍卫,径直往宋歌的帐子走。与此同时,一个清亮的女音从背后响起。
“父皇,儿臣有事禀告。”那音调微扬,引得众人纷纷回头。
和朔不知何时已经从帐子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盈盈行礼,接受余下所有人或狐疑或艳羡或爱慕或赞叹的目光。可她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却大步不停,这让和朔一瞬间就垮了脸。
皇帝皱眉刚想问话司空翊,又不得不应对突然冒出来的和朔,只好偏首不解道:“和朔,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别胡闹了。”
和朔眼看司空翊的手已经搭到帐子边缘,她一急脱口而出:“回父皇,儿臣这事与世子妃有关!”和朔本想借着这句话至少把司空翊给拖住,不管只是想单纯地因自己的话吸引他,还是阻隔他和宋歌有机会商量对策。可惜,司空翊仅有的动作,只是抬起的手一顿,下一刻立即掀起帐幕,快速进入。
和朔面上一沉,眼睛扫到里头一女子正襟危坐。虽然只是快速一瞥,可她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人,不是宋歌!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说和朔的脑袋突然开窍,既然宋歌没有安分呆在帐子里,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周嬷嬷的死也赖在她头上?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给周嬷嬷的那药包就根本不是她说的那个原因。算定了周嬷嬷在成王府行动受制,不能找大夫验证那药的真伪性,甚至她把大部分可能都押在了周嬷嬷不敢给宋歌下药的情况下。
所以事实上,那药食之无毒!
但它的的确确又是毒药!
为什么周嬷嬷喂给母鸡却没有任何事,那是因为这药唯一中毒的途径,是经皮肤渗入!料定了周嬷嬷如果没有给宋歌下毒就一定会贴身藏着,不敢放在其他任何地方。
和朔轻轻笑,打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宋歌。
周嬷嬷从小带大她,她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深宫中的嬷嬷,其实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性命。虽说自己是在赌一把,但周嬷嬷不顾自己命令的事,其实也在自己意料之中。
甚至她要的,就是周嬷嬷放弃下毒。
比起宋歌死,先不说有多困难,以自己的能力压根儿做不到。再者,周嬷嬷一死,这账就算在宋歌头上了。
那是父皇派去的人,世子妃要如何解释她的暴毙呢?
哪怕周嬷嬷和自己亲近,算得上半个亲人,到了关键时刻,一样可以利用。药包贴身放着,不出几日就能透过她的皮肤进入血液,这周嬷嬷一死,宋歌的麻烦也就到了。
不过现在真是天助我也,一桩人命不够,周嬷嬷死前竟还带来那样一个消息。双管齐下,死得其所。
原来世子妃,贞洁有疑啊……
再加上现在宋歌去向不知所踪,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和朔咬牙,对上皇帝疑惑的目光,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狠狠道:“父皇,儿臣想请世子妃出来,问两句话。”
皇帝有些不悦,皇后眼看和朔这话不合规矩,淡笑着打圆场:“和朔啊,你们女儿家有话进帐子说,现在——”
和朔摇头,打断道:“儿臣就是想问问,世子妃为何对儿臣的周嬷嬷处处针对,上次宫中相见,周嬷嬷跟儿臣哭诉来着,求世子妃给句解释。”
反正人已死,话都由自己说了算,既然上次大婚之后周嬷嬷来找过自己,正好用来编这个谎言。给众人来个先入为主,宋歌素来为难周嬷嬷,那就是对皇帝的不敬,也能隐隐铺垫之后的人命大案!
皇帝果然面色一沉,但碍着宋歌的身份还是皱眉低低道:“勿妄言。”
“父皇请世子妃出来对质,儿臣绝无一句假话。”和朔面不改色,盯着宋歌的帐子几乎快要笑出声。
出来啊,没有人出来的话,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了啊。
和朔看着皇帝派人去帐子前,恭敬地询问世子妃可否方便起帐,而里头只传来司空翊淡淡的声音。
“世子妃不在。”
满座哗然!
那些没有去狩猎的司空翊队伍里的人,瞬间闪现一个念头。
或许没有去狩猎,即将看到的这场戏,也不会比狩猎逊色,反而会很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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