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上,一直挂着淡定的轻轻浅浅笑容。但我的心,很不争气地忐忑着,一如几十层的电梯,忽上,忽下,忽开,忽关的。
老太太头发半花白,身形保持得还好,不肥也不瘦,五官端正,秀丽,隐隐约约看到年轻时代的绝代风华,眼睛却很锐利,带了一种深深的颜色,陷落在锋利轮廓的脸上,散发着一种凛然的气息。
程一鸣叫了一声:“妈——”
我有礼貌地说:“伯母——”看到程一鸣瞅了一眼我,我连忙改口:“妈——”叫得好不别扭。
老太太点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还真的别说,她的一举一动,还真的很有慈禧太后的架势,比我老妈还要像老佛爷。
她说:“长得不怎么样嘛,这样的相貌也能够迷住一鸣?”
我心情再紧张,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老太太还真直白,说话一点也不给人留情面。不过她说得没错,我长得这样平庸,跟貌赛宋玉气质不凡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大蟀锅程一鸣站在一起,完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程一鸣是男版鲜花,我是女版牛粪。
老太太望着我,有点意外:“咦?你不生气?”
我耸耸肩:“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因为你说的是事实。”
“涵养还不错嘛。”她再问我:“你叫苏拉拉?”
“是。”
“听说你是C大毕业的?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
“是。”
“你是《蝗家一号》杂志社编辑?”
“是。”
“那你是不是很学写文章?”老太太问。
“说不上是很会写,只是普通的会写而已。有时候约不上满意的稿子,或杂志的某些栏目,需要编辑自己动手写的,就得亲自动笔。”
老太太看我,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说:“写文章的人都很清贫。”
我也有同感:“对呀,因为写文章的人,多数有文人气质,比较清高,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老太太眼睛犀利,盯着我问:“那你呢,肯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我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答:“很难说,如果真的肚子饿了,没米下锅,为五斗米而折腰,也是应该的,因为我贪生怕死,一向认为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点点头,和颜悦色起来:“拉拉,和你说话真有意思,你坦然直率,挺合我的眼,比起那个寒静儿好多了。”言下之意,她并不喜欢寒静儿。
程一鸣站在我身边。
听到“寒静儿”这三个字,面无表情,仿佛,与他无关。
酒宴有说不出的热闹。全城的达官贵人几乎云集。男人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头发梳得锃亮,女人穿得很隆重,淡妆浓抹,花枝招展。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在悠扬的乐声之中,众多的绅士和淑女们,谈笑风生,一派歌舞升平。
宴会厅的中间,有一个艳光四射,美丽娇艳的年轻女子,她在弹奏钢琴。只见她纤纤的十指,在钢琴键上熟悉地跳动着,快速交织,随心所欲飞舞,琴声叮叮咚咚,清丽,婉转,清新,如流水潺潺,悠扬悦耳。
在香槟的热烈中,玫瑰的香氛里,在众人的掌声中,程一南率先领着他的夫人走到舞池中,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
一曲完毕后,客人也拥着自己的女伴,相继走到舞池去。
程一鸣拥着我,也走进舞池中。
程一鸣跳舞跳得极好。他搂着我的腰,带着我,翩跹回旋,前进,后退,左右旋转……交叉步,之字步,转换步舞步……程一鸣的舞姿平稳轻快,舞步挥洒自如,铿锵飘逸,从容,潇洒。
跳着跳着,由慢四,转成了贴面舞。
程一鸣的脸紧贴着我的脸,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身体,他很暧/昧的紧紧拥着我。甚至,他还把他的的嘴巴亲昵而暧/昧的落到我耳际,气息如兰,有让人心悸的温热。
我知道,他是做戏,做给别人看的。
我也知趣地配合他,笑靥如花,一脸的幸福。
一曲完毕,回到了座位。
随后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刚刚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口。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一个,好像是两三个,她们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我听到她们在说:
“程一鸣带他的新婚妻子回来了,你们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长得没怎么样嘛,感觉到配不上程一鸣。不过她的个子挺高,到底生活在省城,气质还不错,没有土气。”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苏拉拉,是《蝗家一号》杂志社编辑。”
“呃,那也算是一个文化人,难怪程一鸣看上她。
“你们刚才有看到丁诺敏的样子吗?丁诺敏瞪着苏拉拉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估计她要上吊自杀的心都有了。这些年来,丁诺敏一直喜欢程一鸣,做梦都想着要嫁给他,她以为程一鸣跟那个寒大小姐闹翻了,会轮到她,哈哈哈,想不到半路杀出了一个苏拉拉,天雷勾动地火,瞬间就结成合法夫妻,哈哈哈,丁诺敏的梦破灭了。”
“程一鸣怎么会喜欢丁诺敏嘛?丁诺敏从小在程家长大,虽然小了程一鸣好几岁,可她跟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程一鸣喜欢丁诺敏,早就喜欢了,还用等到现在?”
“嘻嘻,什么叫欲哭无泪?看丁诺敏的样子就懂得。”
我从卫生间出来后,在洗手池里洗手。
那三个八卦女也出来了,看到了我,顿时吓了半死,一时三刻,都说不出话来——这是背人说闲话的下场。
我倒也不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冲她们扮鬼脸,笑嘻嘻:“你们继续啊,我听着呢。”
她们哪有这个胆子?敢继续再嚼舌?
我好奇,只是好奇而已,问她们:“对了,谁是丁诺敏?”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三个八卦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八卦女说:“呃——就是刚才那个穿红色晚礼裙,弹钢琴的便是。”
“哦。”我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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