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是小楼楼新纳的小妾啦。”
濯雨一愣。一口气差点沒缓得上來。
先前只是粗粗看了这人一眼。就只觉得是个美人。其它也沒想些什么。再多就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倒沒想到这两人是这关系。
下意识到往悬月看去。那人起初也是一惊。很快又是往日里惯见的那种淡然。只是仔细看着。还有些几分哭笑不得。
濯雨皱了皱眉。重楼为人他是清楚的。男女之事上似是有着与身俱來的洁癖。不喜之人是死也不会动的。上心之人也必是全心对待。这一辈子。三妻四妾他是决不会有的。记得少时龙帝曾有意为他纳个侧妃。他也是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推去。怎个这次出了趟远门就变了个人。
心下不由觉得蹊跷。又仔细打量起偎在重楼身侧的娇人。身材虽是高挑。倚着重楼的肩膀倒有不会觉得怪异。再看那面容也是精致如画。那份漂亮。恐怕是宫中任何一位后妃也比不上的。
似乎沒有什么可以怀疑的。濯雨甩了甩袖。不经意间又见那美人紧盯着自己。一双美目好若夜空上的星辰。漂亮的紧。也熟悉地很。
濯雨敢肯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人。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來。
不远处还候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的车夫向后头靠了下。又很快地跃下马车。跑到濯雨跟前。抱拳道:“王爷。该出发了。”
濯雨猛地回神。瞧了瞧后头的马车。道:“就走。”又向几人点头示意。
几人移了脚步。往行车走去。那车夫又跳到了悬月的面前。打了个欠道:“公主随小的來。”
悬月猛地止了步子。看着眼前的人。又看向前头。重楼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却微微侧了脸。露出不完整的笑。而濯雨则是转身看着她。神色有些奇怪。
“我明白了。这就去。”悬月淡声打发了那车夫。走近濯雨问:“三哥是有事要和我说。”
她问得直白。濯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重楼会纳妾。我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他要带谁进來。我也不想管。只是这次我不想再见到第二个‘云雁落’。我。已经沒有什么兄弟可以失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感伤。
悬月知道这人从小最与南陵亲近。南陵的存在。对他有着远比生命还重要的意义。这次南陵被送去作质子。就像切去了他心头一块肉一般。
“三哥。南陵这次去南夷是好的。南夷的风火洞对他的伤势是好的。”
“我明白。”濯雨勉强笑了下。洵玉那天会出现在战场上。必是有了安排。想想除了双方各交出一名质子也沒什么其他法子了。那洵玉其实也是尽了心力的。拍了拍她的臂膀。又道:“你去吧。自己小心些。那皇宫里头可什么也沒变。”
悬月笑笑。也不辩驳他。
皇城里头。其实已经有很多在改变了。
跑到车前。那小厮弯了腰让她踩。她抬了脚。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自己跃上了马车。掀了帘子。吓了一跳。
龙帝端坐在里头。一身藏色的常服。掩去了几分寻常不会有的威严之气。但他面部线条本就刚硬。不作表情时就极为骇人。这是无法改变的。现下的龙帝便是如此。瞧得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为什么不踩着上來。”
悬月未想着他第一个要问的是这件事。但也沒多想。敛了袖道:“若是自己能做到的事又何必折腾别人。”
话刚说出口。悬月便后悔了。
这话是忤逆了。
若是往日。她决计是不会如此回话的。是最近知道的多了。看见的也多了。那些过去忘却的情感一下子就涌了进來。潮水一般。现在还说一点都不怨这君王。那也是骗人的。
她跪下双膝。磕头道:“儿臣该死。”
龙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是在怨朕。”
“儿臣不敢。”
“何须不敢。”龙帝道。“月丫头。你过來坐吧。近些也好说话。”
悬月坐到他身旁。又听他问:“老四纳了妾。”
悬月一怔。虽是不明白明昼作何打算。还是答道:“是。”
“是吗。”龙帝扫了她一眼。又道:“把袖子撸开。”
悬月心一凉。仍是依言拉开袖子。白净的臂膀。上头丁点瑕疵也无。
亦无守宫砂。
龙帝冷哼一声。默坐了会。微微拨开帘子道:“去告诉老三。上路。”
不多时。车子颠了下便开始稳稳前进。悬月面上却依旧是红一阵白一阵。虽多少有些准备。心里还是有些恐惧。不知龙帝会给些什么惩罚。
却听那老人家长叹了一声。说:“那日。洵玉上行馆。除了议和之外。也说了些事。”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哀戚。“他说他不是朕的孩子。那孩子早被锦儿拿去了。拿出來时已经是个死胎。”
悬月吃了一惊。先前倒估摸着这洵玉的事是只有自己被蒙住了。难道龙帝也是不知之人。有了这疑问。她又暗捏自己的手心。又清醒了些。
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帝王之心。
猜不透就不猜了吧。
她想着自己本就不愿入局。只是身为弈者手中子是断无不入局的道理的。
心里凉凉一笑。又听龙帝转了话題说:“这回的事。朕就不追究了。算是对老四的补偿。只是还望你记得当日对朕的承诺。”
她记得。自己许过了什么……
月儿愿意终身不嫁……
即使是四哥……
如有违誓。粉身碎骨……
这几日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她倒忘了他与自己之间终究是隔了几重山的。即使他不走。他站在原地。他们还是无法永远在一起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重楼是不问世事的皇子。自己是偶得他怜悯的丫头。两个人要的不是江山社稷。只是一份微小的幸福。那该有多好。
她淡淡一笑。抬眼望着龙帝。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答:“儿臣是记得的。”
龙帝轻轻颔首。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又从袖中取出一方蜡封的红木盒。郑重地交至她手上。
“长公主悬月接旨。”
宽敞的车厢里。她僵硬地跪倒在地。
“皇储人选。遗昭钦定。朕归天之时。遗昭宣读之日。皇长公主亲守。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