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媒婆忙挡住宝梳笑道:“宝梳你就别跟她闹了,她也是要说亲的人了!”宝梳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笑问道:“是吗?哪家那么不开眼呢?”吴媒婆道:“早先她娘就跟我说了,只是我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她娘说了得找个镇得住她的男人,要不然嫁过去准闹翻天儿。前几日我去刀把子村的时候,正好有那么户人家,自家做点小买卖,老大没媳妇,正要说一个呢,我就想着她了。”
“做什么买卖的?”洪姑姑好奇地问了一句。
“跟山下姚溜子差不多,开了个小茶铺,顺便给过路的人钉钉马掌,家底儿也有那么些。”
“哎哟,婶子,”宝梳用袖子扇着红脸笑道,“您可千万别把人老实巴交的娃娃交给海樱啊!一准给海樱欺负死的!”吴媒婆道:“那娃是不怎么爱说话,可也是个硬脾气,高高大大的,跟海樱正好般配,我介绍的准没错!好了,不耽搁你们了,我还得往卢三娘家送庚贴呢!谢了,宝梳!”
“谢什么谢啊?不就是一碗茶吗?对了,婶子,就没个人跟我提亲什么的?”
“这死丫头!”吴媒婆轻轻地拍了宝梳胳膊一下,笑道,“叫你家曲尘听见了还不揭了你一层皮儿?那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寻不着了,你还说这种遭打的话,我先替曲尘打你两下了!走了!”
“等等,我送送你!”洪姑姑搀着吴媒婆的手往村里那条小路走去。
洪姑姑去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回来。回来时,刚好去了三位游客,初真正在收拾茶碗碟子,洪姑姑见状忙跑过去帮忙道:“你歇着吧,初真!这点活儿我来干就是了!”
初真莞尔一笑道:“我来吧,您也忙活了一晌午了,坐下来喝口茶歇歇。”
“歇什么?我这身子骨不动动怕僵了呢!你年轻不知道,岁数大了坐下就一堆土包,动着才有劲儿呢!你一大清早就起来采茶,又忙到这会儿,你该歇歇才是呢!”洪姑姑说着帮初真收拾了碗碟到灶台,然后打量了一眼趴在摊位前写写画画的宝梳,故意提高音量道,“宝梳啊,姑姑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赏脸不赏脸?”
宝梳一边写着自己的计划一边回答道:“一顿哪儿够啊?您顿顿请我才好呢!家里是不是要办什么事儿了?”
“是这样的,”洪姑姑一边帮初真舀水一边笑道,“绾绾不是要满周岁了吗?我那侄儿原本是不想办的,可我想啊,人家亲娘都不在了多可怜啊!该办的还是要办,你说是不是?”
“办!应该的!”宝梳点点头继续写道。
“我想也不大操办了,就把社里几户人家和村里两家亲戚请来就足够了。我先跟你说一声儿,另外海樱呐,你记得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儿,听见没?海樱?海樱?”
洪姑姑连叫了海樱两声,海樱都没反应,像个呆木瓜似的坐在摊位前,双手撑着下巴望着前面的层峦叠嶂。宝梳拿起一根茶汤勺丢过去问道:“姑姑叫你呢!想哪个男人来着?”
“啊?”海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洪姑姑问道,“姑姑,什么事儿?”
“姑姑要给绾绾办周岁,请你家全福,记得回去跟你娘你爹说一声儿。”洪姑姑笑道。
“哦,知道了。”海樱应了一句,又没精打采地捧脸发起了神。洪姑姑又跟巧英说了一声,巧英忙道:“一准来呢!姑姑要不嫌弃,到时候我来给您帮忙,可好?”洪姑姑笑道:“不必了,家里几个人忙得过来,你们只管来就行了。这个月二十五,都记着了啊,姑姑就不再挨个挨个请了。”
巧英脸上有些失望,可她没好说什么,坐下来继续绣她的东西。洪姑姑则站在灶台前,一直跟初真说着话,时不时地问两句关于戚汝年的话,听那意思仿佛是想问问初真还想着戚汝年没有。初真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早没想了。”洪姑姑听了这话,乐得嘴角差点扯到耳后去了,把那戚汝年痛骂了一顿,又把初真夸赞了两回,还说初真指定是做夫人的命儿,好日子在后头呢!
话听到这儿,巧英算是彻底明白了。刚才宝梳跟海樱打趣的那话是真的,洪姑姑应该是想把初真说给贾秀才了。一想到这儿,她不禁颦眉轻叹了一口气儿。
“哎哎哎!”宝梳忽然用茶汤勺子敲了敲旁边的竹竿子道,“ladies,怎么个个都唉声叹气没精打采的啊?刘海樱?想男人想够了没有?”海樱转过头,目光朦胧地看着宝梳慵懒道:“你才想男人呢!你想你家阮曲尘都想了八百遍了!”宝梳丢了汤勺过去笑道:“对啊,我是想了他八百遍,是想他早登极乐想了八百遍了!”
几个人不由地都笑了起来。宝梳喝了口茶,捧着自己写的那个计划朝她们招手道:“都别顾着打瞌睡了,我有个想法,过来听听!”
几个人忙都搬了凳子围坐在宝梳面前,像开社员大会似的。洪姑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宝梳扬了扬账本道:“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余下的存货也就够卖个三五日的了。原来也没想过能这么好销,现成赶制是来不及了,特别是绣活儿,那可不是心急就能赶制出来的。”
“那怎么办?”初真问道,“卖完就歇下了吗?”
“早茶汛已经过半了,余下顶多十来日。夏汛秋汛向来不招人喜欢,前来爬山的人比春汛少多了,所以这买卖不能只盯在茶汛上。”
“要不,卖笋?我们蒙顶山的春笋可好了!”洪姑姑提议道。
“姑姑,”海樱懒懒地靠在摊上道,“您也说是春笋了,挖完就得等冬笋,中间还隔两个季呢,拿什么卖这两个季呢?”洪姑姑一拍脑门道:“是啊!我倒把这茬忘了!那卖什么呢?”
宝梳道:“早先我起这社是因为初真的绣品,觉得这么好的绣活儿不卖出去可惜了,所以就起了个名儿叫巧绣社。眼下茶汛快过了,来山里的游客会慢慢减少,我们就得另外想法子了。我打算趁早春茶汛还没过,游客正多的时候,在竹棚旁边另外搭个棚子,专门展示姑娘们的绣工。”
“展示绣工?”巧英不解地问道,“单单绣给别人瞧也挣不着钱啊!”
“可你想想,你若不展示给别人瞧,别人怎么知道你的针线如何?还像从前那样,拿着荷包香囊上城里去发脱吗?又费力又挣不着什么钱。这回我们不做小件,只做大件。游客们若赏识你们的针线,必然肯出价下单,到时候就算一年只做三五件绣品,也够你们置办一份好嫁妆了!”
巧英担心道:“可我没做过什么大件的东西,顶多就是绣个枕头花什么的。”
“这不打紧,”宝梳拍了拍初真的肩头道,“这儿现成有个手艺精巧的。到时候我会让初真当大师傅,再招几个绣工好的,凑成个绣班。”
“快别拿我说笑了,”初真笑道,“我还成大师傅了,那你叫城里的绣娘怎么活?”
“别这么说啊,初真!”洪姑姑立马眉开眼笑地夸赞道,“论绣工,你是全村最好的。回回你的绣活儿拿到城里发脱,都是价最高卖得最快的,你不做这个大师傅,别人也做不来呀!不过,宝梳,我们这些眼睛不好使的,也做不了针线呐!你看另外派个什么活儿?”
“您和荷青照旧还是管做吃食,只不过花样儿不同了,回头我再叫了你们俩一块儿细细地说。”
“那我家和元宵家做的竹编和小茶具呢?”海樱问道。
“照旧也要做,只不过不在这儿卖了,得往城里销。”
“往城里销,好销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正说着,初凝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初真起身问她:“有事儿吗?”她扶着摊子喘了一口气,叉腰道:“瞧见那什么……什么张盛泉没有?”初真道:“没啊,没来过这儿,怎么了?”
“刚才他上……上我们家去了,”初凝挨着海樱坐下道,“拿了一袋金豆子去找我爹,让我爹领着他去找大堂哥。可我爹说,他不可能是大堂哥的儿子,不能领着他去闹,后来他一赌气就拿这那袋金豆子跑了。”
“哟!”洪姑姑弹弹舌头道,“一袋金豆子?这小屁娃家里到底多有钱啊?这么有钱,还跑这穷山窝窝里来读学堂,怕是来玩儿的吧?”
“满满当当的怕有三十多颗呢!我爹担心他一个小娃带着那么多金豆子乱跑,叫那起心肠歹毒的瞧见了就麻烦了,所以让我跑这儿来问问。”
“二叔为什么说泉小爷不是阮曲尘的儿子?”宝梳微微颦眉问道。
“我爹没说,横竖就一句话,他不可能是大堂哥的儿子!嫂子,你知道他住哪儿不?能不能去跟他家里人说一声儿,好歹找了他回去。”
“是啊,宝梳,你该知道他住哪儿吧?赶紧去说一声儿,那么丁点大一个娃儿带着一口袋金豆子,撞着个歹人那可就要出大事儿了!”洪姑姑也这么说道。
“行,我去青竹斋瞧一眼!”
宝梳把账本交给了初真后,便飞快地往青竹斋跑去了。快到叮咚泉时,宝梳就看见泉边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那儿扔石头撒气儿呢!她放慢了脚步,朝那小人儿喊了一声:“泉小爷,今儿没出去混江湖啊?”
“骗子!”泉小爷回头就骂了宝梳一句,“大骗子!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乌龟王八!”
宝梳呵呵地笑了两声,挨着他坐下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过带我去找阮曲尘的,你说话不算数!哼!”泉小爷扭头道
“可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背着你娘来找你爹的啊!我就这么带着你去了城里,你娘能不着急吗?只要你跟你娘说好了,我立马就带你去!”
泉小爷嘴巴翘得更高了,往水里使劲扔了两块石头道:“我娘不会让我去找阮曲尘的!”
“为什么?”
“她说阮曲尘不是我爹!”
“啊?”宝梳好不失望,“哎,泉小爷,闹了半天到底阮曲尘是不是你爹啊?”
“我觉得是!”
宝梳哭笑不得,拍了拍泉小爷稚嫩的肩头道:“爷啊,您好歹是江湖上有名号的,别这么耍我了行不行?这种事儿是能单凭你觉得吗?你娘就没跟你提过你爹是谁?”
“她说死了。”泉小爷低头气鼓鼓地说道。
“真的啊?”
“横竖她是这么说的。”
“没事儿,”宝梳搭着他的小肩头笑道,“就算阮曲尘不是你爹,你也可以把他发展成你爹!”
“发展?什么意思?”泉小爷好奇地抬头问道。
“很简单,就是想方设法撮合你娘和阮曲尘,让阮曲尘跟我和离,然后正正式式风风光光地把你娘迎娶过门,如此一来,你们一家三口不就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了?”
“你不会不高兴吗?”泉小爷盯着宝梳问道。
“绝对不会!”宝梳一脸诚挚地说道,“而且我会尽全力配合你,帮助你,暗中做你的军师,让你能尽快把阮曲尘发展成你爹,也好让我早日从那只狐狸的魔爪里解脱出来!如何?泉小爷,愿意跟晚辈一块儿完成这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吗?”
“愿意!”
泉小爷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爽朗的笑声。宝梳回头一看,竟然是青竹斋的那个“女鬼”!泉小爷一见这女鬼就要撒腿逃,“女鬼”忙指着他喊道:“张妈妈,镜儿,给我带回去好好关着!说什么来上学堂,都是哄我的!跑来闯祸造谣倒是真的,小贼猴子,看我待会儿怎么跟你算总账!”
“庞雨绢!你放了我!我要去找阮曲尘!我要去找我爹!”泉小爷一边嚷着一边蹬腿大喊。可有张妈妈和镜儿两人架着,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给连抬带抱地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