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祸不单行

如此重大的婚宴, 连百姓都夹道欢庆,李易亭自然不能不来。

今日他一反常态的脱去了绯红的锦服,换上了玄黑礼服。脸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胡茬也刮过了,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便客气地笑笑, 没人招呼就一个人静静的喝酒。

如果不是袖子里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隐忍的苦楚, 看起来倒真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黄昏时分, 李知荀便开始准备前去丞相府迎接新娘。

大昭风俗,迎亲必须要在黄昏的时候进行,取其阴来阳往之意。老王爷端出一杯酒敬他, 行醮子礼。

礼毕后,有人牵来一批神清骨峻的棕红色宝马, 李知荀手一搭马鞍, 利落跃上, 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驶往丞相府。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才咿咿呀呀的返了回来。

李知荀先跳下马, 右手一撩轿帘,将盖着红盖头的黎天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黎天瑜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走,心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喜悦。

刚一进门,众宾客顿时喝彩不已,掌声四起。

等二人拜完堂, 又将亲娘送入新房之后, 客人们便都起哄着要新郎敬酒。

李知荀似乎心情大好, 来者不拒, 端着酒杯将在座的所有人都一一敬过, 就连李易亭也没有落下。

李易亭迟疑的看着他痛快的把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手中的酒杯端起又放下, 反反复复好几次。

李知荀见状,哈哈大笑,面色微醺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九弟,今天是七哥的大喜日子,你却连杯喜酒都不肯赏脸喝吗”

李易亭不敢看他星光灿烂的眼睛,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只低着头淡淡道:“你醉了。”

“我,我没有醉。”李知荀把酒杯端起来塞进他的手里,强硬的说道:“给我喝了。”

李易亭心中苦涩难言,端着酒杯一动不动。

“我叫你喝了它!”他又重申了一遍,声色具厉。

在场的已经有人向这边张望过来,李易亭不想再引人注目,只得狠心仰头一口灌下。

李知荀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笑呵呵的凑近他的耳边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酒很苦?我也觉得苦……可是我又不得不喝,而且还要称赞它的美味。”

李易亭嘴角肌肉抖动,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他就知道,今日自己就不该来,可是他又不争气的舍不得放弃这个可以冠冕堂皇见到七哥的理由。现在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头脑一发热,做出抢婚的大逆不道之举。

拾彩一边大口小口的吃着侍女端来的东西,一边目送着逃也似的李易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终于明确了他和七王爷之间的微妙关系。

自己猜的没错,李易亭的确是弯装直!其实从一开始他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闷酒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到王爷去敬他酒时,他脸上露出的那抹苦涩更是给她的猜测提供了铁证。

只是王爷……他也是吗?喜欢着九皇子却迫不得已的去娶另一个女人?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她望着烂醉如泥的李知荀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既然他都前进一万步来到你身边了,为什么你这个傻子还要退一万零一步离开呢?

“这世间,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的在一起的。从相遇到白首,中间夹杂的,还有命运。”陆玠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语气也颇为感慨。

“你也知道?”拾彩惊讶的看着他。

“嗯。”陆玠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开心结,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是啊。”拾彩心中百感交集,叹息道:“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吧。”

陆玠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说道:“我们在黎家千金的婚宴上祝福新郎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太缺德了……”

拾彩闻言也笑了:“是有点吧。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眉头一皱,两手朝肚子上捂去。

陆玠以为是她体内的毒性发作了,立刻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摆了摆手,面色微红的说道:“可能是……吃坏了东西,我去如个厕就好。”

陆玠点了点头,看着她害羞的表情,露出一抹坏笑:“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他本来以为她会恼羞成怒,气急跳脚,可是谁知道她居然面不改色,拉着他就要起身,还大言不惭道:“行啊,走吧。”

陆玠连忙挣脱开来,求饶道:“得得得,怕了你了,还是您自个儿去吧,快去快回。”

拾彩眉开眼笑的看他调戏不成反被哔—,心道:小样儿,就你这点小胆量还敢调戏姐姐我!

哎哟,我的肚子……

拾彩微弯着腰一路小跑着去厕所,觉得肚子疼的有些古怪。她才刚吃下那些东西,不至于消化的这么快啊。

“小姐请留步。”快到厕所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她回头看去,却是那位相貌出众的丫鬟。

“有什么事吗?”她见四周无人,后退几步,警惕的问道。

那丫头笑着朝她失了一礼,恭敬的说道:“王爷喊小姐过去一趟。”

“王爷?他不是喝醉了被人抬下去……”拾彩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心中咯噔一声,拔腿就跑。

可是她还没跑出两三步,就头一蒙、腿一软,径直栽在了那位丫鬟的怀里。

临失去意识之前,她在心中咒骂一句:妈/的,居然又被人暗算了。

那丫鬟确认她真的昏了过去,立刻手脚麻利的把她平放在地上,扒了她身上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冲黑暗处吹了个口哨,把拾彩交给两个突然出现的黑影。

那黑影扛起拾彩利落跃上屋顶,不过片刻已消失不见。

丫鬟名叫锦瑟,奉拾尔的命令混入王府做内应。她见人已走远,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人/皮/面/具,仔仔细细的对着一方小铜镜贴在了脸上。

片刻之间,她的面目已经焕然一新,易容精妙,再加上一样的衣服、发饰和身高,俨然与拾彩一般无二。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她才四下环顾了一圈,深呼一口气,镇静的走了回去。

陆玠左等右等不见拾彩回来,怕她会出什么事,正准备去找她,就远远的见她朝这边走来。

他对拾彩招了招手,示意她快点过来,却又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位女子同行。两个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咬耳朵,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寻找,似乎在点评宴会上的风流才俊。

陆玠笑了笑,没有打扰她们。在他的印象中,阿彩似乎除了和连眉亲近一些,就再也没有过其它的玩伴了,如果能在这喜宴上结识一两个伙伴也不错,省的她整日嚷嚷着无聊。

锦瑟见他没有走过来,松了一口气,和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尽量使自己远离陆玠的视线。

喜宴将近尾声的时候,怀城南门外,一名红衣骑士风驰电挚般朝城门飞奔而来,左手高高举起一块令牌,人还在一里之外,就已高声长喊:“快开城门!”

城头士兵见他手持乌金令牌,知道这是王上给边关斥候特颁的加急令,立刻命人前去开门。那红衣骑士身下的骏马极其通灵,门行将打开一条缝,就长嘶一声腾跃而过,之后又立刻箭一般向太子府的方向奔去。

红衣人不知道太子府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只道昭王病的神志不清,此事必须由太子来做决断。可是已经在门口拍了一刻钟的门,还迟迟不见有人应声,急的他两眼通红,满头大汗,最后只得一跃上马,朝晏清府飞驰而去。

此刻的晏清府只剩下几个稀稀落落的客人,都在一一作别,准备各回各府。乍听门外传来一声惊厉的“大事不好”,都吓了一跳。随即又见一名红衣人风尘仆仆的箭步奔来,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忙抢步上前,却见他已然断了气息。看来应是星夜兼程劳累过度,体内早已油灯耗尽,全靠意念支撑他把信送到。

一时间本来欢快的气氛顿时变得肃穆危急,任谁都看得出来是边关出了大事情。老王爷闻讯赶来,拨开人群走到跟前,替那红衣人阖上了眼睛,再从他手中掰过信件,目光刚一落在信上,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众人都神色焦灼的望着他,心里都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老王爷颤抖着把信封交给众人传阅,见者皆大惊失色,额头冒出晶亮的汗珠,相互目询。

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