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脸色变得死灰,从我的话中,她应该已经明白,对于她的所有一切,我了如指掌,今天,我是有备而来。
在她看向我的第一秒钟,不等她接话,我飞快地说道:“你个蠢婆娘!老子给你讲,老子本来是要搞廖军。他是不是和你几天没有联系了啊?哈哈,他已经把木材转手,而今人都跑到广州过日子去哒,老子是没得法哒才只有找你。你个蠢货,被别个玩了!”
这几天我们一直跟着谢春枝,从来没有发现她在外面打过公用电话。那个年代,安装一部电话机的费用少说也要七八千,不是一般人家装得起的。而无论是廖军家还是她的娘家,从居住环境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再加上,她每天都只是去娘家打牌,没看到过她和别人有特别的联系。她和廖军两个人都是贪财忘义又没有胆量的角色,不然他们也不会去做瘦马这样的龌龊生意。这样的人有了一笔横财,我估计他们只会尽量地隐瞒,不可能透半点口风给旁人知道。
所以,排除了家里有电话或者由其他人传话这两点之后,我至少有七分把握,她与廖军应该有一个彼此都了然于胸的计划,譬如木材什么时候卖,卖给谁,彼此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面等等。只有这样,现在谢春枝才有可能做到这样地淡定。
打流的人,五分把握就可以办事了,何况七分。所以说,方才这句话,我虽然说得有些冒险,但是却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果然,谢春枝上当了。
她的目光飞快地闪烁起来,为了不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我站了起来:“看你的样子,你个蠢货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咯。呵呵,白忙了老子半天。对不住你哒,钱没得,人交代!只能找你了!”
说完,我俯身拿起了一把斧头,仰头对着外面大喝了一声:“进来,弄死她!”
房门打开,癫子、牯牛他们一拥而入,女人吓得浑身颤抖,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不可能!他没有!我们说好了的,木材还在××!我们结婚证都领了。莫杀我啊!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们市的名字。
听到这里,我笑了起来。
在上个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去派出所找费强福吃饭。
刚在他办公室里面坐下没两分钟,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很快,他们所里一个警察就跑进来,说抓到了几个赌客和长期摆赌档的人。怕打扰他们办正事,我就给他说要不改天再聚,我先走。谁知道,费强福轻描淡写对我说:“不碍事,一会儿的工夫,口供一出来,我们就走。”
说完,他就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带了一个样貌老实猥琐的中年男人进来,两脚把那个人踢到里头一两平方米左右的小羁押室蹲好,说了一句:“老子不和你多说,还敢开赌?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自己好生想想!想好了喊我。”
然后,费福强就回到桌前,泰然自若地与我下起了象棋。本来,听他说一会儿就好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要严刑逼供,哪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一局还没有下完,那个人就叫了起来:“费所长,费所长,你来一下,麻烦哒,我交代,我交代。”
当天晚上,我们吃饭时,百思不得其解的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人这么容易就交代了。
费强福得意地一笑,对我说:“呵呵,小姚,你以为人真的还有蛮多硬骨头,要打啊?进了老子这个门,大部分人就已经软哒,因为他们心里有鬼啊!不想交代是因为他们怕担罪。你越怕,老子越让你担!那个家伙只是个赌博的,不是开赌的庄家。老子故意找他。赌博罚点钱,开赌那是要坐牢的。懂了吧?”
“那你为什么说一句之后,就不理他了,他反而主动交代呢?”
“简单唦。你想啊,本来是小事,老子故意吓他一下之后,不理他了。他越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他担心我们是不是搞错了?担心自己会不会背黑锅?心里一乱,胡思乱想就来了,越想越怕,还有什么守得住的?要人怕,根本就不用打。来来来,喝酒,不讲这些哒,你听了没有用。”
费强福错了。
我听了有用,很有用。
谢春枝的背后毕竟还是站着洪武,我不愿树敌太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不想用暴力去伤害这个女人,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这几天的冥思苦想之下,我想起了费强福那天的所作所为。把谢春枝押到雷震子家后,我们不理她,去吃饭的那几个小时,就是要让她心乱,让她胡思乱想,让她越想越怕。
之后我故意坐在黑暗里与她之间的那段对话,也同样出于是费强福无意中教给我的“小罪好过大罪”的道理。而且,整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廖军曾经骗过谢春枝一次,还骗得非常狠毒、非常无情。
所以,我不怕她不上当。
让一个人害怕,有些时候,并不需要暴力,只要隔离、黑暗、迷茫、无助就够了。
这一把,我赌赢了!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人的心理确实很奇怪。有些话,在没有说之前,你要她说出来,千难万难;可一旦开了口,那就是竹筒倒豆子,不费吹灰之力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奇特,这本来就是人性。人性中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忠诚,有的只是对于忠诚的捍卫而已。一旦这种捍卫出现了漏洞,那么就已经注定了忠诚的垮塌。
廖军果然跑了,不过,他跑得不远。就躲在我们市区。木材也还没有卖,这么大一批来路不明的木材,想要转手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廖军将木材卸在了我们市一个码头上,租来的仓库当中。他的人就守在那个地方。只是麻烦的地方在于,洪武也在。不过,也无所谓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洪武的威胁,毕竟还是比不上钱的诱惑。
将女人捆好之后,关上门窗,仔细检查了几遍,我们再次踏入了夜色之中。出门那一刻,我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半,再过几个小时,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九镇附近,会有很多的司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将成为双溪林场唯一的运输代理人。
车子飞快地开过了双溪林场那条著名的林荫小道,一片空地中,场部用来办公和住家的两栋楼出现在我的面前。白天,这两栋建于50年代初期,红砖青瓦的苏联风格小楼坐落在周围婆娑的树林当中,静谧祥和,很有些“莫斯科郊外”的那种异国风情味道。但是,此时,在从森林深处传来的某种不知名动物的鸣叫声下,漆黑的大楼就像是两个身躯庞大的怪兽,再加上古旧的楼体外侧上密布的爬山虎藤蔓。一眼望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当然,这也许是我的心态使然。所谓淫者见淫,圣者见圣,心中有杀机,看什么都带着杀机。
“游场长!游场长!游场长哎……”车一停稳,我急匆匆地跳下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用来住家的那栋楼里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隐隐传来人们或不耐烦或骂娘的嘟哝声。
二楼靠西边的一扇房门打开,灯光透出,游场长光着膀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哪个啊?搞什么啊?”
“啊,游场长,你下来一下,我是小姚,姚义杰,找你有急事啊。”
“啊,小姚啊!好好好,等下等下,我就下来。”
“哦,快点啊。”
场长就是场长,一听到场长与我对话的声音,那些隐隐的骂娘声顿时也就消失无踪。
几分钟之后,游场长穿条大裤衩、一件白背心,手上还拿着一盒烟站在了我的面前。
“小姚,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啊,是不是事情有消息哒?”游场长一边给我们散着烟,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这样,游哥,你先别客气,我们说正事。”
“好好好。”
指着空地上几排停着的卡车,我说:“游哥,你听我说,你这里有几辆车,我数数。一、二……嗯,五台。游哥,这些车的司机都在这里唦。”
“啊,都在,都睡着的。”
“那这样,木材我找到了,你马上安排车和搬货的人,这批车和人先跟我走,去拉货。你然后再继续联系,你估计运一船木材要好多车,就联系好多辆,这个具体的数目就要靠你自己算,我就不晓得哒。”
“啊!小姚,你真的就找到了啊?”
游场长的眼睛顿时晶亮一片,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整个人感觉好像突然年轻了许多。
“嗯,你快点。现在只是搞到地址了,那边还有人守着的,我要马上去,去晚了怕来不及。”
“哎,小姚,这些车只有两辆是我场里的,其他的都是过来拖货的外地车,睡一晚明天就走的啊。我不晓得别个……”
游场长确实有些蠢,做事一点都不变通,真不晓得,他是怎样当上这个场长的。
又急又气之下,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哎呀,游哥,你怎么脑壳这么隘唦(隘,方言,形容一个人不聪明,不灵泛),别个是来求你办事的,你是场长还是别个是场长啊?你怕什么?实在不行,给钱就是了。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