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石墨的是一道自他眼前极快闪入门内的身影,以及“嘭”一声合上门的动响。
石墨挑挑眉,抚一把额头,罢了,他早料到莫黛的反应了,进屋睡觉,明日,后日,再后日,他就不信她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常言道,烈女怕缠郎,他便缠着耗着直到将她拿下!莫黛,接招吧!
房内背抵着房门的莫黛,也不由地抚额,石墨那厮说不通,而她又不能与他撇开所有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说到底还是占着他的便宜,他给她的几万两暂且不论,日后她大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可那宅子,她到底是搬还是不搬呢?搬吧,愈发与他扯不清,不搬吧,伤人心,薄人意,而她最忌讳的就是此种不知好歹的作为,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她这算不算是个多情种的山寨版?
莫黛并未点灯,就着大堂内透过来的微光上了床榻,躺在最外边,萧笑忽然一条胳膊打在她腰上,她惊了一跳,却发现那厮根本就是睡熟的,她粗鲁地推开萧笑的胳膊,不多会儿,那厮的腿又直接横压上她的腿。
莫黛暗咬牙,搬搬搬,明日一定要搬进那座大宅子内,她这三日来可是受够了萧笑的睡相,以往也不是没有同床过,那时她还老老实实的,哪像现下这般粗鲁豪放!幸好她是压她,若是压到孩子……
莫黛一个激灵,半抬起身看向床里头,发现两个小家伙正面对面睡得正香,萧笑与他们隔了一段安全距离,而丸牛是趴在两个小家伙的脚边睡着。莫黛松了口气,才侧身躺下,萧笑的手臂又伸了过来,这回竟将整个人贴着她的被抱过来,完全将她当成抱枕了。
莫黛好想将萧笑踹下床,但忽然又听萧笑在梦中呢喃呓语着什么“石墨是好男人,莫黛你一定要珍惜”,莫黛两眼发直,心里乱遭遭的,索性不去想,闭上眼,睡觉睡觉!
翌日清晨,许韶林他们本以为是要做上马车回水泉镇的,却不想是坐上马车进了一座陌生的大宅子,虽然规模比莫府小上一些,但宅子是新的,里头雕栏画栋,九曲回廊,水榭亭阁,花花草草什么的,简直像进了大户人家的别院。
许韶林又有些拘束紧张了,经过一角凉亭时,他拽着莫黛的衣袖进到凉亭内坐下,偷偷地问道:“莫黛啊,这,这是谁的府上啊,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没事吗?听爹的,咱还是回水泉镇吧!”
莫黛笑着拍了拍许韶林的手:“爹,这是石墨买下的宅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得了咱们!”
许韶林一听更不淡定了:“石公子买的呀!石公子对咱们太好了,之前不是给了你许多银钱了吗?现下又买大房子让咱们住,爹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莫黛怔了怔,她这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只是……啧,管他呢,当自家房子使!
“爹,石墨不当咱是外人,咱也没必要束手束脚的,有时候别人的好意你不接受也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咱不能失了礼是不?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待石墨好些就行了,左右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是好酒美食什么的,你和萧笙多做些好吃的给他吃便可!”
“这么做就可以了?”
“嗯,可以了!”
许韶林蹙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对莫黛道:“可爹琢磨着吧,这石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莫黛一听,登时头皮一紧,这事若是让许韶林做主,他一准会让她直接将石墨娶过来,然,她猜错了,许韶林是一切都以她的利益作为考虑的前提的,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这石公子不能娶啊!”
莫黛有些意外,诧异地看着许韶林,下意识地就问:“为何不能娶?”问完之后跟着就后悔了,她这个问法好似她十分想娶石墨似的。
许韶林却未在意,只蹙着眉小声对莫黛说道:“爹不是说他长相外貌什么的,也没嫌弃他是从官配场里出来的,爹只是说他……他好像有过妻主,你明白吗?”
莫黛点点头:“可这有什么关系……”莫黛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啧,这就是典型的嘴欠啊!
“关系大着呢,你不会觉得心里膈应吗?”
“不会……”莫黛用力掐上自己的大腿,眼皮跳得厉害。
许韶林斜眼觑她:“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旦你娶了他,洞房之时,是女人都会觉得膈应的!”
莫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爹这都是想的哪儿跟哪儿啊?
“男人啊,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得谨守着自己的贞洁,否则就会被世人耻笑,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
“爹,假如有一个女人一直爱慕着你,她不在意你成过亲,生过孩子,你在她眼里永远都是纯洁美好的,她想娶你,想与你携手共度人生的下半辈子,你会动心吗?”莫黛忽然直直盯着许韶林的眼睛问。
“莫要瞎说八道,哪会有这种傻女人!”
“我是说假如,假如就有这样一个傻女人呢?”
“……”许韶林沉默了,良久才道,“没有假如,爹这辈子就这样了……”
“爹,你当初嫁与我娘时,是因为你欢喜她吗?”
“什么欢喜不欢喜的,不过都是为了过日子而已,那些情情爱爱的能抵饭吃吗?你娘忠厚老实,待我跟你大爹也是不错的,是个好妻主!”
“爹,你在逃避我的话题,不过我看出来了,你对娘或许有情意,但绝对不是男女间的情意……”
“你又瞎说,爹不理你了!”
“爹——”
许韶林禁不起莫黛撒娇,只要她抱着他的胳膊晃上一晃,在将脸搁在他肩头蹭上一蹭,他这心里就软成一片:“爹跟你说正经的,你偏偏要问些不着调的,你就是存心要气你爹的是吧!”许韶林没好气地点着莫黛的额头。
“哪能呢?我心疼爹还来不及呢!爹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说说嘛,若是真有那种倾慕你的女子在,你会动心吗?放心吧,我和无云他们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们只会举双手赞成!”莫黛的双眸亮晶晶的,看在许韶林的眼里一如她三四岁那时想要向他要手编玩具时的期待模样。
“爹想着有可能会动心,但爹绝对不会让自己动心的,爹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你们被世人指指点点的!”许韶林如此说道,莫黛忽然抱住许韶林,眼底有些酸涩。
“爹,正如你为我们着想一样,我们心里也一直想着你,我们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也希望你不要在意,我们只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若是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出现,我们希望你不要错过她,我们还想要个娘咧!”
“傻丫头,瞎说什么呢?也不怕你娘在九泉之下伤心!”
“伤啥心啊,谁让她丢下我们自己先去了,她在那边说不准还左拥右抱,小日子过得逍遥呢,我们有权利替爹再找一个妻主,替我们再找一个娘!”
“呸!越说越没个正行了!”许韶林嗔怪地瞪了莫黛一眼,莫黛却死皮赖脸地朝他怀里腻歪着,逗得许韶林哭笑不得。
莫黛本以为这样便能带过许韶林之前要说的话,却不想许韶林的记性相当之好,再度说道:“话说回来,便是你不计较石公子成过亲的身份,但此人强势得很,行事作风也邪乎得很,爹怕你掌控不住他,万一你娶了他,他却不安于室,处处想着要压你一头,你能受得了吗?”
“爹,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又没有……”
“我瞧着有那苗头,不过虽然爹觉得你娶他不合适,但若你真心想娶人家,爹也不会死脑筋去反对,全看你自己的心意了!”
“爹——”
“你撒娇也没用,事实摆在那里,石公子凭什么对咱们那么好……”
“爹,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趟茅房!”莫黛决定尿遁先,石墨是她的朋友,借住到他的宅子里也是人之常情,就这么想,多么得简单通透明了!
许韶林看着莫黛逃也似的身影,不由地叹了口气,自家的女儿一变好,男子的眼光自然追随过来,偏偏她自己还没有自觉。
搬进了新宅子,莫小羽和莫小翼两个小的感到甚是新奇,起初还有些拘谨地跟在大人的身旁东瞧西望,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在回廊内追逐玩耍起来,笑声不时回荡在宅子内。
新宅子设的园景较多,住的地方倒是只有前院和后院,前院主要是书房、会客厅及客房,而后院才是主人居住的地方,是以房间主要分布在后院,二十多间,一人一间绰绰有余。
后院的所有房间皆由一条回廊连缀在一起,有月门,可直通前院,及后院左右后方的偏院,左后方是灶房、柴房及杂物房,右后方是茅房。后院的正中央种着一小片竹林,竹林中央是一座人工假山,一座可供四人坐的小凉亭。
而后院的房间内,被褥什么的一应俱全,且全是崭新晾晒过的,散发着新棉与日光的味道。
莫黛进了自己选的房间,直直将自己摔到被褥上,整个人呈个大字横在大床上,身下是绣着淡雅墨竹的浅绿色锦褥,心道,今晚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丸牛和两个小的偷溜进来,莫小羽和莫小翼喊了声娘,莫黛懒懒地应声。
丸牛在床榻前的毡毯上蹭了蹭四个小蹄子,而后跳上床,直接也呈大字趴卧在莫黛的脸颊旁。两个小的见丸牛上床了,也蹭掉小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并学着莫黛的样子在她身旁将自己的身体展开呈大字躺着。
“娘!”莫小羽忍不住唤道。
“嗯。”
“凉!”莫小翼也跟着喊。
“嗯。”
“娘……”
“嘘——让娘睡会儿。”
两个小的于是也跟着“嘘——”,并当真不再说话了,过不多久,这一大两小并一头猪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石墨不经意路过莫黛的房间,一瞅大床上的情形,差点没当场爆笑出声。沐千澈恰好也路过,正欲和石墨打招呼时,石墨却是伸手制止他,并招呼他也到门边看。沐千澈扫了一眼那大床上的一大两小并一头猪,也有些忍俊不禁,与石墨二人一人靠了一边门框朝里头瞄着,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你们做什么呢?”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走了过来,萧笙见沐千澈和石墨二人像两尊门神一般杵在房门口,不由地出声问道。
沐千澈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神,而石墨则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过来看。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疑惑地凑到门口朝里头看去,待见到那一大二小并一头猪齐齐呈大字横在床上睡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
莫无云似乎是习惯了做一名模范相公一般,很自然地就走上前,将床里头的褥子展开来盖在莫黛和两个小家伙的身上,至于丸牛,则是直接抱起来塞进褥子里。做完后才走回来,却见石墨露出一脸“你真是好相公”的无趣表情,继而转身离开。
莫无云有些莫名其妙,遂问萧笙:“萧笙哥,我哪儿做得不对吗?”
萧笙清了清嗓子,讪笑道:“你哪儿都做得很对,石墨哥只是没得看了在耍小孩子脾气!”
莫无云回过头看向床上,这才恍然大悟,莫无风的视线也有些不舍地移开,而后将房门轻轻带上。
莫无轻怀里抱着莫小满,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莫无轻正打算将其抱到房里放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石墨的怨夫一般的声音:“好想要个孩子啊!”
莫无轻的手一抖,差点没将莫小满直接扔出去,再一回头看沐千澈、萧笙、莫无云和莫无风,他们亦是纷纷别开脸,表示不认识石墨那货。
萧笑只跟着回来认了路便又回到柏多银的客栈去了,那姑娘想是已聘下尚家公子以及靳颜为相公,晓得自己也是有夫之妇了,得养家了,故而一门心思开始努力赚钱,主动与柏多银说留在鹿岭镇的这些日子要在客栈帮忙。
原本她就是按摩工,而且之前还做过小二娘的活计,可谓是工作经验丰富了。柏多银爽快地答应让她在客栈做小二娘,一日四十文钱,若是按摩的客人多了,她还可以兼职去按摩,按摩一个客人可得三十文。其他人则是每月领固定月钱二两银,而他们每人每日至少会按摩五个人,算下来萧笑还是占便宜的,只不过通常轮不到萧笑来按摩,她就只能做她的小二娘活计。
午时,萧笑领着柏多银过来新宅子,柏多银对这宅子亦是赞不绝口,直叹莫黛好福气,有个肯出借如此豪宅的义气朋友。
莫黛有些心虚地笑笑,继而领着柏多银在宅子内走了一遭。
萧笙和莫无云他们做好了午饭,莫黛便留柏多银吃了午饭,菜色可口,柏多银又将莫黛的几位相公夸了一遍。
萧笑和柏多银走后,莫黛闲来无事,便到前院书房练字。她的记忆里极好,繁体字的写法已记住大部分,常用的她已基本会写,只是书写上仍有些生疏,她晓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有不断练习方能熟练。
沐千澈在自己房间内看医书,莫忧在他旁边学着认药草。石墨在午睡,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在做绣活,而许韶林则带着两个小的在宅子里转悠。
莫黛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忽觉身上的长衫有些碍事,在家里她更喜欢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还有这亵衣,虽然是贴身穿在里头的,但却丝毫起不到托起的效果,她早前一直在尽量忽视,可这身体自从服了香肌果后,胸前便分外饱满。
直到现下她仍然不明白女子的胸是留着做什么用的,难道真的是为相公的福利而长?这也忒么坑爹了,不过早前赵英姿倒是提过女子常忍就会下垂什么的,莫黛不大信,但也不希望自己会下垂,若是用内衣托起来,应该会好些吧!
莫黛于是重新坐回书案旁,拿起笔沾了墨却不是练字,而是在画内衣的设计图。莫黛也就画了简单款,两个罩杯配两个肩带,背后不好扣,于是将扣子设计到前方来,既设计了文胸,裤裤顺便也就画了。
画好了图,莫黛直接将图拿给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将尺寸布料什么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帮忙做起来。那三人拿着图甚是疑惑,这么几小片布是做什么用的?莫黛不说,他们也习惯性地不问,动作倒也快,一个时辰便完成了。月白细布做的罩杯,莫无风剪裁出来,莫无云缝制,莫无风刺绣,而萧笙则负责制作肩带。莫无云别出心裁地想到用一层光滑的月白绸布蒙在在罩杯的外面,然后莫无风在上面绣了淡雅的翠竹。
做出来的成品甚是好看,莫黛都不由地佩服这几人的手艺,初次做这东西居然能够做得这般美,真是厉害。
莫黛拿回屋里试了试,出来后,红着脸将需要改的地方说了一下,别的没什么,就是罩杯做小了,莫黛望着自己的胸蹙眉感慨,为何这么大,很累啊很累!
于是下半天便在改内衣与试穿内衣中度过了,当莫黛最后欣喜地拿着改好的内衣进房间去试穿时,石墨打着呵欠从他的房内走出,一脸的懒样:“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莫黛故作自然地避到身后:“没什么,只是让无云他们帮忙做的小玩意儿!对了,你不觉得你这个午觉睡得有些长了吗?你晚间还能睡得着?”
“睡不着啊,只能躺在床榻上干瞪眼!”
“活该!”莫黛白了石墨一眼便要进自己的房间,却没想到沐千澈自她背后走来,也与石墨问了相同的问题。
莫黛攥了攥手里的内衣,亦将回答石墨的话又说了一遍,而后进了自己房内,关门落闩再次试衣。
石墨好奇啊,不由地便想凑近门缝朝里头瞧,沐千澈咳了一声,淡淡道:“石公子,阿笙在叫你了!”
石墨嘁了一声,抬眼看向远远坐在回廊一头的萧笙他们,邪邪地觑了沐千澈一眼:“沐公子,你不会是想将我支开自己来偷看吧!”
沐千澈面色无波:“石公子你想多了。”说完,便回了自己房内,石墨那双犀利若鹰隼般的眸子却是捕捉到沐千澈耳后根显出的红晕了,啧,真是纯情啊!不过话说回来,貌似莫黛这一家人都纯情得很,唯独他是个厚脸皮的,当真是与这个家格格不入呢!
石墨原本还精光犀利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继而又恢复正常,闲闲地吹了声口哨朝萧笙他们走过去。
莫黛终于满意地走出房门,穿上了合适的内衣,整个人都好似轻松精神了不少。石墨仍然不放弃追问,不过莫黛就是不说,而这样一来心里的好奇便好似猫挠似的难受。而其他几人虽然也好奇,但却十分尊重莫黛的意愿,并不主动问起。
晚饭的气氛便略显诡异,萧笑在客栈内当了一天的小二娘,跑进跑出,跑上跑下的,又累又饿,只顾着扒饭,没工夫去注意气氛,吃完后,直接洗洗就去歇了。
石墨便扫了莫黛五位相公一眼,眼里有着无声的期待和威胁,那意思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石墨想莫黛今日定会进她那五位相公之一的房间吧,届时让她那五位相公之一吹吹耳边风啥的,他的好奇不就解了?
岂料,莫黛今晚哪个相公的房间都未进,丸牛和两个小的跟着许韶林睡了,而她自己一个人在大床上舒服地滚了又滚,很快便睡熟了。
翌日清早,萧笑吃罢早饭去柏多银的客栈上工,而莫黛一家则依旧呆在宅子里,莫黛继续练字,其他人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快到客栈时,萧笑远远地见那仇掌柜冲着一辆豪华马车上下来的管家模样的女子弯腰施礼,脸上堆着笑,而后有意想请那女子进客栈坐坐时,却见那女子不屑地扫了一眼客栈,而后双手交叠于胸,鼻孔朝天看向仇掌柜。
看那架势,萧笑猜测来者身份不低,于是下意识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想着从角门溜进客栈去,却不想前脚才跨进角门的门槛,仇掌柜便惊喜地喊道:“萧笑!你可算来了!这位贵客正等着你呢!”
萧笑头皮一紧,心道居然有贵客等着她,日头从西边升起了吧!于是讪讪地转过脸冲着仇掌柜点头作揖:“仇掌柜好!”
“快过来快过来!”仇掌柜索性自己跑过去将萧笑拉了过来,然后满脸堆笑地冲那鼻孔朝天的女子说道,“若是您想找的女子是莫姑娘的话,这位晓得她住哪儿,至于神医什么的,我真的不知!”
“掌柜的你……”萧笑直觉这些人找莫黛没啥好事,而且她瞅着这辆马车眼熟,两匹马并行,比普通的马车加宽加大了不少,忽然想起这正是那日自那卖豆花的铺子前疾驰而过的尤家马车。
“你认识那位和神医在一起的女子?前头带路吧!”那女子忒么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地使唤萧笑。
“这位客官,小的是认识那女子,但小的不晓得她住哪儿,真是抱歉了!”萧笑摆出她小二娘的职业笑脸回道。
“嗯?”那女子登时一瞪眼瞅着仇掌柜,仇掌柜一慌神急忙将萧笑拉到一边。
“萧笑,这人可得罪不起啊,是尤家啊尤家,你怎会不晓得莫姑娘的住址呢,你明明就……”
“闭嘴,死老太婆!”萧笑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我说我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她爹的再多句嘴,信不信我翻脸不认人!”
仇掌柜被萧笑骂得一抽,登时也气红了脸:“你这贼犊子居然敢骂老身,信不信老身让你卷铺盖滚蛋,一文工钱也不给你!”
“你可别忘了是柏姨招我进来的,你没权利让我滚蛋,管好你这张不靠谱的嘴,否则我让柏姨赶你滚蛋!”萧笑自然知自己没那么大脸指使柏多银做事,但她真的被这个仇掌柜气到了,她就是逞口舌之快了!
“掌柜的,到底怎么说?”那女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仇掌柜也是被萧笑气到了,不就是让萧笑带个路吗?这尤家只是找神医替他们家小公子医病而已,这个萧笑至于保密成这样吗?还一副凶巴巴要揍老年人的模样,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她,她认识路……”仇掌柜尚未说完,萧笑便薅着她的衣领口准备揍她,仇掌柜也只才四十多岁而已,尚未到老朽的程度,于是和萧笑厮打了起来,一边厮打,一边对骂着——
“你这老不死的,我让你嘴贱!”萧笑“啪”地一巴掌甩上仇掌柜的脸。
“你这贼犊子,我让你撒泼!”仇掌柜“唰”一下挠了一把萧笑的脸。
“嘴贱就该扇!”“啪”又是一个掌印。
“撒泼就该挠!”“唰”又是四道红痕。
“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你他爹的非得扯到我身上来!”
“我说你认识你就认识,你他爹的死不承认是要作甚!”
“老不死的,你欠扇!”
“贱贼犊子,你找挠!”
“啪”一道响亮的马鞭抽地声传来,那女子凶神恶煞地怒吼道:“都给老娘住手,就你,前边带路,否则休怪我这马鞭不长眼!”女子握着马鞭指向萧笑。
萧笑松开仇掌柜,末了还互相推搡了一下,萧笑冷笑道:“我的确不认识路,你若是有耐心不妨在此等候,说不准那莫姑娘今日心情一好就会过来!”萧笑心里却在想,莫黛会过来才怪,她正在书房练字,说过最近几日都不出门的!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女子扬起鞭子就要抽人,萧笑依旧冷笑着看向那女子,脸色丝毫不惧。
仇掌柜却忽然冲到她面前,冲那女子作揖道:“尤管家息怒,是小人记错了,萧笑她可能真的不知,而且她说得也没错,莫姑娘说不准今日心情好就会过来了,您不妨在客栈喝茶等候!”
“喝茶等候?呵,真够狂妄的,至今还从未有人敢让我尤家等的!”女子冷笑着说道,忽而扬起皮鞭,“今日就让你们尝尝得罪我们尤家的下场!”
仇掌柜本能地伸臂护住头部,心道,啧,要被抽了,然,虽然听到鞭子响,却并未痛在她身上,睁眼一看,却见萧笑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那皮鞭上有细而密的倒刺,萧笑背上的衣衫破裂一道口子,那口子内,皮肉翻飞,鲜血直流,看得仇掌柜的眼都红了。
“你这贼犊子,谁让你替老身挡的!”
“放屁!谁替你这老不死的挡了,姐是看不惯那尤什么的管家太过嚣张了!”
“贼犊子,就会死不承认!”
“老不死的,你能不能闭嘴!咝——”
萧笑痛得连连抽气。
“哼,这样就痛得受不住了吗?这便是你得罪我们尤家的下场!”尤管家再次扬起皮鞭想狠狠教训萧笑之时,却听一道冷厉的女音自背后传来——
“住手!”
那尤管家回转身看向来人,脸上忽然显出一丝惧意来,但隐藏在眸底的却是深深的不屑。
一辆窗口垂着厚重的黑色帐幔的马车自宰相府出发,驶向帝京的东城门,在城门口停下,有护城官兵上前检查,在见到烈那呆板的脸孔时,心脏不由地突突了两下,但该检查的还是得要检查:“车上何人?”
“帝宫统领赵英姿大人。”烈呆板地说道。
“赵大人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请容许我们检查一下车内!”两名官兵冲马车抱拳行礼。
“行啊,检查吧!”赵英姿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两名官兵即刻上前掀开布帘,扫视了一眼,见只有头戴黑纱斗笠的赵英姿一人半卧在马车内,于是又抱拳行礼,并退回原位置,放马车通行。
马车出了帝京城,上了官道,行了约摸一刻时辰后,马车内传来“嗙”“咚”“啪”等等一系列诡异的声响,随即便听到赵英姿的声音委屈地传来——
“小清儿,人家辛辛苦苦冒死将你带出来,你不给亲个小嘴儿也就罢了,拉个小手都不肯,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带你出宫!”
“大人,您就行行好,别再气殿……公子了!”一名青衣小侍脸色犯难地说道。
“嘁!你哪只眼睛见我气他了?分明是他自己脾气大,摔桌砸东西,我的脸还被他抽了一下,好痛啊!”赵英姿瞪了青衣小侍一眼,继而抚着脸上的红掌印,夸张地呼痛着。
“大人,求求您了,能不能别说了,公子他并非故意要甩你巴掌的,还不是您趁机想……”小侍快要哭出来了。
“瓷釉闭嘴。”
有如清泉流过玉石般清贵的嗓音云淡风轻般散开,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声音的主人坐在靠马车后壁的位置,一袭普通的月白长衫,穿在他身上却莫名地显出华贵清逸的气质来,头上戴着黑纱斗笠,黑纱一直垂到胸口,笼在袖口的手指,素净修长,透着一种莹润的白,指甲偏白,透明中晕着淡淡的粉色。
“是。”小侍瓷釉立时闭嘴。
“哎哟,小清儿,既然都出来了,那就摘下面纱让我一睹芳容如何?好歹给一路护卫你的我一点甜头嘛!”赵英姿死不要脸地凑过头去。
“赵统领。”极淡的声音,却有如极寒的风吹过,瞬间冻结了赵英姿。
“好好好,我不说话总成了吧!”赵英姿摸摸鼻子,完败收场。
车外,烈平稳地赶着马车,心道,主子都被拒绝了那么多回依旧不死心,果然毅力惊人。他们这回又是被女皇派到鹿岭州办事的,可主子却因一时色心大发,居然答应要偷偷带着皇子穹清一起上路。
皇子穹清下月十八生辰,全帝京城都晓得了,女皇正准备大肆为他庆贺一下,这回,多国的皇女或是大臣之女都会前来,女皇也是想趁此时机替皇子找到一个出色的妻主。可现下主子将皇子偷带出来,若是届时女皇找不到皇子的人,岂不是要大发雷霆,唉,后果定然甚是严重,主子纵然现下深受女皇器重,但伴君如伴虎,难保女皇不会对她动杀心哪!
行了半日路程,烈将马车停在道路一旁,从马车的底部后备厢内取出吃食和清水,是一油纸包的熟牛肉和一油纸包的烧饼。
赵英姿用腰间匕首将那熟牛肉切成厚薄适中的片状,再将烧饼沿着边缘切开,将牛肉片塞进去,完了还将特地带来的酱汁淋了些许在夹层的牛肉上,牛肉、烧饼和酱汁的香味充斥在马车内。
赵英姿正打算将那夹了牛肉的饼递给穹清时,那青衣小侍却是一脸的煞白之色,下一秒便见穹清掀开车窗口的黑色布幔,趴在窗口就干呕起来。
赵英姿拿饼的手便僵在当处。
“赵大人,我家公子晕马车,而且我家公子不吃肉。”瓷釉幽幽地说道,“也,也不能在晕车的时候闻到肉的味道!”
赵英姿的嘴角抽了抽,讪讪地将吃食拿出车外,有些懊恼地扔给烈,自己恨恨地咬着那淋了酱汁的夹肉烧饼,却不想她淋的酱汁太多了,而她咬的动作又太猛了,只听“噗”一声,酱汁自饼内喷出,溅了她一脸。她气得想扔了手里的饼,但理智阻止了她的行为,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赵英姿将烈叫到一边,直直盯着烈问道:“烈,你说,你家主子我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带那个娇滴滴的皇子出来?打住打住,我已晓得答案了,不许你说出来,你家主子我有些承受不住!”赵英姿忽然做出像大猩猩一般捶胸顿足,抬头嘶吼的举动,当然,这些都是在无声中进行的,而后她幽幽地说道,“唉,我本以为携美出行,那感觉会像在云端漫步一般妙不可言,后悔晚矣!烈,你去找些吃的给那个食素的皇子吧!”
烈的呆板脸也出现了裂痕:“主子,这荒郊野岭的,属下,属下……”
赵英姿一瞪眼:“不许你说办不到,属下的责任就是为主子分忧,快去!”
烈无语问苍天,心道,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主子还不信,而现下的问题是,又不关他的事,这把刀却插他心窝里了!
“赵大人,无需费心了,我们出来时有自备吃食!”瓷釉好心地为烈解围。
赵英姿一听他们有自备吃食,心里便踏实了,但在见到瓷釉将肩头挎着的一只屁大点的瘪瘪的包袱解下来时,她的眼睛直了,哎哟爹喂,统共就四只巴掌大的平安果,到达鹿岭镇还得十日时间呢,这是喂鸟呢?
鹿岭镇,柏多银的客栈门前。
万嫣扫了一眼萧笑背后的鞭伤,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行凶的尤管家。万嫣此次依旧是微服私访,仇掌柜急忙冲她行礼,并拉着傻愣愣的萧笑一起行礼,而尤管家也抱拳冲万嫣行礼,只是脖子却梗得直直的,并未弯下去。
“尤管家当街行凶,胆子可真不小!”
“大人,小人之所以挥鞭是有原因的。”尤管家理所当然地说道。
“原因?你且说来听听!”万嫣掏了掏耳朵,轻笑出声。
尤管家见万嫣这副吊儿郎当的邪乎劲,心里有些打紧。一年前万嫣这个知府上任时,尤夫人也曾想要拉拢她,只可惜这人邪里邪气的,对谁都一副笑脸,但就是不表态,尤夫人也有些吃不准她的立场。
“都是因为这个贱婢不肯带路,若是误了我家小公子看病,她死百次千次都不够抵的!”尤管家虽然有些忌惮万嫣,但一想到尤家在帝京有后台,便嚣张起来。
万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尤管家心里直发毛,然后她又听到万嫣冷声道:“小安,将她拿下!”
话音落,便见她身后那个唯唯诺诺,一脸谦恭模样的绿裙丫鬟小安忽然蹿上前,也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总之,眨眼间,便将那个尤管家用皮鞭绑住了手脚,而后小安的脚则踩在尤管家的背上。
萧笑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是万嫣大人威武,而是那个绿裙妹妹好厉害!
而此时的莫黛仍然在新宅子的书房内练字,石墨则在书房外转悠,一心想知晓莫黛昨日拿的那两样布片连缀的东西是作何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