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目(by尘夜)
血目
视网膜充血——可能由疲劳或沙眼、结膜炎等多种功能性、器质性病变引起的血液瘀积于视网膜的现象,通过妥善休息及适当的医疗即可痊愈,但也不排除病变,甚至导致失明的情况。
——《医学百科全书辞典》P1132左三
一、林杰
寒假刚过,学校里冷清得可以媲美电视片里的冷宫。天气也不好,动不动就砸一顿子雹子,校园里晃来晃去两三个低年级学生,到了大四还赖在学校里公然不出去找工作的大概也只有我这样的闲人。
“小狼,新年好啊!”
端着饭碗进食堂的时候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榨菜那小子。
“新年好。”我回答,不太习惯面前那张跟个小太阳似亮灿灿的笑脸。
这是干吗啊,不就过了个年吗,年年过年年也不见这小子笑得那么天真无邪啊,难道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小狼啊,嘿嘿,我昨天拿到了成大的面试通知,嘿嘿,没准能混进去当个辅导员什么的,嘿嘿。”榨菜得意地挥挥手里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哦——”我恍然大悟,赶紧道贺,“恭喜恭喜。”工作有了出路,难怪心情不错,一句话还带仨嘿嘿。
“哎哎,没什么大不了的。”榨菜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又还没定下来。小狼,你怎么样啊?”
“我,还没影子呢!”
“啊呀,这都下半学期了——”榨菜说着突然收敛起他那张光芒万丈的笑脸,用一种严肃而又痛心的神情如同看即将牺牲的革命烈士一般,沉痛地望着我,看得我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暗叫不妙。
让我来说明一下,其实呢,我本人对找工作这事是不甚在意的。虽然有工作等于有饭吃,但是没工作对我来说暂时倒还不等于没饭吃,更何况比起民生大计,我现在要烦的事还多着呢,光icy给我找的麻烦就足够我从初一烦到圣诞,从圣诞烦到过年的,可是我很清楚,我这个到大四下半学期还没找到工作的人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基本就是可怜到天地不容,所以……
“不怕不怕,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善良的榨菜大概是怕我难受,一面大力拍我的后脖子一面说,“小狼啊,最晚未必最糟,没准你会是咱兄弟几个中最出息的一个!”
我缩了缩脖子,有没有出息我不知道,不过照他这么拍下去,我明天就铁定得去看医生了。
“说起来,最近都没看到林杰和你在一起啊。”突然间,榨菜压低声音,用一种怪异的音调在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林杰?不知道啊。”我老实回答。
说到林杰,还真是有阵子没见他了。过年那会,那小子还赖在我和英飞家骗吃骗喝来着,过完年,竟然一溜跑得连个影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开学快一星期,压根就没见着过人。说起来是有点反常,要知道,这家伙是属于那种一听开学就来劲的人。
为什么?
“因为开学了就有人来,有人来就有生意做,有生意做就有钱拿,有好东西吃。”我还记得那小子在某学期头一天大摇大摆地晃来我们寝室,坐在我床上一面啃我刚买的唯一一个烤红薯一面谈他的生意经时的那副得意样子。
今年还真是反常了。
“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了!”榨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伸手搓搓下巴。
“传闻?传什么了?”
“我也是听传播系那几个哥们说的,据说那小子最近发了笔横财,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先走一步。”说完这句话,榨菜同志便迈着他那如同凌波微步一般飘缈潇洒的步伐在我眼前飞快消失了。我倒,这一个寒假,敢情他都上云南拜师学艺去了?
“林杰!”我喊一声走过去。
食堂出口处,抱着两个肯德基全家桶的林杰正在左右张望,不知在看些什么,连我喊他都没听见。传闻看来果然有点名堂,这小子连早餐都升级肯德基了。
“看什么呢!”
“啊——小狼呀……”一直到我走到他跟前,林杰才迷迷噔噔地反应过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用力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别吓人啊!”
“我吓唬你?我都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杰回答我的时候依然在小心打量四周,表情有点古怪。
“你该不是接了什么奇怪的委托吧。”我狐疑地看他。
“委托是有,不过不危险,回报还不错。”提到这个,林杰倒是一扫刚才鬼鬼祟祟的模样,一脸眉开眼笑。
“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打小就不信,就算真掉了,那馅饼八成也是过期的,吃了不定得闹肚子。
“再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林杰冲我高深莫测地笑笑,“兄弟我要是发达了,绝对不会忘了你和英飞的,放心吧。哎,我有事先走了啊。”
“等等,林杰。”我喊住他。
“干嘛?”
“你的眼睛怎么了?”
林杰的左眼中,红色的血丝弥漫了小半个眼球,向着瞳孔中心,伸展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像……对,像一只张开的手。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没睡好吧。”林杰揉揉眼睛,“回头见。”
“再见。”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杰。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告诉我,林杰在三天前失踪了……
二、孤岛
从没有人告诉过我,坐小飞机时如果遇到气流会让人这么难受。
“呕——”我佝偻着身子,玩儿命似地往外吐,英飞在旁边负责替我更换呕吐袋。
“小狼。”
“呕——”
“小狼——”
“呕——什么——”
“你今天早上吃多少东西了?”
“呕?”
“这是第三个袋了。”
“!!”我靠,英飞,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嘛,哪有见人点背还加注的。
“小姐,请问还有多久可以到。”换到第四个袋的时候,英飞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再过三分钟飞机就会下降了,到时候……”
到时候?到时候就会吐得更厉害,我可算是知道了,呕——
“小狼,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替你拿包?”英飞双手插在兜里,悠闲地回头看我。
在他身后五十米远的地方,我正半死不活地拖着个背包,像条热趴了的狗一样贴着地表缓慢移动。
X的,也不是没坐过飞机,还真没吐得这么离谱过!
“没……没事,我还能撑。”我气喘吁吁地说。
从北方的阴冷空气中被突然释放又猛然投入到南方的湿润温暖气候中,我现在正脑部急度缺氧头晕目眩外加眼冒金星,更何况刚才……呕,不能想,一想又要吐了!
“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英飞说着,望向远处。
高广明媚的晴空下,一座红瓦白墙的建筑耸立在岛的最高处,四周包围着重重叠叠的树木,这就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二天前,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件,信中人告诉我林杰因为一些事故在三天前失踪,对方在他留下的行李中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所以写信通知我这个消息,请求我尽快报警,在信的最末还反复告诫我如果有陌生人邀请我去莫名其妙的地方千万不能接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天,我收到一封署名“尘”的信件,信中告诉我林杰因为一些事故在四天前受了重伤,目前昏迷不醒中,因为在林杰的行李中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所以写了这封信通知我,请我尽快将林杰接回去,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飞机票和一张写有某个地址的纸片。
今早,我天还没亮就起床,转了三部车终于在一个看起来好像废弃了很久的机场登上了一架破破烂烂的小飞机,打算前往那个陌生的地方。在起飞的时候,意外发现,一飞机总共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英飞。
“老天,还有这么远——”
“是很远没错,否则怎么符合这里的意境?”英飞打量了一下四周作出结论,“一座孤岛。”
“孤岛好。”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孤岛,那是酝酿上演了多少凶杀、灵异故事的最佳舞台啊,在这里会会把林杰弄丢了的人实在再合适不过,当然,如果有个密室,密室里还死了个把人那就更绝了!
三、老人、黑猫、少年
摁门铃超过十分钟,终于有人来开门。一个脸上褶子堆得跟千层雪似的老头打量我和英飞几眼引我们进屋去。顺便说一下,那千层雪还是巧克力味的。
门内是一条窄窄的小径,两旁密密麻麻地种植着一人高的灌木,修建得整整齐齐,像防波提一样将我们几人围在中间。跟在老头后面左一拐右一弯地走了许久竟然还没走到主屋,满眼所见除了灌木还是灌木,一个人都没遇上。头顶的青空被局限成狭窄的一条,连撒点阳光都困难。
“这该不是什么鬼屋吧?”我脱口而出,走在最前列的老头突然停下来,回头恶狠狠瞪我一眼,显然是听到了我的话。
我只好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瞪着俩眼装作欣赏风景。
“这花园有点奇怪。”等到老头重又开始走动时,英飞在我身边低而迅速地说了一声。
“奇怪?什么地方……喂,英飞!”
没等我问完,英飞已经快步走到我前头很远的地方去了。
我说,这一个寒假过完,怎么人人都学会凌波微步了啊!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那么久,才看到了主屋的面貌。三层的小洋楼,红顶白墙,似乎是仿西班牙风格的设计,高高的房顶上,木鸡风向标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还挺有风情。
老头打开门第一个往里走,英飞其次,我殿后。在跨入门槛的那一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脚边猛地窜过,差点没把我绊个狗啃泥。好容易稳住身形一看,那个罪魁祸首,一只毛皮油光发亮的壮硕黑猫竟正瞪着一双绿汪汪的猫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一副拽了去的模样。看我一阵,摆摆尾巴走“猫”,临走的眼神还透着那么点怜悯的感觉。
“小狼。”英飞在屋里叫我,大概屋子太大,还有回声传过来,听起来像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
“来了。”我喊了再回头看,奇怪,那只猫已经不见了。
“少爷,我带他们来了。”我赶过去的时候,英飞和老头正一前一后站在一扇门前,老头敲了敲门,恭敬地对门内说话。
“谢谢你,老赵,让他们进来吧。”
门内传出的是一把十七、八岁少年的声音,音质清亮,听起来却很疲惫。
老头得到允许替我们打开门,自己反倒退下。我和英飞对看一眼,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书房,正如同我们刚才所猜想的那样,一名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迎接了我们。
四、尘芥
“我就是尘。”少年坐在靠窗的藤椅中,午后的温暖阳光从他身后的大落地窗洒进来,可我在他的苍白脸庞上却看不到哪怕一点点红意,“你是小狼,你是英飞。”
“林杰跟我提起过你们。”他又补充。
“林杰现在在哪里?”先我一步,英飞提问,口气不算友善。
“他失踪了。”少年回答,似乎并不吃惊我们的反应,“五天前,在这栋屋子里。”
“这栋屋子?”我惊讶。
屋子是很大没错,可说到底也不过一栋三层别墅带花园,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在这里
失踪似乎荒唐了点,何况这是一座面积不超过75平方公里的孤岛,除非林杰真的人间蒸发。
“你的信里可不是这么写的。”英飞冷淡地问,“你骗了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害怕。”
“害怕?”
“我怕他……回来。”少年紧紧地咬着下唇回答,单薄的身形似乎开始战抖,“……他……芥,我怕他回来,所以我找林杰来帮我,没想到林杰不但没能帮我,反而连他自己也……是我连累了他。”
“芥是谁?”这次换我提问。
早说了叫这小子接委托的时候要慎重慎重再慎重,这次竟然连自己都搭进去。
“我的弟弟……”少年思考了很久,才壮士断腕一样抬起头看我们,“芥,我的双胞胎弟弟,他死了,但他不打算放过我。”
五、米诺陶洛斯
“我们的父亲本来是一名中学老师,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第
一波下海热潮,父亲辞了职下海经商,凭借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手腕很快地积聚了一笔财富。母亲生下我们兄弟俩的时候,正逢父亲生意做到最辉煌的时候,加上中年得子,自然对我们疼宠有加。”
“三岁那年,母亲因为身体不好过世,父亲在众人面前允诺为了我们不会迎娶别的女人,自此更加疼爱我们,不肖说衣食住行,就算我们要天上的月亮,父亲都会千方百计替我们弄来,可惜好景不长……”说到这里,少年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情绪。过了很久,他才缓慢而艰难地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十岁那年,父亲由于一次投资失败,几乎赔光所有家当,还背上了几千万的债务。就在我们全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个自称大师的算命先生找到父亲,告诉他我们兄弟俩中有一个命犯刑煞,八字带凶,必须将其隔离才会转运,反之,如果继续将其留在身边则会连累父亲的运势越来越糟,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回忆到这里,少年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瘦小的身形在藤椅上佝偻成一团,看起来更加矮小。
“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听。”英飞说,对这个少年也产生了同情。
“不用。”少年断然拒绝了英飞的好意,“我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在死之前,我希望至少能把这件事解决,能够为他做那么一点事。”
少年咳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下来,深呼吸了几口之后,开始继续往下说。我注意到他的脸,虽然经过了那么激烈的咳嗽,却仍然还是那么苍白,看来真的病得不轻。
“听了算命师的话之后,父亲思考了很久,虽然舍不得,最后他却还是决定相信那个人一次。他在我和芥之间,通过……通过某种方式选择了一个,另一个让人带走。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之后没多久,父亲的生意果然开始有了起色,不过短短二年,竟然已经偿还了所有债务,并且开始收回以前的资产,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你们已经知道了,留下的那个是我,而被带走的就是芥。”少年痛苦地说,“如果当初被带走的是我,或许现在也不会这样……”
“父亲在重新拿回资本后,出于对芥的愧疚,在五年前斥巨资买下了这座小岛修建了这栋屋子给芥居住。然而,早从芥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我的身体就不明原因地开始衰弱。一开始只以为是小孩子一下子无法接受跟亲弟弟分开,生活不习惯而引起,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然而随着芥搬到这座岛上开始,我的身体状况却开始明显转坏,虽然父亲为我请了无数的大夫,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查出我的病因,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日渐衰弱却毫无办法,直到有一天,我在家中看到了芥。”
“你弟弟他回来了?”
“不,他没有回来。或者说,那应该不能说是他回来了吧,因为我想,我看到的那个芥恐怕已经不是活着的芥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他的……他的脸,很苍白。虽然那么多年没见,我还是一样能够认出他来,因为他跟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虽然我已经长大了,他却还是那么小,而且他的左眼……”少年突然哆嗦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左眼是血红血红的,很可怕的红色!”
“但是光凭这点……”我仍然在试图解释。
“小狼,你来看外面。”英飞突然接口,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外面?
我也站到落地窗前向外看去。时间已经是傍晚五点,火红的夕阳沉入大海一半,金红色的光线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格外瑰丽壮观。潮水、礁岩、树木……肉眼能看到的一切都被镀上了那种华丽却诡异的色彩。
这是……?
在我的眼前,刚才我们进屋时走过的那些被重重灌木包围的小道彼此相连,组合成了一副奇特的画面。
“这个,有点眼熟啊……”我向英飞求助,“我不擅长打哑谜。”
“这是一个迷宫。”英飞朝我笑笑,“米诺陶洛斯的迷宫。”
希腊神话中,米诺斯王的妻子帕西淮与一头白色的海牛发生关系,生下了人身牛首的怪物米诺陶洛斯。米诺陶洛斯居住在由匠神戴达罗斯所建的诺萨斯宫之中,以吞噬活人维系生命,后被雅典王爱勾斯之子提修斯所杀。那座诺萨斯宫即是世人所说的米诺陶洛斯的“迷宫”。
“所以,芥是绝对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尘望着窗外,坚定地说,“而父亲听了我的话以后派了人来岛上查看的时候才发现芥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英飞叹了一口气:“小狼,我们运气真好,这座岛看来有人口失踪的优良传统。”
我说:“是的,英飞。我不擅长打哑谜,不过玩捉“鬼”游戏却很在行,我想我刚好可以趁机练练手。”
(注:此处的捉鬼游戏是指一孩童蒙上眼睛,其余孩童在固定范围内逃跑,任其捕捉的游戏。)
六、深夜、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陌生的房间,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反正觉得有点口干,想想
不如爬起来找点水喝。
英飞睡在我旁边的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呼吸很浅,估计也没睡着。
“十一点五十。”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背后的黑暗中传来英飞的声音。
“十分钟后你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放心,我还没路痴到那种地步。”我打趣,明白英飞担心我跟荆柯老前辈学习一去不回来。
这是一座有着太优良传统的孤岛,在这里让一个让大活人失踪似乎比切大白菜还容易,所以,我们当然也可能会失踪。我,英飞或者我们两个同时失踪,我想那些喜欢惊悚恐怖情节的人一定津津乐道这样的情节,尽管我一点也不。
傍晚的时候,英飞和我去检查宅子周围的地形,结果令人担忧。
“这果然是个迷宫。”英飞打量着周围,口气似乎轻松。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个花园,这些有意识栽种的灌木丛将整个花园隔成了一座巨大的绿色迷宫,迷宫的中心就是那栋屋子。
当然,如果要说尘和芥的父亲认为仅靠一座现实的迷宫就可以将自己的儿子困住长达五年之久才特意修建这个花园的话就未免有点可笑了。再怎么想,孤岛都显然要比花园更具束缚力。
换句话说,这座迷宫真正的功用或许并不是为了禁足少年,那么这座“米诺陶诺斯”迷宫当初修建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小狼,你记得我跟你提过这座花园设计得有些奇怪吧?”英飞不知上哪里弄来根草杆叼在嘴里。
“记得啊,当然记得。”我点头,其实我连你凌波微步的样子都还记得呢。
“其实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太过巧合。这个花园让我想到某个地方。”
“某个……林家老宅!”我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老觉得这里眼熟。
深山脚下的林家老宅,格局极尽凶险。普通而言,阳宅多数坐北望南,靠山傍水,取泽岳之气,带动地脉灵性,为宅体所用,林家老宅却反其道行之,阴宅阳宅一体同命,借死去天师的灵力与死魂的煞气,与极阴之地的阴气抗衡,引导其转变为正面力量护佑子孙。如今看来,这栋别墅所处环境竟然与林家老宅异曲同工,只可惜这座宅邸却不能如林家老宅一般借助纯阴之气平衡阴阳。
我虽然不懂风水,至少知道鬼门说法。这个迷宫将主宅团团围住,却又处处留有断隙,生门封闭,唯独艮位留下出口,不仅不利生人居住,反还有些引鬼入阵的意思。
“这个迷宫的真正面目恐怕并不是为了困住生人,而是困住死魂。”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叫芥的少年当初会被带到这里来本身就是为了杀死他。”英飞平静地回答,眼神中有不易察觉的厌恶,“而且,多数是因为某种原因被那个做生意失败的父亲亲手杀死。”
我端着水杯一时想得出神,竟然没注意有人悄悄来到我身后。回头的时候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影,几乎把水杯砸人头上去。
“小狼,是我。”对方点亮灯,是尘。
我喘口大气:“你找我,干吗站我后头不出声?”
尘铁青着脸看我,面色似乎比白天还苍白。他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
“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来,为什么不听我的?”出乎意料,尘竟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口气恶狠狠的,似乎和下午见到他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
“不是你请我们来的吗?”
“我的信一定比他们的早到,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等等,你在说什么?尘……”
“是谁?”话说到一半,厨房的门被冷不丁推开,一束手电光照进来,从黑暗中浮现出的是千层雪老赵的脸孔,褶子打褶子的间中,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和……我……睡不着,弄点水喝。”我急忙改口。尘本来在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也许是怕老赵看到他没有好好休息。
老赵似乎不相信我,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冷淡地转身。
“晚上不要随便离开房间,出了事没人能救你。”
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闷而浑浊。
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突然觉得,就好像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片刻后,漆黑的走廊上,我已经撒开四蹄狂奔,真糟糕,我把英飞给忘了!
七 、双重人格
早上醒来的时候,英飞的床铺已经折叠整齐,让人不太习惯的南方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烧得屋内有些发烫。
“早。”我在老赵的指引下进入餐厅,英飞和尘已经就座。长长的一张餐桌,超过二十个席位,只在一头坐着尘和英飞,看起来颇为失衡。
这家人还真是浪费啊!这么感叹着,我在英飞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早餐在静默中进行,除了尘时不时地咳嗽和老赵倒水递餐具的声音,并没有多余的其他声响发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忍耐不下去了,趁着老赵离开的空隙,我压低声音对尘说:“昨天晚上你说的是怎么回事?”
尘端起水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他用迷惑的眼光看着我:“昨天晚上?”
“我在厨房倒水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听劝告来这座岛上的事。”
哐当——
尘的水杯在刹那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老赵、老赵!”他开始焦急地叫喊,用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高亢声音,激动地、好象不要命一样的叫喊。
“是,少爷。”从门外匆匆赶入的老赵在见到满地的残骸时,脸色遽然变了,“你们对我家少爷作了什么!”
他厉声斥责着我们,好像我和英飞刚才完成了什么欺负弱小少年的事情,他该不会怀疑那个杯子是我们拿来砸尘的吧……
“应该是我们这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才比较恰当吧,”英飞紧紧盯着尘,眼神好像比任何时刻都更要明亮,“小狼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不关他们的事……”大概是情绪过分激动,尘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老赵只能放过我们这一边,转而照料尘的身体。
“他们……咳咳……他……咳……咳咳……他看到了芥……”
老赵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以那种见惯大风浪的人固有的自制力将自己的惊慌与失态统统掩饰了下来。
“少爷,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容我稍后处理。”老管家说着,不容分辩地将尘半抱半扶地搬到一旁装饰有软垫的轮椅上,推着离开了餐室。
“两位麻烦等我一下。”离开门口的时候,他转回头来对我和英飞说。
****
“这么说是双重人格?”
听了老赵的陈述,英飞简单地问,比起老赵那一大堆七拐八弯的解说,我显然更能理解英飞的话。
迟疑了一下,老赵才有些不甘地回答:“可……可以这么说。”
因为在甄选的过程中作了弊,所以本该被选中隔离的尘顺利逃脱了自己的宿命而可怜的芥却不得不被迫带离了亲人的身边一个人生活,在被隔绝到这座岛上之前,芥的身体状况已经陷入非常糟糕的状态,在到达这座岛上不久之后,他就因内部器官全面衰竭而死。对于他的死,尘无法接受。
认为是自己一手造成了这个可说是整个世上与自己最亲近人的死亡的尘,对于芥所怀的愧疚导致他产生了人格上的分裂,白天他是尘,晚上他则扮演着芥的角色,也因此,尘的父亲不得不将自己剩下的唯一儿子送到这座岛上半看管半监禁起来。
这就是老赵给出的解释,也是据他所说,尘自己本人也不知道的事实。
“那么林杰呢?林杰为什么会失踪,他又是怎么失踪的?”当我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赵沉默了。
“少爷……尘少爷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所感觉到的芥少爷只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幻影,更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之中在人格里分裂出了芥少爷这个人格,他对于芥少爷的存在既感到害怕又感到内疚。在他精神几乎要崩溃的某天,我提出了找一个天师来了结这件事情的建议。托人在网上挂出了这个消息后没多久,我们收到了林杰的回复,本来也只是要让他来装装样子而已,这些事我都私下跟他说好了,然而他来这里没多久之后就失踪了。”
沉吟许久,他摇了摇头,又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这样失踪了。”
八、地下墓场
“摆在我们面前的解释有那么多,”英飞伸出左手比了比一个高度,然后又伸出右手比了同样的高度出来,“迷也是那么多。”
换言之,每个迷对应一个表面来看是“解释”的东西,但是迷仍然是迷,解释没有起到任何本职的作用。
“只有一点他们没有给出解释,林杰的失踪。”我坐在窗台上观赏风景,蓝天,白云,碧波,优美的米诺陶洛斯迷宫,真是个表面令人感到舒适的环境,谁会想到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凶险?
“林杰的失踪原因,林杰的失踪方式,尘和老赵的话究竟该采信哪一边……你要出门?”
“没错,在后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我们可以边走边说。”英飞站在门口,一副要去探险的样子。
“当然没问题。”我从窗台上跳下来,“要带武器吗?水果刀还是菜刀?”
“免了吧,我不想让人以为我们要出去打劫。”英飞苦笑了下,率先走了出去。
****
气温比我们昨天刚到的时候似乎更高了一些,幸亏有树木的遮蔽,所以并不是感到特别炎热,但对于我来说情况并没有因此得到多少的改善。真是后悔来之前没有好好调查当地的天气情况,以至于我的包里塞的全是大冬天的衣物,现在最凉快的装束也不过是一件长袖外套而已。此外,崎岖不平的道路也让我对自己的体能深深感到痛恨。
再看看在前面活蹦乱跳开路的英飞,由此可见,凌波微步还是有一定的用处啊,回头我是不是该找榨菜问问,这一套本事大家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到了,就是这里。”出了那座迷宫,转往后山向下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英飞终于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望着面前被层层树木所遮掩的狭窄洞口,我不禁好奇起来。英飞明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怎么会在后山有新发现。
“昨天晚上,你超过时间没回来,所以我出来找你。”
我沉默了。
英飞的潜台词很明显是,为了找你一路找到了后山,发现了这个洞窟。我说,英飞我真的有那么路痴吗?厨房在房子里面还是房子外面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啊,可惜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这个洞显然是人工发掘的,包括这些用作掩蔽的树叶,都是人为安排的。”英飞将几丛树木拨开,“昨天晚上我没有进去,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没有信号。”
“等会拿来当灯用,也不知道要走多久,你先关机。”英飞说着取出一管电筒,拧亮了钻进洞去。
“这里似乎有段时间没人出入了,可能里面会有蛇之类的东西,注意脚下。”
洞里黑漆漆的,就算英飞打了手电,也只能看到前方不超过十步的距离。根据走势来判断,我们一直在斜着向下前进。
“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我想到以前看的小说电影,“暗箭、石球、沙流什么的。”
“小狼,我们不是劳拉•;克劳福特。”英飞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不过我可以接受哈里森•;福特。”
“这么说我们就是印第安纳•;琼斯了?”我打趣。
这个洞让人觉得压抑,不明原因的心情沮丧使得我想要千方百计让自己开心起来,我想英飞一定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当我开始掰所罗门王的宝藏之类的事情时,走在前方的英飞停下了脚步。
“小狼……”他的声音带着些不自然的颤音,这是连我都从没想到过程英飞能够发出的声音,他总是自信、乐观又冷静,他看到了什么?
我猫着腰,紧走几步赶上去,很快也看到了令英飞震惊的那一幕。
斜向下的通道到此突兀地结束,在半人高的洞口下方是一整间宽敞高广的石室,与刚才我们经过的洞穴对比一下就知道这个显然是天然形成的洞窟,而且可能是穹顶上有些裂缝的缘故,阳光从上面洒下来,反而照得石室内相对洞穴更明亮。大概二十来平米宽的石室之中,停靠着两口中型的长木箱,仔细看的话那样子其实很像……不,应该就是……棺椁。
“怎样,要开吗?”英飞问我。
“不会诈尸吧?”我琢磨着,这次看来真的要变印第安纳•;琼斯了,而且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这两口棺木或许和林杰的失踪以及山上别墅中的迷有一定的关系。英飞大概也一样的想法,因为他已经开始准备动手。
“可惜林杰不在,就算真诈了也只能先那样了,我动手了。”英飞说完,利落地掏出两根长约三十公分的钢针开始活动。
“好吧,我也来帮忙。”
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捣腾了一阵子,棺椁开启了,在那里面却是较外面小型的棺木,同样的造型简单,没有丝毫修饰。
“开了?”
“开吧!”
在伴随腐朽气息散开的同时,我们见到了棺木的主人。一大一小,两具白骨。
九、活着的?死去的?
“根据样子来看,两者都是男性,而且……”英飞借助钢针看了一下骷髅的牙齿,“一具是老人的,一具则是少年……”
无言的静寂突然弥漫了整个石室。我看着英飞,英飞则皱着眉头看着棺中的白骨。我们都很清楚,在刚才结论作出的同时,我们都想到了什么,一老一少的遗骸,一老一少那一对主仆,事情为什么可以巧合至此?
“英飞,鬼是不可以白天到处跑的。”我做出建设性的意见,“或许这两具白骨根本就与尘和老赵没有关系。会不会是芥和负责他起居的人的遗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又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将这两具遗体以这种方式停靠在这里?而老赵和尘又是否知道这件事?
英飞听了我的话,想了半天,然后看了看表,似乎有了结论。他转头对我笑笑,说:“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我的脚滑了一下,英飞,你……你什么时候被林杰传染到这个见饭不要命的毛病?
那一边,英飞却已经开始动手复原那两具棺木,我看他哼着曲调将棺盖合上,又把拔出的钉再照原样钉回去,一副快乐劳动人民的样子。
一面看着英飞动作,我一面想:放这两口棺材的人真是奇怪,用了棺椁这样的隆重手法,却只用钉子固定棺板,然后便像就此遗忘了这两具棺木一样,任他们停靠在这石室中央,似乎颇有些招人参观的意思,不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这里是景点区?
“走吗?”做完一切,英飞抹了抹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问我。
“……好吧,走。”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迈步的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一首歌:“我们迈开步伐,战士们多么英勇……”
我们两个人要一起,一起回到那迷宫之中。
十、失踪
“英飞,你不觉得这里静得不象话吗?”我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问。
灯亮着,但无论是底楼的厨房还是尘的休息室,似乎一个人都不在。
作为回答,英飞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分量,然后一抬手,对着某扇窗户丢了出去。
窗户玻璃在瞬间化作粉碎,清脆的破裂声瞬间便传遍了整个花园上空,那声音大得让我直头疼。等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人出来骂我们,老赵没有,尘也没有。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荒山遇狐?”我开始考虑自己昨天到今天为止吃的所有东西是不是树叶、蚂蚱变的。
“你怎么不说遇到聂小倩和黑山老妖?”英飞乐呵呵地,一点都没有要直面危险的自觉性。
“先说好,这次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把西瓜刀和剁肉骨头刀带上防身,虽然不知道那有没有用。”
“那我们得先去厨房跑一趟。”英飞转了个方向,“厨房在这个方位。”
“英飞,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对别人的玩笑作出那么认真的回应啊……”我不由得在心内哀叹。
结果在我们小心翼翼地查探了整所房子两遍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没有老赵,没有尘,没有其他人,这么大的房子内谁都不在,除了我和英飞。
“他们两个会不会出远门了?”坐在已经排布了碗筷的餐桌边,望着丰盛的菜肴,我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的解释。
英飞紧锁着眉头,同我一样,望着那一桌显然才准备好的菜肴发呆。
“小狼。”过了好半晌,他才回答我,“这个岛真是个擅长把人弄失踪的岛啊。”
十一、血目
早上起来心情莫名的烦躁,左眼皮还很卖力地跳个不停。
“有灾了有灾了,小狼你要倒大霉了!”我好像听到我的左眼皮在那里很欢快地唱。
英飞还是一如既往的早起,整间房只剩我一个。
“小狼,我出去逛逛,中午回来。”在桌上留下了英飞的字条,我猜他一定一大早爬起来找那两个失踪人口去了。
昨晚我们几乎整夜未睡,搜遍了整栋宅子和附近的地方,却没有找到一丁点老赵或者尘留下的线索,没有小说中常见的密室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藏匿人的隐蔽所在,当然也没有发现哪里有预示这两人已经离开这座岛的迹象。
这一方面是搜查他们的房间后得到的结论,房内两人的衣物、鞋子、日常用品等等都在,甚至根据房中随手摆放的茶水来看,这两人似乎在我们回来之前,一直都在屋子之中;此外,据老赵之前说,这座岛上除了一月一次的定期航班,平时是完全的与世隔绝,上一次航班当然是我和英飞乘坐前来的那一次,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他们已经离开岛的可能,当然,我也不认为老赵和尘这对主仆有什么弃宅出逃的理由。
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还是英飞,根本就无法想象老赵和尘究竟是怎么不见的。更令人痛恨的是,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在这栋宅子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可与外界取得联系的通讯设备,别说是电脑、电视、电话,整栋房子里甚至没有收音机,加上永远捕捉不到信号的手机,这真是一座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的孤岛,就算我们要从这里脱身,恐怕也得费上一番工夫。
在盥洗室草草洗漱了一番,我打算打起精神再把这座大宅子好好搜一遍。昨晚找到了库藏食物的冷库,里面的食物倒是可以维持一个月左右,淡水也储存了足够我和英飞两人用上一个月的量,但是长久呆下去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如果算上那个叫芥的少年的话,这座孤岛或者说这栋宅邸中存在的某种神秘力量已经悄无声息却漂亮地干掉了四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和英飞,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却只有等待而已,等待即将到来的航班,还有期望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我们能够保证彼此不要沦落到来个大变活人之类的惊险伎俩。
当然,如果逼不得已,我是不介意自己砍树做木筏什么的,不过就此离开的话,也就代表着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解决的白跑了一趟……
至少得找到林杰,我想着,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愣住了。长久以来,我习惯在镜中看到我的表哥。
是的,我的表哥林志强,他为了救自己的女朋友白洁而牺牲了自己,从此成为在镜中的另一个我,而现在,在镜中望着我的那个人,他的左眼让我感到那么的熟悉,熟悉得恐怖! 镜中的我有一只充血的红色眼睛,血丝以瞳孔为中心形成了一只遮盖瞳仁与眼白的手。我用力眨了几下眼,那只红色的眼睛也跟着眨了几下,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感到熟悉,林杰,他的左眼,也曾经是这个样子!
十二、米诺陶诺斯的真身
中午,英飞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小狼,快走,这座岛不宜久留,我已经找到离开的方法。”
“等等,英飞。”我喊住急匆匆正要离去的英飞,“我们还没有找到林杰。”
“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走,连我们两个都要在这里陪葬。”英飞奔到楼上将他和我的行李一并提下来,“我在山下发现一条船,修补一下还能用,虽然不知道能划到哪里,但是只要离开了这座岛,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英飞?”我看英飞慌乱地将锤子等工具装入口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失态,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不顾兄弟这样的话。
“这座岛上关押的所谓米诺陶诺斯,其实是某种瘟疫病人。一旦感染那种疾病的话,死亡率是百分之一百,感染的标志是……”英飞看着我,倒退了两步。
“是什么?”
“是眼睛,小狼,你已经感染那种病了。”英飞用压抑的声音回答我。
“英飞,我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回林杰,林杰在这里失踪。尘说他的失踪与死去的芥有关,到这里为止有什么地方是跟瘟疫扯上关系的?何况,老赵和尘两个人我们都见过,他们并没有你说的感染标志,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从后山的墓场。”英飞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我又去查看了那两具棺椁。在遗骨的身下我发现了用作陪葬的记录,那上面说过去在这岛上曾经关着的其实是感染了这种疾病的少年,陪侍在他身侧的老人因为选择了照顾少年也感染了这种疾病,两人很快病发死亡。而这种病的特征是,一旦死亡,人就会迅速腐化成白骨。少年的父母请人将这两人安葬到后山的墓场之后,封闭了这整座岛。小狼,我们遇到的那两个并不是活着的人!”
“那么我会感染是因为……”我想起了在食堂遇到林杰的那一幕,难道说林杰已经在这座岛上的某处化作白骨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而下一个就是我?
不行,必须得冷静下来!我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慌乱,事情的发展已经太匪夷所思。从林杰的莫名失踪,到尘和芥的故事,到后山的棺椁,老赵和尘的失踪,如今又是瘟疫事件,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是靠什么串联在一起的?还有,眼前的这个英飞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英飞吗?一个可以毫不在乎舍弃自己兄弟的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狼,既然你已经感染到那种病,我就不能带你一起走了。”英飞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直起身来对我说,“不要试图跟着我,你知道我有多少能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英飞,你的打火机。”我在口袋中摸索着,“还给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能触碰任何你碰过的东西。”说完这些话,英飞将背包甩上身,毅然推开了房门。
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和难受在刹那完全控制了我的心,望着英飞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好像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变成了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尽管在心的某个角落有个声音依然还在挣扎着告诉我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此刻比起考虑问题的理性,负面情绪显然更占优势。
明明是一起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的兄弟,迄今为止也碰上了好几次可以丢掉性命的危机,我和英飞还有林杰,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分崩离析的,但是事情却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林杰第一个在这座岛上失踪了,现在英飞也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没有人的孤岛,一座空空的宅邸和一座巨型的花园,失去了主人的米诺陶洛斯的迷宫现在真正困住的怪物难道就是我吗?
我爬到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去,远远的海湾边,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来回地移动着,应该是英飞在忙着修补那艘可以离开的船只吧。我奇怪自己为什么在此刻一点想要离开这里的动力都没有,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小黑点忙碌,很快那小船就会启程了,然后它将带着英飞远远地离开这座岛。
起风了,我的眼睛不自觉地闭了一下,再睁开的时候,竟然已经看不到那个小小的黑点。
真棒啊!
望着黑点消失的地方,我突然有了悲哀的自嘲的力气,我现在可是人均住房面积达到上千平米的超级富豪了!
十三、超级富豪的生活
富豪的生活到底是怎么过的呢?这是在英飞离开后的一个多小时以来,我始终在考虑的一个问题。
尘和老赵留给我的宅邸不可谓不巨大,也不可说不富丽堂皇,除了餐厅和厨房有多个,此外还有书房,休憩室,茶室,室内浴场等等的设施,对比起完全没有通讯设备的残缺,这栋别墅在人生活所必需的物资非常充沛的情况下,倒确实很适合配上“桃源乡”这样的美名。
既然已经不可能离开了,而且也不知道得的那个病什么时候会死,我决定先好好利用起这屋里所有的一切。人都要死,在死之前,能过上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超级富豪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勉强能算是幸运。
首先当然是美食。虽然我不算个好厨师,不过冷冻库里多的是切配完成的半成品,照着说明一步步做下来,能品尝到美食的几率还算颇高,就算不幸做出垃圾一样的东西,只要原料是平时吃不到的昂贵品,我也很乐意就这么吃下去。
再来是休闲设施。虽然找不到电玩类的东西,老式的唱机也可以利用起来,书房中有很多藏书,够我看很久,此外还有品茶室无数的名贵茶叶在等着我,尽管对茶叶没有研究,我也能判断出那些东西价格统统都不低,干脆一个一个试过来好了,再来是陈列名字画与古董的陈列室,以完全不同的心态再来参观这整栋房子,我不得不感叹尘和芥的父亲确实是积累了相当惊人的财富,
老赵和尘似乎是真的失踪了,任凭我再怎么在他们的地盘上闹腾,都看不到他们出现。整栋房子安静得可以,尽管我把二楼的留声机开到了最大的响度,房子里到处回荡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蓝调,欣赏的人却只有我一个而已。
底楼是公共生活空间,二楼是书房等等,也有一部分客房类的设施,不过大部分客房都因为没在使用之中而用大块的布罩蒙了起来,当然,鉴于一直以来都只有老赵和尘这两人呆在这房子里来说,这样的安排也是合情合理。
再度确认了一、二楼的情况后,我登上前往三楼的楼梯。我和已经离开的英飞,已经失踪的老赵和尘,我们都住在三楼,据说失踪的林杰以前也是。
喵——
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从我的身后竟然传来猫叫。回头一看,那只曾经险些绊了我一跤的黑猫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蹲在楼梯转角,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前脚爪。
曾经我以为这只猫是尘的宠物,但是看尘的身体状态,显然不被允许再养什么宠物,而在这栋房内,我也没看到过类似猫食盆之类的东西,事实上,除了刚来的那一天曾经见过它一次,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只猫。
是不是野猫呢?如果是的话,这只猫又未免太干净了些。我想着,又走下楼,在它身前弯下腰。
那只猫果然不是普通的大胆,看到我走近,竟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自顾自清理着自己的身体。
我伸手摸它。
“吭吭——”猫发出舒服的叫声,摊开四肢,很享受的样子。
“你这家伙。”我干脆蹲下身,突然之间,我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在我的耳边,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出现了无数细碎的声音,似乎是人声,嗡嗡的一片,细弱而不可分辨。
我直起身来,环顾四周想要察看是否出现了什么变化。空空的房子依然空空,声音还是那个沙哑的BLUES女声。
幻听?我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当我再次蹲下身来的时候,那些连绵一片的嗡嗡声却再次出现,而且这次似乎要清晰一些。
我接连听懂了好几个单词,“预约”、“设备”、“打扫”,这些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它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正当我想要再听个仔细的时候,那只猫却一副享受够了的样子,摆摆尾巴从我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与此同时,那些萦绕我耳边的嗡嗡声也如同逐渐没电的收音机一般,从开始的声音变缓变粗,到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只猫再度突兀消失的方向,心想:“原来那只猫是活动收音机啊!”
十四、又多了一口棺材
我大概是闲得发慌了,继昨天的大肆消遣之后,今天似乎提不起什么劲来享受那些有钱人的玩意,反而提着电筒,重新回到后山的那个墓室洞口。
洞,还是那个黑漆漆的洞。只不过此刻英飞不在我身边,又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一个人杵在阴森森的洞外,难免有些发怵。
思考了片刻,我决定进去看看。去看看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还能查到一些关于这种“血目瘟疫”的介绍,这样我也能推断自己什么时候该考虑料理后事了。
很快,墓室再度展现在我面前。两具长身棺木停靠在石室中央,静静地躺着。英飞走之前的最后一次察看似乎让他确实慌了手脚,所以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将两具棺木完全复原,眼前的两口棺材,其中一口是半开着的,棺盖一半歪在外面。
我走过去,发现那是我们曾经认为尘或者芥所安息的那口棺木,棺中零乱地散着一些陪葬品,多数是传统的代表吉祥的器物,但看起来不怎么值钱,仿佛只是摆摆样子而已,只有一卷竹简引起了我的注意,可能是害怕记录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所以摆放这口棺木的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比较不容易腐烂的竹作为纪录载体,在那上面,我看到了英飞说的关于瘟疫的记载。
“这是一种瘟疫,迄今无法治疗!以血目为开端,内部脏器逐步病变、衰竭,及至完全崩溃,根据人的体质不同,彻底爆发的时间亦不同,但死亡率为百分之百,并且毫无治疗办法。
我儿感染疾病不久,即开始衰弱,无奈之下,将其隔离于这座岛上,只遣老仆一人照料。不久老仆也感染上疾病,半年后,两人先后离世。
不忍心两人如此陈尸,我花费极大代价请人前去收尸,将二人入殓。据去者回报,不知何故,两人尸骨不过三日已化为白骨,华医生说可能病菌在人死后吞噬完人体营养物质便自动停止繁殖死去,此种情况下应再无传染危害。
尽管如此,此岛为我儿埋骨之处,痛心之所,有生之年不愿再见,着人封闭此岛,留此卷宗,以为纪录。
二零零零年六月”
二零零零年?我的视线在日期上停留了一阵,随后,移开。这竟然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我望着那具白骨,想象着自己不知多久之后也会变成这副样子,到时候恐怕连替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知道冥都的人管不管这些。”我嘟哝着,将竹简放好,又把棺盖盖上。眼神触及到了在角落里的某样东西。
“这是……”我走过去。因为石室中本就非常昏暗,除了穹顶中央洒下来的一点点阳光,就是靠我的手电照明,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在石室角落,离两具棺木大概几步路的昏昧所在,还隐藏着什么大物件的粗糙轮廓,不知道那东西是从我们第一次来就存在,现在才被发现还是……
我走过去,手电光下,我清楚地看到了那物体的轮廓。四四方方,高约四五十公分。
我的脚步趔趄了一下,那是一口棺材,这个墓室中竟然还有第三口棺材!
十五、自杀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口棺材!
我手中的电筒光柱下,与前两口相比略小的第三口棺材就那么呈现在我的眼前,完全不顾我心中刹那涌现的掺杂了恐慌、疑惑、绝望等等的复杂情绪。
那是谁的陈骨处?芥的?林杰的?还是……我的?
我哆嗦着走过去,跨一步要花平时三倍的时间,然而我终于还是走到了。与之前一样朴素的构造,但是这口棺木,没有钉住。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棺盖的边缘。
一个多世纪前,某位汉克先生曾经在特兰西瓦尼亚阴森的地下室中,经历了与我一样的考验。他颤抖着手,打开棺盖,看到了静静躺在棺中,脸色红润的夜行生物,那著名的吸血鬼德库拉伯爵,那个场面,堪称经典。
而我,我将看到什么?
棺盖缓缓地打开了,作为开启人,我当然第一个得饱“眼福”。
没有腐烂的味道,没有白骨,在我眼前的是一口空棺木。
我的手一松,棺盖与棺身的碰撞声,马上响彻了整个石室。在禁闭的空间内,仿佛打雷一般的声音隆隆地逼到我的耳根,我突然有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没有猜错。
空棺木!
这是为我布置的最后的安息所!
“反正一样要死了,自杀怎么样?”
仿佛有谁在我的耳边低语,轻轻地呢喃,那声音带着不容置辩的诱惑。
“很快的哦!比起心啊肝啊肾啊什么的,在体内一点点烂掉你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感受,自己来的话,绝对只要一下子就可以结束的。”
“真得很快吗?如果用刀割腕的话一定会痛,而且我觉得自己看到那么多血会血晕。”
劝诱的声音停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响起来。
“安眠药怎么样?”
“听说吃了会很难受,头痛得要命,说不定也不能对准棺材躺下去。”
“你可以在药效产生之前躺到棺木中啊,盖上盖子,在黑暗中迎接死亡。”
“虽然听起来不错,不过据说服安眠药的人如果被救回来洗胃的话,那种感受绝对是生不如死啊!”
“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这座岛上只有你一个人,你忘了吗,小狼?”
“还有林杰啊!”
“林杰早就失踪了。”
“那么英飞呢?”
“英飞也离开你了……”
“谁说我走了!”打断了那个声音的另一个声音的发出者,英飞,站在墓室口,暗淡的光线下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你就不能走慢点!”一个扛着一杆超大型火箭炮的人从后面冒出来,“哇,小狼,你干嘛坐在棺材上!”
“少来,谁让你们来这么晚,我差点被人劝到吞安眠药了。”我站起来。
“林杰说要吃饱了再过来。”英飞轻描淡写地给出原因。
“吃了一天一夜那么久!”我开始捋袖管。
“外面的时间跟这里的不一样啊!”林杰急叫,“我最多也就耽误了半小时……不,一小时,真的,不会比一小时更久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
劝诱的声音在震惊过后,终于有了表示,只不过现在那声音已经变作了愤怒。
“出来吧,尘,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对着空中……想想不对,再对着那两口棺木喊。
然后,出乎我意料的,尘和老赵,从两旁的洞壁中用飘的出现了。
实在是不怎么赏心悦目的登场方式啊!我感叹。
十六、真相
时间倒退,一天前的上午。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英飞,你的打火机。”我在口袋中摸索着,“还给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能触碰任何你碰过的东西。”说完这些话,英飞将背包甩上身,毅然推开了房门。
“这样啊……”望着英飞远去的背影,我将揣了半天的手从口袋中伸出来,打开,空空的手掌,“好在我也没有东西要给你啊。”
英飞没有打火机,因为他不抽烟,所以,那一个确实不是英飞。
那么真正的英飞到哪里去了?
我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中搜索,空无一人的厨房,空无一人的储藏室,空无一人的房间,空无一人的……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从一层楼到一层楼,我见识了富豪生活的种种,却找不到我的兄弟英飞。
书房里有各种各样的丛书,书桌上还搁着一些翻看到一半的报纸,不知是老赵还是尘曾经在这里细细地浏览信息。我随手抽出一份报纸,“农业改革再现成果,培植经济作物有前景”,第一条的新闻,我的视线停住了。接连抽了几份报纸来看,确认着心中越发加剧的疑惑,最终我选择了将现有的所有报纸都粗略浏览了一遍。
没有错,所有的报纸,最近的一份周刊日期是“二零零零年五月八日”。
“从那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身处在一个过去的时间之中,至于英飞,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我身边被隔离了开来,想必你在我和英飞的身边应该都各自安排了一个取代的幻影吧,让我们感到孤立,然后选择死亡,这才是你要的结果。”
我问尘:“你是在什么时候把我和英飞隔离开来的,是不是那天晚上?从我在厨房遇见你的那天晚上?”
尘沉默了:“你知道了很多。”
“如果你没有做太多刻意而多余的事情,我也许还不会发觉。”我说,“我开始起疑是从你演的英飞带我去后山那座墓室时。我不否认英飞的观察能力要远甚于我,但是我不认为他能够在半夜三更就发现那个洞穴是人为形成,并进一步判断这个洞有问题而有白天再探的必要。”
“在墓室中,你演的英飞对那两具棺木的熟悉程度也足以令我起疑,想起来真是很大胆的一件事,你竟然将自己的遗骨大方地给我看,为的只是要让我确信老赵和“尘”两个人并不是活着的人,这样除了一方面可以让我心中产生恐惧,同时也是为了那两人的失踪不至于显得过分不自然,接着你就导演了老赵和尘的失踪,当整座岛上只剩下我和“英飞”两人,而英飞又因为你安排的“瘟疫”而离开的时候,可想而知,我当时的心情会陷入如何的低谷。接着,只要再推上一把,如果不是因为一开始就起了疑心,我或许真的就会产生放弃生命的念头。
从一开始就没有尘和芥两个人,警告我的芥,邀请我的尘,全部都是你一个人在扮演,你导演了一出戏,将我和英飞逐步逐步逼入光怪陆离的境地之中,一点点为我们增加恐惧的砝码,等着看我们崩溃,而你则在观众席上等着看结尾!
“不,只有这点你说错了!”尘突然激烈地反驳,“尘和芥,两个人都确实存在,我就是,就是那个死去的芥!”
“如前所说,我和尘本是兄弟关系,我们的父亲却因为生意的失败听信了那个所谓大师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而他们却以此为借口将我和老赵赶到这里,起初父亲还会来探望我,但半年之后他突然将我们一同杀害,埋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那个人用了什么方式造了外面的那座迷宫,使得我和老赵没办法离开这个岛,这也是我无法将英飞的幻影离开岛的画面做给你看的原因……”
怪不得,怪不得英飞一开始还在海岸边修船,风一刮,就看不到人了。我说我的眼神怎么那么不好使。
“在我和老赵死后,那个可耻父亲的生意确实开始飞黄腾达,就算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我本来还是打算认命的,可是当我孤零零地在这岛上和老赵一起生活的时候,尘却在享受着我本该也拥有的美好的人生。我知道他长大,考大学,出国念书,而我呢,我只能一个人在这里生生世世地做他们周家铺路砖,没有人想过来看看我,他们就这样把我们两个遗忘,某一天当我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心中充满了无显的恨!我要让别人也来尝尝这种被至亲抛弃的滋味!”
“可是你为什么会找到林杰和我们?我不明白。”
“我没有找过那个叫林杰的天师,是他自己来招惹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杰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往英飞身后缩了缩。也就是说,我们完全是被连累的?林杰,这笔账,我们过后再算!
“不过你们身上都有我喜欢的味道,孤独,痛苦,这些我都喜欢。”
“我们有那么悲惨吗?”我嘀咕,不过不认为可以跟眼前的这个家伙说得通什么道理。
说到这里,芥突然叹了口气说:“这次就这么算了,虽然没能让你成为我的同伴,至少让你们知道了事实真相,也算达成了我的目标。后会有期!”
“啊?”我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芥就这么说着说着和老赵两个人突兀地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原来这次不用打架吗?
“回来!”林杰扛着火箭炮对准两人原先站立的位置,而英飞则在旁边忙着阻止他。
“不能轰,否则我们就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十七、尾声
洗过澡出来,就看到林杰正在我和英飞的房间里翻跟斗,一副得意万分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次又赚了不少。
“老实说,英飞,你不觉得,现在还住这间房会有心理障碍吗?”我问英飞。
“不是住得挺舒服吗?”英飞说着拍拍被褥。
“可是我老觉得芥和老赵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啊。”
我也是刚刚知道,虽然芥和老赵所在的别墅的确属于另一个世界,那是属于这栋别墅的“过去的回忆”,但同时,在现在的时间之中,这栋别墅依然存在着,并且已经被改建成了旅馆,这也是我在二楼转角处听到的那些声音的来源——来自现在时间的旅馆中的声响。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那只属于现在旅馆老板的宠物黑猫所引起的时空上的短暂连接吧,动物,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林杰,这次的事情可完全是因你而起!”我指责始作俑者。
“老板说最近生意不太顺,所以我就替他们看看风水了。本来以为钱很好赚,谁会想到这里面还有蹊跷。”林杰一副没什么自觉性的样子,“谁知道我在外面动那些摆设会让那个家伙不爽啊!”
“这算解释吗?我和英飞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我说,”林杰从沙发上蹦起来,故意扯开话题,“那只猿很聪明吧?”
“本来猿和猩猩就是最接近于人类智商的动物,何况是白面猿。”英飞说。
回到现实时间中后,我们又去过找过后山的墓室。与“芥和老赵的时间”中所看到的那个山洞不同,现实中那只不过是一个崩塌的小土丘,在里面,我们发现了用小型的木箱子盛殓的两具骨骸,一具上了年纪的老狗的骨骸和一具猿类的骨骸。
“法术界从很久以前就认为白面猿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如果将豢养的白面猿杀了以后,按照一定的法局将其安葬的话,就能为主人带来财富,不过杀之前一定要编造合理的理由,让它心甘情愿地去死,否则死了的白面猿是会作祟的,这就跟骗小孩子差不多。”林杰当时这么对我们说。而根据旅店的老板所说,芥的主人,那个将白面猿芥与自己的儿子一起抚养,然后杀了他又造了这栋别墅的人,自己都已经在前些年因意外过世了。
“林杰,你的眼充血还没好吗?”我问林杰。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忙着赚钱嘛!”林杰毫不在意地回答,他的左眼依旧维持着充血的样子。
“这么说的话,林杰,既然你都把我们拖下水了,好歹也该请顿客吧。”
“这个当然,早就答应过你的。”林杰眨眨眼,难得的没有提抗议,看来这次真的赚到盆满钵满。
“赞成,一人全家桶三个。”英飞附议。
“你们……你们不可以敲诈我!”愣了一下之后,林大魔王为了预计之外的破财开始在室内咆哮。
孤独?痛苦?芥,你在说谁呢?我们三个不是活得很滋润吗?我看向镜子,镜中的表哥也朝我微笑,他的双眼明亮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