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1.

订婚对严家来说是个大事,我和老头子都失了眠,两父子坐在客厅里面大眼瞪小眼。对于老严来说,这是他事业第二次腾飞的新开端,对于我来说,就是不想订这个婚,感觉有点被家族绑架的意思。

老严说这怎么能是绑架呢,婚姻是婚姻,生意是生意,这个不能混为一谈。我说婚姻的基础不是爱吗?没有爱为什么要结婚。老严说谁告诉你婚姻的基础就一定是爱,你看我和你妈结婚的那会就没有什么爱,不也走了这么些年了吗,还生了你这个小赤佬。

我说你跟我妈结婚还不是因为我外公,要我妈家是个工薪阶层,你严德彪能娶她?老严气的把颈枕扔过来,说:“你这个小畜生,滚回去睡觉去,明天早上我让保姆叫你。”

我回到房间,有点生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家居然还在搞封建那套包办。但气归气,既然我在煤球墓前发了誓,婚是不可能毁的,现在的程度顶多是个牢骚。

我靠在窗边借着月光翻阅微信通信录,每翻到一个能记起来的熟人,都会回味一下自己与这个人之前所发生的故事。翻到占小满的时候,我愣住了,我看了一眼窗外的皎月,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来。

上次遇到何大河后,我回头就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是一张电子请帖,上面有我和肖雅的照片和酒宴地址,别的废话我也没有多说,但我心里对占小满是真没底。她这个人行事诡异,很难捉摸,赴宴与否全凭她那天的心情如何。

2.

我就这么在窗口站了个通宵,第二天保姆来叫我的时候,给她吓一跳。我下楼用了些早餐,就去现场看了看布置,老严是好面子的人,就布置上来说,足够挑剔,边边角角都闪着光,连他珍藏多年的红酒都摆了出来,老头是下血本了。

那个陈佩琦也在,豪门的订婚宴向来是备受关注的,图博公司早早的就在跟进了。这才是早上,现场就已经蹲点了不少记者和媒体,这种规模的家宴有专门的媒体区,除了几个比较知名的媒体有专属的座位,剩下的一些偏位就是先到先得了,这和大学图书馆占座一个路数。

记者见到我便按捺不住,长枪短炮的冲过来,得亏保全拦着,不然我是走不出这现场了。我想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对别人的婚事这么感兴趣,我又不是什么明星,有没有意思啊?茶余饭后没有谈资了是怎么的!

在保全的护送下,我上车离开。中午的时候肖雅让我赔她做头发去,我没答应,自己开车跑到老严的茗品轩里午睡去了,一觉睡到太阳下山,要不是张助理的电话,我估计能睡到第二天去。

我到宴会厅的时候,来宾都到的差不多了。人来了不少,显得宴会厅有些拥挤,这阵仗一会的交谊舞项目是有点困难了。老严也为此头疼,在训下面的统筹人,说他办事不利,请些关键的人就行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叫来,以为他这里是和平饭店吗?还有怎么来了这许多媒体,那些八卦周刊的乱写怎么办。

我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看来这统筹的哥们仕途是走到头了。我的心思都在人群里面,还有20分钟宴会就要正式开始了,占小满的影子我还没有看到,何大河倒是来了,不得不说,还是礼服适合他的气质。

宴会厅的左侧有一个小房间,肖雅就在里头化妆准备,到时候还会有一些仪式。大概就是老严致辞,然后他肖雅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场,走到我身边。这都是些老套路,在民国时期大上海的富贵人家都兴这一套,老严特迷信这个,说这都是老祖宗的东西,要发扬起来。

为了应景,老严还让人找了几个歌姬助兴,都是以前老上海百乐门的那些才艺,头戴羽毛,露着大腿,说要找回点年代感。

吉时已到,音乐响起,一顿群魔乱舞开了场,引得掌声和尖叫连连。我斜眼瞟了旁边的老严,给这老头得意的。

开场结束,老严就开始发表官方演讲,看得出这老头准备了不少时日,全程脱稿,虽然讲的都是些秘书写好的官话,但正因为如此才难背熟,但老头今天的表现不错,背诵能给100分。

接着女主角登场,两道追光灯打过来,我站在台上的感受是,眼前一片煞白,除了灯光最中间的肖雅,其他人都看不清,也许这就是追光灯的作用吧。肖雅今天的打扮很精致,她穿着复古的旗袍,我第一次发现她挺适合穿旗袍的,身材被衬托的刚刚好,只不过适合归适合,场面的噱头也很足,但在我心里,最美的瞬间,永远是占小满在酒吧后巷昏暗路灯下的那一回首。

我略微有些不适应,第一次让这么多人看着我谈恋爱总让我感觉浑身难受,所以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也有些支支吾吾的,最后说了点什么我自己都蒙了,反正没给老严长脸就是了。好在司仪是专业的,他成功的用一两句话就引开了大家的火力,好让我抽身出来在一旁罚站。

肖雅站在我边上,挽着我的胳膊,偷偷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说多少有点,之前也没怎么订过婚。肖雅说没关系,她在这事上也是第一次,以后就会好了。我说这事难不成还有第二次的吗?肖雅说她爸说了,到时候加州也得办一场,让娘家的亲戚也来见证一下。

我苦不堪言,我最烦这种流程,一想到到时候还得在异国他乡用英文给人家致辞我就头大。现在我只盼着舞会快点开始。

刻板的过程结束后,老严走过来跟我说,今天来的都是些有头脸的叔伯,对你将来有帮助的。他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让我下去敬酒呗,以后严氏少不了这些人的帮衬。我端着酒杯下去跟那些人模狗样的老家伙们拉家常,大家说的话都差不太多,不是说我年轻有为就是说我一表人才,假惺惺的。

我看到何大河靠在角落里,冲我微笑,我走了过去。

“你过来干嘛,赶紧回中央去。”

“你饶了我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应酬。”

“早晚都要适应的。”何大河说。

“她来了没有?”

何大河苦笑着摇头说没看见。我让他别灰心,说不定占小满躲在附近呢,她这个人我了解,我还提醒他,难道忘了上次江婷的生日?何大河说记得,但好像当时占小满也没藏起来吧,反而是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我有直觉,她来了。”

“什么时候男人开始有直觉了!”

3.

订婚宴的过程走的差不多了,台上的节目也都演的差不多了,有些人已经过来打招呼准备退场,占小满还是没有出现。我跟何大河说看来占小满是真不会来了,何大河说不来就不来吧,今天的主角本来也不是她。

我原本还想着像所有的爱情电影里那样,那个关键人物会在最后的一秒中出现在镜头的中间,然后上演一出令人潸然泪下的拥抱场面。现实总是如此,让人尴尬又无奈,我在宴会结束后才看到了占小满给我回的微信,里面就四个字——祝你幸福!

肖雅第一次和我在酒店过夜表现的很兴奋,她早早的换好了性感的睡裙,靠在床上假惺惺的看着电视。我一个人端着杯红酒在窗前发呆,气氛有些尴尬,肖雅估计是造型摆累了,又换了个更撩人的姿势,我依然视而不见。

“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肖雅说。

“你累一天了,先休息吧,我现在还不想睡。”

“那我赔你。”肖雅从床上爬起来,也倒了一杯红酒走到我身边。

“看什么呢?”肖雅冲着我看着的位置往外看。

上海高处下眺的夜色千篇一律,无非就是车海与霓虹,肖雅说这个角度看下去上海真挺美的。我说站在高处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跑在地上之人的悲哀,这每一个闪烁的灯火里都有一段平凡的故事。

“今天你在宴会上是不是在等那个女孩。”

“你想多了。”

“你是不是很爱她?”

“不是,这件事有点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那我便不问了,我先去睡了。”

肖雅在某些事情上很讲分寸,这是我比较欣赏的地方。老严有一句话说对了,婚姻里爱情是附属品,我还觉得他强词夺理,现在想想也不无道理。

我看着床头被肖雅调暗的灯光,她并没有睡去,而是在灯光里朦胧的坐着。其实她挺好看的,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完全体的女神范本。美丽、知性、高学历、家世显赫,关键还通情达理,这种女人要给了他们,他们能天天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从肖雅的身上我深刻的看到了阶级,很残酷,但又不得不去肯定它的存在。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不是因为猪占了便宜,而是这些白菜本来就是要用来喂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