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轮滚滚,缓缓地向相府驶去。马车内,姐妹俩相互依偎着,都没有作声。寂静,将车内的气氛烘托的尤其沉闷。

风华瞧了眼皇姐,终于开口:“父皇明明修建了公主府,皇姐为何要屈尊在相府。住在自己的地方,不更自在些吗?”

景华扶着摇晃的马车窗帘,窗外的光线明明灭灭的在她的脸上闪过。她低头沉思了会,还是开了口:“真要住公主府,驸马无召不得见。我看不到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更何况,相爷和夫人这边,我也想尽点孝心。”

风华只比景华小两岁多,但从未碰过这男女情爱之事。因此,更是不解。皇姐虽一向宽宏仁厚,温柔贤淑,但身为公主,自有她天然的威仪,和作为皇家人天生的优越感。如今,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就能放下这一切尊贵,只为与他同心?

风华不再作声,看起来这驸马像是给皇姐下了蛊,让这位长公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相府正门,袁相刚刚接到宫中旨意,称景华公主回府,并携带了风华公主,要在家中小住几日。袁相立刻整装肃容,通知夫人及各房,在正门迎接。

袁绍已换了常服,月白色的衣袍,玉带束腰,只就是静静往那一站,却任谁也忽视不了。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谁能看得出这就是那位冷面铁血的大理寺卿。

此时,袁绍的脑中还在盘旋着漕运的案件,听得耳边传来公主驾到的声音。无意识地抬头去望,鎏金色的马车已经缓慢停下,一双细白的小手正轻轻举着,等人扶起。紧接着,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少女。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天姿国色自不必说。最妙的是那双眼,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仿佛盛满了星光,让人会沉醉其中。

少女此时正笑着,对着袁相及夫人轻轻说道:“皇姐嫁人已有月余,本宫甚是想念。今次只是刚好皇姐入宫,就跟着出宫了,希望没有烦扰到袁相。”

袁相及夫人连连称不敢,将公主迎进府中。袁绍低眸,按藏住刚刚一闪而过的思绪,抬步入府。

大厅内,两位公主就上座。风华轻抿了口茶:“皇姐成婚至今,本宫就见过皇姐夫一次,甚为遗憾。今次过来主要还是想补送新婚之礼。”公主挥手让宫女捧来白狐狸皮,接着说:“这狐皮是本宫亲手猎得,今天将它赠于姐夫。天气寒冷,姐夫独自一人,衾寒被薄,可用之御寒,不要冻着了自己。”

此话一出,举座四惊。景华紧紧握住茶杯,却未开口。自己和驸马分房而居,不管是作为公主亦或是袁家儿媳,她都很难开口。甚至面对母后,她也难以启齿。可公主之尊严,少女之自尊又让她每每想到都痛苦不堪,无处宣泄。今天,皇妹借送狐狸皮,隐晦宣之于口,她突然像吊着的那根弦松了,反而有一种变态的轻快。

袁相急急起身,刚要启齿,风华挥手制止:“丞相不必紧张,风华今日前来,只为送出礼物。但看驸马用不用的着。”

随即娇笑着朝向景华:“舟车劳顿,姐姐还是先带我去休息一下吧。”

公主离开,袁相不顾夫人阻拦,一个巴掌将儿子掀翻在地。望着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长子,悲从中来:“于君而言,你尚了公主却不珍之爱之,是为不忠;与袁家而言,你胆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将家族安危置之不理,是为不孝。你这种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子,留着你也是个祸害。”

袁相转身,对门外的侍卫喝道:“取家法,而后将这孽子绑了,去向圣上请罪。”

夫人急的泪如雨下,却不敢阻拦。这种事,如果换成其他女子,可能还有转圜余地。可这是公主,皇家如真要问罪,长云必是难逃此劫。

“父亲,且慢。”温淡的声音响起,袁绍缓步走向母亲,将之扶起,端坐在椅子上。而后转身,动作轻缓有力,神情平静无波:“兄长之事确实有违常理,但圣上和皇后必还不想就此问罪。不然,来的就不是风华公主而是圣旨了。”袁绍再次向父亲作揖:“父亲不必动气,如若今天将兄长押去谢罪,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事情反而会不受控制,那么圣上就不得不管了。”

袁相暗叹一声,终于止了怒火,望向长子:“你究竟意欲如何?”

袁晋神情怅然,双目古井无波:“儿子会向公主解释,必不会牵连族人。”

“风华公主那边,长风你去一下吧。这位公主年纪虽小,却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你好好想想,如何应对。”袁相说完,不再看儿子一眼,步出大厅。

大厅只剩兄弟二人,袁绍也不再作声,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半晌,才听得袁晋低语:“这人生,真是了无生趣。”袁绍一定,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中的玉色茶杯:“那要看兄长为何而活。”袁晋无奈一笑,望向弟弟,充满嘲弄:“我不能像你,冷心冷情,脑中只有案子,公务。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你想名垂青史吧。”

袁晋眸色转暗,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我这一生,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但也不想辜负圣上,辜负百姓。只愿能河山长明,我心已甚慰。”

袁晋低低笑出声来:“是,你是为国为家,大情大爱。我是个俗人,困在这情爱之中,无力挣脱。”随后又问:“如若你以后遇到了一个女人,颠覆了你的常规或者理想,你如何处置?”

“我从没想过这些,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必欣然从之。”

“伪君子,真希望有个人能治得住你,也让你尝尝这爱而不得,相守不能的痛苦。”袁晋说完,踉踉跄跄的离开了。独留在黑暗中坐着的袁绍,兀自沉思着:“这世间不会出现这样的女子,值得他袁绍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