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色暗沉,风声阵阵,浓黑的云翳中快速闪过一道紫色的闪电,紧跟其后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整片天空为之颤抖,发出了惊恐的呜咽声。

白日金碧辉煌的宫阙在此刻变成了阴气森然的鬼域,每当雷电掠过之时,那宫阙忽明忽暗,一砖一瓦透着阴冷可怖,树影似鬼魅,附在宫墙隅角,狰狞作态让人看着头皮发麻,心里怵然。

叶清弦站在宫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虽是面上冷静,但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他看着云层之中扭曲的寒光,恨不得老天降下一道雷把自己劈昏过去,让自己不用面对那人。

或是空中刮起一阵大风,将自己卷出皇都,落得个心身两清。

莨菪守在他身边,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叶公子,皇上龙体欠安,召您御前诊脉,您......您别让奴才为难啊!”

他也是倒了霉了,每次这两人发生矛盾,挨踹的都是他,这才几天,他身上印满了青紫的脚印,旧伤未愈添新伤,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叶清弦顿了又顿,始终没能向前走上一步,不是他故意磨蹭,而是这脚下好似坠了大石,实在是抬不起脚,走不了道。

隔着门他都能感受得到那个人的怒意,若是进了那门,对上那张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脸,他怕是要当即吓死过去,而且他真的无法想象那个人会怎么对自己,是像以前一样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还是说会做些更过分的事...........

不想还好,一想他更不愿意进去了。

轰隆!

空中传来一阵轰响,随后大雨倾盆,叶清弦瞬间便被浇了个透心凉,任是木头似的站在雨中一动不动,莨菪生怕这人淋出个好歹来,什么也顾不得,拽着人就往屋里去。

直到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叶清弦这才恍恍惚惚的回了神,发现自己竟然被推进了屋内,而且莨菪没有跟过来,偌大的屋里只有他和那个人在。

屋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昏然,化不开的黑暗在墙角悄然蔓延,黑暗中似乎还匿着什么,屋内散发的阵阵阴沉让人毛骨悚然。窗户似乎也没关严,有细风灌入屋内,带来了鬼哭一般的呜呜声。

随着细风灌入,仅存的几盏光亮摇曳的厉害,黑暗如潮,忽的涌来,哗的散去,企图吞噬这仅有的光亮。

叶清弦巡睃四周,突然发现整个屋子静的可怕,就像是只有他一人,虽然看不到人,但他心里清楚,那个人就在屋内。

“过来。”

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声音虽是不大,奈何屋内空旷,那声音好似魔咒,几经回荡才在空中消散开来。

叶清弦一个激灵,只觉后背有冷汗渗出,心中有个声音催促他快跑,无奈脚下沉重,莫说跑,就是将脚挪一挪也做不到。

见他迟迟未动,那声音猛地一沉,透出了即将压制不住的怒意。

“过来!”

那几乎从牙缝里咬出的两个字化成一道无形的铁链,绑住叶清弦拉着他强行往里走,待叶清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进了内室,内室只点了一盏灯,星星一点似流萤,在那摇曳不定的光束下,一个人影隐隐透现。

一道闪电应景的划过窗前,屋内瞬间亮如白昼,映出一张阴沉可怕,如厉鬼一般的脸来,白昼眨眼即逝,黑暗笼来之时一声几乎要劈山碎石的巨大轰鸣猛然在空中响起。

叶清弦只觉身上寒意四起,双腿一软,无力跪下,膝盖还未碰到地面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抓着他的衣襟,将人猛地拽了进去。

那人的愤怒之举带起了一阵不小的袖风,星星一点的荧光终究灭在了袖风中,叶清弦眼前一黑,随后只觉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扔到了榻上。

一双充满着戾气的眼眸穿过黑暗准确无误的钉在他的身上,那凶狠阴骘的目光让他忍不住胆颤。

他欺压过来,冰凉的手指像是一条危险的蛇,在叶清弦身上慢慢的游走,感受着指下传来的胆颤和怯意。

“表妹,表哥,这听起来当真是般配.......”

叶清弦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指头抵住了咽喉,尖刀一般的指尖在脆弱的咽喉上慢慢的发力,一点一点往下按,未有一丝犹豫和怜惜,似乎要徒手贯穿那脆弱的咽喉。

巨大的刺痛带来了窒息和恐惧,强者的绝对压制让叶清弦忘记了反抗,疼痛以指尖为中心,迅速在周围扩散开来,叶清弦眼前有些泛白,耳中逐渐有了濒死之前的嗡鸣声。

直到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哽咽,抵在在喉咙上的手才稍稍卸去一些力气。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像是一个深情的人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永欢,无忧,你们的名字也很般配。”

他微微低头,用鼻尖蹭叶清弦的脖子,呼吸喷在他脖上,像是一条柔软冰凉的绫绸,一层层缠绕在他脖子上,让他冷汗直冒,呼吸困难。

君临抱着他,撒娇的猫儿一般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声音温柔且又透着冷,有些让人发毛。

“怎么办,我是真的生气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你,言辰,你快想个办法让我开心一些。”

他用鼻尖轻蹭叶清弦耳垂,在他耳畔轻喃“做什么都行,让我心里好受一些,不然我怕又要伤到你了。”

他抱着叶清弦,转移注意似的蹭来蹭去,时不时还威胁似的去咬他的耳垂,某一瞬间叶清弦恍惚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天他去南巷子看诊,遇到了多时不见的好友楮墨,两人聚一处长谈,直到天黑才从厢房出来,当天晚上君临也是黑着脸将他压在床上,质问他与楮墨的关系。

那时他满心都是害怕,一怕君临生气不要他,二怕君临误会他与楮墨的关系,从而伤了楮墨,他解释许久,君临仍是不信,折腾他一整晚才不情愿的放过他。

而现在他除了怕死之外竟然别无想法,一点都不担心君临会误会他与那女子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些期盼,期盼君临对他厌倦,放他离开。

耳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有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那人轻吮他的耳垂,舌尖将耳垂上冒出的血珠温柔舔去。

“言辰,你当真要让我发火吗?”

他的声音透出了沉沉怒气以及那即将压制不住的暴戾,危险的像是一只亮出爪牙的野兽。

他轻吻叶清弦嘴角,几乎用气声在他耳边说道“我若是发了脾气,你怕是又要卧床好几日呢.............”

那噩梦一样的晚上在他眼前闪过,叶清弦一阵颤栗,只觉得腿抽痛的厉害。

“我与她没什么!”

“可我看到你抱了她,还把她压入了船舱里。”

叶清弦“是宫婢没撑好船,她险些掉入水中,我只是拉她回来而已。”

一只手轻按在他心口,隔着被雨淋湿的衣服感受着他的心跳。

君临“没说谎?”

“没有!”

他的声音坚定,心跳声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足以证明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手在他胸前轻点,像小锥子一样戳的他有些疼。

“我的言辰明明是个面热心冷的人,若是没有诊金,人家就是磕死在你面前,怕是也换不来你的一眼垂帘,怎么这次就这么的心软,竟然出手救了她?”

君临说的不错,叶清弦从来就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若是没有心动的报酬,即便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轻易出手。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天生就心狠的人,只因他幼年遭遇,看尽世间太多不堪,才有了今天这冷眼尘世的铁石心肠。

叶清弦未有一丝犹豫,平静说道“因为她叫我表哥。”

叶家除了他之外早就没了活人,能与他沾亲带故的他都很珍惜,这些人总是能让他有一种寻回家人的感觉,虽然知道那些人不可能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家人,不可能将真心交付,但是他很享受那一声声表哥,让他有一种叶家没有死绝,还有族亲可走动依靠的错觉。

他心里清楚那镜花水月的错觉不可靠,但却仍然贪恋那种血亲之间无法言喻的亲近。

“一声表哥让你生了恻隐之心?”

君临不顾他衣衫湿透,将他抱入怀中,喃喃道“那我也叫你一声表哥,你也心疼心疼我吧!”

叶清弦的年纪比君临小,但是轮着辈分,君临唤他一声表哥也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的是君临并不是随口一说,还真开口唤他一声表哥,声音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叶清弦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只觉得眼前恍惚的厉害,有种坠入梦境的不真实感,正当叶清弦分不清真实虚假时,君临贴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他说“表哥,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你别再与我闹脾气了..........”

一声回到从前刺激到了叶清弦,鬼使神差之下他猛地将人推了出去,君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重重的撞在床柱上,撞得他整个后背有些发麻。

而叶清弦在推开他的瞬间也彻底清醒过来,不禁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将他推开,他抬眸看去,果然对上一双充怒气冲冲的眼睛,他心中一沉,未有开口的机会就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叫你表哥,你软了心肠,不顾自己的安危出手救她,朕的一声表哥就让你这么抵触恶心吗!”

“自朕出生以来,还不曾对谁这般无底线的迁就过,而你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与朕,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怕死,可朕瞧着这条命你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若是在乎,他便不会一再挑衅皇权龙威了!

“无论朕怎么对你好你都不要,行!那我们就不谈感情!反正你我之间也没有感情可言!”

掐在他喉咙上的手猛地一甩,将人甩在了被褥中,君临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卷东西砸在了叶清弦身上,雷电从窗外闪过,屋内瞬间亮如白昼,在那一瞬间叶清弦看清了散落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是银票,全是大额的银票。

君临站在床头,目光凶狠阴骘,他不耐烦的将身上的衣服扯下,声音冰冷且危险。

“叶清弦,你该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