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跟着他往前面走去,然后在菜馆右侧靠窗处的一个位置旁停了下来,拉开了其中的一个座椅,示意她坐下,接着自己才在她的前方落了座,他的举止瞬间就赢得了她的好感,她尤其欣赏这种有着真正绅士风度的男人,不似其他人那般矫揉造作,只是故作样子,令人倒尽胃口。而他既不过分热情,又不太过冷酷,恰如其分,总是让人心生愉悦。她以往面见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客户,有的吹毛求疵,有的笑的一脸猥琐,有的冷酷异常,有的太过热情,拉着你的手总是不放,让她招架不住。
她抬头见他这时倒是比在房间里时更喜欢说话,也爱笑,脸上的轮廓也愈加分明起来,她方才没注意他的模样,这时才仔细打量起他来,原来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但绝对不是花花公子,她心里是这样给他下定义的,她对旁人的直觉一向敏锐,只是除了……
大概是见她总盯着他看,他不免有些奇怪,摸了摸脸:“怎么,脸上有哪里不对劲,还是……”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下去,一会又说:“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由女士来布菜的,只是我认为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安排,对吧?”
她微笑着耸耸肩:“没关系,我对吃的不怎么挑剔,能吃就行,而且一见你就是一行家,跟着你绝对有口福。”
他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等菜一上来,她看着就觉得这菜应该是色、香、味俱全的,她也经常和欧阳厮混在一起,好多美味都吃过,一看应该都是淮扬特色菜。
见他示意她动筷,她夹了一下那鱼,果然这里的软兜长鱼最是正宗,入口香脆不腻,清香醇厚,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点头,他带了满脸笑意:“是吧,不骗你,这里的淮扬菜在这一带最是正宗,我来过几回。”
两人说说笑笑,谈着各地美食,当然也有美人,还有各地的风景人情……原来他们都喜欢旅行,只是他喜欢随团一起旅行,而她喜欢单人或三三两两的几人一起,聊得兴致高昂,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甚至互留电话,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就是那样给了,没有理由。吃完后他们一同走到前台去结账,结果前台的人和她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她转头看向身边这人,只见他两手一摊,一副无辜的神情,想想应是刚刚那老板给付的账,或许是身边这人也不一定,像他们这种有着绅士风度的翩翩公子应该接受不了女士付账这种做法,或许还会让他心里产生某种不快,她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只得作罢。
在车上,她还是觉得应该想法子还了别人的人情,这样不痛不痒地吊着心里难免不快,但像他这类人肯定公务缠身,她这等小事人家不定记在心上呢,更不好去打扰人家,她同他说:“那个……周先生,今天这饭局我也没讨上人情,下次如果你有时间,或是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打电话给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做好。”说完后,她顿觉自己说错话,他身边肯定有一大帮人在他身旁小心伺候,哪轮得上她种小人物逞匹夫之勇,但一回想,这说不说是一回事,可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自己这么说了,起码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她从来就不习惯欠别人任何东西,无论哪种都是。
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个:“好!”
过了一会又笑着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刚我们聊得那么尽兴,你一说这话倒是把关系给扯远了,还有叫我周信就好,从你口里说周先生这几个字,我总觉得别扭,我是否可以同你朋友一样叫你阿艺,我觉得叫柳艺太过生硬,而且我们也不算是陌生人,有过几面之缘,对吧?”
她也点头称是,然后莞尔一笑,之后他一直闲闲地在那开着车,两人一路安静,车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是《相见恨晚》,她突然感觉到这未免太过滑稽,怎么会是这首歌,这算是应景吗?不由“咯咯”笑出了声,周信转头看了她一眼,兴许是明白了她笑的原因,也不由在那闷笑不已。
当车在阿艺所在的小区内停下的时候,阿艺才想起自己好像在上车之后就没说过自己的住址,看来那天她留给他的丑态是如此深刻,不免有些汗颜。
她打开车门,起身下车,对他说:“我那天是不是丑态百出,让你印象深刻,你平时肯定很少遇到像我这种喝醉酒,撒酒疯的女人。”
他笑着说:“没有,遇到很多,只是你的每次出现都让我吃惊不已,不过,女人还是少喝点酒,尤其是在酒吧那种地方,下次要是喝醉了,运气不好,没赶上我来搭救你,会惹上麻烦的。”
她见他那副大恩人的模样,不由白了他一眼:“你那天也是动机不纯吧,虽然当时什么情况我不太记得,但我肯定不会平白泼你一脸酒。”
他笑涡加深:“那天我也喝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被他们一再怂恿,才会找人搭讪,我从没干过那事,刚好遇上你,我们也算是误打误撞认识的,你先上去吧,不早了。”
她点头,说了句:“再见!”听到车子发动了引擎,她就转身上楼了。
阿艺认为其实人和人之间相处,不外乎那么几种,第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型的,就如同她和欧阳,彼此过着自己的生活,相互信任,相互支持,过的实实在在,平淡无波;第二种,关系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就如她公司的那些同事或普通朋友,偶尔关心,偶尔闲聊,有时还能互诉衷肠;第三种,饭桌上的酒肉朋友,如和客户在桌上淡淡的浅聊,聊天气,聊时尚,聊八卦,然后回归正题,与利益挂钩;第四种,生活中偶尔遇上的陌生人或是熟面孔,就如在你每天吃饭,散步,工作的地方总是有一些人常年四季在那里,然后你会偶然驻足看着他们,做些什么事,或是见了什么人,心情如何,当然这只是你发呆,或是对已有生活有些厌倦时才会干的事。她想了想她和周信之间的关系,似乎其中的任何一种都称不上,大概是他们本来就是不同阶层的人,所以找不到共通点。
那段时间,天气骤然转暖,春天脚步近了,她想着要是和欧阳就在附近的哪个公园去走走,也是非常痛快的,这种天气最适合踏青了,小草刚刚抽出嫩芽,浅黄色的,细细的,就像一个个低头娇羞的小姑娘,心里不由有些痒痒,就想一睹为快。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欧阳,还没打出去,倒是她的电话预先响了起来,看了下号码,想着这人怎么想起给她打电话了,于是接起:“你好!”
“你好,阿艺,我是周信,今天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帮忙,再过半个小时左右我应该就到你楼下了。”
“哦,知道了,我今天没事,那等你到了,我们再说。”
“好,到时给你电话。”
等他的车一到,她已经站在那了,她只是穿了一身简便的休闲装,头发挽起,清爽自然,像个刚出学校的大学生,轻轻浅浅的样子。周信应是老远看到了她,因为她看到他眼里含着笑意,然后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坐了进去。
周信先开了口:“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我只是把我周边的朋友都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而你又是那方面的能手,我就想着你就是最佳人选了。”
她笑着摇摇头:“没事,反正今天我也没什么事,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感觉严重的,我怕我难以担当重任。”
周信略带疑虑地看着她:“我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你一句话里连带了三个事,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事儿妈这三字。”
她只是无意说出来的,担心要去什么场合,而她今天的装扮是否得宜,刚在房间的时候她想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个结果,而这事又不好直接开口问,没想到这都能让他产生联想,不过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如果穿着有任何问题,有这个提款机在就够了,故放下心来。
看他那忍笑不住地样子,她也笑出声,然后白他一眼:“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我还吓一跳呢,我以为你早不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了。”
他接下她的话说:“哪敢,我对你可是记忆犹深啊……吃过早点了吗?”
她觉着他刚说的那句话的肯定还有引申义,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词,见她点点头,然后开车离去。
在之后的交谈中,知道今天周信之所以找她是因为要招待一位来自国外的华人华侨,那人是他母亲的故交,说是要去参加杨玉珍前辈的油画展,当听到这事时,她欣喜异常。要知道杨玉珍这位女士是油画界的泰斗,她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像杨女士那样既成功,又知性美丽大方的女人。她现在只能算是一个三流画家,上不得台面,但她会努力朝着这个方向而奋进。所以她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一路相谈甚欢,也满心期待,当然他们得先去机场接人。
当车停在机场前,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同一个机场,去年的这个时间她来了这里,只不过不是来接人,也不是来送行,只是想要挽留自己的幸福,想要挽留那个把她抛弃的男人。
他们慢慢走进机场,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不断地晃动,怎么都挥散不去。那天她从医院慢慢地转醒,只见欧阳的身影不断地在她眼前飘浮,她不知道当时是怎么问欧阳的,只知道欧阳抱着她不停地哭,她从来没见过欧阳哭得那么伤心,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否流着眼泪,好像人麻木的,没有灵魂的,就像墙上挂着的那一根飘飘荡荡的绳子,荡来荡去,荡来荡去……但她知道她要去机场,假如那一刻她不去机场,她的心就缺了一块,或许再也补不回来了。她挣脱开欧阳的双手,仓皇地跑出医院,面色惨白地跑到机场,那天机场的人来来往往,悲欢离合好像总是在这里同一时间上映,就像一部部老套的旧俗电影。
她像一只豹子似的,用眼睛在那周围到处扫视,一遍一遍地,就像在寻找一个猎物,然后她看到了,直接向他跑了过去。
她抓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抓着,一刻都不敢松开,然后看向他的脸,喘着气,嘶哑的开口,问他:“知遇……别走……别走……好不好……别扔下我,你要知道,我竭尽全力只爱了你一个,如果你走了,或许我就不会再爱了,你最疼我的,最爱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她只看见知遇表情冷酷,眼里满是不屑,扯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抠着,用力扯开她,然后一把甩开了她,居高临下地对她说:“柳艺,你以为你是谁,你爱不爱关我什么事,你和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好聚好散吧。”
她摇着头,拼命地摇头,眼前恍恍惚惚,只看得清人影,在那哭哭笑笑,声音高高低低,兀自沙哑的开口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我不信,我不信,这到底是为什么”最后抱着头尖叫出声,引起周围的人对他们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周影这时走到了她的面前,她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样的嘴脸,但是记得她是哭着同她说的话,她说:“阿艺,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从来都不想,可是阿艺,我和知遇是真心相爱的,早在我们一起进公司的那会,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都不敢告诉你,但是我们就要走了,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要怎么发泄都没问题,你朝着我就好了,不要恨知遇,他只是心软一直狠不下心对你说,或许忘了我们会让你好受点,那请你将我们都一块忘了吧,就当我们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好不好?”
她瞳孔骤然放大,一脸的难以置信,在昨晚之前,知遇对她一直都是知冷知热,呵护有加,从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更看不得她流眼泪,每次看着她流眼泪,他都会吻干她的泪水,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宝贝,不哭,你再哭家里就要发洪水了。”然后她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扯着他的耳朵像女王一样的下令:“陈知遇,你说,是不是你的错?是不是所有的都是你的错?”他那时都会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然后敬个军礼,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是,什么都是我的错,以后只要是老婆说的,不管对与错,对的永远都是老婆,错的全都在我。”
怎么会像影子说的那样,在进公司的时候就在一块了,那么她和知遇之前在房顶上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唱过的歌,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象,原来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是傻子。
她慢慢地后退,脚步凌乱,满脸泪痕,耳朵嗡嗡作响,跌倒在了地上,知遇走了过来,将她拉起来,一脸平静地对她说:“阿艺,对不起,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好受,如果忘了我能让你好受点,那你把我忘了吧,就当我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慢慢褪去,嘴唇咬出丝丝血迹,眼睫毛上沾着泪珠,她匆忙间一把推开了他,用自己快要沙哑到说不出话的声音在那一字一句地叫着他的名字,指着旁边的影子,喑哑地对他说:“陈—知—遇,我再问你一遍,她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一直在骗我,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之前每天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全是敷衍。”
“对,全是敷衍,全是假的,所以你不用再记着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
说着他决然地转身走向了登机处,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毫不迟疑。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地渐行渐远,心在此刻骤然崩塌,慌忙间失神地起身,仓皇地冲到前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死死地箍着,脸贴在他的背上,嘴唇不住地颤抖,话语破碎地连不成串,还是在那害怕地呢喃:“知遇,别走,好不好,不管你以前爱不爱我,都没关系,我爱你,我爱你就够了,你留下来好不好,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以后我再也不管你抽烟,不管你应酬,不管你的所有,好不好……你说过你的世界以后都只会有我一人,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你还说过你要把这世上最好的,最美的都送到我面前,你说要买一个大房子,里面那个最大的房间仅供我作画,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忘了呢?”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她当时已经如此卑微了,为何还是留不下他,为什么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甩开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言语,只一句你把我忘了吧,就当我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就结束了他们长达四年的感情。这未免太过可笑了,原来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所有人都是看客,而她一个人成了生活当中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