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此刻也是变脸变色, 催促着前来报信的小太监把详细情形道清楚。
皇上从北海回来,进玄武门入御花园,准备回乾清宫。御花园中正好碰上散步的依凡几乎摔倒, 皇上便停步关怀两声。没说上几句, 依凡便跪下向皇上请罪, 接二连三冒出上面的话。
皇上命她打住, 把她带进几步之外的万春亭, 其余人等皆在外等候。今日负责御前伺候的小碌子赶紧拉过这位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便偷偷溜开, 飞奔承乾宫而来。
听完小太监的讲述,顿时就犹如有人往我怀里塞进一团马蜂窝。不料这时却听得宫门前传来小碌子的高声喊叫, “皇上驾到!”
我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倒是吴良辅及时让绿荞把小太监带走。他们才退去, 皇上便一马当先冲进来。行礼后我们四目相对,他肃烈气色, 灼炽眼色,我虽努力淡定,但实难压制心头的紧张。
他扭头转向吴良辅,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把吴良辅烧灼一遍。忽地一把攫取吴良辅手中的东西,抖落, 碎银子散落地上, 二话不说, 挥手就给吴良辅脸上甩过去重重一耳光, 吴良辅趔趄捂脸跪地。
他竟然只听依凡的片面之语便怒气冲冲而来, 我心头涌出一阵寒气。瞬间,端庄之态自然生就, 淡扫他一眼,蹲下身,捡起一块碎银。
他身后的小碌子过来想要帮忙,我立刻阻止,“多谢碌公公,这是本宫的碎银,本宫自己来,免得无端连累你,快退下!”
伸手捡向第二块,他的脚同时也朝着那块碎银踏过来,我的手指刚碰到银子,他的脚底眼看就是直接踩在我的手背。
他的鞋底轻触我的手背立刻弹开,随即在我手边脚跟支撑,脚掌抬起,保持不动。我的手也停住,等待他进一步的举动。
小碌子慌忙跪在他的脚边,想要伸手抱住他的脚,却又不敢动手,只得伏在地上请求他息怒。
他叱向吴良辅,“既是皇贵妃的碎银,怎就在你手里?难不成皇贵妃有求于你,你又打算到朕跟前生出什么花样?”
方才小太监匆忙赶来,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就连吴良辅都未曾及时收起银子,可偏巧我又话中负气,宣称这些碎银是我的,这下子该如何自圆其说?好一个做贼心虚,才整塑起的镇定开始从手指尖的颤抖逐渐溃裂。
吴良辅伏地磕头,随后仰首朝向皇上,好一副委屈的模样。那被皇上扇出红手印的脸极力忍着委屈,强憋泪水,可那泪水却前推后涌,在男声与女声之间来回晃荡的哭腔编撰着事情的真相。
“皇上请千万息怒。奴才今日过来请皇贵妃过目太后寿宴的安排事项,可巧皇贵妃觉得今年御膳房新做的蜜饯很合胃口,可分发各宫蜜饯皆有定量,皇贵妃向来自律有节,于是拿这些碎银给奴才,就当作自个儿掏钱再买上一些。奴才正打算回去把账记上,然后吩咐御膳房送些等量的蜜饯过来。仅此而已,请皇上明鉴,切莫错怪了皇贵妃。”
“当真?”话问的是我,收回脚,走到一旁,捡起我失手掉落的蜜饯,“爱吃,怎就舍得掉落地上?皇贵妃,你且站起回话。”
我刚站起身,小碌子就在他的吩咐中捡起所有的碎银堆在四方茶几上,正欲退出,却听他下令,“小碌子,把乾清宫的蜜饯速速给皇贵妃拿过来,朕吃得少,不用给朕留。”
小碌子才走开,皇上怒目瞪视吴良辅,“你倒是敢把这些碎银带走,看朕怎么收拾你。滚,朕不想看见你。”
吴良辅得令爬起躬腰飞速退去。
殿厅内,他依然严目炯炯,肃穆威严一波一波拍击过来,我无法正视于他,只得俯首等训。
“墨兰,朕留小碌子在跟前,朕不介意你知道朕的动向,你是朕最亲近的人,无妨?刚至承乾门,小碌子就大声叫唤,试问,朕来承乾宫,何时需要这些故弄玄虚。你是不是已经知晓御花园的事情?小碌子对你可真是尽心尽力。”
看来小碌子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里,但听来他似乎默认小碌子的行为。
“墨兰,何为心心相知?不是只有你明白朕的心意,朕一进门就看到你脸上的惊慌之色,这只能说明你不仅知道朕为何而来,而你手上也确实拿着依凡的孝敬。你从未向朕开口,那依凡的事情你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只有朕能做主,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该如何解释?实话实说?可是公主府上的一幕也要被连带出来,那嫂子的名节岂不又要被拿出来说道?我不愿意再提慕蓉嫂子,她心里已经够苦了,再者公主也未曾进宫与我说明,我对钮伊图的见义勇为保留意见。
轻言请他稍候,我便快速而去拿来依凡家的礼盒,金碗呈现摆在他跟前,“皇上既然相信妾妃的为人,妾妃也无需惊恐。皇上跟前妾妃不会为依凡的家事开口,更不会私下敛藏这个,这就请皇上拿走,也算是还我清静。”
“你呀,哪是个认错的态度,分明气鼓鼓的。”话语软和下来,他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恰巧是刚才捡银子的那只手,怎会没气呢?从他的手里挣脱,后退几步。
“墨兰,”他软语唤着我的名字,却又紧接激亢起来,“朕一开始的确生气,朕虽反感依凡的所作所为,可朕更气你的默不作声。她尚且知道坦白求宽,可你时常在朕跟前,居然一言不发。朕一想到万一你脑子里盘算的就是如何开口说服朕成全依凡家,朕就气火攻心。你若是一开始就把金碗拒还给她,朕尚且放心,可你偏偏又留下这东西,你让朕作何感想?”
他走近我,“朕一踏进承乾宫,朕就心软了,你是朕最贴心的人,朕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可偏偏吴良辅出现在这,手里还拿着你的银子,朕简直都快被你气死了。买什么蜜饯,朕还不知道你的口味吗?算好只是打赏的量,你平日里经常打赏、宽待奴才们,朕不想再计较。离吴良辅远一些,朕如今对这奴才半信半疑,朕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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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轻轻唤他,声却,自知理屈,又得他谅解,心慰。
他再次伸手过来,握住方才逃离开的手,轻柔抚弄,“朕可是没踩到你的手,让朕再仔细瞧瞧,下次可别再对朕有所隐瞒。”
微笑淡抹,心定神和,岂料菱香进来,“启禀皇上,钟粹宫钮妃娘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