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设局

五十万,对梁四海来讲只是九牛一毛,但梁泽昊还是觉得太多。他觉得陆天长已经惹出那么多麻烦,不找他算账已经不错了,何必还对他那么客气。梁四海则想得比较长远。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事态,虽然已经绝无可能和陆天长继续合作,但是一旦翻脸,恐怕陆天长会破釜沉舟。先给他一点钱,一来安抚,二来也算是对陆大春那只废掉的手有所补偿。

梁泽昊还是有点不服气,拿着那张写着账号的纸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给那老头子,还不如给我。”梁四海不说话,而是一直盯着他。梁泽昊不敢再多嘴,乖乖地出了门,拉着一直等在外面的裴岚,驱车离去。

邢至森已经死了,调查组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市政法委主持召开了一个总结会。会上气氛沉闷,相关领导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发言者寥寥。有的外地调查组成员甚至把收拾好的个人物品都带到了会场,似乎每个人都急于逃离这里。方木也是与会者之一,始终吸烟,发呆,不和任何人说话,连目光交集都没有。肖望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心情复杂。

会后,从各地抽调的干警陆续返回各自单位。肖望调至C市市局的手续已经基本落实,直接留了下来。不过,还没等他和同事们完全熟悉,就接到了任务。

任务内容不明,只是要求全体待命。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肖望和同事们按照命令领取了枪支和防弹衣。肖望觉得不对劲儿,悄悄打探了一下,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凌晨一点十五分,全体上缴手机,上车。在车上透露了行动的集合地点:市郊万宝街。

肖望彻底明白了行动的目标:抓捕金永裕和彭忠才。

不能再耽搁了。他假装闭目养神,右手在衣服的暗兜里按动另一部手机。无声无息间,三个字的短信已经发了出去。

金彭逃

老邢的案子结束了,聚源钢厂的案子不能结束。局长和边平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所以当方木把金永裕和彭忠才的藏身处告知他们的时候,局长当即就做出决定:实施抓捕。

让边平略感惊奇的是,方木并没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都没有主动要求参加行动。他看着方木明显凹陷下去的双颊,低声问道:“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自己找的。”方木淡淡地说,“我跟了捷发货运的人四天,他们隔一天就给金永裕和彭忠才送生活用品。”

万宝街地处市郊,属于城乡结合部。三层以上的建筑很少,大多是待拆的棚户区,地形复杂。金永裕和彭忠才藏身的万宝街117号更是处在那蛛网般的街道最细密的地方。根据方木提供的情报,对方大概有三到四个人,可能持有武器。因此,抓捕人员分成几组,分别在指定地点集结,然后同时从四个方向向万宝街117号合围,务求将对方一网打尽。

可是,还没等抓捕人员赶到集结地点,监视组就传来消息:万宝街117号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异动,似乎有脱控的趋势。经请示指挥中心后,亲自布置抓捕行动的局长下令不再集结,直接展开抓捕,同时抽调出三个组对万宝街117号周边进行封锁。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万宝街上就传来了枪声。

金永裕沿着黑暗曲折的街道没命地跑着,身后还跟着一个手下。两个人早已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向前猛跑,不时朝身后放几枪。在他们后面,几个警察紧追不舍。

就在刚才,拖着一条伤腿的彭忠才再也跑不动了,狂呼乱喊着朝警察连开数枪,结果被打成了筛子。金永裕不想当筛子,可是,四周都是警笛的呼啸和手电的光芒,该往哪里逃?

很快,两个人的枪都打空了。身后的警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追赶的速度加快。金永裕用力把空仓挂机的枪朝他们扔过去,却只能稍稍拖住他们的脚步。又狂奔出几百米,金永裕感到双腿越来越沉,嗓子眼发甜,眼前直冒金星。

投降,还是索性拼了?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前方几米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昏暗的月光下,那人头戴兜帽,两腿跨立,双手平端……

金永裕看清了他手里的枪,却来不及停下脚步,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这下完了。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金永裕惊讶地发现,并没有子弹贯穿自己的身体。相反,身后的警察则紧张地各自寻找隐蔽处。

“怎么才来?这边。”黑暗中,那个人指向一条小巷,被白纱布包裹严实的右手分外刺眼。

老板派人来了。金永裕的心一宽,扭身跑进巷子里。

那个手下也要跟着逃命,却被白纱布手里的枪顶住了脑门。他正在大感疑惑,对方已经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身后那些警察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刚跑出几步,就被几双手按倒在地上。挣扎间,他扭头望向那条小巷,白纱布和金永裕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天降救兵,金永裕仿佛又增添了几分力气。然而沿着小巷一路狂奔到底,金永裕脸上的表情却由狂喜变为愕然。

眼前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死路。

正在疑惑间,白纱布从身后不声不响地跑过来,拉开旁边的一扇木门,摆头示意他进去。金永裕来不及多想,急忙闪身躲了进去。

这是一间废弃的平房,到处是杂乱的破旧家具。白纱布挪开墙角的一个破衣柜,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白纱布指指那个大洞。金永裕咬咬牙,跳了进去。

一跳进洞里,金永裕立刻明白了,这是建国初期分布于城市地下的防空洞。虽然狭窄,一个人通过还是绰绰有余。跟着跳下来的白纱布打开一把手电筒,推推他的背,示意他向前走。金永裕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依此行事。

向前走了十几分钟,白纱布忽然拽住金永裕的衣角,同时把手电筒向上方照了照。金永裕抬起头,看见一架铁梯通往头顶上方的地面,隐约还有月光倾泻下来。

金永裕想看看对方的长相,转头的瞬间,却立刻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白纱布关掉了电筒。

他只得说声谢谢,抬脚上了铁梯,刚爬到顶端,头顶的铸铁井盖就咣当一声打开了。

几束光柱同时投射到他脸上,金永裕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随即,几只手把他拽出洞口,他还没醒过神来,眼前的强光就消失了。

金永裕被从头到脚罩进一条麻袋里。

陆大江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却依旧掩饰不住满脸的粗俗与无知。他抬头看看C市商业银行一尘不染的玻璃门,清清嗓子,捋捋头发,动作僵硬地走了进去。

营业厅里人头攒动。今天是发退休金的日子,每个窗口前都排满了一脸安详的老头和老太太。陆大江捏着银行卡,挤在人群里无所适从。

银行的保安员疑惑地打量着他,上前问道:“先生,请问你要办什么业务?”

陆大江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取……取钱。”

“取多少?”

“五十万。”这个数字让陆大江有了些许自信,腰板也挺直了。

“请问您预约了么?”

“嗯?”陆大江想了想,“哦,约了。”

保安员把陆大江径直带到VIP窗口。陆大江把银行卡递进去,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办完这件事,先去吃一顿呢,还是找个妞来玩玩?

VIP窗口的出纳员却打断了他的幻想:“对不起先生,您这张卡里只有十元钱。”

“你说什么?”陆大江脸上的痴笑仍在,眼睛却瞪大了,“不可能——你再看看!”

出纳员又试了一次,答复的声音礼貌却冷漠,结果也一样,卡里只有十元钱。

陆大江彻底蒙了,晕头转向地走出银行。他站在街头愣了半天,直到被一个行人撞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急忙钻进一个电话亭给陆天长打电话。

陆天长同样吃惊不小,气急败坏地挂断陆大江的电话后,转头就想找梁四海兴师问罪。按下几个数字后,手却停下来。

梁四海这么做,摆明了是翻脸加羞辱。他敢这么猖狂,想必是有猖狂的理由。

在搞清楚这个理由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被弄糊涂的,不止他一个。

C市公安局在当晚的行动之后,立刻封锁消息,开始内部彻查。虽然行动有所斩获,抓捕两人,击毙一人,但金永裕成功脱逃。警方怀疑有人事先将行动部署泄露给对方,导致彭忠才等人闻风出逃,金永裕还被半路截走。

也就是说,警方内部出了内鬼。

正在高层绞尽脑汁想查出内鬼的身份时,真正的内鬼却更加疑惑。

肖望最初也以为是梁四海的人截走了金永裕。他和梁四海秘密接触后,才知道对方只通知金永裕等人出逃,根本没来得及派人去接应。梁四海大为吃惊之余,感到极度紧张。这个半路杀出的人显然不是出于什么善意。他一边要求肖望尽快查清那个人的身份,一边静观其变。

肖望亲自参与了对那两个喽啰的讯问。根据其中一人的口供,半路截走金永裕的人是个男性,中等身材,头戴兜帽,看不清脸,最明显的特征是用左手开枪,右手完全被白纱布包裹住。

而且,他似乎和金永裕事先有约——因为他只带走了金永裕。

肖望把上述信息反馈给梁四海。梁四海不动声色地“唔”了一声,让肖望继续留意事态的发展。

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因为把金永裕截走的人,是陆大春。

毫无疑问,是陆天长策划了这件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肯定都对自己不利。

五十万都不能满足他们,还在警察眼皮底下截走了金永裕,看来,当初真小瞧了这些乡下人。

知道金永裕藏身处的不过寥寥几人,陆天长能找到他,答案只有一个:金永裕已经和陆天长结成了联盟。那么,金永裕对陆天长而言,有什么价值呢?

梁四海忽然发现,所有尚存的手下中,金永裕跟自己最久,也对自己的情况掌握最多。

他感到了极大的恐慌。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慌。

门又响了。

陆天长已经懒得动弹,挥手示意一直在喂陆大春喝粥的陆海燕去开门。陆海燕一言不发地放下碗,走到院子里。

随即就听到一阵心不在焉的寒暄,无外乎是“在家呢?”“海燕好点没有”“脸上的伤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之类的话。

来者是村西头的陆聚宝家媳妇,按照辈分,陆天长还得叫她一声二嫂。所以当这个二嫂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时,陆天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招呼她坐下。

二嫂先是感慨一下“今年冬天咋这么冷”,然后又说“屋里挺暖和啊”,最后说“来看看大春大侄子”。

陆天长垂着眼皮,随口敷衍几句。二嫂的目的和前几个探视者一样,他唯一的儿子那只完全残废的手,只是个幌子而已。

果真,东拉西扯一阵之后,二嫂把话头引向正题。

“村长,昨天是发东西的日子,咋还没动静呢?”二嫂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你也知道,你二哥每天都得喝点,现在还非好酒不喝了,这一断,天天在家闹人呢。”

陆天长已经有点不耐烦,板着脸说道:“这段日子生意不好,让二哥忍几天吧,没准以后又得靠种地过日子呢,别养那么多富贵毛病。”

“那可不行!”二嫂一下子急了,“都自在这么多年了,哪个还拿得起锄头啊?再说,你当初让咱们待在山里过好日子,咱们也听你话了。不能说断就断啊——谁也不能答应!”

“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事儿!”陆天长忍住气,“人家不干了,我有什么办法?”

“谁断咱的活路,咱就跟他干啊!”二嫂一拍大腿,“反正,你当村长的,必须得给咱们一个交代。好日子过惯了,让俺再去地里刨食吃,俺可不干。”

“行行行。”陆天长彻底失去了耐心,下了逐客令,“我想想办法。”

“嗯。”二嫂也不客气,“发东西的时候,就别让我大侄子挨家送了,让他好好养伤,我自己来取就行——别忘了你二哥要的酒。”

说罢,二嫂就拍拍屁股走了。陆天长听着院子里的铁门咣当一声关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扭头看看一直躺着的陆大春,心里的烦躁感再起。

自从陆大春的手废掉以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除了要求陆天长不要难为陆海燕之外,几乎不跟父亲说话。偶尔起床活动,也是用左手捏捏筷子,握握菜刀,大多数结果是:砸烂所有他能用左手拿起的东西。

那个健壮、充满活力,甚至有些粗野的儿子,现在成了这副样子。

这一切,都是那个梁老板造成的。

而他,不仅用一张只有十元钱的银行卡羞辱了自己,还要让全村人回到过去的苦日子里。

梁四海,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做?

般若寺。

梁四海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虔诚跪拜。似乎每多跪伏在地一次,佛祖就会多庇佑他一分。他把自己想象得无限地小,小到可以逃避一切惩罚;他把面前的佛像想象得无限地大,大到可以遮挡一切罪恶。

拜完,梁四海合掌起身,心中的烦恼丝毫没有消除。执钟僧人不识趣地又重重敲了一下,那嗡嗡的钟声听起来不再像是嘉许,反而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一样,嗖嗖地钻入他的脑袋。

后堂传来一阵布鞋底与青砖地面摩擦的沙沙声,静能主持捻着一串佛珠,缓步走了出来。

梁四海急忙躬身合十,“大师。”

静能主持微笑着还礼,“梁施主,好久不见了。”

“是啊,俗务缠身。”梁四海朝站在一旁的手下努努嘴,手下立刻把手里一直拎着的黑色皮箱递给静能主持,“五十万元,算是对佛祖的一点心意。”

静能主持合十施礼,口念阿弥陀佛,随即唤来一名弟子,把皮箱拿进后堂。然后,他转头端详着梁四海,微笑着说:“梁施主面色倦怠,心神不宁,似乎有烦恼?”

“大师明鉴。”梁四海苦笑一下,“最近在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和合作伙伴有一些龃龉。不知大师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静能主持呵呵地笑起来,“贫僧不会相面解签,但是有几句话,倒想说与梁施主听听。”

梁四海再次躬身合十,急切地说:“大师请讲。”

“《法华经》上说,三界统苦。也就是说,在六道轮回里,并没有真正的快乐。人生在世,就是报恩、报怨、讨债、还债这四种缘分,生生世世,无休无止。此一世,彼一世,缘分会越结越深,而且恩情会变成怨恨,怨恨却不会变成恩情;乐的事会变成苦,苦事永远不会变乐。所以,不要跟人结冤仇,也不必刻意结善缘。因为,善缘好过头,就会变成恶缘。能媚我者必能害我。所以,凡事要顺其自然,随缘不攀缘。佛法中所称‘广结法缘’就是这个道理。”

静能主持的语气和缓,梁四海却听得越发心凉,尤其是那句“能媚我者必能害我”。踌躇再三,梁四海又低声问道:“大师,那我该怎么办呢?”

静能主持把捻着佛珠的手举回胸前,笑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梁四海若有所思地走出般若寺,跨出山门的时候险些绊了一跤,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善缘。恶缘。

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能媚我者必能害我……

陆天长让陆大江尽快回来,陆大江却不着急。好不容易进城一次,一定要好好玩个够。再说,陆大春答应带他进城尝尝城里女人的味道。这小子现在成了废人,自己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他一大早就坐车过来,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原打算拿到钱就大吃一顿,可是事情没办成,吃大餐就得自己掏腰包,不划算。陆大江看看马路对面的一家酱骨头馆,吞吞口水,快步走了过去。

一盆酱脊骨,一盆酱棒骨,一份炒面,四两白酒。陆大江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酒足饭饱后,陆大江一边感慨城里的饭就是好吃,一边招呼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很快拿来账单,78元整。陆大江叼着牙签,伸手去掏钱包,脸色却立刻一变。

随即,他又把全身的口袋都摸了个遍,冷汗就冒了出来。

钱包不见了。

“我……我的钱丢了。”陆大江一脸惶恐地看着服务员,似乎指望他能帮自己把钱包找回来。

服务员一撇嘴,上下打量着陆大江,满脸鄙夷。

“真丢了。”陆大江急忙把西装口袋翻出来,“不信你看……”

“少废话!快点拿钱!”服务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想吃白食……”

忽然,一张百元大钞被人拍在桌子上。陆大江下意识地抬起头,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桌前,挥手示意服务员赶快拿钱走人。

服务员瞪了陆大江一眼,拿起钱走了。

陆大江稍松口气,看着中年男子却疑惑起来,“大哥,你是……”

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陆大江对面,把一个黑色皮包和手机随手放在桌子上。

“你是陆先生吧——陆大江?”

“是啊。”陆大江更惊讶了,“你认识我?”

“嗯。”男子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是梁老板的人。”

“哦。”陆大江看看四周,疑惑不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刚才去了银行。”男子指指马路对面的商业银行,“保安告诉我,你来这里吃饭了。”

“银行?”陆大江马上喊起来,“对了,那五十万块钱怎么回事?”

“你小点声!”男子皱起眉头,“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公司里出了点意外,那笔钱没及时打到你的卡上。老板特意嘱咐我把钱给你送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陆大江心一松,心想这下可以找几个妞玩玩了,“钱呢?给我吧。”

“我没带在身上,你跟我去取一趟吧。”

“走,走!”陆大江急不可待地站起来,面前的男子也站起身,可是刚把腰直起来,就“哎哟”一声。

陆大江吓了一跳,“你这是咋了?”

“突然肚子疼。”男子一脸苦相,“你先坐会儿,我去趟卫生间。”说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陆大江悻悻地坐下,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等了几分钟,男子还不回来。这时,男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陆大江起初没有理会,可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引得周围的食客不停地向这边看。

陆大江不堪其扰,拿过手机,胡乱按了几下,没想到一下子接通了。

“喂?”一阵模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事情办好没有?”

陆大江把手机小心翼翼地贴在耳朵上,“喂?”

“你还磨蹭什么呢?”对方似乎很不耐烦,“见到那个姓陆的没有?赶快找机会干掉他!老板催了好几次了!”

陆大江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

“你听到没有?老板交代了,一定要除掉他……”

陆大江慌忙把手机扔在桌面上,似乎那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干掉……姓陆的?!

他惊恐地四处看看,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抽出砍刀向自己扑来。

快跑,趁那男子还没回来,快跑!

陆大江站起身来,感觉腿软得像面条。刚迈出一步,他又返回来抄起那男子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皮包。

必须得拿上它,否则身无分文的自己无法从C市逃走。

陆大江慌慌张张地夹着皮包,飞也似的跑了。

梁四海靠坐在皮椅上,面前的烟灰缸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他盯着面前那杯早已冷透的绿茶,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静能主持的话让他思量了好几天。梁四海并非一个完全相信命运的人,但是一直对善恶有报这四个字颇为忌惮。这些年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即使有些小波澜,也是有惊无险,不由得他不信真的有神在保佑他。只是,这善缘真的到头了么?

陆天长和梁四海结交的那些高官不一样。他们有身份,有地位,除非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轻易不会撕破脸皮。特别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算是互相上了个保险。即使不再往来,也是好聚好散。陆天长则不同,他是个贪婪的小人。贪婪之人的优点是只认钱,缺点也是只认钱。

如果这个贪婪之人颇有头脑,再有几分狠辣的手腕,就危险了。

他一直在等待陆天长主动联系他。一来金永裕在陆天长手里,二来他也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里没底。五十万肯定满足不了陆天长的胃口,但是他究竟要什么,以及凭什么要,却不得而知。所以,梁四海只能等。

等待的滋味是最难受的,尤其当你知道前方是不可知的命运时。

梁四海把烟头狠狠地摁熄在烟灰缸里。能彻底了断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用的却是梁泽昊的手机。梁四海只听到几声“呜呜”的闷叫,好像对方的嘴被堵住了一样。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梁四海再拨回去,就无人接听了。他急忙拨通梁泽昊的保镖的电话。

“你大哥呢?”梁四海劈头就问。

“哦,老板,”保镖听出是梁四海的声音,“大哥他……和嫂子在……在放松呢。”

“在哪里?”

“丽晶酒店……1408号房。”

“你们快上去看看!”

梁四海赶到1408号房的时候,梁泽昊已经被保镖送到医院去了。据说,梁泽昊伤得很重,尤其是右手。梁四海脸色铁青,看着大床上的斑斑血迹,半天也没说话。

房间里并非只有裴岚,还有另一个年轻女子。两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缩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出。

梁四海看看那女子,又看看裴岚,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裴岚看上去受惊不小,满眼都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泽昊约我到这里……还有她……玩三人行。”裴岚低下头,脸一阵红一阵白,“泽昊让我们两个去洗澡。在浴室里,听到有人进来了……然后就听到打架的声音。我们两个没穿衣服,也不敢出去看……然后……”

“行了。”梁四海打断了裴岚的话,挥手叫过一个手下,又指指那个一直筛糠的年轻女子,“给她点钱,让她走。”

女子哆哆嗦嗦地接过钱,转身刚要走,又被梁四海叫住了,“今天的事,跟谁都不要说,听明白了么?”

女子忙不迭地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梁四海重新面对裴岚,“你接着说。”

“我和她在浴室里吓得不行,突然,有个人冲了进来,揪住我的头发就往外拽。然后,然后……”

“快说!”

“他……就在泽昊旁边,侮辱了我。”裴岚以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四海骂了一句,又开口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是,手粗糙得要命,身上很臭,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洗过澡。”裴岚边说边哭,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他还要我带给你一样东西。”

“嗯?”梁四海瞪大了眼睛,“是什么?”

裴岚怯怯地展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里是一团揉皱的纸。

梁四海把它展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良久,他挥挥手,示意裴岚先走。接着,他又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间,自己坐在沙发上,盯着大床上的血迹出神。

一个卫生习惯很差的人,单单打残了梁泽昊的右手。始作俑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能媚我者必能害我。

他也终于明白对于陆天长而言,金永裕的价值何在了。

在那张纸上,是一幅城湾宾馆监控录像的画面。几个人抱着用地毯包裹的汤小美的尸体,正从624号房里出来。

当时梁四海曾下令让金永裕关掉监控设备,看来他并没有这么做。如果他有当天的录像,那么就可能有以前那些录像。

那些录像,足可以让梁四海万劫不复。

这就是陆天长和金永裕合作的目的。

梁四海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之中。

(本章完)

第二章 抢劫者第八章 重逢第二十四章 设局第十八章 逼供第七章 局外人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四章 本源第二十二章 警殇第十三章 比枪第十八章 逼供第二十五章 以你之名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二十四章 设局第十五章 盲鱼第六章 动机第七章 局外人第一章 绑架第十三章 比枪第十二章 百鑫浴宫第九章 谎言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二十五章 以你之名第二十章 血战第四章 本源第二十三章 真相第十九章 暗河第七章 局外人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第十三章 比枪第二十五章 以你之名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八章 重逢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第十八章 逼供第十五章 盲鱼第二十二章 警殇第四章 本源第七章 局外人第九章 谎言第四章 本源第六章 动机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七章 局外人第二十章 血战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四章 本源第六章 动机第二章 抢劫者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十九章 暗河第二十章 血战第四章 本源第二章 抢劫者第四章 本源第九章 谎言第二章 抢劫者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十章 佛与地狱第二十四章 设局第十三章 比枪第二章 抢劫者第七章 局外人第二十五章 以你之名第二十章 血战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十三章 比枪第二章 抢劫者第二十四章 设局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十四章 陆家村第五章 再见,警察第二十三章 真相第二十章 血战第二十三章 真相第二十四章 设局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二十二章 警殇第十五章 盲鱼第九章 谎言第四章 本源第十九章 暗河第一章 绑架第十二章 百鑫浴宫第十二章 百鑫浴宫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第十五章 盲鱼第六章 动机第十一章 录像带第四章 本源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第十九章 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