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额赔偿

巨额赔偿

一辆黑色汽车在一栋小屋前靠边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从车里走出来,迈着与他这个年纪明显有些不相称的轻快步伐穿过屋前的草坪,开门进了屋。

“弗兰克,是你吗?”听到开门的动静,一个女人在屋里问道。

“我不太确定,弗兰克长得什么样?”弗兰克摘下帽子,风趣地回答。

“让我想想。他肤色黝黑,脸上轮廓分明,英俊帅气,个性非凡。”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说这话是因为心里正想着格里高利·派克吧!”弗兰克边脱外套边说。

“才不是呢,傻瓜。如果我想要格里高利·派克,我就嫁给他了。”女人走过来,亲热地抱了抱丈夫,看到车就停在路边,奇怪地问,“你怎么不把车停到车库里去?”

“哦,我想,我们得开车去看他。”

“看谁?”

“格里高利·派克啊!”见妻子一脸惊疑,弗兰克笑着说,“去汽车电影院看,小傻瓜。”

“那真是太棒了。”女人挽着丈夫的胳膊进了饭厅,晚餐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真不错,美味的晚餐,一瓶好酒,还有电影,正是我们庆祝要用到的东西。”

听了丈夫的话,女人欣喜地问:“弗兰克,你找到工作了?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我是一名推销员了,夫人,底薪外加提成!”

“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弗兰克收起脸上的笑容,嘴上说着“我会赚很多钱的”,人却心事重重地站起身,走到一边。

“有什么问题吗?”女人担心地问。

“要到下个月才正式上班,米尔德丽德。”

米尔德丽德的兴奋之情一扫而光,她失望地坐下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弗兰克。”

“我知道,我们现在急等着用钱——账单、保险、拖欠的房租。我们得想办法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房东今天来过电话,说如果下星期一我们还交不了房租,就要把我们赶出去。”米尔德丽德满面愁容地说。

“我早就料到了。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麻烦。我说过多少次,如果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弗兰克越说越激动。

米尔德丽德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我们会有的,你就等着看吧。当然,并不是说明年就会有,既然你找到了工作——”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失业了呢,就像我丢掉上一份工作那样?”

“弗兰克,你上一份工作做了四年。”米尔德丽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可是,亲爱的,你不明白,即便这份工作我能做好几年——六年或者七年,那时我就六十了。到了六十岁,我就找不到工作了,我怕的是这个,米尔德丽德。年纪太大,找不到工作;领养老金,年纪又不够。”弗兰克越说越沮丧。

“先吃饭吧,总会好起来的,那么多沟沟坎坎,我们不也都迈过来了吗?”

“靠什么?靠未来十年我们能攒下的钱吗?”

“我们还有保险,只要我们能一直坚持交保险费。”

“是啊,如果我们有两三百块可交。可这又不是储蓄保险,这钱得我们之间有一个死了才能拿到。现在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个坏主意。”

“弗兰克,别说这种丧气话。”米尔德丽德坐直了身子,对丈夫说,“我知道现实令人沮丧,但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她向丈夫伸出手让他握着,非常认真地说,“我爱你,对我而言,你比两万五千美元要宝贵得多,你要记住这一点。”

“好吧,亲爱的,我向你发誓,我会好好活着的。”弗兰克说着拿起妻子的杯子,帮她倒上酒,开玩笑地说,“我心里想的其实是往你的酒里加上一点儿砒霜。”

“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我不小心落到井里,从此消失了,这样会不会更保险一些?”米尔德丽德也顺着丈夫话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正在发生变化,“这样你就可以找保险公司索赔,拿到巨额赔偿,过上舒服日子。”

听着妻子的话,弗兰克想到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主意:“没有人要死,不需要有人去死,不用。只要能让保险公司相信我们中间的一个死了,我们就能拿到这两万五千美元,你明白吗?如果你突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说你死了,这不也是一样的吗?”

“完全不一样。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全国不那么诚实的人都会去做了。为什么呢?这是诈骗!”米尔德丽德气愤地站起身,走到一边。

弗兰克跟在妻子后面,劝道:“可是你仔细想想,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安全感,再也不用为账单发愁,还能拥有一栋我们向往已久的房子。”

“那样确实很美好,可你骗不了保险公司,他们会调查,不可能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米尔德丽德觉得丈夫简直是异想天开。

“没错,他们要见到尸体。但是你要知道,经过一段法定的时间,一个失踪的人就会被宣告死亡。”

“弗兰克,”米尔德丽德似乎有点儿动心了,她问,“我需要失踪多久?”

“七年。七年后正是我们最需要钱的时候。那时我就六十多岁了,从那往后,我们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一点儿都不用。我们会有一栋漂亮安静的房子,尽情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那需要七年时间,弗兰克。”米尔德丽德陷入了矛盾挣扎中。

“我知道,亲爱的,等风头过去之后,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我们偷偷地约会,我还可以重新追求你一次。”

“我们不会侥幸成功的。我们能吗?”

“当然能,你得从这儿搬走,用假名字租间公寓,比如说在洛杉矶。再在外形上稍稍做点儿改变。”

“如果我穿上新衣服,戴上眼镜——我是得戴副眼镜,弗兰克,再把头发染成另一种颜色……”米尔德丽德被这个想法吸引住了。

“你看上去会年轻十岁,根本没人认得出来。”

“我想,我得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也许还要找份工作,这样对交保险费也有帮助。我们得继续交保险费,是吗?”

“是啊,那也不是容易的事。七年啊,确实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对你来说也一样漫长。”米尔德丽德疼爱地摸摸丈夫的脖子,“我能承受,只要我们能不时见见面——我指的是偷偷地见面。这也不能说完全是诈骗吧,只要我们继续交保险费。我们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钱,不是吗?”

“现在我可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能查出什么呢?只要我们小心行事,这个计划不可能出什么岔子。来吧,我们喝一杯庆祝庆祝。”弗兰克端起桌上的酒,递给妻子一杯,“来,为我们接下来的七年干杯。”

米尔德丽德在卧室里收拾完自己的随身衣物时,弗兰克走了进来:“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是洛杉矶公寓的钥匙。”弗兰克把一把钥匙交到妻子手里,叮嘱她,“我跟中介说是给玛丽·皮尔森小姐租的。和你的名字缩写一样,这样不容易出错。现在我给你妹妹打电话,跟她说你坐公交车过去。”

“可我以前去帮她看孩子,一直是她来接我的,这次突然要坐公共汽车去,她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我就说你中途顺道要办点儿事,这样不就说得通了吗?一打完电话,我们就开车去洛杉矶。”弗兰克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那你得在7点之前赶回来。”米尔德丽德说。

“只要按我的计划行事,不会有问题的。”弗兰克安慰妻子说。电话通了。“你好,是艾德吗?我是弗兰克,你跟露西说一声,米尔德丽德有点儿事要办,她会自己坐公共汽车去你们那儿。什么,你联系不到她?哦,没事,没关系。”

弗兰克挂了电话,对妻子说:“露西中午去了城里,她会在6点半直接过来接你。”

“这下可麻烦了。”

“你觉得那女人怎么样?还真的不能指望她,她总是坏我们的事。”弗兰克有些气急败坏。

“我们可以把计划推迟到下星期。”米尔德丽德说。

“不行,不能推迟,不然,我们可能永远都干不成这件事。”弗兰克坚定地说,“来吧,亲爱的,抓紧点儿,我们兴许还来得及,我们一定得做到。”

弗兰克拎着妻子的皮箱大步往门口走。

“好吧,弗兰克。”米尔德丽德不得不跟着丈夫出了门。

汽车一路飞驰,在洛杉矶的一家公寓门口停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见你,弗兰克?”米尔德丽德临下车前问。

“我会想办法的,过几天,我就给你写信。”

尔德丽德依依不舍地紧紧抱着弗兰克。

“好了,亲爱的,下车吧,我还得往回赶呢。”

米尔德丽德只得下了车,看着丈夫的车绝尘而去。

弗兰克开着车往回狂奔,刚到家门口,只见妻子的妹妹露西已经到了,正往大门口走去。弗兰克沿着屋墙往屋后跑,他连滚带爬地穿过小花园,从后门进了屋,再快步走到大门口给露西开门。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我按门铃按了足有五分钟。”露西满脸不悦地问。

“刚才打了个盹儿,没想到你会来,米尔德丽德已经坐公共汽车过去了。”

“她干吗要坐公共汽车?每次都是我来接她。”露西皱着眉头说。

“我知道,她要在中途办点儿事。我还给你打了电话,但是艾德说,你已经出门了。”

“你怎么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呢?害得我白跑一趟。”露西说完就走了。

在弗兰克的家中,弗兰克用指尖夹着一支烟,正在和保险公司的人谈论这件事。

“凯特先生,起初我们以为只是出了点儿小问题。后来露西回到家,发现米尔德丽德还没有到,我们就开始担心了。直到半夜,米尔德丽德还没回来,我们就报了警。可警察局的人完全不把这当回事,因为人才失踪了几小时。到了第二天,米尔德丽德还是不见踪影,我越发慌了神儿,又给警察局打了电话。你要知道,直到二十四小时后,他们才派失踪人口调查局的一个人过来。”

凯特伏在小桌上记录弗兰克的话,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如果他们知道保险的事,兴趣就会大了吧?”

“是的,没错,他们整整审了我两天。”

“您是知道的,帕特里奇先生,我只是保险公司的职员,您有权不回答任何您不想回答的问题。”凯特话里有话地说。

“不管是对警察局还是对保险公司,我都没什么可隐瞒的。”弗兰克神色坦然地说。

“那就好。”凯特点点头说,“您为什么不开车送你妻子去呢?”

“是她自己不肯。我在家里干了一整天活儿,她知道我累坏了。”

“您的妻子真是体贴。您对警察说,她走后,您打了个盹儿。”

“是的,事实上,露西按了好几次门铃才把我吵醒。”

“她说,她按了得有五分多钟。”凯特接口说。

“我睡着了,具体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您的妻妹说,您的衣服上还沾着泥巴。”

“她说的话您也用不着全信,她向来都不太喜欢我。”

“但是,您的衣服上确实沾了泥巴。”凯特丝毫不松口地追问道。

“我在花园干活儿来着,呼吸点儿新鲜空气,好让我的思绪变得清晰点儿。”

“我有点儿糊涂了,帕特里奇先生,我还以为您在屋子里打盹儿呢!”

“没错,干活儿是之前的事儿,在我打盹儿之前。”

“衣服上沾着泥,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情绪焦躁不安。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刚刚睡醒的人的样子。”凯特盖上笔帽,把笔插进上衣口袋,开始把桌上的资料往包里放,“您的妻子离奇地消失了,而您买了赔偿额为两万五千美元的保险。帕特里奇先生,根据这些,我只能得出谋杀的结论。”

“谋杀?我没杀我的妻子,我爱她。我也并没有找保险公司索取两万五千美元的赔偿!”

“您将来会的。只是您要找到她的尸体,证明她已经死了。”凯特说着,往门口走去。

“我去哪儿找尸体啊?”弗兰克在他身后问道。

凯特转回身说:“我们会帮您的,我们会竭尽全力帮您的,帕特里奇先生。再见!”

在弗兰克的花园里,一群陌生人拿着铁锹把好好的花园挖得乱七八糟。弗兰克跑过去,怒气冲冲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您好,帕特里奇先生!”保险公司的凯特走过来说。

“您没有权利这么做,你们把我的玫瑰都毁了!”

“我知道,真是抱歉。”凯特语气平淡地说。

“你们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的。”

“那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当然,除了您的玫瑰。”凯特摘下一朵玫瑰花,插在自己的西装扣眼里。

“您还是觉得我杀了她?”

“我当然知道是您杀了她,只不过要找到证据。”凯特斩钉截铁地说。

弗兰克气得转身就走。

“您不想在这里看着?”

“没什么可看的。我要进屋喝上一杯,您需要吗,凯特先生?”

“不了,谢谢。”

凯特带来的人把整个花园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他决定还是进屋喝一杯。“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您。照理讲,到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找到尸体了。不过,总会找到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凯特悠然自得地端起酒杯,“要七年时间才能认定死亡。如果有必要,在这七年里,我们会一直调查的。”

弗兰克坐在一边气愤难平。这时电话铃响了,很可能是妻子打来的,弗兰克不想接这个电话。

“您最好接电话,帕特里奇先生。”凯特说。

弗兰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接电话。

“您好,弗兰克,我必须打电话,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米尔德丽德在电话那头说。

“是的,我知道,我最近很忙,您看,我妻子在一星期前失踪了,现在不方便跟您多说。”弗兰克装作在和其他人通话。凯特也凑到电话机旁边来。

“可我现在一定得见见你,你一直没有写信给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星期,你能找个地方跟我见面吗?”

“是的,当然可以。”

“你保证?”

“行,我保证。”弗兰克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听上去像女人的声音。”凯特说。

“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应该说是您的朋友吧?两万五千美元,另外一个女人,正好组成了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情境。”凯特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拍拍弗兰克的背说,“我说过,这只是时间问题。”

弗兰克走进图书馆,看到米尔德丽德拿着一本书坐在一张桌子跟前。他放慢步子,从妻子前面走过,暗暗递了一个眼色过去。米尔德丽德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往里面的书架走去。“弗兰克,我好想你,为什么我们之前不能见面?”米尔德丽德隔着书架问丈夫。

“我不敢冒险,亲爱的。”弗兰克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警察、保险公司的人,到处都是,他们以为我杀了你。”

“哦,不,我现在马上回去。”

“太晚了。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得坚持做下去,只是我们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要知道,凯特,就是那个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他以为我在外面有情人。”

“哦,弗兰克。”

“我们得很小心才是。我想,你去远一点儿会更安全。”

“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米尔德丽德说。

“你去旧金山吧,那地方足够大,可以藏身。你最好找份工作,也就几个月的事,最晚到圣诞节,我保证圣诞节会和你一起过的,好吗?”

米尔德丽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尽力忍住眼泪,把手伸给丈夫。弗兰克匆匆地吻了吻她的手指,就走了。

挨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终于等到了圣诞节。弗兰克正在家中精心包装一份圣诞节礼物,准备去旧金山看望妻子。这时,电话响了。

“你好?是的,我要接旧金山——你好,米尔德丽德,我是弗兰克。”

“弗兰克,一切都好吗?”

“是的,很好,明天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你是说,我现在就可以回家了吗?”米尔德丽德欣喜地问。

“不,当然不是,我到你那儿去。我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的机票。”

“简直不敢相信,我们都已经好久没见面了。”米尔德丽德兴奋得紧紧握住听筒,仿佛一松手,这次难得的相聚就会跑掉,“你真的会来吧?”她又不放心地问了句。

“一定会,我还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没想到能亲手交给你。亲爱的,我快要哭了。”

“别哭啊,明天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约在哪儿见面?”弗兰克说。

“无所谓,哪儿都行。要不我们先去华伦迪吃饭,就在渔人码头旁边。”

第二天一大早,弗兰克兴冲冲地拿着礼物出了门。他刚把车库门打开,凯特就像幽灵似的从门边闪了出来:“我想,我最好还是来拜访您一下,免得让您觉得我冷落了您。”

“您除了追着我,就没别的事好干了吗?”弗兰克没好气地问。

这话怎么说?我可是有好几个月没来打扰您了。不过今天嘛,我想今天是圣诞节,恐怕帕特里奇先生会触景生情。”他瞥了一眼弗兰克手中的礼物,“看来我没猜错。这是送给哪位女性朋友的?”

“我都跟您说过一千遍了,我没有什么女性朋友!我爱我的妻子。”弗兰克很不耐烦地对这个讨厌的家伙说。

“但是您的妻子已经死了五个月,而您现在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凯特拿过那份包装好的礼物,放到鼻子前闻闻,“香水?人们通常只会送女人香水,不是吗?”

“这是要送给我妻子的妹妹露西的。”弗兰克只好随口编了句谎话。

“哦,您还真是宽宏大量啊,您难道忘了,当初可是她指控您杀了她姐姐。”

“我是因为米尔德丽德才这样做的,她肯定也希望这样。”

“那我陪您一起过去吧,您不会介意的,对吧?如果您不是去见女朋友,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吧?”不容弗兰克答话,凯特已经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弗兰克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和妻子见面的计划又泡汤了。

另一边,华伦迪餐厅洋溢着节日气氛,米尔德丽德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直到周围用餐的人全都走光了,她才叫侍者过来,拿出钱包付了账,说:“我想,我的朋友不会来了。”

光阴流转,岁月更替,一对爱侣天各一方的日子已经熬过了六个年头。弗兰克满怀期待地迎来了新的一年,离夫妻团聚的日子只剩一年了。门铃响了,弗兰克打开门。“还记得我吗,帕特里奇先生?”凯特满脸微笑地走了进来。

“当然记得,很长时间没见到您了。”

“给您,我帮您把信带进来了。好像没什么令人激动的消息,也没有情书。”凯特把几封信递给弗兰克。

“没有人给我写情书。”

“您真的把我骗住了,我曾经坚信您有别的女人。”凯特有些失望地说。

“您这是在骗您自己,凯特先生,六年前我就告诉您了。您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关于另一个女人的事?没错。”凯特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您杀了您的妻子,帕特里奇先生,只是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您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如果您要看信,就看吧。”凯特点上烟,走到一边。

“没什么可看的,只是些账单和广告。”

“我到停尸房去了好多次,我想迟早会找到尸体的。”

弗兰克冷笑一声,说:“您去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前年也是,还有大前年。”

“那两万五千美元您准备怎么花?哦,您还没拿到手,在我看来,您永远都拿不到那笔钱。不过,您有什么打算吗?”凯特依旧在那里冷嘲热讽。

“我会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用见到您。”

“别这样嘛,你我之间又没什么个人恩怨,我也不想对您做道德上的评价,您既然杀了她,肯定有您的理由。”

弗兰克气愤得几步就走到凯特面前,怒视着他,说:“我跟您说过无数遍了,我没杀我的妻子。这些年来您一直追着我、诬陷我,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弗兰克的面孔由于愤怒而变得扭曲,暴怒之下,他顺手拿起手边的铜烛台狠狠地往台案上磕了两下,“现在,您给我滚出我的屋子,滚出去!”

“您的脾气太坏了!六年前的命案就是这样发生的吗?”凯特冷冷地看着他说。

“我警告您!”弗兰克手里仍紧握着烛台,语气低沉地说。

凯特一见情况不妙,心想还是趁早离开为好,走前还不忘说一句:“我看您都快发疯了。您还有整整一年的日子要熬,我想您怕是撑不过去的。”

等凯特走了,弗兰克才放下烛台,他急急地拆开一封信,抽出信纸看了起来。信是妻子以普通朋友的口吻写来的。

“亲爱的朋友,很高兴收到你最近的来信,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我请了一星期的假去山里旅游了,是去塔霍湖,我去的时候正是那里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希望你身体健康,好好保重自己。”

妻子的信写得很短,语气也很平淡,弗兰克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终于,漫长的七年只剩下最后几天。弗兰克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脸上浮起了幸福的笑容,仿佛那两万五千美元已经出现在他眼前。这时,大门砰的一响,弗兰克循声望去。米尔德丽德走了进来,她打扮入时,手上拿着精美的小皮包,披着皮草披肩,看上去比七年前离开家时还要年轻。

“米尔德丽德?你来这儿干什么?”弗兰克吃惊地问。

“我必须见你。”米尔德丽德语气平静地说。

“但是这很危险,你不该来这里的。”弗兰克责怪道。

“我来的时候很小心,不会有人看到的。”米尔德丽德边说边朝屋里面走。

“只差几天,我们就熬到头了。”

“七年后这里是这个样子。真是奇怪,在我的记忆中它应该更大一些。”米尔德丽德打量着这个她离开了七年的家。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会收拾屋子吧。米尔德丽德,你看上去真美。”弗兰克说着,便走过去想要拥抱妻子。

米尔德丽德闪身躲开了,冷冷地说:“七年了,我想,人是会变的。”

“对不起,亲爱的,我刚才是有点儿急躁,你的突然出现吓了我一大跳。你能回来真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弗兰克说着,双手扶住妻子的肩。米尔德丽德又往旁边走了两步闪开了,她说:“我不是要回来。”

“时间就快到了,亲爱的,我正要给你写信,两天后我就去法院。”

“这样不好。我想放弃整个计划,我要离婚。”米尔德丽德正颜厉色地对丈夫说。

“离婚?你想离婚?”弗兰克简直不敢相信。

“对不起,弗兰克,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没法儿再一起生活下去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爱好、新的价值观,还有新的爱人。”

“但是我们彼此相爱,一直都是如此,什么都没有改变。”弗兰克急切地说着,希望妻子能够回心转意。

“恐怕我已经变了,其实我们都变了,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方面。我想结婚,但我不想犯重婚罪。”

“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那两万五千美元怎么办?”弗兰克还是说出了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当然只能放弃了。不过,这几年我攒了一点儿钱,大概一千五百美元,我希望你能收下。”

“一千五百美元?”弗兰克不屑地重复道。

“我会回来生活,就说这几年我失忆了。然后我们就去离婚。你在听我说吗,弗兰克?”

“是的,我听着呢,但是这不合理,我担惊受怕地挨过了漫长的七年,就为了那两万五千美元,现在你却想用区区一千五百美元打发我!”

“这已经是我的全部积蓄了。”米尔德丽德提高嗓门说道。

“不,我不认识你,你不是米尔德丽德,你是个陌生人,深更半夜闯进我家来偷我的钱——偷我的两万五千美元。你休想得逞,你拿不到我的钱!”弗兰克边说边往前步步紧逼,看上去完全失去了理智。米尔德丽德吓得连连后退。

“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七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弗兰克歇斯底里地喊道,操起台案上的铜烛台向妻子头上砸去,米尔德丽德一下子倒在了血泊中。

“你很久以前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看着妻子的尸体,弗兰克喃喃地说。趁着夜色,他在花园里挖了个坑,把妻子埋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弗兰克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

“帕特里奇,好日子啊,您要去法院?”阴魂不散的凯特倚在弗兰克家花园的栅栏边跟他打招呼。

“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

“别对我这么有成见嘛,你赢了。”

“我当然赢了,七年来我每一步都赢了您。您太自以为是了,总是盲目自信,您有什么本事,拿出来看看啊。”

“您尽管说,帕特里奇,这是您的权利。您又收拾花园了?”凯特说着,便朝花园走去。

“是啊,我只是翻了翻土,想种些月季。”弗兰克有些慌张地跟在他后面。

“没翻多少啊。”凯特看着花园里翻过的地说。

“我的背一直疼,干不了多少活儿。”

“怎么跟您说呢,为了表示我对您没什么恶意,趁您出门的时候,我来帮您翻地。”

“不,不用麻烦了。”弗兰克想极力阻止,却又无能为力。

“没关系,我很乐意做,就当是锻炼身体嘛。等您从法院回来时,我都干完了。”凯特取下挂在木架上的铁锹,就俯身在那片新翻过的地上挖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