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离别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桑青镇定了下来。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可能是炉火熄灭的关系, 她觉得很冷,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不过,冷意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明玉寒如果是想对付自己, 杀了她是一了百了的事。可是, 为了他身上该死的毒, 他拿她也没办法。

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都逃不开谁。

明玉寒一笑, 在她身旁坐下:“我不会杀你,不会打你骂你,也不会囚禁你。你继续当好你的少夫人即可。”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么她呢?”桑青望向莲舟, “我还需要她替我做事。”

明玉寒皱眉,他以为桑青会识相, 至少不用绷着脸:“她私闯禁地, 理应受家法。你不能求情。”

桑青点头:“只要不杀她, 一切好说。”

明玉寒住口,两人一时无话, 屋内显得空旷起来。明安向明翰使眼色,明翰打破沉寂,压着莲舟向公子请示:“公子,既然打算没有变,我们先将莲舟押进地牢, 再将实情奏明总管, 如何?”

“你们先押进大牢。”

明玉寒让他们出去, 自己走到炉边添炭火。火舌舔过炭块惹得黑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桑青端坐着眼神放虚, 已然不顾脸面, 对明玉寒也懒得搭理。

良久,她说了一句:“账簿什么的, 日后我令长安送到你屋里。”她做她的夫人,可是这内务大权实在不能再归她了。也正好,那般繁重的工作,卸任了她轻松了许多。

明玉寒皱眉,这女人是想跟他分的干干净净?

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一切都成竹在胸就该知道,事情说破了我便做不到当初那样。”桑青停了下,说,“我的脸皮,没有那么厚。”

明玉寒拂袖而去,他粗暴地摔门几乎让门板裂开。可他到底是拿捏分寸的高手。所以,门还是好好的。

桑青对他说的几句话仿佛是耗尽了气力。她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感到好了许多。

明玉寒,你是个混蛋。

明玉寒在房里打坐。吐纳之后感到心情平复许多。

有桑青这样的娘子,还真是让他如临大敌。本来,他是想将两人一同收监的。

他已查出莲舟从进府就一直四处搜罗堡内的信息。或许她是想绘制图册,又可能是想盗取铸造坊的特有秘方。尽管现在没有成功,但其心可灭。按一贯的规矩,上大刑是逃不掉的。而他却看在桑青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这样不行。

如何能服众?

但是,莲舟身后藏着的人,是桑青吗?她录制的信息给了桑青又有什么用。还是说,桑青也是被安排进桑府的卧底?

明玉寒摇头,觉得这念头很疯狂。

如果,连桑青的身份都是假的,那么桑府的一切就都可能是人造假的。只为了引他千里迢迢来一次,捏造一个大户人家、伪造身份、制造意外,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为了和明家堡搭上关系?

为了能抢下明家堡的独家生意,这么做,值得吗?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如果有人认为那是值得的,那么就会有人这么做。而这个人,也许就是邢若邪。

明玉寒认为自己没有轻举妄动是做对了。或许开始是因为桑青而没有立下杀手。但是,若连桑青都只是邢若邪下的一枚棋子,留下他们的活口进而借此干掉邢若邪,才是正确的方法。

不过,桑青不是桑青,她是邢若邪布置下的一个陷阱。这么可怕的事情,是真的么?

明玉寒心里有些乱。这让他觉得丹田内的气也乱窜起来。他尽力让自己静下心。他不能慌,不能气。

接下来的日子,的确一切如常。明玉寒没有解除桑青的责任。她忙着堡主夫人的工作。而明玉寒好像很久没出现在她面前,他忙着他自己的事,连章怀仁都没去骚扰他。即使,章怀仁偶尔对桑青的把控感到不满,可总管大人按捺不住不满,他正进行着下一次的谋划。

堡主夫人没有堡主撑着,权力再大也是空的。同理在少夫人身上,明玉寒的闭关正给了章怀仁两年来最好的机会。即使不能铲除掉桑青,但是弄得她难堪可不是难事。

明玉鸿冷眼旁观章怀仁。对他暗自计划的事看在眼里。

章怀仁对他笑了笑,这个外甥虽然不是嫡亲的,却成为了他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当下还不行,可是谁能保证明玉寒可以顺顺当当坐上明家堡堡主的位子?

明堡主还活着呢。

明玉鸿听了他的布置,觉得不妥,“舅舅,这事能行吗?”章怀仁想借桑青下山去总店的时候作弄她一下。这种小儿科的作弄无伤大雅,只是,有必要吗?

这两年,两方交手,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未来的堡主夫人,大家手里都有实权,不过范围不同。看起来,章怀仁是处处受制于人,可是,世上哪有人当真一丁点限制都没有的?

哪怕是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个一国之君,不还有民心、诤臣影响着?

“明玉鸿,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明家堡的堡主?”

明玉鸿对章怀仁的话明显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

桑青则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独自上路。原来莲舟不在身旁后,和乐伺候着她。可是,和乐毕竟不是莲舟。很多话桑青无法同她说,其实连莲舟她都没能推心置腹,只是因为莲舟是邢若邪的人,她又知道她的底细,所以相处得更为自在些罢了。

桑青禁不住叹息。她活得原来还真是累啊。而苦笑过后,她还活着,她的生活还要继续。

下山前,长安执意让和乐跟着,但桑青还是委婉地表示他们在山上呆着可以帮她更多,她看出长安不能苟同,却仍然帮着她劝服了和乐。和乐似乎想同莲舟较量似的,对桑青对她不冷不热想不开。

桑青说得倒是实话,不过是下一次山,左右山上山下一个来回大约是半日工夫,路上什么都干不了白耽误功夫。不过,长安他们要是呆在山上就能替她在山上做足事前的功夫,这样她回来后重新做事也能更快更方便。

只是,还没有进到镇子里,她便出了事。

要是被明玉寒知道自己的人马被人劫了,不知道他会有多生气。

桑青的心情不错,有丝看好戏的窃喜。尽管肉票是她,可能出事的是她。但她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她见识过一夜之间全家被火海掩埋,见识过在她面前就杀死好几个人,对比起现在的情形。这种小事真算不上什么。

眼前蒙着黑布,鼻子里闻着密室里的酸腐气,她觉得肚子饿了。估计时候到了午后,但屋内很闷,湿气很重,还会摇晃。忽地摇晃得剧烈,桑青连人带凳倒在地上。她被死死绑在凳上,无法起身,耳朵贴在地上更加清晰地听见水花声。这下才使她变了颜色。

她被带上了船。船正行进着。可能是身处在船舱底。

糟糕。指望不上明家堡的人马了。看来绑她的人也不求明玉寒的赎金。

那抓了她来有什么用?

桑青闪念一想,只有要挟了。这回她彻底死心。但愿不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多少猜得到是谁下的手。除了那人还有谁?

等船靠了岸,她被人扶了起来,解开束缚前果不其然听到了莲舟对她的致歉。

莲舟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不要怪我。”

桑青眼前一花,定睛看清楚她后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道:“我只是奇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明家堡的岗哨其实都是假的吧。章怀仁没发你们的月钱么?

该死,邢若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