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茗拍了拍衣裘站了起来,斜了僵卧不动的照银鞍一眼,冷笑道:“今日好生晦气,碰到一个班门弄斧的,不知你家姑奶奶三岁就开始玩针,竟敢用毒针打我。让你尝尝我的‘冰绡针’,滋味如何。姑奶奶却不如你一般心思龌龊,留着你自生自灭好了。”
孙茗伸手拂了拂领上雪花,目光触及貂裘里面玄丝锦衣,不由痴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玄衣上隐现诸天星辰图样,灵气流溢,自然是‘八大宝衣’之一的‘北斗玉辰衣’了,当日在招摇山白禺奉了血灵之令,格杀外间闯入的修道之士。白禺偷了她的衣服诱她入伏,一番打斗之下,衣服也被踩踏坏了。楚煌便把这宝衣借与她穿,后来两人闹僵,宝衣便一直留在孙茗手中。
今日变起仓猝,照银鞍的吹箭功夫确实让人防不胜防,孙茗若非仗着宝衣护体,绝不会胜得这般容易。而且照银鞍也算谨慎,打她下马之后,立即又补了一轮吹箭,若不是有宝衣护着,她也不敢如此生受。
孙茗伸手在宝衣上抚了一下,俏脸微微一红,紧了紧裘袄,一踩脚蹬,便翻身上马。这边还未坐稳,耳听的两声砰砰大响,白马惊叫一声,将她掀了下来。
孙茗轻呼一声,还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急挣着站起时,却觉着膝下一软,掀开衣服一看,大腿上艳红一片,将纨裤都染红了。孙茗暗暗咬牙,只觉腿上奇痛难忍,暗悔自己大意。没想到此人还有同伙藏在暗处,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玉辰衣的防护能力虽强,却是一件中单模样,表面看来,便和普通衣饰一般无二,只是做工考究些罢了。
本来世间宝衣都是着重护着致命的部位,也不能求全责备。至于别的地方只要驭起法诀,结成光铂也可起到防守之效。先时,为了防备照银鞍再施杀手,孙茗便暗捏法诀,星图之力展开,护住头脸。谁想这暗中之人,奸猾更要胜过照银鞍,趁着她上马的一瞬间,竟朝她双腿招呼,孙茗刚刚反败为胜,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戒备之心稍去便着了道。
此时危机未去,孙茗反应也是极快,一个飞扑,将照银鞍抓在手中,翻手夹着三支‘冰绡针’抵在他脖颈上,一边游目逡巡,观察四野的动静。生死关头,她倒盼望照银鞍没有死透,也好让他的同伴有些顾忌。
夜空中一声惨叫,一个汉子从暗处飞了出来,趴伏在地连忙翻身滚了数滚,盯着刚才的藏身之处,面上阴睛不定。
“不知是哪位朋友暗中偷袭,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你这鼠辈莫非就是‘十步杀’中的信陵君。”
楚煌冷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提着手上两支弓弩状的物事看了看,随手扔到地上。
“是你。”孙茗陡然见到楚煌,俏脸变得煞白,明眸中神采变幻,臂上一软,照银鞍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她扶了扶玉首,也不知是晕眩还是痛楚。
“孙仙子。”楚煌身形一动,看她摇摇欲倒,连忙伸手扶住。
“你管我干什么?”孙茗咬牙轻叫。
楚煌看她柳眉凤眼,面颊如雪,下颔略尖,大有楚楚之致,不由怜意大起。她本就美貌如花,别来数月,似乎清减了许多,甚有弱不胜衣之感,这在素来刚强的孙茗身上可不多见。
“你受伤了。”
孙茗腿上血流如注,纨裤都红了半边,看来伤势颇重。楚煌暗暗自责,他方才一直远远缀着孙茗,相距着一箭之地,他们的关系有些缠夹不清,孙茗的性情不是很让人喜欢,楚煌也不知如何与她相见,只好在后面跟着,保护她周全。
照银鞍暴起伤人时,楚煌看在眼里,心知孙茗有宝衣护身,可以无碍,所以也没有着急现身。谁知信陵君早就埋伏在此,照银鞍一击不中,信陵君的袭击便接踵而至,他的心思缜密,又是筹谋以久,用的武器更是出人意料,楚煌也是百密一疏,一个不察,孙茗便遭了暗算。
信陵君行藏一露,楚煌自不容他再次得手,略一观想,使出‘指幻为幽术’瞬息千里,信陵君眼都没来得及眨,便被楚煌夺了弓弩,一脚喘了出去。
他使的那两支弓弩状的兵器,楚煌也认得。这件东西看起来和弓弩相似,威力却要胜过数倍。一般箭矢不过是竹制,便是特制劲弩也不过射些镔铁。这种灵弩射的却是各种灵石,现在普遍采用的都是火性灵石,打出之后,灵石炸开,杀伤力极强。要知修行之人提升元力,同样也是将各色灵石炼化,激战的时候化作灵力打出,这种灵弩若是操作得宜,无疑正是修士们的克星。
孙茗双眸微闭,银牙紧咬,俏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细汗密布,只差叫出声来。楚煌不敢耽搁,忙用金砂附在手掌上,暗驭阴劲,抓一把积雪给她敷到伤处,先将血止住。孙茗小口微张,阴冷之气压过了痛感,娇躯几欲抽搐,猛的缠住楚煌肩背,对着他脖颈一口咬下。
楚煌闷哼一声,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她。自顾将她伤处的布料捻碎,如今天气寒冷,孙茗在玉辰衣下穿着数重纨裤,被那火灵石一炸,破烂的布棉全都粘到伤口上,触目惊心。好在阴阳两气有无穷妙用,楚煌将她的伤口处理一遍,金砂又转出阳气,化开雪水清洗。如此三五遍下来,伤处的血於便慢慢褪尽,伤口也开始结了痂,只是有些红肿却不是极切能好了。
那火灵石炸开,威力好比一个[色欲天]第七重的[道士]全力挥出一拳,这也是修行之人根骨之强远胜常人,若换作普通人,一条腿早废了。只这也是孙茗长这么大从未吃过的苦头,好在楚煌神通不俗,先用冰雪给她捂了几次,去了下火石的毒性,再化些温热的雪水给她清洗干净。撕下一幅干净的衣服,细心包扎起来。修道之人多少都懂一些医理,修道往往要穷本究源,对肉身的小周天知之甚稔,医起伤来,直接用阴阳二气,因势利导,又非凡间医者可比。
孙茗在他脖颈上狠咬了几口,便一直贴在他胸口,不言不语。直到楚煌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了,放下挽起的袖子,推了推她的香肩,试探道:“孙仙子……”
“嗯?”孙茗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你的伤我看过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嗯。”孙茗直起身子,忸怩地道:“会不会留下疤呀。”
楚煌失笑道:“现今修行之人不可胜计,灵丹妙药所在多有,你若是害怕留下疤痕,回头去求几味便是。”
“我自己会求,还用跟你说。”孙茗瞪他一眼。
“呃,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楚煌笑了笑,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其实疤痕是因为皮肤坏死,不能自己修复的缘故。灵丹妙药也不过是重新激发了皮肤的活力。要想去掉疤痕,也不是非寻灵丹妙药不可。”实际上这种东西也没有哪个修士会特意去炼,因为修道的目的就是脱离肉身,元神飞升,谁会在意身上有个疤呀。
“你还有什么办法?”孙茗问。
楚煌有些无奈的挠挠头,伸手出来,上面暗附了一层金砂,见孙茗露出疑惑之色,他微微一笑,心念动时,洁白如玉的手掌缓缓变成细腻的古铜色,又渐渐变的粗砺如黑炭。
“我这金砂也有阴阳二气,拥有无穷变化,善能吸纳元力,用来改变一点皮肤的组织,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孙茗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怪。伸出白生生的手掌,红着脸道:“扶我起来。”
楚煌依言将她扶起,四下看了看,那匹白马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出奇的,孙茗却没有对伤她的信陵君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样子,轻瞟了楚煌一眼,只道:“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这照银鞍已被‘冰绡针’折磨的差不多了,信陵君被楚煌一脚踢飞,也是心有余悸,这半天连逃跑的念头也提不起来。
楚煌曲指一弹,幻出一团紫芒,将那两把火灵弩收了进去。心中一动,高声道:“辛兄既然来了,那五岳想必已经遁逃了吧。”
“呵呵,五岳见孙仙子走远,追之不及,自然是收兵回去了。”
辛昭牵着白马走了过来,抚着马鬃笑道:“这马儿真是乖觉的很,见楚兄为孙仙子治伤,生怕打搅了你们的清静。我方才在道上遇见,正好璧还原主。”
孙茗打量着辛昭,轻哼道:“你是女的吧。”她也是男装打扮,对辛昭的打扮倒不觉得如何希奇。
“孙仙子目光如炬。”
辛昭微微一笑,自遇见楚煌之后,她便没有再刻意隐藏女儿身份,拱手道:“在下金风国辛昭,见过孙仙子。”
“你是楚煌的朋友?”孙茗若无其事的问。
辛昭悠然笑道:“在下和楚兄是白天在路上相识,气味相投,相见恨晚。”
“原来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孙茗心头大定,“楚煌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哦?”辛昭笑了笑,转口道:“孙仙子可知道今天刺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左右不过是泰平军的细作,”孙茗有些心烦的摆摆手,“听说叫什么‘十步杀’的。”
“‘十步杀’在游侠阵中久享大名,非是一般江湖庸手可比。这次与其说是给泰平军当细作,不如说是当前驱。在下一路西来,听闻兰泽国的泰平军已派出两个军帅,不日便要来攻打飞熊寨。”
辛昭见她脸色微变,不紧不慢地道:“是以,淳于猛坚持不纳难民,便是害怕其中混有奸细。孙仙子身为飞熊寨的监军,如此重要的军情,莫非你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