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管此次会面不欢而散,但那张岁生开始天天下山拜访天璇。

可惜天璇性情淡漠,惜言如金,时常坐在舍外岩石上看书,一看便是半天,也不管张岁生在旁边干坐着等候。即便是偶尔放下书卷,任那张岁生说上半天,也少能得到他一句半句的回答。

但有时就是那一句半句,已是天机,张岁生听得,如同醍醐灌顶,获益匪浅,后面来得更是勤快了。

他这般举动把狼妖给惹恼了。

离契本打算与天璇二人在此地隐居,过些清静日子,岂料这个凡人每日必到,围在天璇身边转个不停,反倒是变成他二人独处,自己却被撂在一旁。

有几次暗地里招来雷云,想悄悄用雷劈掉这碍眼的家伙,偏是总被天璇所察,一个眼神,便让他到嘴边的法咒噎了回去。

直至一天中午。

天璇听了张岁生一个早上的叨念,终于合上书卷,说了一句:“执着法门,不过是徒有其形难得其髓,脱出五行,跳离三界,方能得正己身。”说罢,便走下岩石回了小舍。

张岁生闻言,站在原地苦思冥想,片刻后,恍然大悟,顿时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得意忘形之下一把将天璇拥住,哈哈大笑道:“天璇兄,你当真是个妙人!”

“轰隆——”天降雷闪在两人身旁炸落,吓得张岁生魂飞魄散,双眼发直。

离契一把揪住张岁生后领子往后丢去,反手将全无反应的天璇搂进怀内。

那张岁生被摔到墙角,弄得个灰头土脸,登是心生不忿。早前这个高大男人就总在阻挠自己接近天璇,不过是一个莽夫居然企图独占如此妙人,实在是不自量力!与这只会扎篱笆抬石臼徒有莽力而无大智的莽夫相比,他这样的温儒人品更适合站在若仙的天璇身边!

“你这莽人!!”

张岁生跳起来冲过去,跟他理论,赫然看见离契一双眼珠竟是青绿颜色,兽瞳光带烁烁生亮,眼中暴戾气息,如同一头凶残野兽。

“你、你……”

“凡人,别打天璇的主意,否则我会忍不住劈了你。”说着,嘴角竟裂至腮边,露出两排森森獠牙。

骇人情景吓得那张岁生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手指发颤地指了离契:“妖、妖怪!”

凡人遇到妖怪时千篇一律的惊恐让离契看得心烦,只听他大吼一声:“闭上你的嘴!!否则撕了你!!”

张岁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都吓得快昏过去了。

幸好天璇不愿见他吓死当场,轻力拍拍离契肩膀,摇头示意他收敛兽相。

离契哼了一声,这才敛去骇人妖貌,但抱着天璇腰际的手臂却不肯轻放。

张岁生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颤颤微微地爬起身,但仍是不敢靠近,悻悻地问道:“天璇兄,这、这……”

“莫怕。他虽是妖,但不会伤你。”

张岁生还是害怕,可听天璇这般说法,又见离契相貌虽凶,但显然受控于天璇,不禁亦大胆起来,试探着问道:“天璇兄,他、他是什么妖怪?”

离契瞪了他一眼:“你想见我真身?!”

张岁生慌忙甩手摇头,早听说过见了妖怪真身的人都会被妖怪杀死,他可不打算犯这忌讳,又听天璇道:“我与离契在此地隐居,不欲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故此有所隐瞒。张岁生,你切记不可说破,以免吓怕他人。”

“嗤!若怕他说出去,当即劈了他便是。”

兽性难改,妖怪处事总是选择最为便捷之法,把张岁生吓得几乎要夺路而逃。

只是天璇星君可不容他在眼前杀生:“若杀凡人,天理难容,不要妄犯天条。”

离契悻悻点头:“知道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天璇一直清冷无情的脸上多了恳切之意,较之平日,添了灵动生息,这样一个总是冰清的俊美青年,婷婷站在面前,低眉间,有道不尽的风情,不禁教那张岁生看痴了。

旁边那头狼妖敏感之极,见他那双眼睛露出欲念,登时又要发作。

张岁生也是害怕,点头应了天璇不会泄漏秘密,便失魂落魄地回山去了。

之后几日,张岁生并未再来骚扰。

离契只道已将他吓退,大为得意,岂料却非如此。

张岁生此人,一直潜心炼丹修仙,自认他日必能飞升天界,故此男女之情所看甚薄,便是那尧呼尔族的少女伊犁儿,亦不过是见她娇俏可爱,且有助于她,方是敷衍。

然而直至天璇出现。他年纪虽轻,身上气质却如仙缥缈,虽然总是淡漠相对,但言语间总有一股脱俗出凡。

如今见他竟能收伏妖怪,张岁生更坚信天璇天赋异能,非常人也。

每次念及天璇种种,皆觉心神动荡。那几日纠缠,张岁生越是靠近天璇,越是希望能与此人朝夕相对,共修仙道,乃至极乐。

便是有如此想法,他开始参详其中法门,需知修仙道法中亦传有双修法门,乃以****,摄精长益,互升修为。只是他手中书卷多载是采阴补阳之法,天璇乃是男子,岂能以此作当。故此他多日来四处翻查,终无所获,毕竟男子之间的**有违天道,为世所不容,又岂有书卷流传。

两日下来张岁生终无所获,只得私下揣摸,既是男有元阳,当然亦能交换吸纳,以精元之气互补,岂非比吸纳**更为简便?便是如此想了好几日夜,居然也让他想出个采阳补阳之法,虽说荒唐,但总算有了底法。

张岁生自是非常兴奋,马上下山去寻天璇,欲以此诱他共赴茅屋,闭门修炼。能成仙升天,长生不老,乃千古帝君梦寐以求之幸,想那美貌青年绝对不会拒绝。

一路下山,脑中想着那妙人脱去罗衫,坦呈**于床第,乳点似樱,汗湿云鬓,在身下狂乱痴迷之状,乃至二人共赴云雨时,精元互流之妙,张岁生只觉得**生热,鼠蹊处一阵骚痒难耐。

神魂颠倒之下,有几次险些失足跌落山崖。

幸好他平日走惯这条山道,狼狈是有,还算平安摸到天璇所居的小舍下。岂料推门一看,这屋内哪里还有天璇的影子,早是人去楼空。

张岁生登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待回过神来,他发疯一般跑入尧呼尔村寨,见人就问有否见过那俊貌青年,应答者均是摇头,对他痴狂状态是莫名其妙。

伊犁儿闻讯赶来,见他精神恍惚,嘴里不住地叨念天璇名字,便拉他到一旁,告曰:“天璇大哥和离契大哥在两日前已经走了!”

张岁生赫然大怒,抓了伊犁儿的肩膀,喝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伊犁儿被他吓得两眼发红,低咽着声音回答:“我、我想告诉岁生大哥的……可那日不论如何敲门,你都不应……我以为你又在炼丹的关头,所以……”

张岁生瞪了伊犁儿片刻,忽然万念俱灰一般跌坐地上。

离此地百里路程外的山坳,天璇正坐在化出狼形的离契背上攀山越岭。

半月已过,眼下正是上不周山的好时机,便于两日前离开小舍。

天璇随意而至,不擅与人交往,自然没有道别之念,离契一头兽妖,也懒得与凡人扯上关系,故此他们皆未有留下只言片语,便施然离去。

若非伊犁儿每日定时送食过来,只怕就算再过半月,也无人察觉。

故此亦无从知晓那张岁生对天璇抱了何种旖念,否则以离契暴烈脾性,只怕当即就要将那狂徒撕成碎片,矬骨扬灰不可。

深山夏满,林密峰碧,崇山峻岭自有深邃之秘。

有见一紫衣青年,雍容华美,坐在一头巨大黑狼背上,犹似谪仙踏风而至,悠游漫步,如幻如真。

及行至谷口,放眼看去,只见连绵山群中,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但在云端处却拦腰而截,仿佛断裂。

原来这不周山本是上古天柱,立地而擎天,托起宇宙洪荒。然后有祝融之子共工,与帝颛争夺帝位,不惜兵戎。可惜共工虽勇,终不敌帝颛之兵,败退不周山下,乃见擎天巨柱阻挡其道,一时愤慨,头触不周,竟将那撑天柱地的不周山拦腰撞断。

天柱断,穹苍倾,日月星辰西落,夕入凡间。

东方塌,南地陷,故有水往东流,百川归海。

而这不周山,虽断而再难擎天,但山仍连天,成世人梦寐之梯。

他们在山脚停步。

离契让天璇落地站了,便化出人形,抬头看这不周山,便是近了,更觉此山巍峨。山体上并无密林,光秃秃的怪石嶙峋,且无上山栈道,峰顶积雪封山,即便时已夏深,亦无冰融。

石岩之间立有枯萎巨松,灰败枝条仍如臂膀延伸向外,离契正要迈步,却被天璇拉住。正是不解,却注意到天璇眼中示意,顺他视线看去,只见原来在那巨松枝上,静静栖息了一只只腹大如壶的巨蜂!

天璇皱眉道:“是玄蜂。”

他口中所言玄蜂,乃上古天兽,腹有剧毒,蛰人必死。玄蜂体形虽小,但有凝聚之能,往是一蜂动,而群体出,其数之众足以遮天蔽日,若被玄蜂群缠上,莫说你是一介凡人,便是洞中上仙,亦摆脱不得。

离契听过其中厉害,不禁握了天璇手掌,稍稍一紧,压低声音免得惊动蜂群,道:“蜂毒于我无用,待我把蜂群引开,你先闯过去。”

说罢,离契便要去引玄蜂,岂料手却被天璇牢牢拽住。

虽说狼妖有避邪辟毒之能,但看那玄蜂股上蜂针,粗长如玉女簪般,即使不会中毒,被它戳上也是异常疼痛,更况要面对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玄蜂。离契想必也是知道,故有意引开蜂群,免他受伤。

天璇有些着恼,离契不愿见他有伤,难道自己就可以看着他被蜂群蛰成破烂而却视若无睹施然而过?

“你给我站好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