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声声慢》
咚咚咚咚……
张路睡眼依稀，也顾不得开灯，只是大概对准发射，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那就是命中了！睡觉之前，那可真别喝茶，不仅睡不着，而且尿还特别多！有时候他会回想起在蒙古可以随地撒尿的日子。
朦胧之间，忽然他看到宿舍区还有灯在亮着，虽然只是很微弱的台灯，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那是高饶的房子吧。
“高饶同志真是努力……”张路喃喃自语一句，突的又想起自己明天还要听高亚音速风洞的报告，赶紧回去补觉。“人家背地里叫我熊，可别成了熊猫了。”
在那个窗口，依稀是个女子的侧影。
“拿给老高，让他赶紧抄一份。”穆美和裹紧衣服，脑袋似乎多了几块铅，几乎站立不稳。抬头看看，东方已经升起了启明星。
“夫人！血！”
扶床站立的穆美和迟疑的回头，保健医生飞也似的冲过去，急道：“血！快去医院！”
穆美和这才发现，自己大腿上一片殷红，已经透过白色睡衣，只是自己心力憔悴竟没有发现。“等老高走远……”
话音未落，人已倒下。
“小梁！”
医院办公室里，仇瑶跺着脚大骂。“跟你交待多少次，她本来身体就寒，又怀着孩子，根本就不能劳累。这倒好！熬夜渗着寒风写材料，真不把身子当回事了怎的！”
“我……”
“你什么你！凡事听病人的，那要医生干什么！”仇瑶看她还要辩解，肝火更盛，什么白痴笨蛋一股脑的通通丢了出去，嚷得四邻皆知。
满脸通红的仇瑶气冲冲的拿起水杯，却发现已经干了，恍然发现已经骂了半个多小时。“回去照看她一下。”
愣着没动……
“愣着干什么，回去啊！她发现你被换了，不就知道孩子没了吗！”仇瑶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了，更不想解释，有些事情，有些人，总是想要守护的，但有些时候就算你拼尽全力，守不住的东西依然守不住。
仇瑶浑身充斥着一种无力感，这是一种非常讨厌的感觉。须臾之后，她还是拿起锤子，病人不止一个，那边还有个寻死觅活的王牌机师要伺候，她没时间可以浪费。
一束鲜花
美和子睁开眼睛，仿佛就在壁炉旁，身上有了些许暖意，片刻她确认自己躺在医院里，身边却是一个男人在照看。
“怎么是你！”穆美和冷凌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回郑州汇报工作，听说你病了，就来探望。”
“秋婷呢？”
“给你打热水去了。”
穆美和冷笑一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放心只是晕倒，还死不了。”
胡必成摇摇头，一边削着果子一边说道：“如果你死了，真相也就消失了。或许你认为，你现在很惨，但至少你还躺在温暖的病床上，可竹内云子、宫政委、二中队的战士们，他们都不在了。”
穆美和，高木美和子，听到那些名字，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来是想告诉你，土肥原贤二到死都不肯吐出半个字，可你却一直怀疑他。”
美和子不再说话，胡必成也不强求，毕竟医院是个可以录音的地方，而且她也不用回答，凭眼神和反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的老师用命来掩护你，用这种方式自杀，可你却把他的学生杀光了……”
美和子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蹙眉冷哼：“出去！”
瘦削的左手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桌子上。“我不会放弃的。”
“我只是想做个好人。”
胡必成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真相只有一个。”
“对你来说，真相重要还是结果重要？”美和子喃喃问道。
一阵爽朗的笑声，胡必成压低了声音，在她旁边说：“都重要！”
胡必成是去开会的。
“高饶同志，你来给大家说说情况。”孙璇把检讨书垫在笔记本下，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情况大概是这样，英国军舰在公海将中国商船扣下，现在在锚地停留，船长警惕性很高，没有靠港。英方随即宣称有情报证明这艘船向缅甸走私武器，要求检查，如果不接受检查，那么中方必须将这条船开回原港口。
另外，从这艘船始发港上海的货运清单和经停港钦州的清单看，货品为农用拖拉机底盘、工业图纸、以及磁控管。没有任何攻击性武器及弹药，而且没有发现英国人获取情报的途径。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高饶放下情况说明，侃侃而谈，“货运清单分计划清单和实装清单，计划清单很多各部门都有，但实装清单只在船上和码头保存，因为两者很少有差错，所以一般不做区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实装清单和计划清单不一样。”
“除了一船日本方面发来的货物因为延误没有装以外，其他的没有异常。所以调查结果是，上面一定没有什么违禁品。”高饶拿着下面发来的电报，非常肯定的说道。“我的意见就是，陪他玩到底。”
高饶看所有人都不做声，更加兴奋。“英国扣押我国商船已经违反了国际法，所以才开出原路返回的条件，这样显得我们船上确实有违禁品，英国大使的解决思路也是围绕这一条展开的。我们切不可上当！被他引到国际法第六条上去！就揪着拦截中立国货船的辫子不放，同时要求联合检查，这样一来就能把英国人摆在破坏国际法的靶子上。”
“同时，我们还可以联系德国一起抗议，因为上面可都是德国人的订单。”
“主席，电报。”文员将一份文件摆在桌子上。
“日本人向英国抗议？”孙璇怪道。“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哦！是这样的。”胡必成急忙回应。“按照计划是有一批运往第三国的日方货物，但是因为他们延误船期，所以未能装船。可能日本方面还不知道。”
“海关没有查验吗？”
“是这样的，因为是通过保税港区直接运往第三国的货物，所以我们无权查验。”
孙璇脸上满是疑惑，这事儿真怪了，英国人突然拦截，日本人急着抗议，到底是唱双簧呢，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高饶同志你怎么看？”
“我看……以不变应万变。英国人违法在前，只要联合检查证明清白，英方就非常被动了。”高饶额头上冒了点汗，这回会议人多，是有些热了，“另外我们要给‘天河’号补充物资，以免英人借入港补给动手脚。”
“最后！”高饶清了清嗓子说道，“广东军区和成都军区都要做好准备，如果英国人耍赖，我们要用武力解决这次事件。”
孙璇眉头一皱，检讨书上没有说到这一条，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如果英国人在这件事上搞大国沙文主义，我们也没必要掖着藏着，给他个教训，武力解决，这可是孙璇最喜欢的方式，英国人在西藏搞了那么多阴谋，又在缅甸侵犯中国主权，早就该揍他一顿了！要不是名谦和李德胜拦着，缅甸那会儿她就想出志愿军参战。钢铁夫人，那是浪得虚名的么？
要说上海港也是有那么点管理混乱，就算不需查验，漏装了一批货，总要通知人家的嘛！这丢在仓库里等下一班船运走的处理方式也过于潦草了。不过事实证明，管理混乱有时候不是坏事，有些事情还真是鬼使神差。
如果不是那个被打了一顿的马登临时发飙，不会搞出这么大单事情，而且不会歪打正着。从装货单上，日本人提供的货物名是化肥，这属于一般货物，而且出口第三国，只要不是危险品，中国检验部门是不会检查的。但日本政府怎么会为一批化肥抗议呢？还是跟英国人抗议，劳动党马上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弄不好还是个大丑闻。
胡必成回到上海，马上组织人把货给开了，他自己就是特务出身，这种事情驾轻就熟，而且日本人根本没有为这批货提供什么特殊保护。康生从国安调来一批专业人员，把日本人的封泥整个拓印下来，制作一个一模一样的萝卜章，看完了再给他封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等看完，胡必成总算知道日本政府为什么这么着急抗议，而且死皮赖脸的作为第三方要加入联合调查了。这几个箱子里密封着的是纯度99.9%的四号！海洛因纯碱，在中国携带50克就可以判处死刑的东西，这……论吨了吧！
日本鬼子！胡必成心里暗骂。这批货肯定不是去德国的，而应该是在伊朗卸货，再经过其他途径走私进入英法的殖民地。这种货物日本人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船运输，当时中国航运公司是用重量收费的，简直是物美价廉的毒品物流公司。日本人加入联合调查也一定是为了阻止英国人检查日本货物，根据国际惯例，这与英国人检查的目的无关。
而这个时候的劳动党中央还在与英国人吹胡子瞪眼，互相龇牙呢！一个邪恶的想法突然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英日关系可是一直不错的！虽然同盟没有了，可旧日情谊还在，抗战的时候，英国人给日本出售战争物资，出售军事技术，连日本人的航空发动机也是英国帮设计的，如果两国撕起来，对中国可是大有好处！
中央那边，与英国人的外交对抗实际上已经展开。
就在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劳动党半夜三点召会英国大使，半夜！三点！虽然不知道是谁出的损招，但名谦在阴暗的内心里还是表扬了他一下。可怜的大使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半夜还被叫起来。
召会也很简单，人民军要在珠江口组织军事演习，演习期间船舶禁止通航。演习区是哪里呢？包围香港的那一圈就是了。
当时的香港是英国在远东的一个重要据点，有多重要？“竞技神”号航母就停在里边。劳动党突然发难，把香港的英国海军直接扣做人质。
“贵国这是很不绅士的行为。”许阁森仍然保持平静，虽然他知道一句不慎将引发两国战争。
“如果贵国在安达曼海的行为叫做绅士的话，我觉得这是一句褒奖。”陈世俊微笑的回答。
外交，就是用最礼貌的语言，说出最肮脏的内容。
“我觉得贵国的诉求应该是公海航行自由，如果你们这么做，相当于主动妨碍了这一点。”
“公海航行自由从来不是问题，是贵国把他变成了问题。珠江口是我国内水，12海里内是我国领海，我们有权举行演习。”
“我对这种挑衅行为表示遗憾，我必须报告才能回复。”
“大使先生，我们随时恭候大英帝国的回复。”陈世俊端起茶杯，示意英国大使可以回去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英国人意料，没想到一艘中国货轮竟然引发三国抗议，远东局势瞬间剑拔弩张。中日两国也就罢了，德国也加入抗议，这让急于解决欧洲问题的英国人非常头疼。
更糟糕的是，中国提出由货主方与中方检查，英国人只能作为副手陪检，而第一轮检查下来，所有中方货物全部不涉及违禁品。英国人眼睁睁的看着船舱里全部是履带式底盘，就是没办法说他是武器！
军火这个东西，列强都很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向哪国出口武器，中国人一定是把车身和炮管拆开来运。这样一来，对方就不能说中国走私军火，因为我们走的是底盘嘛！至于对方拿去干什么，有没有从第三国恰巧把卖给别人的炮塔买了去，这咱就管不住了。
英方非常愤怒，进一步提出要检查所有货物！
这下子日本人炸了！
胡必成笑了。
如果说在名谦眼中，日本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刀，一个靠着自己的狠劲拼得中等国家地位的狠角色的话，在胡必成眼中，日本仅仅是一个中了历史彩票的国家。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日本人运气太好了，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