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怎样的水流?我低下了头,不知为何,一行泪水滑出了眼眶,‘滴答’飘来了一片清脆的声响,它坠落在了水流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一阵风吹来了,从水面上温柔地飘浮了过去,水面有些摇晃了,犹如是盛装在了杯中的茶水,不停地碰撞了水杯的壁沿,忽然间,水面上浮现了一片影像,那是一只眸子,一只湿漉漉的眸子,目光似乎也沉重了起来,搁浅在了半空里。
我用力了,想要飘飞了起来,脱离出这一片陌生的水流,然而,无论是怎样的一种努力,依然还是停留在了水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手在拉扯着,在牵连着,在羁绊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竟然是如此的勃发巨大,如此的深不可测?
他笑了,也飘落了,蹲下了身来,伸出了一只手,指尖轻轻地沾了一些水流,温柔地嗅闻了一下,一行泪水滑落了下来,挥洒在了摇晃的水面上,“没用的,一切都是没用的,没有人可以摆脱‘伤流’的束缚,没有人,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伤流?难道是一种忧伤幻化而成的水流?”,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流淌在了水面上,没有了落点,也没有了方向,似乎在找寻着一种什么,“相传,伤流是一种流传在征人里的术式,然而,没有人可以明晰了一种疑惑,它是否确凿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他站起了身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息,眸子似乎有些杳蒙了,指尖上还残留了一滴水,很饱满,也很晶莹,宛若是清晨荷叶上的一滴露珠,“伤流,每一千年只会出现一次,在过往的一千年里,我成为了万千征人灵魂的守护者,也就是你所称谓的良人,然而,良人不是一种简单的唤名,而是被赋予了一种职责…“
不知何时,天空昏暗了下来,温柔的光线消失了,大片大片的云朵堆聚了起来,连绵向了远方的远方,像是在孕育了一场大雨或者一次飘雪。
那些断剑残刃摇晃了,哗啦哗啦的,十分的清脆,也十分的响亮,像是一次冲锋前的鼓噪,渲染了一种气势,流淌了一股勇气。
它们怎么了?或许,当黑色的流云压的很低很低,已经成为了一种开战的预警,征人陨灭了,他们的思想却残留了下来,一种随时随刻冲向沙场的思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职责?是要一直守护下去吗?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一种永远?”我低下了头,望了一眼平静的水面,有一个影像浮现了,那是我自己。
“战鼓敲响了,厮杀声震耳欲聋了,征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冲向了沙场,不久,他们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象一排排被狂风吹倒了的树木,扭曲了身体,也搁浅了目光”,一行清澈的泪水滑落了下来,湿漉了他的面容,流到了那片老旧的铠甲上,凄艳了一些残留的血迹,“在他们倒下的那一瞬,每一个征人都会落下一滴眼泪,时间凝固了,定格了这每一个瞬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陨灭的人越来越多了,泪水也逐渐汇聚了起来,后来,就有了千年一次的流伤…”
“职责,虽然,你没有清晰地陈述了出来,我想,我已经明晓了它的意义,或许,在那生命最后的一滴眼泪里,都蕴藏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忧伤,而这种忧伤一种是对故土的渴望,一种是对战争的仇怨”,我的目光流淌了,顺沿着那一片沉默的断剑残刃,也流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战争结束了,无论是一种胜利还是一种失败,有些人依然扬长而去了,微笑着,甚至没有留下一滴的鲜血,或许,这就是那隐藏征人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
一只苍鹰飞来了,盘旋在了黑云和黑云的空隙里,它呼啸了,苍郁而浑厚,回响了,一遍又一遍,不久,它飘落了下来,站立在了一片断剑上,低下了头,扭曲了目光,静静地看着那片伤流,看着。
后来,它终归是离开了,留下了一片灰色的羽毛,和天空一样的色彩,坠落在了伤流里,还有一阵悲伤的呼啸,久久不能散去。
他取下了头盔,轻轻地擦拭了一下,风掀起了他的长发,似乎是一种深情的眷恋,摩挲了每一丝、每一缕,然后,他又重新戴上了头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息,伸出了一只手,掌心的中央幻化出了一把断剑,“你看破了流伤,也读懂了他们,不过,夙愿终归是要实现,谁都不能抗拒,更不能阻拦,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命运,一个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种下的一种结果…”
不知何处,飘来了一阵胡笳声,胡笳幽幽,也很沉沉,似乎在诉说着一些凄婉的故事,淹没了他的言语的余音。
“良人,你已经准备要陨灭了我吗?或许,你不应该这样做,诺言,半沙城的诺言,对你来说,恐怕会是一场美丽的谎欺?”
他笑了,残剑指向了我,虽然,它是一种破残,却也流动了一些白色的冷光,“无论怎样,有时,谎欺也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机会,一种值得付出的向往。”
话音未落,他升起了,停留在了半空中,很快很快,又朝向我飞驰了过来,目光是一种冰冷,和剑光一样的冰冷。
我伸出了一只手,渊龙剑轻轻地划过了,飘来了一阵‘滴答滴答’声,手破了,鲜血流出了,坠落在了那片伤流里。
一瞬间,鲜血破碎了,红色开始蔓延了,在一片无声的沉默里,犹如清白的光芒挥洒在了大地之上,不久,整片水流都被涂抹上了一种殷红色,依然的清澈,依然的平静。
胡笳停止了,大地也颤抖了,那些断剑残刃又回归了地下,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沉默了,无声了,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没有了伤流,没有了涡旋,也没有了裂缝,然而,有一个深深的伤痕存留了下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