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陆大哥是想说……”格日乐听得半懂。

“没什么,这是部落间的事和我这个外乡客并无关系。巫医送了一件东西给我,一颗银毫般大小的石头,叫做青罗。听说是用毒物的药水泡制而成,只要把石子放入酒中摸一摸冷热,便能知晓酒里有没有被人下毒。”

“还有这种东西,桑叔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格日乐话里带着妒忌,小步走到桌边,渐渐适应了帐内的黑暗,因为外面有雪的缘故大体可以看清四周的陈设。

“那你更没有听说过关于尸毒的传说了。”

“尸毒?”

“用活的毒物放入死去人的身体里,尸体会很快腐烂,据说重伤之人也是引发尸毒的人偶。周围的人会患上怪病,病变会飞速地传播,若是在大营中,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在几天当中就会殆尽。”

格日乐忍不住咽了口水,显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单是从字面上听起来就足够惊人。

“这是巫医最可怕的地方,世上能用死人杀人的确够阴毒。”

“那桑叔他……”

“我想他就算不精此法多多少少也理解一些。”陆冉真若有所思地说,“当古老的秘法重现于世,不知南陆会是副怎样的景象。”

格日乐不作声,还在想尸毒的事,脑中掠过的场面是人们痛苦的表情,像是发了疯哭天喊地,寨子里遍地都是尸体,四周破败不堪。

“不会的,那种事不会发生的。”格日乐回过神来,用力摇头像是在摆脱一个可怕的噩梦。

“但愿如此吧。”陆冉真静了一会低声说道。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格日乐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陆大哥,我有个请求。”

“只要不是先前的事我都答应。”

“不是。”格日乐又犹豫了,“可能也是。”

陆冉真笑了,“你倒是说说看。”

“有一冬的时间,我不做你的徒弟,随便教我点什么这样可以吗?”

“我说过不能教你刀术,除了武艺之外能教你的就是喝酒,你可有兴趣?”

“陆大哥。”格日乐觉得被戏弄了,有点不高兴。

“琴声藏音,酒中通意,有的酒喝上一口就能记一辈子,其实是记那个酿酒的人。我走过那么多地方,可能是想再寻到那个味道。”

“你不答应就算了,我不求你。”格日乐站起身来,在她看来喝酒有什么可学的,无非

是喝多喝少的区别,不情愿没必要找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她办事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听卓叔说就因为北陆人书读得多,心机才重,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了。

“还真是个急性子。”陆冉真摇头笑笑,也不挽留。

格日乐大步走到门口,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她心有不甘地回过头说:“你不愿教我,还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我还会来。”说着,她飞一般地跑出去,雪花随风卷入在地上无声地化开。

陆冉真盯着门口,有些失神,少女刚刚说那番话的神情,瞪着眼睛,有几分不甘和怒让他回想起了一个人。

随着新任那颜的掌权,贵族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动,支持查克苏的几位大贵族相继被剥权,他们也很识相主动请愿调到很远的地方生活。舍老是最大的收益者,不过在外人看来谁当上那颜对他的影响都不大,卓络的地位稳如泰山,还是像平日那样不管事务除了一些大事情干莫罕会找他商量,塔克图家作为忠实的支持者巩固了地位,苏哈把权位和兵马都交给了儿子蒙塔,他也老了河汐草原的未来是属于后辈的。

可万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蒙塔开春也将成年,作为那颜的御用兵马,儿子很快会成为仅次于舍老的大人物,一切都如预想的那样,眼看就要变成现实蒙塔却拒绝了,奉格日乐为主子要当她的护卫。

经过激烈的争执,苏哈被气病了,父子间的关系丝毫没有得到缓和。蒙塔决心抗争到底整日不着家,连生病的父亲也不看望,舍老亲自找他谈过没有奏效,这件事俨然成了冬日里的一件趣闻,人们常以此来取乐。

大雪纷纷,原野上竟有一匹马在飞驰,身后的寨子被越来越远。蒙塔昂头大喊着,他也不知在喊什么,只是心里压抑了太久,不愿回去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是讥讽心里很不舒服,蒙塔觉得这世上没有人理解他,就连最疼爱他的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还总是吵着给他娶一门亲被人管着就踏实了。

远处传来一声马鸣,蒙塔愣了一下拉住缰绳,正有个人策马跑来,大雪天没人愿意出来挨冻,他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而来者冒雪赶路又是为了什么呢?

“呆子。”来者近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蒙塔催马迎了几步,风雪很大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相貌,不过那个声音一听便知是谁。

“你怎么

来了?”蒙塔稳了稳情绪说,“你也是来劝我的?”

“才不是。”格日乐扭过脸去不看他,“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之前我就说过的,可你不信。”

“你的理由呢?是什么?”

“我是因为……”蒙塔看得出来女孩是在气头上,蒙塔偏偏选她做主子,两人又是从小的玩伴,难免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因为什么?”格日乐提高了音调。

蒙塔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平时也都只是挖苦几句,要么就是比刀占些便宜,看着女孩瞪圆了的眼睛,他心里竟有些慌,担心从此以后都不再理他了。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所以才这么做的?”格日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若是这样,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只当是个哥哥,就算卓叔、大哥想凑合,我也不会嫁给你。”

蒙塔像是呆了,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雪花落了满身,鼻尖、眼睛上满都是雪,可他一动也不动。

“你一直把我当做妹妹的对不对?所以你总想保护我,可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如今我大哥更需要你,需要像你这样勇敢的武士。”

“你怎么不回答?”格日乐也是听到了闲言碎语心里很气才跑出来问明白,她也只是猜测觉得那些话荒诞可笑,寨子里喜欢他的男孩子总会想方设法搞到些北陆的玩意来讨好她,可蒙塔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也没大着胆子说过表白的话,他只是像个木头跟着听她讲北陆、讲心里的烦恼。

“不说算了,那我可要回去了。”女孩等得不耐烦了。

“是妹妹……妹妹。”看她调转马头要走,蒙塔急忙喊了一句。

“哈叔病了,你该回去看看的。自小我说什么你都肯听,不要再胡闹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不喜欢被父亲管着、什么都为你安排好了,像是没了自由。”

“我可以回去,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蒙塔静静地说。

“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格日乐偷瞄着他的表情,平日他听到这样的威胁会急得抓耳挠腮,可此时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看不到丝毫的变化。

仅能做出的努力也失败了,心头顿生一股无力感,格日乐犹豫着没有走,反倒想安慰几句。常听人说几日来很多人都在责备他不懂事,卓叔到最后也是拂袖而去,这么大的雪一个人出来跑马,心里的烦恼、苦闷不必说也能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