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河摩部落的人们同样享受着冬日的宁静,贵族们谈论的话题更多则与河汐有关。自从那颜的归来,两大部落的关系便急剧恶化,开春若要打仗如今就该早做准备,那颜不但没有任何指示连分散在各处的兵马也未召回,寨子里的人们心里不安,可没有人敢去询问,那颜回来后发了很大的火,险些把命都丢在路上。

当日被围困在小镇上,多亏弥由的机智、勇武,把追兵阻挡在林外才赢得逃走的时间。萨貊进入河摩地界后,等了几日都不见弥由的归来,心急如焚,不惜派出百人小队分头潜入河汐去寻人,结果一无所获,就在他快要死心的时候,这个北陆的侍卫突然出现在帐外,一问才知他是去寻找巫医的下落去了。

两人的关系由此更为亲密,河摩部落不设舍老一职,萨貊是个聪明的领袖凡事都自己做主。身边的大贵族除了享受本该有的待遇,并无实权,更多的兵马则被放到了边界,内部一旦有事发生大军一动便呈包围之势,那些握有兵权的人多半是他一手提拔的旧部,为了防止内变他还秘密派出了亲信打入掌权者的身边打探情报,还把互有矛盾的部落头领安排在相邻的位置用于制约,这些手段和谋略完全得益于乌苏的教导。

他完全打破了过去部落的统治模式,精于用人,也正是这些努力才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占据了西南之地,并为日后的图霸打下基础。

风卷着雪片漫天飞舞,路上的雪已经没膝乘马都很难行进。这样恶劣的天气,人们则会把火生的很旺,整日都待在帐内。

“这样的风雪,在北陆不多见吧?”萨貊手里正捻着一颗白子,他也是最近才开始学棋,觉得下棋就好比打仗要动脑、看准时机,胜负的关键除了棋技的好坏更在于对局势的判断力。

好在弥由也是个生手,他被找来以为有要紧的事,没想到是下围棋。在他眼里那是书生独爱的东西,看着那颜兴致勃勃也只好听命奉陪。

“北陆的雪也很大,只是不会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若不是这儿冬日的雪,羌络草原可能早已有了统治者,漫漫寒冬,总能给人留以喘息的机会,战机也就错失了。”

“河汐那颜之子的遇害,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想要借刀杀人?”

萨貊看着棋面,低笑一声,“岂止如此,我若被杀河摩很快会另立新主,边界部落那些掌权者势必会争夺,免不了一番厮杀,河摩的势力会被削弱。河汐很可能会借此时机发兵南下,后果可想而知。我若没死,查克苏的死就会扣在我头上,百口莫辩。我们已经成了河汐的死

敌,何况是干莫罕当上了那颜,早晚会有一战。”

“怕是这雪未化很快就会被染红。”弥由落下一子,叹息着说道。

“会,只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萨貊指点着棋面,两人也是刚下落子不过十几颗,“想要获胜,布局至关重要,他不会如此草率便掀起战火,就算有这个心思舍老卓络也未必会答应。”

“舍老?”

“河汐大半的兵马都在贵族手里,贵族们不是武士,他们在意的是富贵、权势地位,打仗会折损掉他们的力量。那些武士要花很多钱养活,目的很简单用于自保,干莫罕先要争得贵族们的同意才行,不然他能带上战场的人有多少?不过几万,那些人是用来维护他的地位、管制大小部落的,丧失掉他会失去一切保障,将自身难保。”

“卓络这个人绝不简单,他舍弃舍老的身份只求安生,可没人敢接替他的位子,为何?”萨貊跟道,“因为他手上握有很多兵马,代表着大多数贵族们的利益,戈尔瑟这头草原上的豹子不到四十岁就放弃了图霸的计划,守着小小的河汐二十年。当时河摩、河犁都在打仗,他是第一个结束河汐战事的人,眼前是绝佳时机可他最终放弃了,其因很可能是舍老的阻止。”

“卓络一手扶持他当上那颜,何故要阻止?”弥由在南陆生活了些年,对此人的事迹有所耳闻。

“不知道。”萨貊沉默了一会说,“可能是私人恩怨。”

“当年舍老背叛的事?”

“多少会有关系。我听乌先生说起过此事,放眼整个羌络草原只有三人能入他的眼帘,第一个就是卓络,其二是河犁那颜亚坦,最后那个人就是我。”

萨貊笑了笑,“因为我是他的学生,只学到了三四成的本事,故而排在最后。”

“当年舍老背叛的事四下传开,都说因为这件事戈尔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众说纷纭,听说是舍老叛变造反,戈尔瑟的女人被杀,大贵族也死了十几个人。寨子被围了,若不是卓络及时率兵来援里面的人都会死。”萨貊见他走神了敲了敲棋面,“我可不想再输给你了,可不要故意让我?”

弥由挺直了后背,专注地看着棋局,他布下的黑子多半是在西北。他善于防守,一点点拓展地盘,萨貊下棋则更注重进攻,一攻一守寸地不让。

“卓络的弟弟造反,如果你是他又该怎么做呢?是带兵砍杀这些叛变的人,还是该坐视不管?”

这个问题似乎把弥由难住了,他想了很久才说:“亲弟弟和兄弟间总要

有个人会死,我也会像当年卓络那样带人杀进去。”

“为什么?”

“那颜一死河汐很可能会战事四起,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的说法和你一样,但在乌先生眼中并非如此。”

弥由脸上满是好奇,没有做声静静地等待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卓络会这么做,是在考虑一件事后做出的决定。”

“什么事?”

“戈尔瑟和他谁更适合当那颜。”萨貊若有所思,“弟弟造反,这儿对于他是个机会,从他的利益来看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那颜一旦遇害,推选新的首领掌权毋庸置疑那个人将会是他。大贵族会支持,弟弟支持他也能平息人们心里的仇恨,可他最终却放弃了,并非是他心里没有欲望和野心,只是清醒地明白自己并不适合。”

“能做到这一点很不简单。”弥由落下一子,忍不住赞叹。

“乌先生说河汐那颜的位置早晚会属于他,我今后将面对的大敌便是此人。”

“可惜这一次没有说中,干莫罕当上了那颜并非是他。”

“你错了。”萨貊提高了音调,直视着他的眼睛,“河汐真正的掌权者还是他,那颜只是个名头。我甚至怀疑镇子上那些杀手是他派来的人,想要一箭双雕。”

“真的是他?”弥由暗暗一惊,他也曾想过幕后之人,据打探舍老对那颜两个儿子都很疼爱,自小看着长大应该不会如此无情。

“谁知道呢,别忘了到镇上过夜可是卓络的主意。”

“就算是想干莫罕继位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一旦走漏了风声该怎么办?两大部落走向敌对,应该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也没有想明白,要杀我的人到底是谁。”萨貊说,“这一次可真是空手而归,巫医也没能到手,还搭上了几条人命。”

“我听说了。”弥由话音一顿,紧紧皱着眉头,“只逃回来两个人,其余人全是死在一个北陆武士的手上,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

“那个人躲在影子里,杀人只是一刀。你对这件事好像格外关注?”

“从杀人的手法来看……我知道他的来历。”

“说下去。”萨貊打了个手势。

“是位天诛的刺客,也只有天诛会有这样的身手,轻而易举地杀掉六七个人……不露行迹。”

“刺客?和你的身份一样?”

弥由点了点头,他从未向别人说起过他的来历,依然恪守着组织的规矩不透露任何相关的信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