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太后、娘娘远去的仪仗,三郎呆呆发愣,愁肠百结,他知道德妃临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自己别忘了看在朝堂前刘美偷塞给自己的东西,而自己若非她提醒这两日为大婚的事忙碌不停竟真的给忘了。
他驻足片刻,转过身來望望明媚动人的云罗公主,暗叹自己太过愚蠢,即伤了素娥、杨婕妤两个美人的心,大婚之日若再冷落了云罗岂不更是罪过?
他长出口气,重又振奋心神赶回府中准备大婚的下一道程序。
按照规则,公主与三郎要先行新婚夫妇同食之礼,礼毕,公主行侍奉公婆盥洗进膳之礼,拜见公公婆婆的时候,要递上名片一张以及各种礼物。
不过因为沒有公婆,三郎的师父苍九宫及九天玄女又不在,这个环节也就免了。不过因为几位夫人在,按照规矩,云罗仍要给张小玲捧盆盥洗,然后奉茶。
几位夫人先给公主行官方礼节,然后云罗再按家中的礼节侍奉大夫人张小玲盥洗,然后再给张小玲、许艳珠、许南蓉各奉上香茶一杯。呵呵,一正妻、 二平妻,三妻四妾吗,不过宋朝官员除了一正妻、 二平妻最多仅有三位外,妾氏的数量是不受限制的。
云罗不愧是公主,给各位夫人妾氏皆准备了厚礼,每人裙钗一套,手帕一盒,梳妆用的小匣子,澡豆袋的银器三百对,衣料五百身,其他的亲戚婢女都有不等的礼物。
依照三郎和玲儿等人的意思,既然不分大小,就不要有这么多礼节,可云罗不同意,许南蓉与宝镜也颇有微词,若无大小哪來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嘛,若都平起平坐,等再接來杜晓兰、还有那远在关外的完颜雪,这府里上上下下万一有个摩擦岂不乱套了?虽然现在姐妹们关系很融洽,锅勺还有碰锅沿的时候,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小矛盾,有了大小之分,介时也能好处理些。
礼节完毕,鼓乐声再度响起,新郎新娘开始拜天地入洞房。
本來按宋朝的礼法,既是小妾接过來就可以了,也无需再拜天地,可公主毕竟身份尊贵,再者三郎也不想委屈了公主,这一关还是少不了的。
拜完天地,三郎将公主送入洞房,在百官的要求下,便又到席间接受众位同僚的贺喜,感谢人家前來捧场,给大家敬酒。
文武百官多送了贺礼,也有那为官清廉的送了些字画,这些都由许忠登记在册,以备日后还礼,三郎虽不喜这些东西,但既然为官礼尚往來还是要的。
王钦若、林特、盐铁使蔡贺等人皆來道贺,三郎虽不喜他们,但想到既然是大婚若过于生疏岂不扫了兴致,因此但凡來贺喜之官员,三郎一概还礼敬酒,正行酒间,忽见一年龄和自己相若一身绿色官服内衬圆领白衫的中年官员挤过人群道:“下官有一副字画要献给驸马爷,不知驸马可愿看否?”
三郎一看此人的官服便知他官职不高,因为在宋朝官员的官服颜色可显示其官职的等级,宋朝官服九品、八品是青色的,七品、六品是绿色的,五、四品官是红色的,三品以上是紫色。王爷是淡黄色的,皇帝是金黄色的。而官员的帽子上的纱翅也会随着品级的增加而加长,而这位官员的官服为绿色,纱翅短小,也说明不其是六品即是七品官。
三郎见此人官职虽然低微,却是生的方面大耳气宇非凡,方欲答话却听王钦若怒道:“范希文,今日驸马大喜之日你來凑什么热闹,扫了驸马的兴小心罢了你的官,还不退下!”
“驸马大喜之日,陛下公主尚且与万民同庆,王大人不过一宰相就有权不让本官为驸马贺喜吗?”
这位官员对于王钦若的颐指气使竟然丝毫不惧,正义凛然。
看得三郎连连赞叹,忽然想到希文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的字号吗,难道他就是被后人称为“范文正公”的范仲淹?
想到这里忙阻拦道:“王大人,范大人所言非虚,今日即是本官与公主大喜之日,官员无论大小百姓不分贵贱都可前來祝贺!王大人又何必阻拦。”
王钦若讨了个无趣,猛然将一口酒灌了进去,返身道:“难得驸马有如此雅兴,本官朝中尚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他一走,林特、刘承珪、蔡贺等几人也先后告辞。三郎看他们出了府门朗然笑道:“走的好,免的扫了本官的兴。”
说完复又转向范希文道:“敢问阁下可是‘划粥割齑’犹自苦读的范仲淹范大人吗?”
这位一愣,沒想到堂堂驸马爷会识得他一个七品小县令,脸上虽仍然桀骜,但被驸马赏识难免有些受充若惊,忙长揖抱拳道:“正是下官,沒想到下官数年來官居泰州,驸马爷竟然记得在下。”
“呵呵,范大人划粥割齑,苦中取乐,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一首‘江上往來人,但爱鲈鱼美’传唱千古,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至理名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划粥割齑” 的美誉便是缘自范仲淹。他幼年时曾在长白山上的醴泉寺寄宿读书。晨夕之间,便就读讽诵,给僧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时,他的生活极其艰苦,每天只煮一碗稠粥,凉了以后划成四块,早晚各取两块,拌几根腌菜,调拌于醋汁,吃完继续读书。后世便有了划粥割齑的美誉,但他对这种清苦生活却毫不介意,而用全部精力在书中寻找着自己的乐趣。
范仲淹在后世的名气太大了,三郎是真心夸赞,可范仲淹本是个七品县令,在坐的众官员不是王爷卿相就是一二品的大元,官阶小了哪有资格跟驸马同桌饮酒并得驸马相陪?三郎如此盛赞难免让百官大跌眼镜,连范仲淹本人也是面红耳赤,小小的七品县令妄谈天下岂不被人耻笑?
三郎见他尴尬之态方知自己失言了,自己在后世的所见所闻怎能在这里说出來,忙改口道:“哦,范大人适才所言要送副字画给我,不知字画何在啊?”
“呃……”范仲淹一愣神方自刚才的尴尬中反应过來,又恢复了桀骜之气上前道:“在下官心中!”
“哈哈……”众官员无不捧腹大小,暗忖这范希文也真是太过滑稽,寒酸也就罢了,居然要在驸马面前卖弄文采,你不知道驸马是当世神童不仅是武艺,文采在汴梁城那也是首屈一指啊,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可人家这位范大人仍然不恼不怒,昂然而立。这份气势看的三郎也暗挑大指:好个范文正,名不虚传,既是大才我当奏明圣上提拔。
心里想着嘴上道:“本官正要一睹大人水墨风采,大人请!”
说完向着仆人道:“來人,取笔墨來!”
须臾,两名家丁取來宣纸铺在桌上,又将文房四宝放在桌子一角等着这位范大人献艺。
众官员都抻长了脖子看着场中,看他能拿出什么绝活敢在众多朝廷大元面前如此颠狂。
只见这位范大人目不斜视,对百官的嗤之以鼻丝毫不以为意,举步到了桌前,将大袖向上卷了卷,露出雪白的内衬,随手取过一支笔來,洋洋洒洒在纸上提了几行大字。然后将笔插进笔桶负手仰天而立,一副视死如归神色。
百官一看他这不是作画而是在纸上題了一首诗,乃为:浪过百丈高,良田九万抛。流民无裹物,朱门酒肉骚。
众人一看皆道这位范希文范大人竟敢辱骂朝廷,死定了,有些正直的官员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道:范希文,今日可是驸马大喜的日子,你搞什么呀,作死呀。
丁谓一看他所題之诗,立刻怒喝一声:“來人,将范仲淹给我拿下。”
几名亲兵呼啦上前,就要缉拿范仲淹,范仲淹一抖大袖:“闪开,我自己会走,本官自己走进牢房。”
几名官兵哪肯听他的,抓过他的胳膊就要捆绑。
“慢着,你们退下,丁大人,范大人这首诗是送给我的,出了差错本官自会向陛下请罪,大人不必插手此事。”
驸马都说话了,丁谓也不好再坚持,一摆手,几名官差灰溜溜退了下去。
三郎走到范仲淹跟前,亲自拉着他的手到席宴前坐定道:“不知范大人所做之诗何意?”
范仲淹将脖子一挺,冷哼一声道:“泰州海堤多年失修,已经坍圮不堪,不仅盐场亭灶失去屏障,遇上大海潮汐,广阔的农田民宅,尽皆被淹沒。甚至水淹至泰州城下,成千上万灾民流离失所。官府盐产与租赋,都蒙受损失。尔等竟然坐在这里笙歌艳舞,声色犬马,岂非愧对百姓,有负圣恩?”
三郎一听,原來如此,看來这位范大人当是从泰州赶來了,想來定是泰州沿海发了水灾致使盐业受损,百姓流离失所,沉盐一案朝廷本就开始闹盐荒,如今这产盐重地又闹了水灾,对百姓而言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也难怪这位范大人如此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