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神算悠然

“莎莎~”

帝心难测深似海,一袭皇袍拂衣去。待天子由侧殿离开,群臣陆续摒着笏板站起身来。

“陛下这是何意?”

“我也不明白呀。”

“以陛下的谋略,应该早就能穿李常安的图谋不轨,为何就是迟迟不肯发兵呢?”

“哼!我想定是那妖妇迷惑了陛下心智…”

“郭将军小心祸从口出,天子内事,哪是做臣子可以妄言的?”

“我也有哪句说哪句!哪来的妄言?”

“我赞同郭将军的说法,若非那妖妇,以陛下之圣明,岂能让那李常安活至今日?”

“一群莽夫。”

“……”

群臣起身稍微整理官袍,几位武官围在了一起,首先谈论起来。只是他们话还没谈几句,原先跪在文官队伍靠前位置的一位中年长须官员,便迎头给他们痛骂去了一句。

武官之中,被人称为郭将军的勇猛男子,顿时不悦。虎眼大瞪,虬须顿立,叱喝道:“柏纵,你会说人话吗?”

“本官已经在说人话了,只是你听不懂而已。”长须文官不以为然,抚长须,高扬头颅轻说道:“君臣有别,天子帝心,安是汝等莽夫能够揣度?幸好汝等只是行军武将,若掌内政笔墨,早就被拖出午门斩首咯。”

“柏纵,此言差矣。”

原先上朝时,跪武官上首的一位老者闻声走来。

鬓发花白,皮肤枯黄,此人少说也有六七旬年纪,只是炯炯有神的目光,以及稳健的脚步,却让人觉得他正值盛年。他像长辈教导晚辈般,轻轻拍了拍长须文官的肩膀,和声说道:“自古以来,武掌兵文掌政,两者皆为天子臣下,皆为国运分忧,不存在你说的道理。”

长须文官不敢反驳,双手把着笏板,诺诺鞠躬:“大司空所言甚是,下官受教。”

老者收回手掌,和笑道:“好呐,你我同朝为官,不必多礼。刚才你说郭淮他们言之有误,我想凭你之智,应该是已领略圣意了,对吧?”

长须文官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大司空过誉。陛下乃百十不出的圣明君主,下官仅是月光下草芥一株,有何德何能领略陛下之大志呀?”

本来就不悦的郭姓猛将,听闻长须文官说他自己也不晓得圣意,更为不悦:“柏纵,你耍人好玩是吧?自己脑子不好使,还敢出言不逊?”

长须文官伸起一手扶着长须,藐视般撇去郭姓猛将一白眼,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能领略陛下圣意,并不代表我柏纵看不见天下大势。”

“呵,就你能看到,难道我们看不到?”

“这话你倒说对了。”

“……”

长者似乎从长须文官的这句话中听出了深意,他不着痕迹地扫去一眼四周那些正在几人一团交谈着的文武官员,而后伸出手来指着金銮殿门外,笑说道:“此处太吵杂,你们随我到殿外再述。”

“好。”

长须文官心领神会应一声,不再扭捏,与以郭姓猛将为首的一众武官,簇拥着老者走出大殿。越过殿门,走下白玉雕砌的朝圣石阶,一路在走出数百丈来到金銮殿外广场的中段,老者方才停下脚步。

“柏纵,眼下四处再无外人,你可以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吧?”老者笑问道。

“大司马叫到,学生不敢有瞒。”

长须文官说着,转眼看向老者身后的郭姓猛将,斥道:“先前郭淮在朝堂之上的劝谏,实在是愚蠢至极!”

“你什么意思?”郭姓猛将瞪虎眼,质问。

长须文官不加理会,斥说道:“陛下乃当世雄主,以他的雄才伟略安能不知,征讨南域,可安国运之理?此为,你愚钝,看不透帝心。当今天下看似盛世太平,你就以为真是盛世太平了?李常安筑高台,祭先灵,剑指长安,他身后若无依仗,会敢这么放肆?此为,你愚蠢,看不清形势。懂么?”

“这…”

被人当众痛斥愚蠢、愚钝,郭姓猛将哪忍得住性子啊?但就在他作势就乍起时,老者伸起一手便挡在他身前,阻止说道:“莫扰。”

老者转眼再看去长须文官:“你以为如今是何等形势?”

长须文官藐视郭姓猛将一眼,而后在看着长空之上的云卷,感叹着继续说道:“现今大唐看似盛世,实为乱世。所以,乱世当中无论为君为臣为将,更应该步步为营。”

“何为乱世?”老者问。

长须文官道:“乱世始于旧疾。”

“当年那位太傅战败,遁入北茫,秣马厉兵二十载,早已成大势,无时无刻不在虎视中原。他才是陛下心目中真正的猛虎。而南域李常安,最多只能算是一条恶狗。虽不知道他身后依仗如何,但这十数年来陛下时刻皆有提防,凭他手面上的根基与兵马能自保尚属难得,还想要剑指长安,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而你郭淮,居然劝谏陛下倾半国之兵,不守都郡,不防猛虎,而去攻打一条狗!”说到这里,长须文官嗤之以鼻地摇摇头,逐字逐字地说道:“君之愚,吾辈汗颜至极。”

“哼!”这下郭姓猛将是真忍不住怒了,暴喝道:“你才是迂腐之见!逆贼当前,管他是狗是虎,难不成不打啊?”

长须文官看都没看郭姓猛将一眼,依旧看着长空云卷,深沉地肯定道:“没错,就是不打。因为无论狗还是虎,他们都不是陛下最大的敌人。”

“那陛下最大的敌人是谁?”郭姓猛将身旁一位官职较低的武官插话问道。

“呵…”

长须文官意味深远地一笑不正答,而是绕着弯子,笑说道:“乱世妖孽多呀。北茫有猛虎,南域有恶狗,北邙关有黑蟒,东洲有狐狸,西域有群魔乱舞,先行山脉里还藏着条看似无欲无求的银蛟,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而我们脚下的长安城则为大唐真龙,只是这真龙的巢里却一直盘着条更大的老龙。你说,谁才是陛下最大的敌人?”

“……”

长须文官话罢,诸位武官顿时一愣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是眉头一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哈哈。”

就在这时,被长须文官恭称为大司马的老者,哈哈笑起:“贤侄不愧是翰林状元,一言便能道破我等粗人看不见的玄机。”

长须文官连忙收回目光,朝着老者恭敬作揖:“大司马实在过誉了,下官只是懂点策略,真才实学不及大司马万一。”

老者欣慰点点头:“你不必过谦,文略乃你所长,你当得起这赞誉。”说着缓了缓,老者换上了一副深沉的气韵,压低些许嗓音,细声再道:“既然你已经看破玄机,想必心中已有助陛下安国剿敌之策了吧?”

长须文官微微抬头,不着痕迹地靠近老者身肩些许,同样压低嗓音,说道:“陛下之圣明,无需下官献策,早已运筹帷幄。”

“哦?”长者狐疑一声。

长须文官再压低三分嗓音,道:“大司马可还记得,八日前陛下对北邙关那位的封赏,以及今年国考的安排?”

老者细细回忆片刻,道:“记得,此有何深意?”

长须文官阴险淡笑。

“驱蟒噬狐逐狗,放虎搏龙屠蛟。挟持四方禁脔,方可鲸吞天下!”

“……”

一话罢,此间再无话。

唯数道你知,我知,心知之狡笑…

笑,终有歇。

天上高飞之信鸟,则延绵不息。

纵使地上便是天**阙,拥有至高无上之威严,但亦难止住它们欢拍的羽翼,在九天之上藐视你的身影。

随信鸟北飞,皇宫再北去七百余里,为东城边界…

此处,山林茂密,山中多为高大的赤柏树,山峰从高而低由四面汇聚成一谷,谷中建有参差宫阙数百间,白的石砖墙,褐的瓦砖顶,每栋间数层,每层前后皆开数窗门,与京都别处富丽堂皇的楼宇甚不一样,是更显雅致。谷口立一高耸牌坊,牌坊中央有一牌匾,匾中上书红漆二字…

“翰林”

翰林,盛名也。

虽不及长安城四座最著名的建筑之名盛,但也仅仅只差之丝毫。古往今来,儒生士子如同朝中大臣一般,亦分文武。文儒者,理法治国,以百姓安乐为盛世之道。武儒者,策论定邦,以皇权律例为传世根本。两者核心皆为定国安邦,其实并无太大出入,区别仅仅在于思想上的分歧尔,就更无高低可比。

只是,有分歧,便会有纷争。

文儒与武儒之间的争斗,可半点都不输于修士江湖中的杀伐。常言道,刀枪伤人可见血,笔墨杀伐于无形,历朝历代更替的背后,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们的影子。而其中,文儒和武儒最具有代表性的两处鼻祖门庭,则更被前朝帝王赋诗;天下文士拜问天,治世策论出翰林。

此处,便正是与岳阳问天阁齐名的…

京都-翰林院!

“啪啪啪…”

数只雪白的信鸽,逐渐缓下拍翅的力度,在高空滑翔徘徊数周,缓缓降落在院中东北侧,一栋普普通通的楼宇外。越过打开着的柳木窗摆,轻巧地飞入屋内…

随鸟看入,一片雪白…

雪白的帘幕,雪白的纱带,雪白的屏风,以及一位雪白的女人。白发、白衣、白袍、白肤,白得凄惨,不带一点异色,就连她双目瞳孔都是白森森的,很是吓人。

天底下,能白得如此吓人者,唯有…

纯阳宫-余悠然。

“莎莎…”

她盘腿端坐在帘幕之后,雪白的蚕丝白羽床几乎与她的肌肤、长袍,融为一体。

飞入屋内的数只信鸟,似乎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自以为到了冰天雪地中,正乖巧地停落在的雪白裙摆上,一动不动,任由着她取下绑在鸟爪子上的信笺。巴掌大的各色信笺,铺满半张蚕丝羽床,层层垒叠,少说也有数百纸数。再往细里瞧,这些信笺上的内容也很奇怪,密密麻麻的蝌蚪小字,尽是些数据及名词,没有过多实质性内容,一般人估计也看不懂…

“是追魂楼那位吧?”

一纱之隔的另一边。

一袭深灰色的麻衣长袍,与一梳灰白色的及腰长发,是此间唯一的异色。虽与周遭的雪白氛围格格不入,但却也自然相当。阴霾的眼眸略带伤感,伤感之中韵有韧性。一把翠绿色的竹简,就像是由刚伐不久的新竹精工所制,静静地放在身前案台上。

一杯一壶绿茶,信笺亦有百纸。

“无疑。”

无色无味两字,宛如春日之冰雪,穿透层层白纱传散屋内,冰冷、无情。

“既然是他,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确实。”

“可能推算?”

“不难。”

惨白的手掌轻轻折叠起阅过的信笺,放置身前右侧一堆归类好了的纸条旁,再从蚕丝白羽床上挑选出数张之前标记过得的信笺,按照某种顺序排布在身前。三纸排上,写的是重量与长度等数据。一纸排中,写的是人名与衣装。两纸排下,写的是时辰与气温。还有两纸分别置于左右,一写风势,一写兵势。

待八纸相继列位后,冰冷的嗓音,方才再次响起:“冰封余霜不足寸,他只停留了三刻。”

“北岸沿东,三人足迹,两浅一深,步距数丈。他们在逃,夏寻被其中一人携带。”

“三人行,再无迹。追他们的,是位善长身法的王者,追魂楼-帝江。”

“十七里路,三处战迹。逃亡的过程中,有人为他们出手三次,三次皆败。圣人之下,能在时空禁锢中出手者,唯移花接木,意念之道。化生-三藏。”

“最后两里有大面积血迹,而无战迹。足迹剩二人,继续往东,深浅不变。一人原驻,迹突深,成撞势落地。东二里,忽现马蹄印,有五人回走行迹。南十数丈,独现两屐印。二十丈外,有三尺青锋落地。此处,为变故所在。帝江已追上,情急之下,墨闲把夏寻抛出,拔剑迎战,未曾伤敌分毫,即败。帝江则一击止步,再无寸进。能让追魂楼杀手止步者,唯有杀令解除。追魂楼那位,就此止杀。”

空寂冰冷,毫无抑扬顿挫,肯定且平整,宛如是一具僵硬的尸首在张合着嘴唇,无论是话声还是话者,都让人听得惊悚也看得惊恐。而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则是这个女人的推算能力之恐怖。仅凭一堆南域探报送来的粗糙数据,没有一丝的理论基础,她居然活生生地把瀛水当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给地推演了出来!大至追魂楼圣人所停留的时间,小至而且墨闲抛出夏寻这样的细节,竟然都没有一丝错漏之处,如临现场!精密至极,恐怖如斯,如此算力,普天之下,同辈当中,恐怕真没人能压她一筹。

帘幕外头的儒者,闻言不解:“既然已追上,为何不杀之?”

“他本就无杀意。”

“为何?”

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动:“如若要杀,何须解除四人禁锢,多此一举。”

“……”

儒者一愣,恍然明悟。

不曾想这么明显的漏洞,居然被自己给疏忽了。

然,疏忽的人其实有何止他一人?

所谓当局者迷,纵使是夏寻、芍药被追杀之时,肯定也漏算了此处,否则他们哪还需要跑一个狼狈不堪呢?由此看来,君子不谋,谋者无情,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帘幕之后的这位无情女子,便能先人一步,相隔千里之外,洞察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譬如…

静言片刻,她忽然说道:“详查墨闲,呈书于我。传信仙行,即命墨言赴京。”

“哦?”

一愣未完,儒者又是一愣。

“命墨言赴京?莫非,墨闲他…”

没等儒者细问,帘幕之后的女人似乎便已知其后话,生说道:“血洒数十丈,血泊呈七尺,至少失血二十斤,他必命悬一线。而,据近日探报表明,至空头镇时他已无伤在身,此事有妖。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

这女人,着实厉害得超凡入圣呐…

举手投足,便生生推演出瀛水当日细节不说。现在,她更是凭着其中疵毫细节,神乎其神地偷窥到了一丝本不应该让她察觉的端倪。这一丝端倪,不得了呀。看似微小,但它却好比一块顶梁的砖石,纵使千丈高楼,若没有它的基垫,亦会轰然倒塌!要不然,北面那位大谋者,也不会把它藏在深渊多年,而无人知晓。

只不过,她真的看到了么?

不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剑斩瀛水第五百一十八章 蝾螈局终第三百九十三章 文考翰林第一百六十五章 洛溪诡事第二百九十八章 泼妇舞宴第一百二十三章 化生三藏第二十二章 真正杀局第二百八十四章 细思极恐第三百七十五章 皇权法度第二百四十四章 岳阳楼战第一百章 心有灵犀第一百五十六章 继续杀人第五百六十二章 骂你咋滴?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渊来了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人与鸟第六十九章 一个小偷第四百八十五章 偷梁换柱第三百五十九章 青衫威名第二百八十八章 芍药起疑第六十四章 岳阳王府第六十章 往事如烟第二百六十八章 儒圣浩然第四十三章 渔阳水战第九十五章 山间狂奔第三章 学府大考第三十九章 恐怖气血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喜日子第二百二十二章 狼行千里第三百五十二章 装疯扮傻第二百一十九章 七星祭祀第五十二章 九龙锦盒第四百六十二章 败势初现第一百六十九章 逆天少年第二百零五章 有恃无恐第一百二十三章 化生三藏第一百七十一章 恐怖真相第一百零九章 拨云见月第五百六十六章 花开灿烂第五百五十五章 镜中空相第三百五十一章 惊世之秘第二百五十一章 剑与镰战第一百六十三章 矛盾的夜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渊来了第二百八十一章 三缕绒毛第五百零二章 凌云之痞第六百一十二章 大战始兮第六百一十四章 老谋深算第三百三十三章 梦中情人第十三章 弑师大仇第五百三十一章 诛天血誓第五百四十七章 勉强收编第四百四十六章 天弃之人第一百五十章 暴躁院长第五百六十六章 花开灿烂第九章 几段言语第二百九十一章 穹苍眺望第五百八十章 迷心蛊虫第六十章 往事如烟第五百零六章 一剑破眉第六百章 茶的故事第二百四十章 伏兵百万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喜日子第六十七章 酒桌闹剧第二百九十章 商人逐利第五百八十八章 徽山战书第五百零四章 疯狗棋路(下)第三百五十八章 柏玬小镇第二百三十章 三老头子第四百七十六章 笑里藏刀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明鬼物第二百九十章 商人逐利第六百零四章 洪荒魔尸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群兔子第三百一十一章 佛门密辛第三百五十四章 震惊天下(1)第二百零九章 追忆当年第三十三章 问天破局第四百七十四章 暗渡陈仓第二百二十章 雷雨风动第六百二十三章 决战布阵(下)第二百六十九章 幕后之手第四百七十三章 策反离间第二百零七章 化散为整第二十一章 苍生蝼蚁第二百四十七章 夏寻谋动第四百零七章 镇国神器第一百五十三章 京都大戏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渊来了第五百零九章 螺祖卦象(下)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天剧终第九十五章 山间狂奔第六十四章 岳阳王府第三百七十五章 皇权法度第七章 一心二用第五百九十六章 绝密败露第二百八十五章 非走不可第四百七十三章 策反离间第四十三章 渔阳水战第六百零四章 洪荒魔尸第一百三十二章 今朝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