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俯身一望,便见她指尖一点殷红,显然是针扎过后留下的血珠子。
她只觉胸中顿时便炸响开来,忙将她抱起来,急急两步就跨入亭来。
谢楠生脸上带了一股惊笑,正望着石桌上的一只碗发呆。
“谢楠生!”白清水胸膛起伏不止,朝他怒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谢楠生抬起头来,一见到白清水,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站起来急道,“水儿你看,潇儿就是我的女儿,潇儿就是我的孩儿啊!”
白清水俯头一望,就见桌上的那只碗里盛了半碗水,水里殷红,隐有血丝融合浮动。
“血相融者,便为亲!你看,血相融了,相融了!”谢楠生简直激动得恨不能昭告天下。
下一刻,他的脸上便重重挨了白清水一个耳光。
“水儿……”谢楠生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欺人太甚!” 白清水咬着牙,眼里泪却也滚了下来。再不多言,抱着小潇洒转身便走。
“水儿……”谢楠生呆傻当场,眼睛睛看着白清水抱着小潇洒急急而去,小潇洒还在嘴中哭喊,“潇儿讨厌爹爹,爹爹用针扎潇儿的手指,爹爹一点都不喜爱潇儿,唔唔唔……”
“潇儿……”谢楠生猛站起来,想冲上去,冷不防却被紫鸢一伸手便给拦住了。
紫鸢的一双眼冰冷,盯着谢楠生一字一顿道,“谢将军自重!这回郡主是真恼了!”
谢楠生眼神里的那丝明亮一点点的黯了下去,浑身冰凉的呆滞当场,眼见着追着而来的众人都摇了摇头,缓缓去了。
田府守卫森严,防得了贼,却防不了谢将军这颗不死的贼心!
前些年白清水是轻易不大出门,京中众人自是不知她早已诞下孩儿。
自打去年春日里大军班师回朝后,她方始出门行走,身边却带了个五六岁的女童,谁人瞧不出这小潇洒长得可爱伶俐,一只小鼻子曲线柔和,颇有几分谢楠生的影子。
谁人不知这孩子乃是他谢楠生的种?
也就是他自己蠢,竟会偷偷刺破自己孩儿的手指,想出个滴血认亲这等昏招来!
又是在别人家的庭院里,这不是摆明了他在怀疑当年的清和郡主不贞么?
白清水夜里躺在床上时,望着窗孔里那个大大的月亮,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泪大约在这一夜是要彻底流干了。
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想要回头的。
自打从他来求着自己,请她原谅他那日起,是动过心思的。
毕竟是连他的孩儿都生下了,小潇洒而今长至六岁,如何能不知晓旁的孩子有爹,而自己却没有爹呢?
那回上元夜里他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小潇洒时,她心中是庆幸的。
还好有他,幸好有他不是么?
若不是他,只怕今生她与小潇洒便要母女分离,那等痛楚,如何敢承受?
前些日时他日日在家门外放纸鸢,心里其实也是欣喜的,当初在谢府那样糊里糊途便跟了他,何时感受过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这等炙热的追求?
只要他坚持一下。
或许他再坚持一下,她心里那坚冰就化了
,许就又从了他了。
如何料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她说潇洒不是他的孩儿,他竟就信了,竟连刺破女儿的手指取血这样荒唐之事也能干得出来!
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他可知她这做母亲的,经了当初怀胎十月之苦,难产之苦,好不容易才生下她,养至而今这等活泼伶俐的年岁,是连一根毫毛都不忍伤的。
他怎能如此?
她的一句故意气恼之言,他竟就信了。
她说什么他便信么?
当初她说他不曾将方子给过康宗岩,不曾与康宗岩有过不轨之举时,他怎的不信她?
说到底还是不信她!
她在他眼里,竟是一个这样的人?如此不堪,如此道德沦丧败坏之人?
早该看清他是何样式的人了。
当初他不顾她颜面,给出那样一封令她羞愤欲死的休书时,便该死了心!
都六年了。
六年了呢……
怀里的孩子轻轻拱了拱小屁股,鼻吸轻轻吸了吸,显然也伤了心,连梦里都在喃喃:爹爹,爹爹不要扎潇儿……
爹爹不要离开潇儿……
白清水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一边伸手就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喃喃道,“潇儿乖,他不要你,娘亲要你,娘亲永远陪着你……”
白清水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这般下去了,难道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怨恨里么?
世间好男儿何止千万,难道竟要吊死在他谢楠生这一颗树上?
白清水自打这日起收整了心情,谢楠生若是再来敲门,是不理的,再来放纸鸢,便令府里的小厮从墙这头一盆水泼出去,如此是几次,也就不来了。
到日子越发和暖,进入了四月里,那屡屡递帖子到贵亲王府,却总被白清水拒而不见的罗意也终于得了白清水的点头,相约这日前去京中的天香楼下棋。
天香楼乃是这京城里头一等的雅致茶楼,向来便是京中贵公子们出入之地,平日里呼朋唤友,或斗促织,或赏花赏鸟,或喝茶对奕,一楼大堂,二楼雅座,各有各的适合之地。
却是唯有这三楼四楼,常人轻易难得一上,即便你再是富贵滔天,要上这三楼四楼去,却也还需得凭些本事。
白清水倒是上过一回,却乃是小潇洒出生后的第三个年头,被田灵珠与长公主辍撺着去的,乃是解了一局挂在墙上的残局。
只是白清水不料这回竟能上到四楼去,竟乃是因罗意对出了这天香楼内挂的一首绝对为,这对的上联颇有些意思,乃为: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据天香楼的规矩,但凡若能对出下联者,便可上得四楼去,不仅可一览这上京风光,据闻这天香楼的幕后老板还可满足对出此联者一个愿望。
此联白清水当初也是见过的,只是她自幼对于棋道一事颇花了心思,诗书之上,却是那等“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之人,初见此联,只见着“调调调”,连意思都未能读懂。
后头还是那佳柔长公主解释一番后,她方明白此联乃是同字异音联,字同音不同,读来自有深意,却是应读音为: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如此读来看似简单,但要对上平仄工整,且前后呼应的同字异音下联,却颇是为难。
此联在这天香楼挂了五六年,到今日方被罗意对出下联来,竟是: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白清水在天香楼的四楼雅座里听得罗意如此这般讲解之后,都忍不住抚掌赞叹,到底不怕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而今主礼国家教学的国子监祭酒。
罗意双眸含笑,却只是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说道,“郡主过奖,是罗意卖弄。”
一时有侍女上了茶,两人在桌前坐下,侍女开了窗,方知这窗乃是朝内开,坐在窗边,便可见楼下开锣了一台戏,一时两人品茶听戏,倒也怡然自得。
待茶喝了一壶,两人方坐到棋台前,各自执子,对奕一番。
适时有侍女行上来,轻声禀道,“罗大人、清和郡主,我家主子稍后即到,还请二位再等候片刻。”
两人就相视一笑,一个区区茶楼的老板,架子倒是不小,竟敢叫这二位等着,令人忍俊不禁之处是,竟还放豪言要满足两人一个心愿。
两人俱都来了兴致,一时倒是想瞧瞧这位到底乃是何方神圣了。
如此两人来回下了两三局棋后,方听得脚步声响,一抬头,便见从门口行进来一人,一袭便服,风神玉郎,不怒自威之态,顿时便将两人给惊得目瞪口呆。
急急跪下行礼,嘴中高呼,“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竟然是当今圣上。
皇帝一见到两个,便也笑起来,行上前来一边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罗大人与朕的清和妹子,免礼吧。”
一时皇帝入坐,两个立在一旁,耳听得皇帝赞道,“这些对联乃是朕早年间在外头行走时,偶然所得,罗大人到底不愧是我朝栋梁,诗文了得。只是我那朕有四对,罗大人除了对出这一对,可还有旁的能对出?”
罗大人只觉自己颇是汗颜,忙俯身道,“微臣不才,仅对出此一对。”
皇帝却也不觉失望,抚掌道,“此已很了不得了。”
顿了一顿,又道,“朕早年发话,但凡能对出其中一联,朕便可满足此人一个愿望。如此,罗大人,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同朕说。”
“这……”罗意抬手抹了抹自己额上的汗,就瞟了白清水一眼。
白清水原本微俯着头,见罗意瞟自己,心中不知为何便突的一跳,一股不祥之感猛然生起,便见罗意已经在皇帝跟前跪了下来,朝皇帝道,“为臣多年来心中的确有一宿愿,但求皇上成全。”
“嗯。”皇帝点点头,说道,“爱卿但说无防。”
“微臣想请皇上为臣指婚,微臣觉得清和郡……”
话未说完,却猛听得外头有人吵吵嚷嚷在喊,“不过几首对子,这有何难?在下不费吹飞之力,信手捏来。”
……
对联的读音是:
条琴条新吊,吊吊条来,吊吊妙。
重花重好总,总总重成,总总香。
是老布拾的前人牙慧,因本文无朝代,无背景,所以大胆乱用了,希望大家原谅,么么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