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寨前厅张灯结彩, 红绸绕梁,每张桌案上都铺了喜锦,真是一幅寨主大婚的景象。她二人出现的时候, 江泽阳和曲逸方正坐在正位, 面对面商议着什么。
曲逸方道:“他竟然将带下山的手下又遣了回去, 孤身前来。”
江泽阳叹:“这消息若是真, 那么凌云肯定已失手被擒。”
他二人神色都很不好, 但是细辨江泽阳带些焦躁不安,曲逸方则隐隐是一种失望。
见紫棋挟持着曲飘飘进来,江泽阳蹙起眉头, 低咒了一句。曲逸方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紫棋用左臂箍着曲飘飘的脖子,右手紧紧握着那支凤钗, 大声道:“放了张久蓝, 要不我杀了她。”
江泽阳端了杯茶水, 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吹到一旁,不紧不慢地道:“你想比比是你的簪子快, 还是我手下的刀快?”
小饮了一口,他把茶盅置在桌上,手一挥,一个手下将张久蓝推了出来,他双臂被绑, 口中塞了破布, 说不出话来。一柄大刀架上他的脖子上, 稍一用力, 脖颈上就有鲜血渗出。
紫棋却是狠下了心, 不看张久蓝,手下用力, 也用凤钗扎破了曲飘飘的皮肉。曲飘飘十分配合地一声娇呼,目中闪着泪光,无助地望向江泽阳和曲逸方。曲逸方依然不动声色,伸手将自己的茶水端了起来,自顾自低头啜饮。
江泽阳眼睛微眯,似要发怒,却最终笑了,侧头对一旁的手下道:“放人。”
张久蓝脖子上的刀移开,人被推了过来。紫棋想去解他的绳子,曲飘飘却暗掐了她一把。她立刻警醒,握紧凤钗,对江泽阳一扬下巴道:“给他松绑。”说话时气势逼人。
江泽阳点了点头。有人解了张久蓝的绳子,张久蓝一把扯掉口中的破布,顺手抢了身旁那人手中的刀。跃到紫棋身旁,将她护住:“快,下山!”
正在此时,山门迎客的人跑入大厅,一边跑一边急急回报:“蔚子善已到山门,我们拦不住他,他正向这边过来了。”
紫棋心中一喜,心道再拖延会儿就可以见到大哥了,那么大哥也不会再中圈套,如若及时往回赶,没准还能拦住凌云生事,救下蔚家寨。
江泽阳并不慌张,侧头对一旁的曲逸方道:“烦劳曲寨主亲自迎客,带蔚寨主看看山上的风景,这边的事情……我来解决。”
曲逸方应了声,离座起身,急急奔向厅门,路过紫棋身旁时却临时变了方向,突然出手。紫棋只觉冷风袭近,忙扯着曲飘飘往后退,张久蓝舞刀迎了上去。
曲逸方出手如电,招招夺命,张久蓝勉力维持,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紫棋看得心惊,嘶声喊:“住手!再不住手,我真的会杀了她,我真的会杀了她!”她颤着手一用力,凤钗刺进曲飘飘的肉里,血顺着钗头凤凰的凤翎滴滴答答往下流。
曲飘飘哀声求曲逸方:“大哥,莫要再动手。”
江泽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情不善,也出声唤:“曲逸方,住手!”
曲逸方却根本不理,一掌击中张久蓝的面门,将他打翻在地,旁边有双龙寨的人冲了过去,曲逸方低声一个 “杀”字,那些人乱刀挥下,将张久蓝砍得血肉模糊。
紫棋正在呼停手,此时一下子住了口,胸前起伏,整个人都在抖。
刚刚还鲜活的生命,能说,能走,现在却……她原是想救他的!
只望了一眼张久蓝残破的尸体和流了一地的鲜血,她就匆匆挪开眼睛。她不敢看也不忍看,难道她又做错了?如果她不听曲飘飘的,不挟持她跑出来,也许张久蓝就不会死。
张久蓝一死,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她能感觉到江泽阳冷冷地注视中带着杀意,而曲逸方却并不急于动手,只一派悠闲地望着她,似根本不担心她会伤到曲飘飘。
她咬牙瞪向曲逸方,他在嘲笑她是笨蛋,嘲笑她懦弱到没有胆子杀人?
“你不是说他不会死吗?你不是保证过吗?你骗了我!”紫棋闭上眼睛,手上使力,一咬牙将小半截凤钗没入曲飘飘的脖颈。
她敢杀,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联手杀了张久蓝,所以他们死有余辜。
温热的血涌了出来,沾上她的手指,黏黏腻腻的。再进去一点点,只用再进去一点点,然后拔出凤钗,曲飘飘就可以丧命,可是……紫棋还是心软了。她没有杀过人,而曲飘飘似乎也从没有真正伤害到她,她对她恨不起来。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情况起了变化,她还未及将眼睛张开,便听到江泽阳声音响在耳畔,阴恻恻的两个字“找死”让人不寒而栗。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擒住,箍得那么紧,仿若铁钳一般,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她的手指开始变得绵软无力,一根一根松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握住那支凤钗。
江泽阳冷笑,见紫棋的手完全离开凤钗,挥掌向她的天灵盖拍去。
一旁曲逸方不着痕迹地笑了,他原就想看江泽阳和蔚子善相斗,最好能两败俱伤,没想到蔚子善只身前来,乱了他的计划。如今如果让蔚子善亲眼目睹江泽阳杀了紫棋,那么依然还有场好戏可以看。
强劲的掌风,逃无可逃,紫棋紧闭着眼睛。她不怕死,但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脸,让她忽然舍不得死,如果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这关键一刻曲飘飘忽地幽幽开口:“住手!江泽阳,她可是我未来的嫂嫂,你可不能杀了她,若杀了她,我大哥怎么幸福呢?另外……也许你本应感谢她。”
她也不去管那支犹插在颈上的凤钗,也不去看旁边的众人,径直走到曲逸方面前,唇角带笑,语声娇柔,依然拖着绵长的尾音:“我亲爱的大哥,我早知道我在你心里一丁点儿分量也没有,你——果然不负我所望,让我彻彻底底死了心。好啦,这次是说真的,以后再没有人会纠缠你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小妹我祝你早日心想事成!”最后四个字咬得极是清晰。
话毕转身离去,身影清冷,未有一丝留恋,只是所过之处,有一滴一滴的血迹,若散落在地的玛瑙,也如红烛燃尽洒下的烛泪。
江泽阳听到曲飘飘的话,硬生生的收了掌,隐忍了怒气,冷冷道:“哼,那你就继续做曲寨主的新娘子。”一抖紫棋的腕子,将她甩了出去。虽然如此飞出去,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那力道凶猛,若是撞到墙壁或者柱子,也会受伤,江泽阳以此作为对她的惩罚。
“除了我之外,她不会嫁给任何人。”
大厅中忽地响起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闻者俱觉身上一寒,可听到紫棋耳中却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温暖。一只手臂缠上她的腰部,带着她落了地,在地上旋转了一圈,她便安安稳稳地偎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紫棋眼中腾起一层水雾,胸口抑制不住地热浪翻滚。她知道是谁,谁在这种时刻赶来救她了。她急切地回头去寻那一袭熟悉的粉衫,不料却看到拥着她的是一个散垂下头发将大半张脸遮住,灰衣灰裤,作寻常山寨喽啰打扮的人。
泪眼朦胧中,她身子一僵,微怔。
那人看她望过来,一甩头发,露出整张脸,微挑眼角,勾唇轻笑,端的是风仪出众,俊美无俦,正是尹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