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落槿,或许薛儒治得了,但你别忘了我那三枚金针。”
楚弋在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不知何时已摆好的青瓷酒壶和酒杯,神色相当惬意。
倒了酒,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示意裴余也坐下。
待裴余入座后,他拿起另一杯,陶醉地嗅着杯中醇厚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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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他才道:“落槿好治,但这满都城的医师之所以都查不出‘殿下’中了落槿,不正是有我那三枚金针在?”
他轻轻“呵”一声,“金针若是没有取出,落槿症状便不会显露,是以‘殿下’也绝对醒不过来!”
裴余生性谨慎,因此难免对他话中的自信产生了些许怀疑,“......就怕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会所有的瞎猫都能碰上死耗子!”
楚弋言之凿凿,但裴余却忍不住回想起薛儒,以及他的坚持,脸上不由露出复杂神色,“可今日薛儒执意要独自医治,就怕他会去动‘殿下’的身体,要是被他发现你那些金针……”
“这用针之术是我师傅亲传,资质逆天的我早已熟练掌握,针体埋入人体之内,针眼极小,用肉眼能看出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说罢,楚弋仰首,正准备饮下杯中酒,就听裴余不冷不热道:“微乎其微?那意思就是还是有可能发现?”
楚弋执杯的动作一僵。
他砰的一下放下酒杯,脸色很是不爽:“喂,姓裴的,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一再质疑我的手段!”
裴余平静地抬眼看他:“你就是太过自负了。”
楚弋笑了起来,朗朗道:“这不叫自负,这是自信,我相信我自己。那个薛儒我见过,我埋下的金针就算被人发现了,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他。”
一口饮尽手中的酒,他砸吧了一嘴,“要是真被他发现并取出,我就拜他为师,一辈子供他驱使!”
……
却说此时,泗沂院里又一道耀眼的金光破体而出,昏迷不醒的辛君承倒回床上,原本毫无知觉的他口中竟突兀地发出几声模糊而细碎的闷哼。
左手握着那从辛君承体内取出的三枚金针,凌徽朝辛君承伸出手。
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辛君承手腕悬空抬起,正好落入凌徽手中。
辛君承的脉,从先前的紊乱、节律不齐到后来的忽疏忽密,时起时伏,终于有了变化。
凌徽收回手,将辛君承手放回被褥下,随即目光落向一旁的三枚金针上,黑眸中闪过果不其然。
这金针虽平常,但行针手法却极为少见,奇妙地隐匿了落槿的药性,使人脉象看上去如同常人。
有这金针在,也不怪薛儒以及那些御医会束手无策。
施针之人倒也是有些手段。
……
当凌徽拉开泗沂院寝屋大门的一瞬间,一颗黑色的脑袋便毛毛躁躁地撞了上来。
凌徽当即后退一步。
“神医神医,殿下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治好了?是不是醒了?”
辛君承的小厮,一直紧张兮兮守在门外的萧青羽青涩的脸上闪着焦灼,一见寝屋的门开了,捧着一个托盘就冲着凌徽急忙忙问道。
他身后的院子里,周代云一袭粉裙婷婷而立。
晚霞渐消,暮色苍茫,此时已然到了掌灯时分,有小厮在膺王各处挂上风灯。
周代云半个身子隐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之处,看不清脸上神色,只是那几截裸露在外,攥着绢帕的指尖却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裴余不知去了哪里,凌徽并未瞧见人影。
这萧青羽显然是个急性子,一迭连的发问后不见凌徽回应,便也等不及,绕过凌徽就要进屋。
凌徽手一抬,将他拦了下来。
“殿下是不是醒了!我要进去看殿下,神医你拦我作甚?”萧青羽神情急切,即便被凌徽拦着,两脚始终在原地不停地动,时刻等着凌徽放行。
凌徽淡定的目光落向他手中托盘:“这是?”
萧青羽茫然地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倏地想起自己手上还端着殿下的药,而因为自己毛毛躁躁的举动还险些洒了出来,不由懊恼地端正站好。
“殿下昏睡不起,先生看了三天也不曾下过方子,御医们也无从下药,唯有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这碗自然是殿下每日照时服用的汤药……”
此一事,神医不是早都知晓,何以再问?
他一脸莫名其妙,忽而惊疑不定起来:“难道这方子有问题?”难怪殿下屡睡不起,原来有人在汤中下药,或者这药本身就有问题……
原本因为殿下病了,沉睡不起,自己完全做不了什么,只能干些抓药煎药这种小事,此时萧青羽一想到最后竟是自己将毒药送入殿下口中,手里的托盘几乎就要拿不住了。
凌徽扫了眼他抖个不停的手,打断他的臆想,“这药没有问题。”
早在药香传来之时,凌徽便知这确实是一碗调理身体的药。
毕竟是御医开的方子,且不说有专人负责煎药,膺王府中明有侍从,暗有隐卫,那些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往那里面下药。
萧青羽顿时大大松了口气,一手稳着托盘,一手用袖子擦去额上被自己吓出来的冷汗。
但凌徽的目光依旧停在他手中的托盘上:那上面除了一碗汤药,还有一个构造非常精巧的小匣子。
匣子外形古朴华贵,色泽黑里透红,且纹理清新。
凌徽知道,这是乌木。
乌木,有着万木之灵、万木之尊之称,是种上好的木料,她好奇的事,是什么东西竟需要用乌木来承载?
“这是玉宸宫每月定时派人送来给殿下的香料。”
闻讯而来,一步跨进院门的裴余见凌徽的眼神一直落在那药碗旁的木匣子上,一顿后,边解释边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近。
凌徽眼神一下狐疑起来:玉宸宫?那不是当今皇后的宫殿?
尤皇后乃二皇子辛南栋与五皇子辛北天的生母,辛君承之母早殇,据闻这位尤皇后待辛君承视如己出,只是……
心神念转,凌徽趁二人不备,突然伸手去拿那小匣子。
“薛先生!”裴余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凌徽已打开了那匣子的盖子。
这一小小的乌木盒中,装着一块阴灰色的蜡状物质,一打开,清香四溢。
一眼看清,凌徽呼吸微紧。
“神医——”
“阴凝香……”
愤然不满的萧青羽指控的话还没说出来,忽听凌徽缓缓冒出这三个字,不由一愣,随即肃然起敬,“先生真乃神人!”
他起先不满的情绪早已消失得烟消云散。
同样没料到凌徽张口便说出这种名贵的香料名,裴余也是惊服,“这的确是阴凝香,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懂得香料……”香料品类不说上万也有成千,他不过微微一辨别就能道明品目,想不到这薛儒竟还是位辨香大师。
他们似乎一开始就看走眼了。
听他二人心悦诚服的夸赞,凌徽神色间却没什么傲色显露。
“一两香料一两金,这阴凝香的香气不仅可调节环境,且药用价值奇高,可是极为少见但却很名贵的香料,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皇后娘娘倒真舍得。”
居然用乌木盒来装阴凝香——好深的心机!
她动了动唇角,开口说话的语气叫人难以琢磨,尤其是最后一句。
萧青羽是个粗神经的,自然是没听出来,裴余心下隐晦一动。
“先生所言不错,阴凝香确实有价无市。”
萧青羽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炫耀之色。
“皇后娘娘心怜我家殿下,每月都会派人将宫中最好的阴凝香赐予殿下,今日恰巧就是送香之日。”
凌徽听得笑了:心怜?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