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倾瓷房间的绯湮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屋里,而是径直出了梵朔门,他一路奔跑来到烟花树下,不久之前,他还在这儿与碧落相偎相依,而此刻,他却一个人重新回到了这里,独自憔悴,黯然神伤。
狠狠咬住下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入口腔,绯湮难受得咳了两声。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昨夜美人师父才提醒他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可今日怎么就闹得全天下皆知了呢?究竟是谁出卖了他?
他的双手紧紧地攒成了拳头,“倾瓷,你凭什么怀疑我?应该是我怀疑你才对吧?那一夜你也在林子里,你听到了我和师父的谈话,不是吗?”他一拳打在树上,烟花树稍有摇晃,却终是未倒。
手上破了皮,拳头骨节处的伤口流着血,扩散着火辣辣的疼痛感。多亏了这份痛觉,让他可以暂时保持清醒的头脑。
不错,倾瓷有嫌疑,可是他不会忘记昨夜在林子中,除了他、美人师父、倾瓷之外还有另一人,那便是褚越,如果说这次的风声是褚越放出去的话,那么这无疑是毓砂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毓砂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真如碧落说得那样,他、美人师父、倾瓷,甚至是梵琢和碧落,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毓砂游戏中的一颗棋子了吗?
如果这是真是毓砂所指使的,那么这一次,他又在玩什么?
看来有些事必须提前做了,既然江湖已经皆知四琳琅的事,不管那个关于武林至高秘籍的传言是真是假,如今江湖中人的目标都已聚到四琳琅上了,看来他只有先下手为强,先一步夺取四琳琅。
美人师父曾经说过,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就连他也会被迫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这一点他是明白的,可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逃不了四面楚歌的命运,那何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将他能够得到手的琳琅先收入囊中,至于那些可能为夺琳琅石而来的人,他自会想办法对付。
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划,只是……只是,要实行这个计划,首先,他要对不起一个人,然而面对如此局面,他别无选择。
……
次日一早,本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碧落梳妆打扮完毕后正欲去找绯湮,却迎面撞上一个慌慌张张前来的弟子,那弟子一见碧落,连忙气喘吁吁地说道:“梵,梵师姐,不好了,出事了!”
碧落闻之一惊,这一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可她瞧着那弟子的模样,确实像是出了大事,于是她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喘过一口气,然后细细说:“众多正派弟子齐聚梵朔门,强烈要求梵朔门将门主交出来。”
“哥哥?”碧落越听越迷糊,她有些时候没有和梵琢交谈了,这些天都不怎么见着他,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难不成是他在外犯了什么大事得罪了整个江湖?碧落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哥哥他怎么了?”
“那些正派弟子说门主是毓翎宫的人,却假装正派人士出现,意图残害正派武林,所以要杀之以除后患。”
听到这里,碧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梵琢是毓翎宫的人这事照理说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昨晚,她曾将此事告诉了绯湮,难道说,是绯湮出卖了她?
“现在情况如何了?”碧落紧张地问。
那名弟子道:“凤鸣、暮霭和月辉三位师兄带着众弟子在外挡着,可看形势似乎快挡不下了,估计很快就会开打。”
碧落努力保持着冷静,“那么哥哥呢?”
“已经派人去通知门主了,暂时还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那弟子如是而答,随后碧落又问:“有没有见到绯湮?”
那弟子摇摇头,“今日一早就没见到俞公子,就来柳公子都没见着人影。”
俞绯湮和柳倾瓷竟然一同失踪了,看来此事不一般,碧落了然地颔首,“我知道了,立刻增派人马去援助凤鸣、暮霭和月辉,我去看看哥哥那里的情况。”
“是!”那弟子领命而去,随后碧落也快步向着梵琢的房间赶去。
碧落的房间位于西苑,而梵琢的房间处于东苑,从西苑到东苑需穿过一个小园,那便是那个种满了芍药花的园子,可是这一日,当碧落看到那成群的芍药花海时却被这妖艳的红怔住,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快步向前而去,然而还未进入东苑,她已瞧见那里边有个地方冒着一缕黑烟,她迅速上前,见那冒烟之处正是梵琢的屋子,而此刻,那间房已燃起了熊熊烈火,妖红的火光刺痛了眼睛,“哥!”伴着一声凄厉地呼喊,她就要冲入火海。
然而却在此时,一人被打飞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碧落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倒地的人竟是梵朔门的弟子萧隐。
将萧隐从地上扶起,碧落关切地问道:“萧隐,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隐的眉头深锁着,“门主……在里面,俞绯湮伤了他!”
“什么?!”震惊之余,碧落瞧见一个人影出现在火焰之中,他缓缓地向外走来,走到门前,走出火海,碧落望着眼前的人,整个身体都不禁地颤抖起来,随后,她在萧隐耳边留下一句话,继而萧隐便撑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而碧落则站起身,缓缓走到绯湮面前,“是你,果真是你,俞绯湮,你为何要出卖我?”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冲着绯湮吼出来,模样悲痛万分。
但绯湮却不怀好意地笑着,“为什么?呵呵!”他的手上掂着一块翡翠宝玉,碧落自是认得那块玉,此时又听绯湮道:“因为我要得到疏蘅,所以,只能委屈阿琢了。”
“你将他如何了?”碧落的心跳得好快,好似就要跃出身体一般。
绯湮依然笑着,他回眸望了一眼身后不断上窜的火苗,“你的好哥哥此刻正在里面,不过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具烧焦的尸骨了。”他淡淡地说着,口吻残忍无比。
碧落一听,再也顾不了许多,就要冲入屋内救人,可谁知,俞绯湮竟然连她这样的要求都不允许。
这一刻,他拦在她面前,笑得让人心颤,“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碧落站在火海之前,望着愈烧愈烈的火苗,她心里很明白,即使她进去了也救不了梵琢,顶多赔上一条性命。她的哥哥,梵琢他……真的就将这样被烧作焦尸了吗?顿时,泪破了眼眶。忽然,她拔出剑指向绯湮,然而那一攻击却被绯湮轻易化解,“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碧落的剑被打在地上,发出混沌的声响,“你为什么非要疏蘅不可?就因为四琳琅吗?你也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武功绝学秘籍?”
绯湮将疏蘅玉抛起,又一手接住,“看来你也听到风声了。”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几分,“不瞒你说,我最早的目的就是四琳琅,假如此事没有被泄露出去,我也不会这么早动手,只是很可惜,如今风声走漏,弄得江湖皆知,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实行我的计划了。”说着,他向碧落一步步逼近,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庞,接着手悄悄滑落,移到了她的颈处,“碧落,你脖子上的这只红色的玛瑙吊坠应该就叫做‘蔷薇扣’吧?”
碧落猛地推开绯湮,双目大睁着望向绯湮,“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绯湮低笑着,“忘了么?那夜你在沐浴时我可是将你的身体看了个遍了,当然,也包括你肩膀上的那个蔷薇图腾。”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碧落就是“雪落如花蔷薇腾”中所说的琳琅石的主人。
至于“蔷薇扣”这个名字,那还要多亏了他的美人师父曾经给过他的另一份七绝诗了,那上面很清楚地写了每块琳琅的名字。
“所以说,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我是蔷薇扣的主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你才决定要向我示爱,趁机接近我?”碧落绝望地问着这些问题,也许是太过愤怒了吧,此刻,她竟然不需要攒紧拳头也可以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了。
而绯湮却总是扬着他那玩世不恭的微笑,淡然地开口,“不错。”
“那么绯湮,我最后问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在接近我的过程中,你是不是连一丁点的情都没动过?”她的眼中满是泪珠,泪满了滚落下来,不久眼眶中又聚满泪水。
绯湮愣了愣,然后“噗嗤”笑出声来,“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可是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碧落啊!我既然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所图谋的,又怎么可能对你动情?”这是谁的声音,竟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绯湮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是心早就疼得仿佛裂开了。
含着泪,碧落自嘲地苦笑出声,“是啊,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居然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她多希望绯湮能告诉她说,他曾经对她动了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可是绯湮他终究没有那么说。
绯湮望着碧落,笑容仍挂在脸上,然而藏在袖管中的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所以,下一次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千万别再找像我这样的男人。”
“不需要你假好心!”碧落愤然地顶回去,绯湮无奈地耸耸肩,“那么碧落,请把蔷薇扣交给我吧!”
碧落的眉头紧紧蹙起,“蔷薇扣,蔷薇扣,你只知道蔷薇扣。”她的心在一瞬间死了,她终于明白,原来绯湮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他爱的只是蔷薇扣而已。碧落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色环形吊坠,对着绯湮掷去,“从今往后,梵碧落和俞绯湮再无关系,我们,一刀两断!”
(卷卅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