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迅速穿过街道,悄悄地从客栈的后门溜进去,母亲屋里的灯光还亮着,看来母亲并未来找我,恐怕是和罗武有事商量。我们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盥洗后,躺在床上,回忆着自己刚才的举动,想起相见时仅仅这一幕中的每一秒,后悔迫不及待地想逃离,竟然忘记了跟他道谢了。都是被那个令人讨厌的恶人气的。确实有损我淑女的形象,但想起那个褐衣男子,他那恍如天神的气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我便想,要是救我的如若是他,那该有多好。我带着自己的假想,笑着,进入了梦乡。
揉着惺忪的睡眼,我像寻常一样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如是正在小心地梳理我的长发,我的头发自从懂事起,就再未剪短过,已经长到腰际,发质柔顺如丝,乌黑光洁。我视它为珍宝。每日清晨,如是都要花上一点时间,打理我的长发。
我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阁楼、大树、花园……突然想起,这里不再是幽幽谷了,而是在客栈!而我穿着亵衣,披着长发,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不巧的是,院子里真的有人,更不巧的是,他此刻正看着我。依然是一袭长衫,胜似白雪,金色的发带束着乌黑的头发,逆着阳光,他眯着眼睛,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阳光洒在他光洁的脸庞,反射出微弱的光,晃了我的眼睛。
但我不会看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嘴巴不饶人的恶人。我惊叫一声,马上关上了窗户。如是手中的梳子刮了我的头发,疼得我龇牙咧嘴。
“小姐,怎么了?”如是慌了手脚,不敢再动。
“那个人,他为何会在那里!”我有点语无伦次。
“哪个人?在哪里?”
“还有谁,昨天那个讨厌鬼,他在院子里偷看我!”
“小姐,这是客栈,他们或许住在此地,在院子里,很平常啊!”如是今日的脑袋转得比较快,冷静地分析道。
“住这里也不可偷看我啊!”我还是懊恼不已。
“小姐……是你自己打开窗子的啊……”如是的胳膊肘一直都往外拐。
“我打开了,你不会提醒我啊!要你做甚!”我还是嘴硬,埋怨如是。如是一副委屈地样子伺候我穿衣。
“等等,你说,他们或许也住此地?”冷静之后,我心里一喜,吩咐如是准备文房四宝。我写了一张纸条,约披风的主人在河边亭子里相见,当面归还披风。我穿戴完毕,重新打开窗户,他真的还是惬意地坐在那里,看我开窗,抬头朝我微笑。虽然他笑起来很摄人心魄,但我不会上当,他这绝对是嘲笑。我把纸条扔下去,他及时一伸手,恰好就接住了。我懒得再看他,“嘭”的关上了窗。心想,既然你非要出现在这时候,叫你当回跑腿的,总不冤枉吧!
过了半个时辰,看着铜镜中那个远黛如山,明眸皓齿的少女,我的脸颊升起两朵桃花。
“小姐,今日打扮这么漂亮,我们要去何处?”如是好奇地问。
“不是我们,是我自己去。”我微笑着说。
“啊,小姐,你不要奴婢了……”如是装着要哭的样。
“行啦,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拿上银子,去把那块如烟紫玉,买了。”
用过早膳,我们以出去逛逛为由,拿着披风一起出了客栈,我和如是分头行动。我按着昨晚的路线,朝河岸走去。白天的景色远没有黑夜来得迷人,但春风徐徐,阳光灿烂,看着身边人三三两两,有亲密的呢喃,有的在讨价还价,也有孩子在奔跑嬉戏。我喜欢这样平凡、安静地感觉。我想起,洛阳。洛阳城,我并未去过。听说是个很繁华的城市。那里现在是否也是杨柳依依,山花浪漫,那个人,为何要相约洛阳呢?
不多时,就到了昨天的亭子。有点失望,亭子空空如也,并没有人等在那里。我找了个石凳坐下,面朝河水,河面上波光粼粼,漂浮着昨晚残余的小荷花,有些人的真心,就这样被放逐,被遗忘了吗?我叹了口气,双手摩挲着黑色的披风,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它主人的温度。能让我想起那个好听的,温柔的声音。哪怕只是这么一句。
“喂,你不舍得还了?”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我被吓了一跳,回头差点撞上那个人。他微微弯着腰,炙热的气息,洒在我脸上,有点酥麻,我只注意到他饱满温润的嘴唇,差点碰到了我的脸。
“怎么是你!”我惊魂未定,赶紧站远点,不客气地问。
“为何不是我,我正是披风的主人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你的?”我不相信地问,但边说边把披风塞到他手里,好像摆脱什么瘟疫一样。
他皱了下眉,随即又轻轻笑道:“你以为这是我哥哥的?他的披风在树林里被刮破了,所以我怕他再次受寒,把自己的披风借给了他。所以,我真的是它的主人”
“他身体有无大碍?”我只注意到这一句。也想起他苍白的脸,不免有点担心。
“他去仙鹤山接我时,来回舟车劳顿,受了风寒,在这里修养了几日,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仙鹤山?”我吃惊地问。仙鹤山是在幽幽谷南面的一座山,据说那里隐居着仙鹤高人,养了很多仙鹤,这座山由此得名。但很多年来,没有人真的找到过这位传说中的仙鹤高人。也没有人,能轻易登上仙鹤山,因为那里有仙鹤守护。
“你竟去过仙鹤山?”他好奇地问,漆黑的眸子闪着亮光。
“没有,我只听闻,也曾很想去看看,据说那里的仙鹤有灵性。很多人都想一睹这神物之姿”我已然想起了我的幽幽谷,我的竹林,我大自然的朋友,在我心里,大自然的生物都是有灵性的。
“确实,那里的仙鹤是神物,不是一般人想寻得便寻得的”他自豪地说。
我并无多少好心情听他多说,“无事,我便回了。”我语气淡漠,是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我转身便走。
“他今早外出了,我已留了字,怕你等得着急,才先过来。”他突然说。
我回头对他笑了,露出我的小酒窝,“多谢了。但我必须要走了。”规定启程的时间马上到了,我必须回去。
他的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伤感,“可以告知你的芳名吗?”他朝着我的背影问。
“单烟莫。”我并未回头。
“单烟莫,烟莫……”他喃喃自语,我已经自顾走远。
马车一路颠簸前进,母亲正闭目养神,如是靠在我肩旁睡着了。我掀开帘子看,橘黄色的夕阳已经快要藏进山头,云朵也被染上淡淡的粉红,暖风依旧,我的心情轻松起来。不就一块玉嘛,是我的逃不了,不是我的莫强求。我这样安慰自己。人和物有时候是一样的,都是缘分……
“夫人,天色已晚,我们要在这里补充粮食,休息。”马车停下,罗武浑厚的声音响起。
母亲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轿外,“现在天还没黑,为何不多赶点路?”看来母亲想尽快到达都城,赶快到达宰相府。
“夫人有所不知,过了这个小镇,前面就是大山,翻过那座山,才能到达都城。要是错过这个地方,前面就没安全的地方休息了。”罗武恭敬地解释道。
于是,我们便在这个名叫无铁镇的小镇安顿下来。我和如是稍作休息,决定去看看。原因是如是的一个疑问,“小姐,这里明明这么多铁器,甚至比其他地方还多呢,为何偏叫‘无铁镇’?”
“想破脑袋不如走去看看!”我和如是相视一笑,默契地偷偷溜出了客栈。
这里的街道并不如上次的荷花镇这么繁华,温馨。街上虽然也有很多日用品和食物,但很多店铺都摆放着铁器,冷冰冰的铁器看起来就不怎么讨喜,而且摊主很多都是妇人。我们正纳闷,前面传来吵闹声。
看热闹是我们的爱好,我和如是费力地挤进人群。只见地上跪着一个穿着白色麻衣的姑娘,年纪和我相仿,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样子。她安静地跪着,并不乞求。身后是盖着白布的一具尸体。旁边两个看热闹的男人正在窃窃私语,一个说:“没什么好看的,又是一个卖身葬母的。”
“不知道这姑娘长相如何,是个美人,买回去就有福了!”另一个猥琐的男人色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