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三 折识诚扳荡独媚玄冥

刀刃为铁汁浇铸的赤眼刀,「铿!」一声搠入玉台,四刀并起共鸣,刀座附近的青芒亦转橙赤,第四柄龙皇圣器终于归位。

南冥恶佛自现身以来,处处质疑鬼先生的用心,言虽寥寥,无不切中其弊,加上强横无匹的武力,被鬼先生视为会上的头号大敌,层层布计,无非是为了对付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恶汉」。

他这一搠,不仅薛百腊、阴宿冥等反同盟的一方瞠目结舌,就连鬼先生与魔君亦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此人心思,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聂冥途抚掌大笑,尖亢的笑声响彻圆穹。

「哈哈哈,精彩啊南冥!不愧是老狼的好兄弟、好搭档!这一手实在是妙!实在是太妙啦!哈哈哈哈!」他右臂筋骨终于开始恢复,勉力鼓掌,不知是欲补适才没能参与的缺憾,抑或当真欣赏恶佛这出其不意的一着,冷不防话锋一转,嘿嘿笑道:

「谁都能反对同盟,只你南冥最不该,不仅不当反,最好是干脆合并,成一大派。届时,不管选得盟主门主,比剑夺帅,胜者为雄!以你的武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驱虎吞狼」之计委实太糙,连平生不使诡计、不谙机谋的染红霞,都听出了其中露骨的挑拨。但它就厉害在二明知是挑拨,却戳中了鬼先生心底最忌惮处。他费尽心机,诡计百出,可不是为了替人作嫁,搭好成王称雄的戏台子,拱他人上龙床。

无论南冥恶佛有无此意,这一戳捅破的是两边窗纸,不止鬼先生疑他,恶佛亦不免要担心受疑,乃至先下手为强,以免身受其害。早在聂冥途开口之前,鬼先生便已想到这一处,暗自提防,恶佛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盟主之位,我没兴趣。结盟于七玄有利,我便赞成;于七玄有害,我便反对。」转身下阶,再不看鬼先生一眼。

鬼先生万料不到赤眼妖刀回来得忒容易,更没想到三十年来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涯,硬生生将天下第一恶汉关成了「傻汉」,这等拿来撑场面的堂皇说帖,居然说服了手底下极硬的南冥恶佛。当夜在血河荡的初心会中,只恶佛与雪艳青两人的武功,他没有取胜的把握,因此一逮到机会,便先将「玉面蠕祖」打落河中,拔去一根棘手的肉中之刺。

他本是乘便取巧、机敏百出的脾性,也打算再试试恶佛,看他是不是真傻了,以防这厮装傻充愣,另有别图,也好事先防范;踏前一步,朗声道:「能得恶佛支持,我等距同盟又更近了一步。可惜薛老神君、鬼王等俱持异见,若最终无法谈出个结果来,七玄仍是各行其是,永无团结之日。」

这会儿连媚儿都听出言外之意,怒道:「喂,姓胤的!你说得什么浑话?本来就得七家都愿意了,方有同盟一事,人家闺女若不愿嫁你,难不成还抢亲么?你挑拨恶佛来说事,存的什么心?」

「到底是你变灵光了,还是他这手太难看?」聂冥途忍不住啧啧两声,径对拾级而下的恶佛叫道:「你千万别上当啊,南冥。这小子到处找人下场搅和,正好证到你身上,你莫理他,他就得篚老太婆和小女娃儿去啦。真个是变态。」

被聂冥途指说「变态」,实令人哭笑不得。好在鬼先生无有洁癖,并不把聂冥途的讽刺放在心上,若与魔君易地而处,眼耳中容不下一丝龌龊秽污,哪怕伤势沉重,料想也要杀下去同狼首拚命。

南冥恶佛闻言停步,iii领问道:「是不是将七柄圣器都插了上去,同盟就算成了?」鬼先生怡然笑道:「能够平和地插上去,那就最好了。有时候固持己见,自以为善,所造成的伤害,反较存心为恶者多,便是这个道理。」

恶佛思索片刻,走下阶台,往四人所在处行去,沉声道:「那我就得请各位,收回反对同盟的成见了。」远方,聂冥途唯恐众人不知,扯开喉咙大声叫嚷:「喔喔喔喔……出现了!这是『规劝』啊!南冥一次、南冥一次!」

鬼先生一听这两字便禁不住恼火,若非形势逆转,一下变得太过有利,让他有点飘飘然,说不定就要对聂冥途那张嘴皮子下功夫了。一旁,祭血魔君将他的眉飞色舞看在眼里,低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有诈。」

鬼先生嘴角微扬,目光不离场中五人,喃喃轻道:「诈又如何?将计就计,于我们有利即可。计划里最棘手的状况还未出现,恶佛若能替我等扫除些许麻烦,也能稍补先前的失着不是?」祭血魔君知他是讽剌自己,不再作声,又盘膝运气,再度调复起来。

场中原来的四个人,就算连手齐上,也未必能在恶佛手下讨得便宜,况且他挑明针对的,仅是反对同盟的一方?媚儿、薛百塍交换眼色,心知今日是抽到下下签了,不约而同摒除杂念,专心思考应付巨汉的对策。

以媚儿的立场,大可两手一摊,说「我也赞成」,鬼先生纵有算账的心思,眼下也只能任她自去。

可如此一来,大奶妖妇陷于敌手,再也抢之不回,休说违背盟约委实下作,大大践踏了鬼王的尊严,媚儿也不想日后再遇这妖妇时,被她指着鼻子大骂「背信忘义」云云,那可真是受不了,对小和尙更是难以交代……

想到小和尙忽然勇气百倍,心念一动,彷佛脑筋从未如此清明过,低声对薛百膳道:「一会儿开打,你将大奶……那姓符的女人手里的长剑挥出去,她腕力远比不上你,这点你能做得到罢?」

「……然后把剑还给你?」

「不,把你的刀朝漱玉节身后扔去。」媚儿低道:「有多远扔多远,能扔上看台就最好,爬死她!大奶……呸呸,老改不了口。姓符的空手打不过你,你抢了人往白毛大虫那儿跑。」

薛百膳会过意来,感激龙以符赤锦的安危为先,想起在莲觉寺时,防此獠如恶鬼,想不到有并肩作战的一天,心中五味杂陈,不忍见她舍身,苦笑:「你的法子虽好,却没想过如何挡下『碎骨金轮』一击。年轻人,你不要命了么?不如咱们对对扳儿,换个位罢?」“

媚儿哈哈一笑,转过一张大花脸来,竖起右手拇指,不知为何,薛百膳总觉那张眉目难辨的厚厚油彩之下,有着拨云见日的爽朗笑颜,彷佛她无牺牲之意,只是去做一件定会成功的小事般。「你傻啦?我起码挡他三击!老头儿,别瞧不起至阳至刚、威震群邪的役鬼令神功啊!」

薛百縢胸中热血上涌,喝道:「好!这个人情我收下了!」身形微晃,倏朝符赤锦奔去。

这一下委实来得太快,翠明端应变不及,况且她仍未被告知能不能对这老头出手,抱着降魔剑往身前一挡,「铿」的一声,薛百膳准确无误地斩在剑格上,距她握剑之手的虎口不过寸许,翠明端持剑不住,降魔青钢剑脱手飞出。

老人铸铁般的五指攫住她的右腕,连着脉门一掐,女郎半身酸软,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薛百媵霍然转头,长刀对准猱身扑来的漱玉节一掷,漱玉节料不到他说扔便扔,本能举剑一格,刀剑铿然交击,食尘刀打着旋子飞得半天高,果然落在她身后的望台之间。

漱玉节原意便是取刀,见老人拖着符赤锦往另一头的望台阶梯处奔去,犹豫不过一霎,立即掉头掠上望台,循一地青芒寻找失刀。

而媚儿这时终于对上南冥恶佛。

铁塔般的巨汉一见薛百滕发难,立时停下脚步,媚儿却没忘了自己身负牵制恶佛的重责大任,靴尖蹬出,整个人宛若一杆贴地射出的响箭,长腿飞快交错着,倒拖右掌如曳碑,沉声断喝:

「……南冥!来见掌门神功!」猛将万钧巨力甩过身前,朝着巨汉的胸膛轰然砸落!同样一式「山河板荡开玄冥」,此际却有江山一廓、清肃妖氛的气势,便一击将铁塔般的魁梧巨人拦腰轰成两段,似也不令人意外。

鬼先生两度见她施展《役鬼令》,无论是破驿中与耿照对打,抑或血河荡拦截大太保雷奋开,实力在七玄诸首脑中,只能说是敬陪末座;若非武功质性天生克制阴煞,怕还非是狼首聂冥途的对手。料不到此番出手,内力宏大,招式精妙,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更可怕的是周身正气凛然,连狐异门的功体似都隐受牵制,本能想背转身子,不欲与那沛如江海的浩气相对。

在场不受役鬼令神功影响之人寥寥,恶佛却是其中之一。

悍招临门,强如恶佛亦不敢托大,双臂一横,犹如井栏,正是碎骨金轮中的防守极招「五百由旬势」。

旭升般光耀夺目的浩然正气,轰上险恶的地狱之门,连恶佛都不禁身子一晃,小退半步,「山河板荡开玄冥」的中宫突进之势未减,媚儿的身躯在半空中一滞,双掌离恶佛的臂栏还有三寸的距离,气芒在其中冲撞、凝炼已极,炽如金膏欲滴,似将成形。她并掌一推,恶佛再退两步,掌臂相隔已不足一寸,气芒转赤,两人间如推压着i轮红日,日廓即将抵受不住,直欲爆开。

天罗香那厢随行的侍女中,几人忽然耳中迸血,当场昏死过去,七玄首脑们修为高深,只小退半步,运功护住心脉孔窍,免被震音所伤。

染红霞身后一名少女捣耳蹲下,面露痛苦之色,襟口略一俯低,大把的白腻乳肉差点逸出肚兜上缘,酥绵如沙雪,满得不可思议;都快倾出两只瓜来了,仍不见嫣红乳晕,教人忍不住想:忒小的个子,怎能往衣里塞这许多肉?眼见那雪浪晃动之甚,似酪浆般绵细,搓圆捏扁都不妨,兜儿勒得紧了,的确能容两只乳瓜。

染红霞不顾旁人目光,伸手按她背心,绵和的阴极内力汨汩而入,少女「啊」的一声回过神,抬起圆脸,茫然道:「红姊,你说什么呀?我听不见。」染红霞以手势示意她噤声,让她捣紧双耳、张开嘴巴,顺手抹去她鼻下的血珠,以免少女见了,心生恐慌。

这圆脸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黄缨。染红霞将她安顿好,赶紧起身,而场中的拚斗也有了结果────

南冥恶佛再退三步,媚儿双掌终于按上「五百由旬势」的臂栏,嘴角鼻端却迸出血来;凝滞不过一霎,恶佛又退小半步,双臂划开,这沛莫能御的一式「山河板荡开玄冥」竟化于无形。

媚儿被他挥臂震退,抛飞近两丈远,落地时未能调整体势,径以背脊着地,连滚几圈,才又狼狈撑起,单膝支跪,一抹唇血,露出染红的贝齿狠笑道:

「……要得!这样勉强有资格,一见役鬼令里的降魔绝招!

以二人修为上的巨大差距,能逼得恶佛连退七步,简直远超出众人的想象,谁都不敢说「恶佛不过尔尔」,若适才面对这招「山河板荡开玄冥」的是自己,指不定便已倒────这样的念头,不止出现在一个人心里。

严格说来,击伤阴宿冥的,乃是攻守两股力量所生的反馈。她是从根本的身体素质上败给了恶佛,当役鬼令与碎骨金轮击实的刹那间,产生的反震巨力恶佛挺住了,阴宿冥却无法承受,因而见血溢红。

恶佛站立不动,并未乘机进袭,在媚儿看来毋宁更加挑衅。她咬着满口血温,定了定神,丹田深处的阳丹仍持续运转着,源源不绝地提供力量……男装丽人深吸一口气,起身拉开功架,笑道:

「要我改口呢,不、可、能!你可以选择拿回赤眼,告诉那厮你方才想错啦,南冥恶佛反对同盟,这样咱们就算结了,各自回家歇息,两不耽误。」

「……口气挺大的嘛!蒙着眼听,还以为是他给你打得一口血,趴在地上直不起身。」动听的银铃笑语自身后飘来。媚儿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之下血脉翻涌,差点晕过去,胁下及时被一只绵软小手搀住;靠得近了,温温的体香蒸来一片乳脂似的甜润,转头道:

「大奶妖妇!你怎还没死啊!」

符赤锦笑吟吟的,一指身后望台。「捣蛋鬼找出来啦。不用怕,现下他可没了辄,搞不出花样来。」见白额煞手里横抱着一具娇小身躯,却不是玉斛珠是谁?

原来适才媚儿与恶佛极招相对,迸出强烈的无形气震,符赤锦突然苏醒,身子恢复原状,显是超诣真功失了效用。

她自薛百滕怀中挣起,见身畔小师父仍昏迷不醒,自非翠明端改变了操纵的对象,遥见玉斛珠不知何时离开方塔,沿场边悄悄移至望台下,距方才混战处颇近;白额煞则蹑足来到她头顶的围栏边,冷不防一攫,拎小鸡般将她抓了上来,一把打晕,小偷儿似的抱着少女溜回来。

从那一刻起,她便重得自由。

个中的因由,符赤锦无法确切解释,依她的推测,与白额煞观察的结果不谋而

合,或能说明鬼先生交换人质的手法。

大凡心识控制之术,皆有一天敌,便是「难以及远」。故符赤锦等想尽办法,也要见小师父一面,盖因小师父附近,必有操纵者翠明端的踪影,施术时不能被外力干扰,异常脆弱;只消能打倒她,又或终止施术,小师父便能重获自由。

当紫灵眼走入祭殿,符赤锦拚了命想找出翠明端的隐匿处,然而却不可得,轮到自己走上方塔,甚至被超诣真功所制,反成人质;其中关键,便在「如意女」三字。

如意女与翠明端有连结,明端能操控她们的身子,感应其所在,有无可能透过这些个与她心灵相通的女子,将心识加倍延伸,以克服「难以及远」的难题?如钓线连着鱼钩,又在鱼钩上连接另i条带钩的钓线……以此类推,拖钓的范围,便远胜过一根钓竿所能及。

这样一想,谜团就突然迎刃而解。

玉斛珠是最好的如意女,须紧跟目标,那么其他的鱼钩和钓线呢?

符赤锦猜想:天罗香那厢,被无形气震震晕的侍女们,其中必混入了金环谷出身的如意女,或本就潜伏在冷炉谷内,或于鬼先生压服后,才命蜓狩云着手安排。天罗香搞来忒多抬刀棺的「八部教使」,并非搞什么排场,而是为了掩护超诣真功的及远之法,才有「藏叶于林」的布置。

符赤锦对超诣真功颇有了解,寥寥几眼,便将前因后果串起。

那白额煞无此了解,纯靠观察,判断玉斛珠的亦步亦趋必有蹊跷,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鬼王恶佛之鏖斗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挟持了玉斛珠。就算鬼先生发觉了,总不好开口替天罗香讨一名侍女;押宝出手,果然解得此局。

符赤锦见媚儿形容狼狈,想她为了自己独当恶佛,莫说两人没甚交情,便是手足亲人,也未必能做得到,胸中血热,嘴上却不肯饶,笑道:「先说好啊,我最看不惯男欺……我是说大欺小,看到就拳头痒,可不是帮你啊。」

媚儿「哼」的一声,满脸狠笑:「你是忘了带红衣,想吐血染红罢?碎骨金轮里有招很方便的,一把砸得稀巴烂,保证从头到尾一样红,上街都不丢人哪。」符赤锦噗哧一声,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是么?一会儿让聂冥途试试,反正他又不会死。」

聂冥途正欲还口,冷不防一块墙碎从天而降,正中脑门,狼首哼都没哼一声,断垣间窜起大股浓烟,宛若失火;围栏上,白额煞放落手上两枚西瓜大小的砖石,冲双姝一竖大拇指,压低笠沿,又蹑手蹑脚回到原处。

媚儿犹豫片刻,才对她道:「有件事我很不想你知道,但想想还是觉得该告诉你。若有人胆敢这般瞒我,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符赤锦美阵圆瞠,以手掩口,泪水一霎间盈满眼眶,娇腴的身子一晃,簌簌颤抖,这回反是媚儿搀住了她。

见她这般模样,媚儿忽觉庆幸,自己终是同她说了小和尙的事。不瞒她似乎也很好。「有点出息!」她这话倒是说得半点不心虚,明明在弃儿岭上哭得可惨了。「别让人瞧见你哭。」

「……你听见时没哭才有鬼了。」说得跟亲眼瞧见一样!媚儿对大奶妖妇又多几分忌惮,可能还杂有一丁点佩服。没准她将来也是老妖……算了,还是别说。她

们不知怎么搞的都听得见。

鬼先生冷眼瞧着,当是一段别开生面的小插曲。

幽凝刀魄已得,游尸门老的老、小的小,翻来覆去也只能数出三个半,一把捏死就算,没甚可惜。尽管阴宿冥的内外修为突飞猛进,在这一两个月间似有什么奇遇,毕竟同恶佛相差太远,添上个不以武功见长的「血牵机」,不过多葬一具艳尸罢了。

漱玉节拾了食尘刀,走下阶台,见薛百媵拦路,淡然道:「老神君,我俩的恩怨,一定要在此时此地了结么?」薛百媵沉痛摇头,叹道:「看来你始终不明白,此事自头至尾,皆与恩怨无关。」

情况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除了恶佛的介入,令结果更无悬念之外。

漱、薛尙有一斗,阴宿冥纵与符赤锦连手,仍非恶佛之敌。

「那么……再加上我如何?」

清朗的语声吸引了众人的注目。媚儿与宝宝一起转头,赫见一抹猩红篷影飘然落地,长腿交错,婀娜健美的体态既充满力量,又美得令人失神;英风与柔媚在她身上,结合得天衣无缝,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则太薄,只能以「完美」一一字形容。

在余人眼中,「玉面蟏祖」雪艳青适足以与恶佛一较高下,这极可能是今夜此地,能有的对战组合里,最最华丽灿烂的一对,当能传下名留青史的一战;然而在并肩御敌的双姝心目中,倘若可以,她们更想呼唤她的真名,彷佛如此便能得到力量。

她有个伟大的父亲,拱卫北疆,力抗异族。

为保全耿照,她独力与鬼先生周旋至今,未曾放弃。

「万里枫江」染红霞!

在她跃下望台之前,姥姥伸手按住她的香肩,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向她

提出警告。

「你明白『其出不意』是什么意思么?」

老妇人并未显现怒容,语声平静,彷佛事不关己。「机会只有一次。你要为了那游尸门的女子,选在这个时候发难?」

染红霞与她相处不过数日,不知怎的,却对这位总是雍容娴雅、说话慢条斯理的「姥姥」无有恶感。「代天刑典」蛾狩云在邪派中威名赫赫,总觉该是更精明犀利、雷厉风行的人物,姥姥予她的各种印象里唯一与此相合的,大概也只有刁钻难测的强横武功了。

即使情况紧迫,染红霞仍未鲁莽甩脱华服老妇的阻拦,径回过头去,平静而坚定地望进她的眼眸。「符姑娘是我的朋友,鬼王与我亦有结盟抗敌之约,我不能眼睁睁看她们,折在恶佛手里。」似觉抱歉,微一颔首,轻声道:

纸狩云笑起来。「我一生都在做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一点,你倒是比我那些个徒子徒孙更要心铁。有朝一日,水月停轩若容不下你,记得来冷炉谷找我。」递给她一柄长剑。染红霞认出是在北山石窟演武时蛆狩云所持,虽无花俏装饰,剑质却颇不俗;她11人每回出入石窟,必有黒蜘蛛的人严密捜身,蛾狩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挟带至此,自是以为保命却敌的手段,此际却交了给她。

染红霞心下感激,但空手实无与恶佛一战的把握,于是爽快收下,一扶围栏翻过身去,径至场中加入战局。

强援既至,符、阴二姝不由得精神大振,三人散成了个「品」字,以生力军染

红霞为镞尖,符赤锦刚从超诣真功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气力犹未全复,而媚儿与恶佛硬撼一掌,已然受了内伤,均难再当恶佛一击。

方塔之上,鬼先生眼见变故陡生,虽以恶佛武力之强,再加个染红霞也不致翻了盘去,结果终归是一样,但毕竟迭出状况,与原本的计划渐行渐远,气不打一处来,峻声冷道:「雪门主,你这是要表态么?你天罗香上上下下忒多口人,如此基业,可不能朝令夕改,说变就变。要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后悔莫及。」裹胁之意十分露骨。

薛百膳听他说得云遮雾罩,不着边际到了这等程度,其中满满都是显而易见的阴谋气息,心中暗忖:「看来,竟连天罗香也为狐异门所制,难怪这厮忒也大方,专提于己不利的条件。以『玉面蠕祖』之能,却又如何能够?必是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料想以漱玉节之精明,不可能听不出蹊跷,眯眼乜着长剑指地、摆出与尊长过招之架势的乌纱丽人,冷哼道:

「宗主,连天罗香也着了道儿,帝窟五岛未必便强过了这帮毒蜘蛛,你仍执迷不悟么?」漱玉节淡淡一笑:「请老神君让路。与其劝妾身,不如劝符神君去,她有什么必要,须捋恶佛虎须?」薛百膳心念一动,就在略略分神的刹那间,漱玉节已低着头朝老人身畔掠去,打算来个声东击西,乘隙掠上方塔,将两柄刀剑插上玉座。

薛百膳大笑,袍袖一翻,徒手抓下一块栏杆,彷佛非是坚硬温润的上佳玉质所砌,而是白面捏成。他随抓随扔,漱玉节脑后生风,娇腴的玲珑葫腰左拧右旋,接连让过「暗器」,虽是应变快绝,脚程却顾不上了。

眼看痩小的葛袍老者双臂如铁,飞扑而至,美妇人一声叹息,玄母剑连剑带鞘一抖,嗤的一声破空劲响,径刺老人胸腋「大包穴」,使的却是黑岛帝字绝学里的《穿心剑式》。薛百滕不敢大意,运劲于爪,全神拆解,双方均有所保留,皆未用上全力,一时间斗了个不胜不败,战况颇为胶着。

另一厢染红霞听出鬼先生以耿照相胁的意思,料想自己这般明旗亮帜、公然反抗鬼先生,他多半猜出耿郎已不在望天葬;按黄缨带来的消息,行动之际,耿照将示以信号,一望即知。无论如何,总不会是现在这当口。

她不知道提前发难,将对耿郎的计划带来何种影响、会不会导致失败……为了符赤锦与阴宿冥的性命,她不容许启己坐视不理。对她这般任性妄为的举措,黄缨的反应可能比姥姥要大得多,纵使头晕脑胀,仍抓下她一片衣角;若是负责传递消息、联络两方的「监军」大人神智清醒,说不定宁可拦腰抱住她,也决计不让她掺和进去。

「恶佛!」染红霞不欲与鬼先生交谈,以免泄漏更多机密,径对巨汉道:

「你已闉明了立场,岂不由他人表达?你所要的同盟,难不成就是这般专断独行、难以容人的蛮横组织?」另一头正与薛百塍交手的漱玉节竖起了耳朵,心生一念:「这雪艳青说话的声音口气,怎与前度血河荡时不同?」

南冥恶佛抬起眼帘,浓眉之下迸出精光,似也察觉有异,忽然「呼」的一拳,朝女郎正面捣来,劲风刮得她衣发皆逆,缀着兔绒的猩红大氅猎猎激扬!

眼看一场鏖战势不可免,染红霞心中叹息,手里却不敢留力,双手持剑轰然砸落,气劲刨开一地铺石,宛若地龙翻身,劈里啪啦地卷向恶佛!在场众人除了鬼先生与蚔狩云外,无不瞠目结舌,适才曾怀疑过「蟏祖非真」的,此际心头都没了杂音。

这路武功,血河荡当夜曾自玉面蠕祖手中使出,震慑全场。尽管没人叫得出名

目,却绝不可能忘记这堪与妖刀比肩的、极其骇人的破坏力。

(第三十六卷完)

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惊风雨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百二十八 折真龙一怒上彻云表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二十八 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第二零四 折杀赦两难胡为干城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归苍生何望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四十六 折雪股采心截蝉玉露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现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二一零 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第三十 折背水一战深溪同途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十三 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百六四 折故人长别此番曾梦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九五 折一蒲轮替宗隔世违命第百 廿二折何为卿狂丽藻华菱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八十六 折孰为牙爪孰为骨梁第六一 折夜战三方虚危之杖第百七九 折牙莹骨座剑血魂收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归苍生何望第九十 折刀似蚕覆唤子如殇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八 折凝宫镇脉蚁聚蜗争第百零六 折天仗风甫八寒阴狱第百四九 折倾墨入海歧生孤龙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第百九二 折换骨脱胎天蚕冰覆第九六 折驱民为剑刀血翼扬第百八三 折识诚扳荡独媚玄冥第百二十八 折真龙一怒上彻云表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五 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第百七八 折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七五 折虫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百五二 折其气周流香卷云收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百二十七 折鳞翮之化室迩人遥第二零零 折未尝乳子诱君以深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枣花几度第百七三 折疚恨终生如蛆附骨第百五六 折笼鸟掩借伽蓝喙底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六六 折诳世弥弥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九七 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两虎斗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书第十 折狂歌策马十步一杀第百二十八 折真龙一怒上彻云表第二一三 折双元铸心恩怨到头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六 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难去·丹心作灰第六 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百八 折凝宫镇脉蚁聚蜗争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十四折九诀三易起手无回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两虎斗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旧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一百 折离缘而聚凝琼霜华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百五十 折弥恨洗冤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