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 折杀赦两难胡为干城

天罗香诸女训练有素,况且姥姥昨夜已明示,盟主便是当世的天命龙主,在场众人当中,不少曾于天宫的议事大厅上,见他被鬼先生所废,弄得不死不活,此际现身白玉台,却是丰神朗朗、目光迫人,宛若天神,更无疑义,齐齐跪地,高喊:

「……恭迎龙主!」动听的嗓音响彻谷内,别有一番精神。

耿照不好名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一呼百诺的场面委实令人头皮发麻,听上十几一一十年,终日被卑躬屈膝之人奉承,难保不会飘飘欲仙,真当自己是什么天星转世、超凡入圣。

幸阶下老胡环臂盘腿,毫无芥蒂地迎视他,带笑的眼睛令耿照心头一暖,明白无论贫富贵贱,这人是真心相信自己,不会变成「耿照」以外的任何人。这纯粹的信任无法辜负,宛若明灯,在黑暗中足以照亮去路,得保不失。

远处,染红霞并未俯身行礼,扭捏地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又狠不下这个心。耿照觉得她实在是可爱极了,直勾勾地望着,回以一个爱怜横溢的笑容。高眺的女郎呆怔片刻,彤云浮上雪靥,抿唇忍着笑意,整个人顿时亮了起来,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诸位免礼。」他思考了一下,又道:

「今后称盟主即可。『龙主』二字,不宜轻易提起。」符赤锦起身的速度较旁人稍快,两人目光交会,宝宝锦儿美眸流转,只对他轻轻颔首;耿照心领神会,刹那间仿佛说过千言万语。

他定了定神。

得明快地解决眼前的麻烦不可。七玄同盟毫无基础,说穿了,不过是鬼先生搅乱一池春水,烂摊上的众人不得不聚在一块,说散便散,别无羁糜;反脸时倒打一耙,也非不可预料之事。

而他的决断,正是决定同盟能否继续走下去的关键。

「这位胡大爷乃是我的结义兄长。」

耿照指着胡彦之。老胡冷不防被点了名,赶紧灿笑挥手,一脸作死。

「他的人品眼光,我敢担保。诸位兴许不知,为阻狐异门胤铿阴谋,胡大爷单人孤剑,多番与金环谷之人血战,斩杀对手无数,料想没有偏袒的必要。」

金环谷众人便未在挂川寺附近的大杂院,领教过胡大爷的手段,也当在弃儿岭给杀得胆寒,听耿照一说,不由点头,不少人心有余悸,全写在脸上,教天罗香弟子看在眼里。

「老胡,现场这些俘虏中,有没有你能担保的?」耿照正色道:

「你我虽是金兰之交,保人可不能没有理由。你若说服不了我,也只能对你不住。」

胡彦之虽摸不准他打什么主意,毕竟对他深信不疑,料想耿照正直善良,非残忍嗜杀、轻易妥协之辈,当以保住最多人的性命为念,让紫灵眼扶起,规规矩矩逛了一圈,仔细端详各个俘虏的面孔,沉吟片刻,才道:

「金环谷之人,其实我也只认得几个,除陈三五,便只有云总镖头。我是从打架里认识这人的,于生死之际都不行鄙事,确是光明磊落,我能信得过。方才这位天罗香的姑娘也说了,云总镖头不欺暗室,还救了她的命。我愿替他作保。」冲其他委顿在地的俘虏一拱手,歉然道:

「诸位抱歉了。我虽也想救大伙儿的性命,无奈未曾论交,不好欺瞒兄弟。」里头还能动的,都对他点了点头,还有抱拳拱手的。其中一人起身道:

「胡爷,小人在弃儿岭砍过你一刀,没想临危之际,却是你挺身来救,惭愧得紧。我谭大彪不是什么好鸟,杀人放火都没少干,可砍恩公忒不光彩的事,不想带到阴司去;还不了一刀,便还一臂。」喀喇一响,自折了右腕骨,本已灰败的面色更加难看,却没吭一声,颤巍巍坐下,低头不语。众人尽皆动容。

这一头孟庭殊望着阶台上的少年,不觉有些迷惘。

这人……不是幼玉私藏的貂猪么?怎地一下是什么镇东将军的带刀典卫,这会儿又成天命龙主了?

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盈幼玉,见她精致俏丽的琥珀色小脸带着三分迷惘、三分痴望,怔怔瞧着那人,目无余子;而自认聪明、削尖了脑袋到处钻的郁小娥,则一直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蠢样,引人发噱。

要是夏星陈那傻丫头还在,该是春心荡漾,妄想弄个龙主嫔妃来做做,还是回味着貂猪的粗长滚烫,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物是人非的寂寥,忽然笼罩了她。

花样年华的少女,终于明白红颜白骨、沧海桑田,可能仅仅是喟叹,无法回头再看,只想牢牢抓住当下看得见的、在身边的那个人。

她定了定神,朗声道:「启禀盟主,我愿为云总镖头作证,他在谷中不曾欺凌过任何一名女子,连我的一根指头都没碰过。除了喝酒,他什么也不做。」不去看周围同门的眼神,背脊挺得直直的。

耿照点点头。

「我接受一一位的担保。云总镖头,请站到一旁去,此地暂时没你的事了。」云接峰置若罔闻,低头盘坐,仿佛连抬头看一眼都懒得。

天罗香弟子中有人不满他藐视盟主,惟姥姥坐镇,无人敢喧哗鼓噪,对云接峰怒目而视,也有瞪孟庭殊的。

胡彦之不能拆兄弟的台,扶着紫灵眼起身,低道:「……走罢。你家盟主自有区处。」却是对孟庭殊所说。

身着淡紫衫子的少女抿着唇,倔强摇头,高傲地坐在云接峰身畔,尽管后者彷彿当她并不存在,而众多同门投来的鄙夷眼光,连胡彦之都替她不忍。

眼见孟庭殊劝不动,老胡只能暗叹一口气,离开场子。却听紫灵眼不愠不火,细声淡道:「她那样挺好的。」老胡无奈苦笑:「好撞墙么?木脑一块。」紫灵眼认真想了很久,久到胡彦之觉得这个话题早该过了,才微歪着头,轻道:

「是好避雨罢?她找到了她的潘头,现在,自己也想替他遮风避雨。」老胡默然良久,悄悄转头看她,紫灵眼没事人儿似的,迳望向场中。

耿照望着地上的俘虏,大声道:「我不问你们杀人与否,战阵拚搏,难免会有死伤,但凌辱我天罗香弟子者,须得惩罚,我希望诸位诚实回答。未曾淫辱过谷中女子、施以暴行的,请站起来。」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半晌,约莫有四分之三起身。

金环谷阶级分明,敢明着占天罗香女弟子便宜的,多半是最高阶的锦带,这些人就算没死于弃儿岭陈三五的沉水古刃之下,昨儿夜里也被群姝杀得差不多了。会把刀一扔、干脆投降的,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形势当盛时,也轮不到他们喝辣吃香。

一名天罗香弟子越众而出,指着其中一人,尖叫道:「无耻奸贼!你……你敢说谎!那晚分明是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甩开周围的人群,发疯似的扑上前去,虽是一跛一跛,速度却快得出奇。

耿照身形微动,倏地出现在两人间,右臂一转,那名女弟子忽觉脚下腾空,像是踩着的实地变成了软绵绵的云朵,一时难以借力,倒退了两步,被抢上来的同伴搀住;他左掌一按俘虏的肩头,那人顿时动弹不得。

「他身上有甚可供辨认的特征?」耿照转头问。

「……我做鬼也不会忘记!」女弟子悲愤叫道:

「这畜生右大腿内侧有块胎记,是红色的三叉火焰形状,约莫铜钱大小……在那肮脏物事之上,还有颗疮疣!」

耿照一扬手,那人裤腰迸裂,「唰!」下身裸露,果然分毫不差。耿照眸光倏冷,愤怒无声燃烧。「你有什么话说?」那人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盟、盟主饶……小人再也不敢……」

众人没见耿照如何出手,「砰」的一响,俘虏腾空飞起,摔至两丈开外,落地时更不弹动,像块软烂的浸水年糕,胸膛塌陷,仍不住起伏,隐约见得左侧心脏轮廓,枰评鼓动,似是胸骨糜碎,模样极是诡异。

胡彦之没料到他真的出手,急急起身,却被符赤锦与薛百滕拦住。胡大爷行走江湖,并非不懂规矩,那人认了淫辱之罪,等同是帮会内开香堂执法,外人本不能干预。先前他拦阻郁小娥杀人,实已逾越了份际,故谭大彪折腕谢罪,感激他不念旧恶。

耿照领着女弟子来到俘虏身前,手指虚引,少女腰畔的匕首一跳,弹出鞘来。耿照倒转匕柄,交到少女手中,连同她软滑湿凉的小手一并握着,将匕尖悬于卜ト跳动的左胸膛。

另一手按着俘虏的腕脉一运气,那人「啊」的一声清醒过来,只剩一层皮肉覆盖的心脏鼓动更急,所有的感觉,包括骨碎腑糜的剧烈痛楚一涌而上,那人涕泪横流,颤着嘴唇哀唤:「好……好痛……好痛……呜呜……好难受……呜……」

「你就要死了。」耿照凝着他,静静说道:

「你能感觉得到,我没有骗你。待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不疼了。」

那人眼泪流个不停,瞠目喘息。

「怎么……怎么还没……好痛……呜……」

「因为在这世上,你有事尚未了结。你须向这位姑娘忏悔,以了前愆,才有地方可去。还是来世,你想做畜生恶鬼?」

那人用力呑咽,进气少、出气多,似乎渐渐接受了将死的现实,空洞的眼眸已无法聚焦,喃喃道:「我……我做过许多坏事……害了许多人……我不想……不想下地狱受苦……你们……你们原谅我……原……原……」

耿照转头,见少女「呜」的一声伸手掩口,眼泪滑落面颊,浑身发颤,对她正色道:「你可选择亲手了结他,非这样才能解恨的话,或让一切结束在这里。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此后都不能再伤害你。」

少女流泪不止,瞪着那人好半晌,终于松开匕首,放声大哭。

耿照静静陪伴,待她泣声渐止,以眼神示意,两名女弟子将她搀扶下去。少女对他深深一俯首,才偕同伴退下。耿照再一运劲,俘虏胸膛静止,紧绷的身子一霎放松,口鼻中流出鲜血,再也不动。

全场悄静静的,除那名女弟子的抽噎啜泣,谁也没吱声。

耿照起身环视,目光扫过金环谷众俘虏,无不一一低头,莫敢相对。

「没人出面指证罪行,我就当你们是清白的,要走,一会儿就能走了。」他对起身的几十人说,这帮残众却无欣喜之色,神情空洞木然。耿照看在眼里,对还坐在地下的罪人道:

「至于你们,我给两条路走。要一死以谢的,我可亲自动手,便如这人,好生忏悔后给个痛快,并不零碎折腾。不想死的便领活罪,断去一指、鞭笞二十,为天罗香做十年苦工,刑满之后即可自去。」

众女面面相观。

江湖规矩:人无犯我,我不犯人。金环谷与天罗香无冤无仇,擅自攻打天罗香总坛,便是丢了性命也不奇怪;在她们看来,断指刑笞,毋宁是便宜了这帮匪徒,就算加上「十年苦工」这一项,也毫无泄恨复仇的痛快,不免心生不服。

况且,冷炉谷中一向不欢迎男子。将这些可恶的粗鲁汉子圈禁于此,更像是在惩罚她们,完全没有恶人得报的喜悦。

「盟主高瞻远瞩,心中定有擘划。」纸狩云代众人提出疑问。「不知要将这些罪者,用在什么地方?」

耿照道:「我本想叫他们开凿山壁,挖一条通往谷外的笔直通道,从此进出毋须依赖禁道。这样的人手当然不够,我也考虑提供衣食、酬以重金,招募更多的人来进行。」获释的那些人眼睛一亮,过半数都来了兴趣。

他们本是江湖浪人,受十九娘招募,才啸聚金环谷,所求不外稳定的收入,三餐温饱,最好还能给家里捎点。许多像陈三五这样的人,只因身有武功,已回不到寻常的百工行当中,迫不得已,才在武林挣扎着讨生活。

而「七玄盟主」听来,就像另一头金鸡母。

有活干、管衣食,给钱大方,再加上工作环境里美女如云,镇日莺莺燕燕,何乐不为?金环谷都没忒多女子啊!

耿照的爆炸性发言,却教天罗香这厢炸了锅。

冷炉禁道千年以来,便是难攻不落的坚城,是天罗香的根本。开挖一条新的通道,不啻自毁长城,岂非愚甚!不惟弟子们绝难接受,连雪艳青都错愕不已,望向纸狩云,紧蹙柳眉:「姥姥——」

纸狩云是七玄中有数的大长老,虽觉此事不妥,更想听听耿照的理由,扬手制止鼓噪,躬身道:「禁道乃开山祖师所传,列位前贤加意守护,号称不落,说是教门根本,应不为过。盟主此说,必有深意,老身愿闻其详。」

耿照道:「虽说不落,终究是陷落了。禁道纵有黑蜘蛛守护,但她们守护的是先人遗址,是古时传落的死物,而非教门,遑论一干弟子。

「所谓『难攻不落』,一者受制于人,一旦如狐异门般,寻得开道秘奥,全谷于睡梦中陷落,不比一片竹篱笆强。为这层受制于人的保护,千年以来,教门牺牲几何?除便利之外,难道没有其他?」天罗香众人闻言俱默。

「受制于人」四字,正是纸狩云此生最大的隐患,经此一役,尤为痛甚。

原以为耿照在最后关头策反禁道,藉此扳倒胤铿,应有控制黑蜘蛛之法,这也是纸狩云拱他上盟主宝座所图之一;如今听他的口气,似乎也拿黑蜘蛛没辄。昨夜胤铿兄弟与珂雪刀同去,而后耿照送回受伤的胡彦之,对珂雪及胤铿的下落绝口不提,蛆狩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况且,还有两枚刀魄落在聂冥途与祭血魔君手里,禁道形同虚设,冷炉谷早已非是高枕无忧的世外桃源。

虽说如此,自行毁弃禁道优势,则又是另一件事。

耿照看出她的动摇与坚持,从容续道:「其二,庇于坚城壁垒,人心向逸,难免故步自封,这才是最大的危机。狐异门尚未动用主力,凭一群临时招募的江湖浪人,便能打破教门防御;虽说祸起仓促,难道不是过于依赖禁道庇护,以致失了警戒,才让人轻易得手?」

盈幼玉、郁小娥等面有愧色,众多女弟子亦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在这次的灾劫中,教门全赖禁道而失陷敌手,却由众人之奋战,冷炉谷才得重光。若说学到了什么教训,便是『以人为城,方能永固』。」耿照环视众人,朗声道:

「拥有禁道,教门次第衰颓,失却进取之心,由此观之,坚城反是累赘。除却禁道,人人庄敬自强,日夜惕励,又何须壁垒保护?所以我想打开一条通道,摆脱束缚。」

这几句话宛若铁锤,重重落在天罗香众人心头,连先前还在计较新盟主过于宽大、难免堕了教门威风,暗生不服的,都不禁有些惭愧,心想姥姥和门主奉此人为尊,果非无端,看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一味姑息的冬供先生。

全场静默片刻,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齐声高喊:「以人为城,方能永固!以人为城,方能永固!」音浪直薄云霄,虽是娇细女声,汇聚起来亦有千军之威,响彻山谷?久久不绝。

非属七玄的胡彦之、染红霞,亦听得血沸。俘虏中无论获罪与否,无不觉得这个盟主年纪轻轻,不惟武功超卓、赏罚分明,还挺有见识,跟着这样的头儿混,不定是条路。原本打定主意出谷的,这下都有了别样心思。

耿照本有些忐忑,没想众姝这般捧场,心中大石落下,嘴角微扬,朗声道:

「正是如此!以人为城,永固教门!」

这十二个字以浑厚的碧火真气送出,不见亢烈,在震天价响的呼声中却听得一清二楚,诸女只觉浑身剧震,似连地面都晃了晃,惊觉盟主内力之高,已至骇人听闻的程度,全场声息倏停,继而爆出更热烈的欢呼,料想以此人为主,教门纵横天下,指日可待。

胡彦之观察众人神情,了然于心,暗忖道:

「莫看小耿平日木讷,对着一群人说话时,却能择要切弊,一击中的,天生是当头儿的料。」与有荣焉,益发对他将如何带领这批邪魔外道,饶富兴致,不觉抱臂微笑。

耿照待众姝喊过瘾了、相顾嘻笑,推攘成一片时,才举起手掌,示意噤声,娓娓接口。

「当然,这是我原本的想法。禁道毕竟是祖师所遗,前贤传落,贸然毁弃不甚合宜,须得从长计议。况且黑蜘蛛负有守护冷炉谷之责,未必乐见,所以我打算在冷炉谷之外,重新营建新的总坛,供天罗香与同盟之用,此后出入自由,与黑蜘蛛再无心结,可研议打通禁道之事;万一遇到难以抵挡的敌人,就近撤回冷炉谷,也还有退路。

「最先建起的一批屋舍,供施工者居住,由教门供给衣食,吃饱穿暖,毋须担忧。服刑之人行动须受限制,自愿留下的则无此限,且有薪酬可领,每年回乡省亲的时日天数,教门亦有安排。」大略说了一下构想。

他出身基层,对底下人的心思有深刻体悟,佣工所欲,不过薪假一一字,打点好了,再多点体贴,能让人卖死力。说到这份上,获释的七十多人全都决定留下——原本让他们灰心的,就不是金环谷势力的存废,而是没了营生,明日起又要四处漂泊,过着不上不下的苦日子。如今立马有了新活儿,谁还有别的念想?

那折腕明志的谭大彪亦在获释出谷之列,决定留下后,终于让紫灵眼为他接骨包扎,缠裹固定。胡彦之笑道:「老谭,待你领了第一笔工钱,再找你请酒啊!」谭大彪哈哈大笑:「那有什么问题!胡爷记得带媳妇儿一起来。瞧你媳妇儿忒俊的人品,我都后悔没多砍你几刀了,气人!」

胡彦之一愣,顿时脸红起来。「别胡说!她不是……咳咳,我们是那个……朋友。」谭大彪连连称是,可眼神就没信半成。紫灵眼也没说话,专心给他包扎,只在谭大彪动得太厉害时,低声道:「你别动。」谭大彪怪有趣的反覆打量两人,笑得胡大爷浑身都不对劲。

天罗香弟子中,觉得盟主处置罪人过于宽大的,其实不在少数,但耿照抚慰那名受害的玄字部教使的方式,却意料搏得女孩们的好感。

降俘之中,有个叫邓一轰的浑人,据说此前曾在大殿上,率众将盟主打得头破血流,因其未有淫辱天罗香门人的劣行,亦在获释之列。为盟主处置辩护者,以此为例,也阻绝了不少声浪。

况且,他取命时的肃穆慎重,再加上匪夷所思的武功,似乎具有特别的威慑效果。而罪人死前的忏悔,更让少女们一吐怨气之余,深思起杀人的必要,最后不得不承认:比起成河漂杵的血祭,或许这样结束更好。

比起上一个从天而降的男子领袖,盟主虽无英俊面貌,但务实易懂的言语更让人安心。

定字部禁道外的插曲落幕,耿照有惊无险地通过一众少女心中的初阶评量,暂时被列在「值得期待」那一页。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公开宣称「想嫁给他」,依天罗香的往例,属于中间偏下的评价。

此非议事处,在纸狩云的带领下,七玄顶峰簇拥着耿照,浩浩荡荡移往半琴天宫。

耿照本想先去看望昏迷不醒的黄缨,转念之间,明白这要求不过是给众人添麻烦,只得硬生生呑回。蚍狩云同他一样,深深了解同盟此际的脆弱易损,耿照虽漂亮解决了禁道前的两难,但不过是天罗香自家问题,比起七玄间的矛盾简直微不足道。

耿照藉「打通禁道」的题目发挥,提出营建新坛的构想,也是想解决屏障天罗香与圣器归属间的拉锯。纸狩云决定再赌一回,信任其斡旋能力,须即刻把首脑们拉上谈判桌,解决争议,凝聚共识,后续的重建补强才能开展。

一路上,耿照只顾得上和纸狩云说话,问的也多半是天罗香的事,如教使的层级、各有多少人、分舵若干等。雪艳青跟在他身后约一步之遥,耿照没见她穿过宫装,不觉多看两眼,雪艳青不太自在地手握衣角,嚅曝着解释:

「蚕……蚕娘前辈让我穿的。是处罚。」

耿照忍笑道:「小心她坑你。」雪黯青柳眉微蹙,似乎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其余人保持若干距离,免将天罗香的事机听了去。

媚儿一直很想同小和尚搭腔,无奈要扮鬼王,难以蹭近,甚是扼腕,只得跟符赤锦、染红霞瞎聊,让远远跟随的天罗香诸女得出「阴宿冥对女人挺有一手」的结论。

胡彦之倒是一派从容,扶着紫灵眼走在最后头,罕见地没怎么开口。符赤锦频频回头关切,紫灵眼毫不在意,按一贯的慢条斯理,款摆移步,连走路都很认真。

进得大厅,漱玉节、南冥恶佛等早已等候多时,众人序过长幼,分坐两列。

蚕娘的向日金乌帐不知何时又变回原来的尺寸,置于厅中一隅,抬帐的四穷童子、随侍的玲珑四嫔也都回复原本编制,从祭殿里的三人成了八人,如变戏法,无人知晓她是怎生进出冷炉谷的。

耿照于帐前停步,长揖到地,执的是弟子之礼。

众人暗忖:「盟主竟曾师事宵明岛之主,无怪乎如此武功。」帐中传来银铃般的笑语:「盟主毋须多礼。」

耿照想像缩小人儿似的银发女郎淘气抿嘴的模样,抑住微笑,登临丹墀,坐上虎皮交椅,接受众人行礼。

此为同盟首会,亦是盟主正式向众人布达,天罗香忝为地主,耿照传下命令:

教门织罗副使以上,于厅内两旁列席;迎香使、副使以及众弟子,于朱槛外次第罗列,分派得井井有条,充分应用了刚从纸狩云处听得的汇报。

简单说明同盟事宜,在进入正题之前,首先得论功行赏。

耿照慰问了分于七玄会上、收复冷炉谷一役中奋勇作战的众人,蚍狩云从容出列,向方才没在定字部的门人,宣达了盟主对降俘的处置,以及营建谷外新坛的计画后,转向耿照。

「奖功已毕。接下来,还请盟主责过。」

耿照没听她提起,隐觉有异,不动声色,点头道:「有劳长老。」

蛆狩云霍然转身,袍袖一振,猎猎生风,扬声道:「来人啊,带叛徒林采茵上来!」

第二一七 折映钩如线片片絮惊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洁何守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百三十六 折残拳败剑寰宇无双第二十 折漱云朱蜜紫蝶采香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现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实微尘洞见第十五 折东海一傻刀舞八荒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百十三 折难陀现首代战者谁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罗场第百八三 折识诚扳荡独媚玄冥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八十七 折于征不信自入罟网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枣花几度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无双将门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百三十 折子夜飞遁鸿鹄鸣高第百五二 折其气周流香卷云收第百五六 折笼鸟掩借伽蓝喙底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书第百九六 折茯苓雪生万年松斸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百七二 折洞房烛新於焉辜负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第百三十九 折群姝无首岂子独伤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尔血海刀馎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艳回 首惊情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锋芒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五 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三十一 折天罗宝典五艳妍心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百四九 折倾墨入海歧生孤龙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枣花几度五一折残针刺血花庭玉树第百五十 折弥恨洗冤孰轻孰重第十一 折虎风烟举疏影横塘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百九三 折明烛映晓初荷含辱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恶三冥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书五一折残针刺血花庭玉树第十八 折北关七日国破家亡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百七八 折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斩无双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觞堪治魇疾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锋芒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百 廿三折梦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三十五 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第二一九 折山涧埋骨呆若木鸡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难去·丹心作灰第百七十 折彼梦如是说时曾经第百零五 折颠鸾锦榻如不胜衣第百八三 折识诚扳荡独媚玄冥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第五 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丧中道王存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第九六 折驱民为剑刀血翼扬第八十三 折灵剑穿心腹生火齐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十三 折难陀现首代战者谁第八五 折品幽合卺jin谁日可杀第百三十四 折说时依旧·故土黄坏第二十九 折过山黄貉牵机赤血第百三十六 折残拳败剑寰宇无双第百七四 折桐乡鼎鼐问钼何出第百五六 折笼鸟掩借伽蓝喙底第百二十八 折真龙一怒上彻云表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