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 折映钩如线片片絮惊

耿照听他口气不善,悬着的心还未落地,差点又蹦出喉间。

堂上只有两人,将军手无缚鸡之力,以耿照现下的修为,便有十个慕容柔也尽都杀了,驿馆里外虽有穿云直精锐驻守,毕竟赶不上两人一座之隔。然而少年却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冷,将军视线堪比灰袍客的「凝功锁脉」,虽非武功,足令一身武功无用。

若是过往,耿照早滴着冷汗、拱手低头,连称「属下知错」,此际却有寸土难失的压力。

无法说服将军,以雪艳青、媚儿袭击将军的旧事,身为七玄盟主的他,即刻便成将军之敌,非但拉不到助力,一个不好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一霎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开口:

「回将军,此法确非属下所想,是自家姊处学来。」

慕容柔本是讥讽,岂料竟换得了一本正经的回答,又气又好笑,哼道:

「仔细说话,莫让本镇再加你个推诿塞责的罪名。我向以看人的眼光自诩,到你这儿,才知什么叫『行远必自迩』。是你过往藏得太好,还是本镇麾下,真无你发挥处?」

将军难得插科打诨,耿照可没心思接哏,俯首道:「家姊双耳残疾,平日须以手语交谈,我们村里管叫『道玄津』。属下与姊姊感情甚笃,但儿时总有吵架的时候,闹起了别扭,她打手语我不肯看,我打手语她也扭过头,大伙眼不见为净,谁也不同谁说话。

「其实没多久我便后悔啦,姊姊对我极好,我很欢喜她,只拉不下脸赔不是,净在窗外徘徊。姊姊坐在屋里,背着窗,没过多久,便对着空处打手语,大多是说自己的心情,我在窗外看着看着,心中歉疚,回到屋里同她说话,姊姊便像没事人似的,绝口不提吵架闹别扭的事。」说着不觉露出微笑,彷佛又忆起儿时景况,片刻才敛起笑意,垂首道:

「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做。此非欺瞒,而是权宜,望将军明鉴。」

慕容柔冷哼一声。「你可知『真龙』二字,历来是翦除政敌、诛人九族的好借口么?魔宗七玄什么根柢,谅必不用本镇替你恶补一部江湖外史,别的不说,光是『龙皇祭殿』四字,便足以作几篇血淋淋的文章。将这帮余孽纠集起来,还做了它们的头儿,这是要有几颗脑袋的人,才干得出来?」

「若胤铿做七玄盟主,口出悖逆,属下并不觉奇怪。」耿照早有准备,娓娓说道:「然而鳞族、毛族,俱是我朝之臣,守疆卫土,一视同仁,自独孤氏有天下,未尝有忠忱之士因血裔获罪;北关武登、东海龙庭,无不许以旧有,加官进爵破格重用,可见出身非是关键,能否忠于朝廷,才是荣辱兴衰的依凭。

「况且,鳞族之存,距今已逾千年,现今七玄之中,能明白追索出鳞族血裔之人,十不存一,比将起来,指剑奇宫只怕还要纯粹得多,先帝赐以九曜皇衣,封为侯爵,四海之内皆颂宽仁;今上克绍箕裘,风行而草偃,圣德昭昭,纵有闻风起舞之人,亦难伤圣明,反显用心歹毒,自贾祸端。」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全以庙堂政争的角度分析,指出「闻风起舞之人」,从来就不是混迹草莽的江湖大老粗。

以此说事,那是把武登遗民、指剑奇宫都拖下水,算上韩雪色的出身,指不定连西山韩阀一并卯上,慕容纵以七玄之主为武胆,这就想栽他个阴谋反逆,怕是牵扯太过。这么蠢的言官,白马王朝开国迄今还没出现过,日后横空出世的机会应该也不大。

慕容柔本是试探而已,听他说得鞭辟入里,又抬出孝明皇帝,词锋虽嫌迂阔了些,将军平素不喜,毕竟拍到了点子上,正要点头,陡地心念电转,轻哼一声,冷笑:「看来七玄之内,的确是有些人才。瞧这会儿,盟主连文胆都备便了,接下来是要开幕府了罢。」

这段话的确不是耿照自己想的,当中就算有他的意思,也决计不是这般口气。

「慕容一直都不是他的人,是看在他那便宜弟弟的份上,姑且用之。每次提到这人,独孤弋总嫌没趣,便冷在边上不说一句,场面都寒碜。」离开冷炉谷的前一晚,耿照唤来了蚳狩云,屏退左右,将心中的盘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时,华服老妇如是说。

耿照并未特别信任这位天罗香的大长老。

若非青面神受创严重,早被白额煞悄悄带离越浦,往金土之气浓烈的秘境修复功体,以致缺席七玄大会,他更相信大师父与二师父;便说为人磊落,薛老神君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怕也在蚳狩云之上。

然而姥姥的城府与手腕,恰恰是他此刻所需,而蚳狩云还有一样旁人不及的好处:出于对独孤弋的关心,比起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她从更早以前就开始留心东军的崛起,对慕容柔的认识,也绝不仅仅是「镇东将军」。

「慕容柔讨厌江湖人,多半也是因为他。」

对着银釭红焰,轻剔灯花,蚳狩云放落细长的银箸,怡然笑道:「要不是天上掉下个独孤弋,独孤容打出生就是镇东将军世子,独孤阀得了天下,他理所当然地该坐龙床──举凡独孤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他后来虽还是做了皇帝,对那些个从龙之臣来说,都嫌迟了。」

「可天下……」耿照只觉无比荒谬:

「怎么说也是太祖爷打的罢?孝明皇帝接下了兄长的宝座,虽说也不是没有功劳,非是坐享其成的二世祖,可太祖爷传弟不传子,亦是难得的宽大,还能有甚不满?」

蚳狩云摇头道:「人心不足,也就这样了。人说慕容目无余子,眼底容不下一粒砂,依老身看,此人未必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私欲较常人低得多,才显鹤立鸡群。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当他是圣人看待,出手必定落空,把他当成一个要求高得多的普通人,庶几可也。」

「请长老指点一二。」

「盟主客气。」蚳狩云沉吟片刻,正色道:

「常人所欲,不过趋利除弊而已,慕容柔也不例外。盟主须教他知晓,与七玄之主合作有什么好处,纵有隐忧,也能轻易回避;利大于弊,以慕容之智,断无拒绝的道理。」遂教了说词,耿照连连点头,大为叹服。

蚳狩云也不与他客气,含笑接受,犹豫了一会儿,又道:

「盟主须知,只消是人,便有忌贤妒才之心,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难跨过这槛。以往慕容对盟主三分倚仗、三分恩宠,看似倍于他人,但始终还扣着四分在手里,猎犬再怎么能干,颈索终究握于猎人之手,是以猎人不惧,放心信任勇猛的鹰犬。

「而今盟主武功盖世,又有同盟势力支持,慕容若觉你与他同逐一麋,那就不能再是猎犬,而是竞争对手,须得小心防范,必要时抢先下手,以绝后患。要问老身的意思,我宁可盟主瞒着慕容,尽力延后图穷匕现的时机,方为上上策。」

但耿照非是出于道德的考虑,才决定对将军坦承一切的。

不明白慕容是如何窥破谎言,根本无从防范。若教将军起了疑心,那才是最糟的事态。

耿照本不以为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轻易说服将军,听他淡淡哼笑,一颗心沉到谷底,想起姥姥提醒,忙拱手道:「属下所部,亦是将军的部属,犬马驰驱,敢不效劳。」心念微动,暗自着恼:

「糟糕!我回得忒快了些,只怕将军不喜。」

果然慕容柔冷冷一笑。「我可没有这种来历不明的部属!要是认了这桩,从今而后,东海地界近半的江湖仇杀,岂不打着本镇的旗号而行,正道七大派死于魔宗七玄手底的,都该上靖波府讨公道?」

耿照强自镇定,心知老调重弹,至为不妙。本来最理想的状态,是将军顺着先前虚问虚答的调子,轻轻揭过此事,算是允了双方的默契,就像他对岳宸风私下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无奈慕容柔对他「隔墙说明」、以避嫌疑的好意似不领情,接连数问,无不咄咄,耿照心思虽清楚,要比临机应变的伶俐口牙,岂入将军法眼?越说越僵,不幸正中蚳狩云先前所虑。

他本想再举岳宸风为例,岳贼与五帝窟、五绝庄仇深似海,然而漱玉节、薛百螣也好,上官母女也罢,并未视镇东将军为寇仇,江湖人恩怨分明,到底与朝堂政争动辄牵连的陋习有别;话到嘴边,转念又想:

「细数岳贼之恶,何异于指摘将军?毕竟是他默许纵容。况且岳贼身死,迄今还未给将军一个交代,揭此痛脚,益发缠夹不清。」事实上,慕容柔曾要他上缴一份关于岳宸风恶行的报告,耿照粗通文墨而已,差点被这案头任务逼得吊颈,最后还是绮鸳解的围。只是那摞字迹娟秀的卷宗,最终也没能说明岳宸风去了哪,呈入驿馆后再无动静,宛若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耿照想起姥姥「兴利除弊」一说,脑海中灵光闪现,猛地抓住要领,沉声道:

「恰恰相反,从此东海清平无事,虽有江湖,亦无江湖。」

慕容柳眉一轩,似没料到有这般回答,尤其「虽有江湖,亦无江湖」八字,极对他的脾胃,只不知是这少年故作惊人之语,抑或真有腹笥,一下子来了精神,冷笑道:「我定是太久没同你说话了,听着都像另一个人似的。莫教本镇失望啊,接着说。」

「有人之处,便有是非;有是非处,便是江湖。」

耿照斟酌着字句,审慎说道:

「纵使收缴刀兵,解散门派,不过是由明化暗,强身健体而传技艺,排难解纷而起角争,本是天性,率性而为,绝难禁止。为避涝灾,将河流通通堵起来,乍听是一了百了,实则有施行的困难,真要做成了灾害更大。与其消灭河川以避涝,不如加以整治,调节旱雨,自然无灾。

「七大派之称正道,未必较邪派七玄行事,更加光明磊落,『正』于何处?说穿了,不过是顺从朝廷,得以节制;至于是为黎民生计,抑或为高官之利而制,得看上头的意思。

「七大派以衙门为靠山,而邪派中人自以为闲云野鹤,没把朝廷律令放眼里,一生龃齵,两边都肆无忌惮,故江湖纷争,无日无之。若将所谓『邪派』,也如正道一般纳入管理,遇有争端,无不循朝廷规矩求解,虽有江湖,何处不是王治?也与没有江湖,差不了多少了。」

他才说到一半,慕容柔细长的凤目里已隐含笑意,甚且有一丝嘉许的意思,只不知是赞他反应奇快,还是真听进了这套说辞,十分受用。

耿照不敢妄加揣测,只得打蛇随棍上,硬着头皮续道:

「此事问诸正道七大门派,只会得到个『不』字。盖因黑白两道恩怨纠葛,难解难分,凭空掉下来个排纷止斗的禁令,解了他们降妖伏魔的借口,以前能做的,现下不能做了,哪个愿意?将军纵有心将邪派纳入管辖,使其改邪归正,这些所谓正道人士必定多方阻挠,遑论向邪派传达将军的旨意。」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邪派高手们野惯了,要他们木枷加颈,自缚低头,只怕是难上加难。凡是「招安」之前,必先经历尸山血海、惨烈厮杀,待其力竭势衰,始能为之,便为此故。

「除非……」慕容柔不觉微笑,界面道:「有个邪派服膺的主儿,率领麾下,主动投效,方能解此两难之局?」

「也要有清明如镜的主司,大度接受才行。」耿照小心道:「魔宗七玄高手,自来是邪派中最难节制的一群,如今属下已得其五,众人意气相投,知将军心怀天下,愿效棉薄,只求有此良机,必不相违。将军明鉴……」

「慢!」慕容柔举起白生生的右手,瞇眼冷笑:

「这『心怀天下』四字,足可杀人,故本镇于此,丝毫不敢放松。」

「……若杀的却是旁人,将军以为如何?」

慕容柔笑意倏凝,连锋锐的视线都于顷刻间消散一空,俊美的脸孔宛若玉雕面具,生机尽绝,自此才显出真正的冷彻。所有的表情、温度……俱都由这张脸上褪去,空洞得不带一丝真实感,然而不知为何,耿照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慕容柔,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在不经意间露出防备之势,但少年吐出的字句已然无法停止。

「岳宸风可以坏事做绝,仍不牵连将军,盖因他所领俸禄,一直都挂在东海臬台司衙门的名下。属下乃白日流影城之典卫,真要有人为此负责,也该是一等昭信侯才是,与将军毫无瓜葛。」

在绮鸳的报告中读到这一条时,耿照也是错愕不已。难怪迟凤钧迟大人在不觉云上楼与岳宸风同席时,神情会是这般无奈;将军欺他,可说得上「过份」两字。

若说「虽有江湖,亦无江湖」的理想是诱之以利,耿照的客卿身份,便是除弊的一着妙棋。真要有人追究起来,查证之下赫然发现:耿照根本就不是镇东将军的部属,他的顶头上司乃是流影城主独孤天威,以独孤天威跟平望都小皇帝的深厚交情,要栽他这条谋反的罪名,怕连指控之人自己都不信。

「这虽不是慕容柔那厮重用盟主的主因,但毕竟也是原因之一。」

从耿照处听闻此事,蚳狩云安慰他之余,亦不忘指出关窍:

「这就是慕容柔的习惯,有了习惯,就有破绽。他不是贪图小利,想省些粟米银钱,才将客将寄于他人名下,而是这人小心惯了,他不信任江湖人,却舍不了江湖人的好处,为保自身,才从他处借将来用。攫此破绽,便有可乘之机!」

(我……抓住那个机会了么?)

短暂的沉默,对阶下俯首的少年来说,彷佛有一季那么长。

倘若可以,他并不想与将军这般**裸地角力,把这些心机城府全摊开来说,只要信任将军的决断,全心执行命令就好。可惜将军的蓝图并不是他的。猎犬与猎人的关系,不仅会在「同逐一麋」时决裂,各自拥有不同的目标,也将使他们走上歧路,从此分道。

将军察觉这点了么?他能不能──或说愿不愿意──同注定分歧的对象合作?

直到将军轻声笑了起来。

耿照猛然抬头,恰迎着那双含笑的姣好凤目,慕容柔撢了撢扶手,淡道:「惊险过关哪,耿典卫。你说了这么一大套的笨话,还好有一句足够聪明,本镇一向不用蠢人,现在我勉强能相信,你或有节制麾下的能耐,不致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对付幕后的阴谋家时,不会一声不响地便丢了性命。」

「多……多谢将军。」耿照愣了片刻才回神,一抹额汗,所费心力丝毫不逊于一场剧斗。

慕容柔敛起微笑,正色道:「你隔墙说话的心意,我能明白,然而本镇从不浪费时间玩这等小把戏,我能看穿他人说谎,但我要说起谎来,谁也不能看穿!以后所有的事,直接向我禀报即可,鉅细靡遗,不得隐瞒;七玄盟中的门派组织、高手来历等,我通通都要知道,你的人若是违法犯纪,休想本镇护短。明白了么?」

慕容柔呷了口冷茶润喉,又问:「你方才同罗烨说的,还有什么人知道?」

耿照如实回答:「除同盟中几位长老,还有属下的结义兄长、观海天门教下的胡彦之胡大侠,以及镇北将军的千金染姑娘知悉。」慕容柔点头:「将盟中知情之人,于清册上标出,此后不得再传,违者视同违律,须有个处置。」

「在这里,你是我向流影城借调的客将,行事须依军法。」慕容柔道:「公余你干什么去了,本镇无意干涉,就像我从不管底下人做甚消遣,莫违法犯纪便是。然而行军打仗,首重保密,军机不密,十万大军也就是一夜而已,况且敌暗我明,你不能节制手下,便是逼我越俎代庖。须极力避免此一情节发生。」

「……属下明白。」

「你知古木鸢是什么人了?」

耿照悚然一惊。他想过将军或能从自己的叙述中推得此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单刀直入的问法。在镇东将军出手前,他至少要同「古木鸢」见上一面,亲口问他,关于刀尸……关于自己的一切:为什么是我?我是什么?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

「看来,你是误会了什么。」

将军淡漠的语声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慕容柔起身离座。「……跟上。」掀开青帘,缓步而入。

这不是耿照头一回来到将军办公的内堂。第一次来,慕容向他展示了壁上的巨幅东海地图,吐露他那为君王平定四方、混一宇内的「世间大恶」,耿照为其惊人气魄所折,甘效犬马,从中获益良多。

许久未至,几案上仍是堆满公文,同印象里横疏影的书斋颇有几分相似,但文书的海量不可一概而语。慕容柔命他在四壁燃起牛油巨烛,将堂里照得明亮,书案后的粉壁仍被青布所掩,藏着将军的恶愿与野心──

「揭下来。」慕容柔命令他。

耿照将垂于壁前的青色布幔扯落,失声惊道:「这……这是……」

熟悉的巨幅地图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粉壁之上,贴得密密麻麻的大小纸张,有的是将军几案常备的精纸,也有尺寸不一的纸片字条,全用米粒之类浮贴在墙上;乍看杂乱无章,再看得几眼,才发现纸张似是各自成团,将偌大壁面分割成几个团块,纸张密集处分别写着题旨似的大字,有「三乘论法」、「旧驿遇袭」等十余处标注,当中甚有老胡追查的少女拐带案,显然是在这几个月间,越浦发生过的诸般案件。

纸张上头,不但有朱笔批注,圈起来的字句上还钉着大小各异的钉子,拉起一条又一条的彩色丝纟,将十数个团块上的各种讯息牵引联系,或因果相连,或求同存异,每条线的背后都隐含着巨量的归纳分析,必有深意,可惜过于繁复,无法一望即知。

其中一条较粗的红线吸引了耿照的目光。

这条线通过了将军初到城外破驿的行程,上头列出了知晓这份行程的关系人,继而通过籸盆岭的流民暴乱事件,指向曾捐赠米粮与灾民者;连到征用九转莲台的大跋难陀寺、打款到「三江号」江水盛名下的四极明府委托,以及三江号月来遭窃一案,据说什么也没丢,只有存放陈年旧帐的老库房积灰上,多了几只半截脚印,宛若怪谈,令人背脊发凉……

红线不止通过大部分的团块,也从各团块连到中央「三乘论法」那区,最后汇于一张写满姓字的纸头上。

纸上绝大多数的名号,无论是原有的,或明显是后来才添上的,都被朱笔一一划去;唯一圈起的一个是「迟凤钧」,旁边以朱笔标着「姑射」两个小字,未被杠红的,还有其余九个名字。

耿照在九人当中,几乎找到了他目前已知的所有「姑射」成员,包括横疏影在内。

换言之,即使将军所知远远不及耿照,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又或多些线索,将东海搅得天翻地覆的神秘组织「姑射」,就要被镇东将军慕容柔从幽影中揪出,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而古木鸢甚且不觉!

──这……这是何等惊人的洞见啊!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这却又如何可能?

「如你所见,」身后,慕容柔淡然说道:

「我不是教你吐露秘密,是确定你知不知道而已。我缺的几处关键,方才在你的叙述当中,俱都一一补齐,这九个名字又能再划掉几笔。」说着踏墩而起,又补缠上几条长长短短的粗红绳,拈起案上半干的毛笔,杠掉几条名字,圈起了「横疏影」、「琉璃佛子」,当然还有古木鸢的真身。

「……是不是简单得很?」

面貌姣好的中年文士下得绣墩,退到案前,仰望填塞了巨量讯息的纸片墙,像解开了极其困难的字谜,又或完成一组繁复的燕几图似,微瞇的眼中涌现情感,有得意、有疲惫,也有一丝宽慰般的松弛。「我以前在内……我一直都很擅长这种游戏,看人与排设燕几图,从来难不倒我。」忽喃喃道:

「难怪有几处我总觉不自然,难以自圆其说。『古木鸢』的目的,若是引出背后的阴谋家,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耿照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握拳道:「追捕『古木鸢』之前,能否让属下先与他见一面?我……有些事想当面问清楚。」

慕容柔回过神。

「你这便要收网了?背后的阴谋家是谁,意欲何为,有哪些党羽,都弄清楚了么?拿下古木鸢后,你自己能不能对付得了阴谋家?你要用什么罪名收缴古木鸢,证据又在哪里?」见耿照哑口无言,挥手道:

「你自然要去见见古木鸢。把敌人的来龙去脉,全都弄清楚,回来向我禀报。他若问到你,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只用不着提到我。」

「若他问起了将军──」这也非不可能之事。古木鸢要对付那灰袍客,情况之严峻,与耿照所面临者无分轩轾。若能拉上镇东将军,古木鸢未必不心动。对耿照来说,这是相当贵重的谈判筹码。

「他不会问。」慕容柔难得大笑起来。「你也太小看那人了!我若说得只字词组,反教他小瞧了我。你能活着走到他跟前,已足够说明许多事,毋须代我发言,做好你的本分罢。」顿了一顿,又道:

「至于佛子的下落,须确实掌握,将他送交本镇发落。此人牵连许多秘密,落入有心人之手,是要出乱子的。」

耿照反复思索几日,也是这个意思。明姑娘虽是一片好心,此法却不能解决他与老胡的困难;他既不能对老胡交代,老胡也难以向母亲言说,与其一味逃避,不如直面相对。「属下会彻查佛子的下落,将他携回,将军放心。」

慕容柔点点头,良久,才转过身来。这是继堂上那图穷匕现的一霎间,两人视线再度交会,将军淡淡含笑,弯睫垂敛,低道: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回来就好。」

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百五九 折谁应念我付君完璧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洁何守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百五九 折谁应念我付君完璧第百九二 折换骨脱胎天蚕冰覆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实微尘洞见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九七 折绿柳迷阵樱庭分香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百三十九 折群姝无首岂子独伤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七一 折三尸化无虚镜断肠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百九十 折心归寂灭万籁俱无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华遥望奂若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五十八 折云屏雨幕玉壑箫声第百八七 折画虎未成无往不复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岭血海横流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五四 折新雪含垢倏忽魇成第二二十 折死生离合一梦如是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后记「王道」的武侠主角视点第百三十四 折说时依旧·故土黄坏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二零五 折天伦何系负德孤恩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书第九九 折世无所制圣佛遗愓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旧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惊风雨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二零三 折应亡未亡刑罪相称第二一零 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第百七二 折洞房烛新於焉辜负第三十 折背水一战深溪同途第九四 折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二零四 折杀赦两难胡为干城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锋芒第六 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第二 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三十八 折既成心魔蛇穴曝踪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觞堪治魇疾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二十六 折险关易渡悉断红尘第六十 折良人安在夜困长亭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二十九 折过山黄貉牵机赤血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百六四 折故人长别此番曾梦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三 折万劫不复祸起青苎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第二十 折漱云朱蜜紫蝶采香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二一九 折山涧埋骨呆若木鸡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尔血海刀馎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谋者兆形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