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 折此间少年三才一晤

聂冥途忍不住可怜起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来。

如他俩非是第一天出江湖混的傻鸟,听到“‘照蜮狼眼’聂冥途”七个字的一瞬间,应该会开始后悔自己打娘胎生出来——纵横邪道十余载、是令天下武人闻风丧胆的狼首一向不会错过这样的场面。

“……自聂冥途出江湖以来,这是头一回,有人要拿我的脑袋做投名状。”

他抱臂冷笑,潜运阴寒内劲,皮肤下隐隐透出一股青气,浑身肌肉一束,骨骼喀啦作响,整个人看起来突然变瘦变长—反肉绷紧之后,毛发也随之根根竖起,宛若钢片尖针。明明面目未变,五官却因贴肉露骨,口鼻更加突出尖长,眼尾斜开,眼瞳里闪烁着青黄异芒,直似半人半狼。

这下,也不用问是哪一位聂冥途了,普天之下只有集恶道三道冥主中的狼首练有这部残毒阴损的邪功《青狼诀》青袍书生与赭衣少年对望一眼,俱都变色。

想像指爪入肉的那股温热黏滑,聂冥途的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异样的兴奋。

他的指头因长期分裂骨肉、刀甲等,指甲弯如鹰爪,厚黄滑亮的角质增生,与指肉嵌合得异常紧密,第一指节长得吓人,指尖扁如铲、尖如钩;指头摩擦之间,竟发出骨角一般的嚓嚓声响,令人不寒而傈。

“在”狼荒蚩魂爪‘之下,无有全尸!“他说话如咀嚼,滋滋有声,口涎自暴出的尖黄长牙间不住淌出,绷紧的嘴角面颊依稀浮出一丝扭曲残忍的笑意,青黄交闪的瞳眸狰狞如异兽。“这是我给你们的唯一好处。报上名来!便是尸骨无存,衣冠冢上也好写两条姓字。”

青袍书生面色雪白,全身微微发抖,聂冥途本以为他吓傻了,岂料书生突然纵声大笑,久久不绝,片刻才道:“名字么?本大爷叫赵钱孙李,你记好了。”

赭衣少年扛刀上盾,似觉无聊,冷笑:“我叫王二麻子。这样可以了吗?”

啧的一声,迎风舞刀:“枉你是黑道成名人物,要杀便杀,哪来忒多废话!”

聂冥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错愕之余,一时竟忘了动手。却听青袍书生冷道:“你是必死之人,便将姓字说与你听,又有何用?”

转头笑顾少年:“你还说这不是天意?这厮是当世恶人,本领强得很,杀他不单是替天行道,也代表你我合当如此,大事必成!”

“夸口!”

聂冥途狂怒已极,十指如钩,“唰!”

一声迳取书生咽喉!

他毕竟身负惊人艺业,非是两名初生之犊可比,那赭衣少年虽是扛刀斜眼,模样轻狂,视线却始终不离半人半兽的邪道狼首,一见他眼神倏变,立时回刀出手,却仍是慢了一步。

全身青皮刺发、突吻如狼的聂冥途又着书生的脖颈,一瞬间越过少年身畔,直直向前劈出的钢刀顿时落空,斫得地上凸岩一阵火星飞溅!

(好……好快!

少年的刀艺曾得高人指点,眼见这一刀全力施为却骤失目标,劈空的刹那间体势用老,持刀的右臂竟“喀啦!”

暴长寸许,单膝跪地、霍然回转,强大的腰力甩着刀臂飕地旋扫而回,以不可思议的方位与速度,挥向聂冥途的背门!

可惜人终究快不过兽。

聂冥途去路不变,头也未回,钢刀明晃晃的刀口只来得及贴背掠过,削下的衣布里混着无数粗硬刚毛,却未能稍阻聂冥途之势。

青袍书生失了断剑,手无寸铁,一手抓着扼在颈间的狼爪,另一只手里揪紧那条陈旧的灰布搭膊,被叉得双脚离地,一路被推途至岩台的边缘,“泼啦”踢落几块松动土石,身子竟已悬空。

少年的回旋刀式牵动伤处,创口爆裂,背上渗出大片乌渍,勉强咬牙拄刀,发是朝二人奔去,大喊道:“放……放开他!”

聂冥途回头狞笑:“你确定?”

正欲松手,蓦地右臂一阵激痛,忍不住仰头嚎叫,双膝跪倒三于掌一放,却被书生的重量拖倒,半身直被拖出岩台,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回神,穿过雨帘般汨汩而出的冷汗望去,聂冥途发现自己的右前臂被一枚泛着黄铜暗芒的奇形角锥贯穿。

那锥子形似钴杵,横剖面是四边凹陷的四角菱,锥身却像织布机的梭子,两端尖细、中段圆鼓,入肉时无比锋快,一经搠入便紧卡着伤口不出,凹陷的菱面以难以想像的速度放血;不过须臾间,聂冥途已被放掉近一只海碗的血,全身精力飞快流失,青气腿去的唇面一片惨淡蜡白。

疲痛交煎之际,聂冥途忽然明白:原来这柄怪锥始终藏在那灰布搭膊里,以书生的心机城府,能不加思索便扔去断剑,必有更好的武器防身。此时他大半身子滑出岩台,又被书生的重量一拖,眼看要跌下断崖,蓦地踝间一紧,赭衣少年及时扑至,双手牢牢抓住。

“先杀了他!”

崖下,书生大叫:“莫教他爬将上去,你我只是个死!”

少年双手死死握住聂冥途的脚踝,背上金创迸裂,鲜血汩出,依然阻不住下坠之势,脚跟抵地,三人缓缓往崖边滑行,松动的土石不住滚落。

“我匀不出手来!”

少年低吼着:“要……要掉下去啦!”

书生怒道:“一刀将他钉在地上!既能杀人,亦能攀附!”

少年猛地会意,压低重心屈坐在地,以单臂牢牢钳住聂冥途的脚踝,左手回过身去,往地上摸索着钢刀。

书生正欲催促,聂冥途忽然睁开眼睛,眸中青黄异光一闪,面上青气大盛,狞笑道:“你道这样,便能杀得死‘照蜮狼眼’聂冥途?”

缓缓提起被怪锥贯穿的伤臂,仿佛不复有痛觉,将书生的头脸提高些许。

饶是书生心狠手辣,也不禁看得呆了,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般坚忍之人,银牙一咬,冒险转动杵锥,听伤处血肉唧唧作响,狠笑:“鼎鼎大名的狼首聂冥途,自然不能就这么平白死去。我本想给你爽快一刀,是你自个儿要尝这些个零碎苦头。”

聂冥途却恍若不觉,肌肉绷束成团,缓缓提臂过顶,直至两人四目相对,才冷蔑一笑:“你若没有别招,老子便要拧断你的脖子了。”

书生咬牙道:“这招如何?”

一按握柄机簧,“嚓、嚓”两声,两条尖刀突出聂冥途的上臂,刃上稠黏腻滑,竟分不出是血是肉。

他本拟这魔头就算没当场痛死,也该痛晕过去,岂料聂冥途只是冷冷一笑,眸中黄瞳森冷,狞笑着说:“你可知道,修习《青狼诀》不但能练成这一双稀世魔眼,运功更可抵御刀剑拳掌、疼痛毒患,令伤口飞快痊愈,还能拥有强韧如兽的生命力?我这辈子不知道受过多少次穿胸破肚的伤了,伤我的人俱都死去,老子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仿佛为了炫示自己还有一臂得自由,张爪重新掐住书生之颈,却未运劲将他捏死。

书生双手分别攀着狼爪、杵锥不敢放,视线越过眼前的煞星聂冥途,朝他身后眥目大叫:“快……快!一刀钉死了他,快!”

聂冥途心中一凛:“莫非那使刀小子还有余力?”

急急回头,但见赭衣少年正抓着他的脚踝苦苦支撑,哪里还能造次?猛然醒觉:“不好,中计了!”

一莲炽烈的火星瞬间吞噬了他的头脸,也不知书生做了什么手脚,自与那柄怪锥脱不了干系。

聂冥途闭目惨嚎,身子不住扭动;书生想藉机攀上岩台,聂冥途却往崖下猛一挥臂,书生的背脊重重撞上岩壁,口喷鲜血、单手松脱,身子宛若失控的纸鸢般向下滑落,铲得壁上飞沙碎石喷溅而下,连聂冥途也跟着滑出断崖。

支持着三人重量的少年再也承受不住,仰坐着被一路拖到了岩台边,背上的裂创在地面上拖出一条一行红血线,还不及松手,已被惊人的下坠之势扯落悬崖。藤碎尘卷之间,三人接连坠落,无一幸免……

◇◇

◇鬼王静静聆听着,密室中的耿、明二人亦然。

亲口将这惊险一幕娓娓道来的聂冥途,并不是什么幽魂鬼怪,显然当年坠崖并未要了他的命,那两名年轻人也可能还活在世上。阴宿冥十指交叉,垫在油彩斑剥的下巴处,半晌才收起了微微前倾的身子,喟然道:“狼首固是本领绝高,险中求生,那两个人却也极是不易。”

这话他冲口而出,并未细想,说完才觉不妥,其中有许多能拿来大做文章之处,难免落人话柄。聂冥途却只一笑,淡然道:“是不容易。没能收拾这两人的性命,三十年来我时时扼腕,说不定……现而今要杀他们,已是大大不易。”

耿照心想:“三十年的光阴过去了,那青袍书生和赭衣少年,最终都成为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么?他们是不活着起出了那个足以倒转天地的大秘密,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时代?”

却听聂冥途续道:“那片断崖却不比岩台,扎扎实实有十来丈高,我一路翻滚而下,头颅撞上一块尖石,立时晕厥。待我苏醒,已然置身崖底,周围乱石叠垒、杂草丛生,那两名后生摔在一大片厚厚的草团上,身下血污汩溢,眼见是不能活了。

“我勉强挪动手指,只觉浑身筋骨剧痛,差点又晕死过去,知道是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创,连忙运起了《青狼诀》的十成功力,奋力催谷;一刻之间,身上的外伤便已止血收口,生出新皮,摔裂的骨骼也逐渐开始愈合。”

耿照听得骇然,心想:“这《青狼诀》究竟是什么武功?直是……直是比大罗金仙还要神奇!”

阴宿冥却会听其师提起,《青狼诀》那骇人听闻的自愈能力不过是寅食卯粮的邪术,功法本身具有致命缺陷,说到了底,还不如那双能察秋毫的子夜魔眼来得神奇奥妙,强抑住口头争胜的念头,淡淡一笑:“狼首神功,久闻其名!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聂冥途却嘿的一声,默然良久,才摇头冷笑道:“我当年真是这样以为。如今想来,只能说是井底之蛙,可悲可笑。

“那时,我正运起青狼诀疗伤,忽见不远处那两名后生动了一动,那红衣少年发出一声微弱呻吟,青袍书生却挪了挪指头,颤着手往地面岩缝间摸索。我福至心灵,伸手往衣内一摸,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动了杀机,等不了伤势愈合,以手代脚爬将过去,要将那青袍书生立毙于爪下。”

耿照好奇心大盛:“连身负青狼诀奇功的聂冥途都摔断了腿,那两个年轻人也真是命大,居然还有一口气在。”

不觉喃喃自语:“都已摔掉了大半条命,还要贪图什么物事?聂冥途又何以动了杀机?”

忽听一声银铃轻笑,明栈雪收功撤掌,一抹小巧细额上的盈润汗珠,低道:“正是去了大半条命,那书生才要拼死取得岩缝中的物事,聂冥途也因此动念杀人。这样还猜不出是什么?”

她**的发梢贴着额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似的,白腻的雪肌珠光幽映,姣美的唇瓣无甚血色。

两人四掌甫分,明栈雪的身子酥软软地一斜,耿照忙趋前揽住,才发现自己周身真气畅旺,于四肢百骸中流转自如,经脉再无异状,显已平安度过无比凶险的三关心魔;见她虚耗如此,不禁又怜又愧,又是心疼,俯首低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明姑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助你恢复得快些?”

明栈雪小脸一热,苍白的雪靥飞上两抹淡淡酥红,咬着玉唇瞪了他一眼,低声恨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碧火神功更厉害的回复心诀?你不怕惊动外头的两名煞星,我……我可捱不住折腾。”

蓦地大羞起来,心有不甘,又重重拧了他大腿一把。

她虚乏无力,这一下自是不怎么疼痛,可耿照想起她体质极是敏感,兼且元阴松嫩,饶是闺阁教养良好,又颇有女儿矜持,每回欢好总顶不住一轮猛攻,咬紧的贝齿稍一失守,终是叫得如诉如泣,无比动情;一时遐思翩联,浑身发热,不由得束紧双臂,低头以唇相就。

明栈雪无力推拒,“嘤”的一声仰起头,柔软的唇瓣旋即为少年所攫。两人吻得湿滑温腻,舌尖交缠如舐糖蜜,竟是片刻难分。

她香汗浸透薄衫,浑身曲线毕露、玲珑浮突,隔着湿衣入手,只觉肌肤又滑又腻如敷细粉,又热得灼人,怀腋乳间的香泽被体温一蒸,幽甜濡沁,如麝如兰。

耿照衔着她娇软的朱唇,一手搂着玉人浑圆的香肩,直要将这团温香软玉揉碎在怀里,另一手却去解她的缠腰;情急之下解不开腰索,索性用力扯断,“啪!”

一声轻响,数匝腰缠松了开来,裙裳下摆微微捋起,扯开的交襟之间露出两条结实修长的**,以及白腻喷香的腿根处那一抹乌卷细茸……

明栈雪急了,死死夹住探入裙里的粗糙魔手,无奈腿间肌肤汗湿滑腻,什么也夹不住,反将他的指掌濡得温黏一片,一下便被突入了那团烘热娇软的禁地,“哪!”

的一声浆滑液涌,指尖剥开肥嫩如兰叶厚藻的曲折肉唇,扣着蛤顶勃挺的小肉苴蔻长驱直入。

“呜呜呜……不、不行!”

她娇躯一僵、蛇腰拱起,小手死死抓住他铸铁一般的手腕,咬唇眯眼的模样楚楚可怜,犹如一头湿毛敛耳的无助小猫。

“不行……我……捱不住,会……会叫的……”

耿照耳蜗子里迎着她呻吟似的温热吐息,欲念勃发,腿间的怒龙陡地弯翘昂起、硬如铁铸,不住地上下弹动,竟是隐隐生疼,灵台却如电闪般掠过一丝清明,心中一凛:“糊涂!鬼王与那聂冥途皆是一流高手,弥勒腹中若有人欢好取乐,岂能瞒过他二人的耳目?”

低头只见得明栈雪娇喘细细,坚挺饱满的双峰剧烈起伏,每一下都更溢出衣襟些许,如一双蹦跳欲出的浑圆雪兔;湿发贴鬓、唇黏青丝,说不出的狼狈凄艳。

他不由得心疼起来,连忙缩手,柔声歉道:“我……明姑娘,都是我不好,你别恼我。”

“方才恼了,现下不恼。”

明栈雪喘过气来,嘻嘻一笑,忽见他右掌**的,似从水缸中掬出一把芳洌甘泉,掌缘兀自坠着清澈透明的水珠,滴答有声;越往向上瞧,汁水越见滑腻,如裹薄浆;到了指尖处,已荔浆似的满满沾着一小团。汗水断无如此醇厚、如搅稀蜜般的手感,唯有膣中花浆使得。

她大羞起来,忙捉他的手摁下,咬唇低道:“快拿开!脏……脏也脏死了。你做的好事!”

皓腕一紧,反被耿照拿住,一股绵密的碧火真气自脉门间透人体内。她二人内息同源、绝不相斥,真气一瞬间走遍全身,明栈雪精神大振,通明转化诀随之发动,流失的体力真气开始回复。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让我还你一些。”

耿照将她揽在怀里,柔情忽动,将握着她腕子的湿漉右掌举至鼻端,笑道:“从你身上来的,一点儿也不脏。对我来说,这是世上最最甜美、最最芳香的气味,怎么尝也尝不够。”

明栈雪得他真气相助,雪靥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双颊酡红,如染桃樱,闭目偎入他的颈窝里,细声道:“好好一个老实人,怎地学了这般唇舌?”

扬起左手轻轻打了他大腿一记,便似搔痒一般,仿佛还怕打疼了他。

耿照低声道:“明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不是故意讨好你。”

正欲赌咒,明栈雪双手一合,将他的右掌轻抱入深深的乳间,闭目微笑:“别乱说话,我信你。待我身子大好了,再教你……再教你尝得够够的,好不?”

说到后来声如蚊蚋,几不可闻,只余颔下一团温香烘热。

耿照胸口怦撞,面上一红,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淌过,双臂微微束紧,半晌才点了点头。

“嗯。”

两人相拥而坐,一同望出蚬孔,却见大殿中阴宿冥思索片刻,抚着白骨扶手沉吟道:“我见那青袍书生不是糊涂人,垂死之际仍欲得手的,必是救命之物。莫非……是狼首的——”

聂冥途挥手打断了他,冷笑道:“就算得手,难道立时便能救命?说到了底,此人乃是天生的贪婪,死到临头,仍旧是贪。

“我爬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顶髻,冷笑着对他说:”

你不容易啊,都到了这份上,还舍不下这些。‘他摔得只剩一口气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呼吸都吐出血唾沫子来,勉强开口道:“我……死……妖刀……你……什么……都没……’”老人叹了口气,忽又冷笑起来。

“命悬一线时,你看人、看事,还能不能如此犀利准确?我是在这杀千刀的狗屁和尚庙里待到了第十个年头,才终于承认自己并不如他。我,当年却输给了一个二十啷当的年轻人,那时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为睹你那死鬼师傅的压箱宝,我千里追踪,专程赶到莲觉寺,决计不能空手而回……”

想起卫青营那妖刀附体的杀神之威,想起号令天下的大能,便再也下不了杀手。

“我剥去他喉管上的皮,掐着血腻腻的肌束肉筋,笑道:”

你若爽快招来,我便给你个痛快。集恶道的苦刑号称森罗大干,此地纵无刑具,也能试上百八十种;识相的话,你也少受点零碎苦头。‘“耿照听得一阵哆嗦,缩颈吞了口唾沫,只觉颔下刺痒微痛,浑身发毛。

阴宿冥笑道:“这‘箫声咽’的苦刑十分难当,剥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又无损于声带,便是在用刑之际,当者仍能说话哀嚎。狼首痛下杀着,想必是无有不招,尽得其秘了?”

“看来,你师傅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

聂冥途冷哼道:“那书生硬气得很,虽是惨叫不绝,却足足支持了一刻有余,一屁也没吭。老子火了,随手捏断他一条助骨,正要来个‘弹琵琶’时,忽听一把苍老的声音道:”

阿弥陀佛!施主擅动无名,于缘起中造业,于缘起中受报,无尽轮回,何其虚妄!‘“我虽无南冥恶佛‘杀尽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没少杀了啰里啰唆的秃驴,转身一爪,谁知竟尔落空;回头才见那两名年轻人滑出一丈开外,两人均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袍老僧抵着他俩背门,三人头顶白雾氤氲,已至疗伤的紧要关头。”

聂冥途会过无数高手,那灰袍老僧动作之快,实是平生仅见,就算聂冥途全盛之际,也明白自己绝无胜算,一时恶胆横生:“不趁此时杀之,哪天再撞着这名鼠衣秃驴,岂非便是老子的末日?”

伸手往地面一撑,凌空探爪,迳朝灰衣老僧的天灵盖插落!

运功疗伤最忌横遭惊扰,轻则入魔走火,重则施受双亡,耿照听他一说,不由得心头火起:“这人真是坏得无可救药!那僧人与他素不相识,这也要取人性命?还有那恶鬼道的冥主南冥恶佛,竟立誓要杀尽比丘……这帮恶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却听聂冥途续道:“……其时我的‘狼荒蚩魂爪’业已大成,连你师傅都忌惮三分,不则也不必订下妖刀之约了。谁知这一抓居然落空,我却连老和尚动了什么手脚也没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动,只吓得老子脑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进招连绵,直将老和尚当作了沙包拳靶,不敢轻易松手。

“越打,我却越是心惊:老和尚一双肉掌抵住二人,运功疗伤,两腿正盘端坐,那么究竟是谁与我攻守拆解,有来有往?

“到后来,我索性连想都不敢再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净往两名年轻人身上招呼,却仍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那画面想来真是滑稽得——在场四人席地而坐,下盘不动,其中三人专心疗伤,却只有我一人与一只……不,说不定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看不清的鬼手缠斗不休,斗得精疲力竭,《青狼诀》的寒阴功体逐渐受一股绵和柔劲压制。

“原来在交手之际,老和尚的内力已不知不觉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体,一面……替我疗伤。”

阴宿冥不觉一凛。

“什么?”

“那是我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老人冷笑,青黄交闪的异眸中掠过一丝疲惫。“就算是你现在问我,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下去‘。然而,被敌手以这等手法拯救性命,当下不禁有种’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聂冥途并没有选择。

他连敌人是如何与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这场战斗之中,他并没有任意喊停的权利,只能身不由己持续着最初由自己所引发的无聊搏斗,犹如一具荒谬可笑的扯线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诀》的致命缺点即将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再也无法与那只看不见的鬼手维持攻守之间的平衡。聂冥途突然抽搐起来,整个人如风干的蝙蝠般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发抖;青皮刺发的奇特异相迅速消退,**的身子显得既苍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诚如先代鬼王所书,《青狼诀》是一部寅食卯粮的邪术。它惊人的爆发力与恢复力,乃是凝缩体内精元于一时一地,倏然迸发,不可长亦不可久;使用过后,必须补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鲜的血肉——并佐以特殊的龟息深眠,才能回复被凝缩挪用的生命精元。

历来修习《青狼诀》者,无不残忍嗜血,这不只是因为心性改变,同时也是练功所需,难以割舍。

聂冥途为迅速修补坠崖受创的身体,不惜超用体力,全身精元耗尽,生命飞快流逝,必须补充大量的营养。他整个人缩成干瘪瘪的一团,全身肌肤焦黄黯淡、皮皱形萎,嘶声呻吟:“血……给我……给我血肉……”

灰袍老僧轻叹一声,垂首道:“福报、恶报皆是缘行,施主这又是何苦?”

聂冥途蜷着身子,痛苦万分,意识仅余一丝清明,忽觉身子轻飘飘一晃,周围景物竟已瞬变,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乱石俱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阴湿寒冷,头顶上漆黑如夜,似有无数石钟乳垂落,栉比鳞次,蔚为奇观;身下却是一洼碧莹莹的青绿水塘,水中荡漾着细小的幽亮蓝藻,衬与粼粼波映,仿佛天地倒转,光源却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么鬼怪,自是他施展了绝顶轻功,眨眼将三人携来此间。他将两名年轻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头提起聂冥途的后领,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黏稠,略一搅动便发出唧唧声响。聂冥途直没至顶,骨碌碌地吞进了大把腻滑的发光藻浆,正欲挣扎,忽觉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内韧,一咬便迸出浓汁也似的浆液来,咀嚼起来有血膻之气,咽下后腹中饱是,如食生肉,体力竟隐隐恢复。

(这是……天助我也!

聂冥途绝处逢生,大口大口吞食藻浆,一面潜运内力、活动筋骨,才发现这种奇特的青绿异藻不仅能提供大量的给养,恢复体力的效果甚于生肉鲜血,对伤处亦有神奇的疗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满腹藻粒,竟尔沉沉睡去。再恢复意识时,只觉腿骨已愈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动,似已无碍。

定睛一瞧,老和尚正盘腿坐在池塘边,双手按着书生与少年的脑门,三人身上不住窜出云霭似的滚滚白雾,显然还在疗伤。他心中骇异:“我不知睡了多久,连身上的伤口都将痊愈,决计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老秃驴若一路运功为他二人疗伤,不会止歇,这……这是何其可怕的修为!”

这是他平生仅见的高人,正寻思脱身之法,忽听一声朗笑:“圣藻凌云浴佛处,仙歌促宴唤回春!大师慈悲,云游处必不离此疗伤圣品,我等一路追踪,果遇佛驾。奉兄,这一局,该算是我赢了罢?”

声音温和,闻之如沐春风。

另一人的语声却充满威严,明明口气平缓,依旧命整座地下岩窟隐隐震动,绿藻池上波纹潋滟,泛起阵阵涟漪。“胜负无端,不争也罢!十年光阴,倏忽而逝,大师久见。”

闻其声不见其人,聂冥途心中暗自叫苦:“这两人的修为绝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哪来忒多绝顶高手?”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垂眉道:“将军镇守边关,身系天下安危,却为老衲擅离职守,是我之罪过。”

先前那名声音慈和之人朗笑道:“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大师方外之身,芥子须孺,岂有别乎?奉兄莫听他瞎说,大师在耍赖哩!”

那威严的声音沉默片刻,说道:“庸临行前会卜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三岁不兴’。既然做好万全准备,便不怕异族乘虚而入,大师勿忧。”

老和尚淡然一笑。

“只恐‘伏戎于莽’。异族虎视眈眈,将军不可不防。”

另一人朗声大笑:“凌云削落成刀笔,浮生只配作书隶!大师占了不世宝地,却劝人困守边疆,寸步不离,当真是好狡猾!何不说‘利涉大川,利君子贞’,便是渡过赤水,来此三川之地,才觅得大师仙踪。愿赌服输,请大师打开禁制,将宝顶交出来。”

密室之内,耿照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明姑娘,这三人说话好难懂,活像打哑谜。他们说的是帮派切口,还是江湖黑话?”

“都不是。”

明栈雪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是卜卦。‘同人’是易经第十三卦,干上离下,干为天、离为火,故说‘天火同人’。那三人以同人卦的卦象爻辞相辩,和尚劝那将军不可擅离职守,不则异族虎视眈眈,边关必定有难。”

边关、异族、“将军”……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颤声道:“莫非那人是……-”“你想的没错。三十年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镇守北关,身系万民——”

明栈雪掠了掠鬓发,如羊脂玉般微带透明的绝美侧脸透着一股凝肃。“若我所料无差,此人便是你那挂名的便宜师父、人称刀皇的‘奉刀怀邑’武登庸!”

◇阴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聂冥途冷笑。

“你师傅没告诉你么?如假包换,正是三十年前号称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极三才文武两榜的刀皇武登庸!”

即使绝迹江湖三十年,时至今日,“五极天峰”这四字仍是东胜洲大地上的武学巅顶,是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无数英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极次第凋零,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们的地位。

饶是阴宿冥自负武功,也不以为自己能构着“五极天峰”的名位,摇头道:“狼首当日的运气,可说坏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这样的煞星。”

他这话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感叹聂冥途运气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恶如仇的刀皇。

谁知聂冥途只是一迳冷笑,半晌才道:“这算什么‘运气坏到了家啦’?真正杀千刀的坏运气,岂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我沉在圣藻池里假装昏迷,心中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穷酸既与刀皇论交,本事定然不差。那老爱吟诗的死穷酸不见其人,尚且说不准;老和尚拼着修为不要,猛灌内力救人,待他油尽灯枯之际,便是老子突围而出之时。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脑袋从幽影中软软垂落,露出一张焦黄憔悴的老脸来,生得也没甚特别,倒是神气委顿,两只眼窝乌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么成瘾的邪毒,与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称。

“武登庸见了也惊讶得很,道:”

大师模样……怎又与前度不同?‘老和尚淡淡一笑:“因缘生灭,无有究竟,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此,徒增烦恼?’说着睁开浮肿的眼皮,两只眼睛已遭利刃所坏,居然是个瞎子。

“我一看,心中可乐坏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内力耗竭,不过就一干瘪老头,加上双目俱盲,还不手到擒来?武登庸与死穷酸似是有求于他,与之订了个赌局什么的,投鼠忌器,自不敢轻举妄动。”

那场景想来极其诡异:地底岩窟中,一洼绽着青绿幽芒的黏滑藻池,三位高人分据三角,俱都藏身于暗影之内。池里泡着三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其中两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却是暗藏鬼胎……

“大师不惜耗费真力,这两位可与大师有亲?”

武登庸问老和尚。

“素昧平生。”

老和尚回答:“倘若将军于道中遇见,救是不救?”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扬,池中泼啦一声,赭衣少年仿佛被一条无形索拉出水面,“噗通!”

落入藻池另一头。仔细一瞧,几根细韧的红丝线分连着少年的头顶百会、背门大椎等要穴,不多时周身便窜出氤氲白雾,竟比先前还浓。

另一名始终未曾现身、聂冥途以“死穷酸”称呼之人见状,朗笑道:“白刀千里仇不义,红绦一丝济有生!奉兄文武兼备,不想更是医道国手,通晓这罕见的悬丝诊脉之术。”

武登庸道:“夫子见笑了。庸不懂什么悬丝诊脉,这少年火铃夹命,身带败局,虽能成事,终不免落得身死孤伶的下场。我与他既是有缘,这同命术不止救他性命,也能略改格局,借他三十年的霸王运势。”

那“夫子”闻言疏朗而笑,暗影中袍袖一招,书生飞至圣藻池的另一角,沉入他身前水面。

他点了书生几处穴道,双手为他推血过宫,运化内息,一边温书笑道:“命也能改么?我无奉兄这般大能,看来也只能待这名书生清醒,教他读几年诗书,聊以圣人之道,与奉兄的霸王命格相抗衡,一争后三十年之短长。如何?奉兄有无兴趣再赌这一局?”

武登庸淡淡一笑。

“得儒门九通圣之首、‘隐圣’殷横野亲自调教,此子日后无可限量。此乃苍生之福,庸乐见其成,这便不用赌了罢?”

那夫子殷横野朗笑道:“奉兄与大师学坏啦,净是耍赖。咱们前一局赌了整整十年,胜负未决,再赌一局三十年,以天下武林的气运分胜负,进退皆为生民,岂不壮哉!”

武登庸并未接口,似乎兴趣缺缺。

聂冥途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沉到了谷底。

“那死穷酸若是殷横野,这老和尚是……是‘天观’七水尘!”

不禁摇头,差点笑出声来:“老子今日倒霉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心一横,“泼啦!”

窜出水面,蚩魂爪扣住那老和尚七水尘的咽喉,另一手顺势拿住胸口膻中穴,将和尚遮在身前,厉声道:“识相的就别动!老子行出百里,自会将老和尚放回;谁要胆敢追上来,老子便撕开老和尚的喉管,将血放个清光,还你们一条风干腊肉!”

武登庸、殷横野分坐水塘两头,尽管隔着一池碧莹清波,幽映粼粼,依旧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依稀见得半身浸于池水中的少年与书生身后,各有一条模糊不清的身影轮廓。

两人静默良久,连老和尚也没说话,若非单薄的胸膛犹有起伏,聂冥途几乎以为自己抢了具干尸为质,心底掠过一丝不祥:“莫非老子走眼了,老和尚不是什么要紧货?”

忽听一声长叹,殷横野道:“大师,这一局是你输啦。大师固然慈悲,种善因却不能得善果,畜生终归是畜生。”

七水尘合什道:“因缘无善恶,即破即立,色灭不二。贫僧又输在哪里?”

殷横野叹息道:“儒者不刑,非是无刑,不欲滥耳。像集恶三冥这般匪徒,杀了也就是了,大师一念之仁,却将自己推入了险地。”

袍袖一扬,扔破布似的掷出一条身长九尺有余的昂藏巨汉,筋肉纠结、肤如铸铁,颈间挂着一串由雪白颅骨串成的向i“骷髅炼,模样十分骇人。巨汉落地滚得几匝,更不稍动,似被人封住要穴,昏迷不醒。

武登庸见状,也从身后影中拎出一人,同样落地不动,悄无声息。只见那人身穿锦绿团袍、朴头官靴,脸上绘满油彩,面目难辨。

聂冥途浑身僵硬,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他非常熟悉,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那挂着骷髅项炼的巨汉,正是恶鬼道之主南冥恶佛,而锦袍绘面的自是地狱道的冥主“鬼王”阴宿冥。二人沦落至此,整个集恶三道算是完了。

聂冥途掌心冒汗,眼前一片漆黑,便是能生离此地,未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老和尚仍旧不发一语,殷横野等了片刻,又道:“当年你我三人论战,除了以宝顶为采头,更约定败者须应许一事,听任胜者要求。大师教奉兄立誓终身不杀一人,教在下立誓终身不使一人,十年来我二人谨守誓言,不稍逾越。

“今日大师身陷险地,若愿撤去誓命,则天下宵小,无人能当奉兄一刀;就算这厮逃到天涯海角,难脱我武儒一脉数百源流的弟子追踪。如此又能保全大师,岂非两尽其妙?”

聂冥途听得冷汗直流,暗忖:“北关镇将武登庸立誓不杀一人,武儒领袖殷横野立誓不使一人……这是天般大的秘密,足以震动天下武林,你这么慷慨地说将出来,是存心要杀人灭口了。老子今儿,也真是太倒霉了!”

◇耿照听得皱眉,低声道:“明姑娘,除了刀皇武老前辈之外,”

隐圣‘殷横野及’天观‘七水尘又是什么人?为何聂冥途一直说自己’很倒霉‘?是因为这两位的本领很高,连集恶道的两位冥主也不是对手么?““因为他遇上的这些人、这些事,旁人兴许几辈子也碰不上一次。”

明栈雪轻声道:“东胜洲故老流传,东海有一处神秘的宝地名唤‘凌云顶’,有人说那里是天佛初临东洲的圣地,也有人说它风水殊异,能旺武功运势,当然也有人单纯看上了传说中的宝藏——虽然谁也不知是不是真有。”

“千百年间,无以数计的英雄豪杰、能人异士,争相投入了寻找凌云顶的志业。这一场比拼智慧、考验毅力的绝大竞赛,比之于武林争雄、帝皇霸业,血腥之处丝毫不让,却更加困难得多。

与杀伐决断不同,人们无法凭着一个意念或一股狠劲破解谜团。寻宝探秘,唯一能倚赖的就只有智慧而已。

直到此世,东胜洲上终于诞生了两个绝顶聪明的人。

武登庸不止刀法超卓,更精通金貔王朝公孙氏嫡传的命理术数之学;而“隐圣”殷横野不但是儒门九通圣的魁首,更是天下武儒宗源的精神领袖。这两人一个靠着术数推算、一个靠着解通群经,居然不约而同找到了传说中的圣地凌云顶,只差一步就要解开千年以来东胜洲上最大的秘密。

阻挡在二人之前的,是一名自称“天观”七水尘的游方僧人。

此人来历成谜,之前或之后都无人再见过他,仿佛是凌云顶的山灵所化,凭空降临。他招来许多终生钻研凌云顶之谜的狂热信者,要求同享秘密,利用反向操作的手法,欲阻宝顶现世。

眼看争端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殷横野灵机一动,号令数千儒门弟子,在东海聚星谷一处被称作“凌云坪”的同名空地上搭起了巨大的擂台草棚,邀集欲一窥宝顶真貌的智者共同论战,方法不限、范围不限,只要是能诘倒对方的,便算胜利。败者须折断算筹、交出蒲团,自行退出凌云坪,从此不再过问宝顶之事;若能难倒殷、武二人,则能获知凌云顶的正确地点。

这场被后世称为“凌云论战”的盛会持续了半年之久,每天都有无数自认是才智之士的人从东胜洲各地赶来,同时也有数不清的名人智者折筹退出,黯然离去。

时任镇东将军的独孤阀出钱出力,选派文吏与会,将会中的智巧答辩详细记录起来。这些文档后来在太宗一朝被整理成六部卅七门、共二十七卷的《凌云智纂》传抄天下,蔚为风行。盛会也使得殷横野、武登庸名动天下,文武双全的武登庸更因此被碧蟾王朝的末帝招为驸马,娶了皇帝最钟爱的灵音公主。

“后来呢?”

耿照听得兴致盎然,急急追问:“论战的结果是谁赢了?”

“论到最后,偌大的场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人——‘天观’七水尘、‘隐圣’殷横野,还有‘奉刀怀邑’武登庸。结果和半年前一样,天外飞来的怪和尚七水尘虽使了招厉害的缓兵计,殷横野却以时间破解了它;该来的还是要来,谁也阻止不了。”

七水尘终于明白:眼前这两人非同泛泛,他们是这一个时代里,在绵延数千里的东胜洲大地之上,最最聪明的对手,是天降于世的奇才,不可能以凡人的手法将他们打败。

三人一齐登上了大雪纷飞的秘境凌云顶,展开一场凡人无法想像的惊天智斗。这世上再没有第四个人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论战到头,终由七水尘取胜。

“回答朕!那名僧人究竟出了什么难题,才得击败朕的驸马?”

据说澹台王家的末帝召见武登庸时,曾如此间道。武登庸不敢不答,跪地俯首道:“启禀圣上,大师将凌云顶藏了起来。无论臣与殷夫子如何寻找、如何兜绕,却再也走不回那个会经登上去过的凌云绝顶……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心里明白,镇北将军武登庸不但是忠臣,而且是一条不会、也不屑说谎的汉子。

多么可怕的难题啊!七水尘竟“移走”了凌云顶,让一切争端不再具有意义。

“爱卿……可有与那僧人约期再斗?”

沉迷博奕的皇帝也不糊涂,灵机一动,笑道:“便是玩双六骨骰,也没有一局定输赢的,输了这局,还有下局。你三人都是才智之士,必定明白这个道理。”

“禀圣上,确实约了二度赌斗,胜者可有凌云顶。”

“嗯,那是于何时展开?半年、一年后,还是三年五年之后?”

“大师说了,第二回的赌斗,找到他便能开始。”

阶下跪着的武登庸凝肃如山。声音也是。“说完,他便消失无踪,再也找寻不着。”

“聂冥途的确是相当倒霉。”

明栈雪轻道:“决计不能碰头的三个人,居然教他在一时一地遇上了,合着也该是集恶道的报应。这三人乃当时世上最顶尖的智者,因凌云顶之争为世人所知,‘天观’得胜,另外两人便以‘地隐’、‘人庸’自号,故称‘凌云三才’!”

第四四折 迷踪梵宇,天降佛图

在聂冥途纵横江湖的那个年代,他是邪道中数一数二的角色,平生杀人无算,名号能止婴儿夜啼,令黑白两道辟易——然而在他会过的敌手之中,却没有像“凌云三才”这样的人物。

其后十年里,随着那场席卷天下的大动乱爆发,被称作“五极天峰”之顶尖高手中的几位,将在连天烽火之中大放异彩,有人出将、有人封疆,甚至有人成了威加四海的帝王,才一举将五峰之名推至巅顶,从此不朽。

而在当下,就在这地底岩窟的圣藻池畔,令狼首聂冥途进退维谷、尴尬万分的当儿,世上没有比“凌云三才”更可怕的对手。传说中这三人身负绝学、智比天高,能毫发无伤地将鬼王阴宿冥以及南冥恶佛拿下,实已超越了武功的范畴,恰恰是凌云顶智绝传说的最佳注脚。

“隐圣”殷横野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七水尘回话,傻瓜也明白是碰了钉子,笑顾武登庸:“奉兄,我早同你说啦,大师是铁了心想赖。他故意教聂冥途挟持,奉兄既不能除恶,我又不能倾儒宗数万弟子寻人,此间别后,又是一个十年。”

武登庸不欲附和他的戏谵之语,沉声道:“大师,我二人耗费十年光阴,终于觅得大师踪影,还望大师给个交代。”

七水尘一迳低头,并不接口。

聂冥途在七玄中辈份甚高,熟知武林掌故,心中一凛:“若能探得凌云顶的大秘密,倒也是奇货可居。”

收紧指爪,在老和尚鸡皮似的枯颈间刺出几滴饱腻血珠,邪笑:“大师,你随便与二位问候几句,咱们这便上路啦!有什么话,路上再说罢。”

武登庸缓道:“聂冥途,你莫要逼我出手。”

聂冥途冷笑:“我怕甚来?你二人发过誓,刀皇终生不杀一人,隐圣终生不使一人。老虎既拔了牙,还有什么好怕?”

殷横野淡然道:“奉兄麾下有北关道十万精兵,飞马探子无数,要调动皇城缇骑也非难事。至于杀人嘛……未必要奉兄出手,殷某亦可代劳。你在江湖打滚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今日的位子,莫要自误才好。”

随手往青袍书生脑门一拍,“噗通!”

将他压入池底,一指入水,依旧抵着书生天灵盖。奇的是:那书生齐顶而没,池面上却连一丝气泡也无,竟似不用呼吸。藻池之水黏腻浓稠、浮力甚大,殷横野仅以一指压顶,书生亦丝纹不动,绝不上浮,仿佛入定。

聂冥途看出蹊跷,蓦然省觉:“他以一指渡入真气,令书生闭窍敛息,毋须呼吸吞吐。”

冷笑:“好俊的‘惠工指’!因势利导、无孔不入,不愧是武儒之宗。”

殷横野疏朗一笑,手捋长须。

“邪魔外道,也算有见识了。可惜此非‘惠工指’,而是人称儒门指艺至绝、专克天下阴邪功体的‘道义光明指’。佐以殷某数十年的皇极经世功修为,你所练的青狼诀邪功,我一指便能破去,你不妨一试。”

从暗影中露出小半幅形容,背负斜笠、髻挽荆钗,一身渔樵布衣的装扮,只是剑眉斜飞,五络须鬓飘飘出尘,掩不住那股子清逸之气。

聂冥途当然知道“道义光明指”据说与本门镇门神功“役鬼令”一样,同属至阳至刚的武学,专克阴体,百余年来不会听闻有人练成。这殷横野看似四十出头,若练得道义光明指、皇极经世功,可说是沧海儒脉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奇才。

眸中的犹豫仅露一瞬,却逃不过殷横野的眼睛,他淡然一笑:“聂冥途,你且放了大师,我保你今日全身而退。”

武登庸阻道:“夫子且慢!集恶三冥罪大恶极,不可再纵入江湖,为祸武林。”

殷横野剑眉微挑:“奉兄之意,便是他放了大师,也不能饶?”

武登庸严肃点头。

“正是!一桩归一桩,不可混为一谈。”

聂冥途何等城府,听得几句,登时心底雪亮:“武登庸想要救人,但此情此境,却无出手不杀的把握,为守誓言,只能盼穷酸出手。那死穷酸却要逼老和尚废去昔日誓言,这才愿意相救,故意挤兑老子,好教老和尚吃点苦头。”

大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拉‘天观’七水尘垫背,死了也值!”

指爪用劲,便要撕开老和尚的喉管!

逼命一瞬,武登庸囿于誓言无法出手,却丝毫不乱,幽影中一双锋锐如刀的炯炯目光望向殷横野,赌的是他舍不下凭空消失的凌云顶;但殷横野竟也不动,双目直勾勾地望向聂冥途,赌的是他决计不会毁掉这张保命符。

而聂冥途的赌注则更为简单。两大高人不动的瞬间,他挟着七水尘抽身疾退,飞也似的朝光源退去!

武登庸与殷横野仍是不动。

聂冥途正觉有异,忽听七水尘一声长叹:“两位施主还舍不下凌云顶么?”

枯指摸上聂冥途的腕子,指尖的触感冰凉干燥。聂冥途骤然脱力,诡异的酸麻感一路蜿蜒而上,刹那间走遍全身;回过神时,已单膝跪地、动弹不得,而身前的盲老和尚仅仅是触摸了他的右腕而已。

殷横野笑顾武登庸:“奉兄,我早说啦,大师自始至终,都在耍赖。”

武登庸沉默片刻,对七水尘道:“大师今日若无交代,庸难以心服。”

“七水尘点了点头,叹道:“也罢。二位俱是才智绝顶,老衲躲得一时,终归难躲一世。老衲的谜题只有一个,二位谁能回答,便算胜出;若两位俱都能答,则都算是赢。”

十年苦寻,只为这一刻。两人皆无异议,摒气凝神,静待七水尘出示谜面。

老和尚闭着已盲的双眼,淡然道:“请二位回答我,凌云顶何在?”

殷横野与武登庸面面相?,聂冥途却几乎要笑出来:“姓殷的所书无差,老和尚果然赖皮到了家。他二人若能重回凌云顶,何必苦苦找你十年?”

泼啦一声,殷横野隔空击水,舞袖叹息:“十年来,我常梦到和尚语出机锋,梦中所问无有不知,只有这个谜难以解答,寐间屡屡惊起,不想今日居然成真。”

七水尘转向武登庸。

“将军亦感不服么?”

武登庸默然片刻,低声道:“庸所学不如大师,十年来绞尽脑汁,钻研奇门遁甲五行术数,始终不知大师之术,何以能令偌大的凌云顶消失不见。大师此谜,庸不能解。”

“但将军并不心服。”

七水尘微笑。

“大师所书甚是。庸……心不能服。”

七水尘淡淡一笑。

“既然两位都不服,再重新比过罢!二位想怎么比?”

“且慢!庸有一事,还望大师释疑。”

“将军但说无妨。”

“武登庸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十年前大师初渡红尘,乃为阻止凌云顶出世;令日故作市井泼皮之行,仍是不欲宝顶现世。庸不明白,就算大师施展神通,藏起了凌云顶,世人仍不会放弃寻宝探秘,循环争端,永无休止。大师花了偌大心力,却只是白费工夫,令人费解。

“我想了又想,只能认为大师欲阻者非是‘寻宝’,恰恰是凌云顶自身。庸虽不才,实想一见,大师所惧者究竟为何?”

七水尘含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将军慧见,非同凡响。将军所说的一点也没错。”

敛容肃道:“凌云顶上的东西,远远超过此世所知,一旦现世,不管落入谁人手里,普天之下,都将同陷浩劫!除非有人胜过了老衲,兴许即有一窥其秘、不受迷惑的本领,届时,宝顶方能现世而无虞。这便是老衲无论如何,非胜不可的理由。”

饶有深意地顿了一顿,似乎意有所指。

武登庸陷入沉思,一时无语。

殷横野朗笑道:“大师说得极是。十年前你我三人连斗七天七夜,文略、武功、术数、奇门……样样都难分胜负,比无可比,大师才露了一手‘纳须弥于芥子’的奇术,将我二人移出凌云顶,从此再也找不着、回不去,仿佛世上未曾有过些宝地。

“今日若是再比文武术数,我等仍要败于‘纳须弥于芥子’之下,不妨换个比法儿。”

七水尘单掌一立,俯首抵额。

“愿闻其详。”

“集恶三冥乃是世间罕见的恶徒,作恶多端,黑白两道莫不头痛至极。”

殷横野笑道:“按照奉兄的意思,除恶务尽,三人今日定要伏法,可惜在大师的誓言之前,堂堂刀皇竟不能出刀诛邪,着实令人扼腕。”

武登庸微微一哼,沉声道:“听夫子的话意,似也无意代劳?”

殷横野手捋须茎,朗笑道:“我本不好杀。再说了,便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我也不杀无由抵抗之人;若一次解了三人禁制,我亦无取胜的把握,无论走脱了哪一个,皆非武林之福。这个难题,兴许大师有解?”

七水尘垂落疏眉,摇了摇光秃的脑袋。

“老衲也不杀人。”

“既然如此,咱们就比这个。”

殷横野笑道:“三名极恶之徒,分与我等三人,不能杀、不能放,不能残其肢裂其体,或施以其他非人非善之手段,能令其去恶从善者,便算是赢啦。两位意下如何?”

七水尘微笑道:“有教无类,本是儒门事业。殷夫子这回拣了个取巧的题目。”

殷横野哈哈大笑,抚须道:“此法门乃大师所授,我不过是现学现卖,新鲜**。”

武登庸却沉默不语。

三人之中,七水尘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殷横野虽是儒门九通圣之首,号称天下武儒流派数百宗门的领袖,但在“终生不使一人”的誓言之前,也无法再参与门中事务,索性隐遁山林,成了闲云野鹤。

但武登庸却是北关道十万精兵的总指挥,半生出入行伍,带着一名武功高强,心性残毒的邪道冥主,既不能杀又不能放,还得想方让他转性,变成一个善良好人,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殷横野笑道:“奉兄不妨将南冥恶佛囚在这桅杆山上,以天然岩窟为笼,浇铜铸铁为槛,刨出地下泉流解其渴,以地底的爬藤根土疗其饥,令晨钟暮鼓、经声梵唱洗涤其心;公余闲暇走一趟越浦,瞧瞧他想通了没,顺便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这样露骨的讥嘲并未激怒“刀皇”武登庸,沉默只是为了凝神思忖,找出赢得赌局的门径。他秘密离开射平府已有数日,无法继续在此地耽搁;这场赌局对他最不利处,恰恰便是“时间”就算真的无计可施,只能布置一处囚笼关人了事,仍须花上几天工夫。北关军情非同小可,眼下虽无大患,然而十万大军的总指挥忽然消失无踪,既未向兵部告假,幕府之内也无人知其下落,一旦军中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七水尘叹了一口气。

“这个赌法儿倒也新鲜。将军若无异议,便这么说定啦。”

“庸自当从命。”

端坐幽影中的魁伟男子点点头,犹如一座沉肃的岩山。

聂冥途身子被制,听三人你来我往,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仿佛威震黑白两道的集恶三冥只是三枚筹码,不由火起:“好哇你们三个混蛋!今日耻辱,老子他日必定加倍奉还!”

热血一冲,忽又能动了,指爪一收,狞笑道;“惹上老子,你们都别想赌啦!”

变生肘腋,武、殷二人齐喝:“大师!”

已救之不及。

七水尘双掌一翻,铙钹般灌风合起,“呼”的一声,扣住聂冥途双耳脑后,叹息道:“施主语恶、视恶、行恶,执迷之深,唯此可解!”

掌中忽绽豪光。

聂冥途只觉炽热难当,脑袋仿佛被一只烧红的铁箍罩着,老和尚炙烫的指掌黏着头颅嘶嘶作响,刹那间五感俱失,痛苦难以言喻;惨叫声中,眼前只余一片沸滚的如血赤红……

◇◇

◇“我清醒后,人已在莲觉寺。”

聂冥途冷笑:“妙的是,将我囚在寺中之人,竟是‘刀皇’武登庸,而非是老和尚。看来在我昏迷时,那王八仨互换了履行赌约的对象,老子不知怎的,便落到了武登庸手里。”

“三十年来,狼首便被囚在莲觉寺中?”

阴宿冥忽问。

聂冥途明白他的疑惑。“集恶三冥”是何等人物,连“隐圣”殷横野都说要以险窟浇铁囚之,莲觉寺是什么龙潭虎穴,竟能关了他整整三十年!老人冷冷一笑,淡然道:“武登庸将我囚在一处名唤‘娑婆阁’的地方,那阁子里机关重重,常人难以出入。

“当日老和尚以一招‘梵宇佛图’暗算我,之后老子体内阳气大盛,不住侵蚀我所练的青狼诀神功。武登庸临走前交代了人,每隔三日才给我送一次饭,只摆布些清水菜蔬、五谷杂粮;青狼诀的阴寒功体得不到血肉营养,最后全被老和尚的纯阳气劲毁去,一身功力付诸东流,形同废人。

“谁知天不亡我,我阴错阳差得了老和尚的一部佛门奇功,三十年来潜心修练,竟尔大成。《役鬼令》神功再怎么厉害,却只能克制阴邪功体,岂奈我何?”

阴宿冥恍然大悟。聂冥途的一双青黄邪眼捕捉着他油彩下的神情变化,冷笑道:“你师傅从没向你提过当年之事?”

“闻所未闻。”

“所以,你也不知你那死鬼师傅究竟是落在何人之手,又是如何逃脱?”

阴宿冥摇头。黑衣蒙面的老人细抚白骨王座的光洁扶手,翘着二郎腿单手支颐,半晌才轻声哼笑:“这就妙了。”

“狼首之书,本王不明白。”

“‘凌云三才’名列天下七大高手,武功高得很,可集恶三冥也不是吃闲饭的;单打独斗,我三人纵不能胜,难道还逃不了么?”

“狼首以一敌三,失风被擒,那是他们胜之不武,无损狼首的威名。”

阴宿冥微笑道。

聂冥途冷笑:“你说话不必夹尖带刺。三道冥主一齐离开栖亡谷,不约而同单独行动,在莲觉寺的附近分别遭了暗算……这事里透着一股蹊跷。更别提点玉四尘、妖刀,还有‘凌云三才’二度众首等巧合。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莲觉寺只是一处精心布置的戏台?台上来来去去的戏子——点玉四尘、那俩青年人,甚至‘凌云三才’,都是有人精心设计,为了某种目的,一一被引到桅杆山莲觉寺,不知不觉合演了三量子好戏。”

“狼首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想了三十年,只得一个结论:在我们三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内贼。”

聂冥途冷冷道:“老子非是运气不好,一家伙撞上了三个武功超卓的混帐老王八;这一切都是某人精心设计的结果,引得我们各自落单,却恰恰遭遇难以想像的对手。”

阴宿冥总算明白过来,一拂膝上金线斑斓的五彩横栏,冷然道:“妖刀之约乃是家师所订,狼首之意,是怀疑先门主卖了狼首与恶佛?”

聂冥途嘿的一声,随手轻掸膝腿。

“那倒不是。我只确定这事儿决计不是我自己干的,三十年来,我对你那死鬼师傅与恶佛的怀疑无分轩轾;他二人中无辜的那一个,想来也未必信得过我。说到底,起头之人,未必便是设下圈套之人。”

他怡然笑道:“一直到你今夜出现,我才终于肯定: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师傅搞的鬼。他,就是那个背叛同僚、出卖宗门,只为一己之私,夹着尾巴三十年,甘做他人走狗的无耻下作!”

“放肆!”

阴宿冥一拍扶手,按剑起身:“聂冥途,你莫以为《役鬼令》不能处置你,便含血喷人,恣意污辱本道先门主!”

聂冥途乜着一双黄绿邪眼,蔑笑道:“你若不是木半蠢驴,又或摔坏了脑子,便知老子所书非虚。这三十年来,狼首、恶佛绝迹江湖,畜生与恶鬼两道灰飞湮灭,为何只你地狱一道远走高飞,保存实力?”

阴宿冥一时语塞,竟也答不上来。

聂冥途得理不饶,撑着白骨扶手振衣而起,咄咄逼人:“你师傅是从何人手里逃脱,那人又为何弃赌约于不顾,任你师傅在暗中发展势力?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俩早已串通好了!那人为你师傅铲除异己、令三道复归于一,你师傅为他隐世三十年,这便是‘弃恶从善’!”

阴宿冥怒不可遏,偏又难以辩白,盛怒之下连跨几步,戟指驳斥:“你……胡说八道!”

密室之中,耿照看得一凛:“糟糕!他怎么老中同一条计?”

果然聂冥途趁他气昏了头,骤雨般的“薜荔鬼手”自袍下翻出,阴宿冥先前招架不住,这下仓促遇袭,更为不利,眨眼没入一片弥天指影,周身嗤嗤有声,不住迸出碎绸血雾,袍内“御邪宝甲”未能覆盖之处,俱成了剜肉凌迟的破绽痛脚。

阴宿冥抑着喉间一口温血,正欲抽身,蓦地气息一窒,脖颈已陷狼爪。

聂冥途邪眼一翻,将鬼王绘满油彩的残面提至眼前,蓦地鼻尖歙动几下,微感错愕:“咦!这是……”

陡然间会过意来,露出黄森森的尖牙邪笑道:“有趣!元那老鬼,居然收了个——”

本拟将喉管捏碎,心念电转之间,千钧指力凝而未发。

阴宿冥死里逃生,不思脱身反击,居然扯下斗蓬往他头上一罩,形如儿戏。

此举比街角的泼皮打架还不如,聂冥途存了猫戏老鼠之心,也不放开咽喉,随手扯烂斗蓬,狞笑道:“就这点能耐……”

话未说完,眼前倏地一花,抱着脑袋翻倒在地,不住打滚哀嚎。

“拿……拿开!快……快……快拿开!痛死老子……呜哇!疼、疼死老子啦!”

阴宿冥抚着脖颈,信手拈住空中飘落的一张黄纸,正是从撕裂的斗蓬夹层中抖出的。他将黄纸往身前一亮,笑道:“狼首,你怎么啦?不过是一页陈年佛经而已,有甚好怕?”

聂冥途痛得浑身痉挛,四肢扭曲,整个人蜷成了一团,难以自制地发抖着,犹不敢睁眼。阴狠、狡诈、机变百出的“照蜮狼眼”竟像是患了麻疯癫痫,连起身的力气也无,若非亲眼目睹,直教人不敢相信。

阴宿冥一抹唇畔血渍,故作恍然:“本王明白啦,这可不是一般的经,而足以上古的‘天佛图字’写就。这‘天佛图字’从莲宗时便是极高深的学问,传说是佛降临东海时所用,状如图象,至今已无人能懂。”

手中黄页微扬,仿佛风再大些便要脆散成无数纸蝶,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恐怖的威力。

然而,聂冥途依旧抽搐不止,丝毫不似伪装作态。

密室里的耿照看得一头雾水,与明栈雪交换眼色,只见她螓首微点,表示“天佛图字”云云非是鬼王的信口胡言,确有此说,“但我不能识。”

明栈雪微启朱唇,无声说道。——连博学多闻、精通佛典的明姑娘也不识,这“天佛图字”究竟是什么东西?

耿照满腹疑窦,却听阴宿冥悠然道:“狼首说的故事,本王从未听闻,但先师曾与我说,他老人家昔年与狼首分道前,亲睹狼首中了一部神妙的佛门绝学,名唤‘梵宇佛图’。

“这武功不仅毁了狼首毕生修练的青狼诀功体,更将一样禁制深深烙进狼首的脑中,只消一看见莲宗秘传的千年古文‘天佛图字’,那位高僧在狼首颅内所留的印记便会随之发动,痛楚将一如中招之初,无论经历多久都不会消散;看得久了,狼首的脑子便会烧炖成一团沸滚的鱼白粥糊,任大罗金仙也解救不了。

“‘只要在四壁刻满这种天佛图字,就算是一幢茅顶土屋,聂冥途的精绝眼力也能将它变成铜墙铁壁,碰都没法碰一下。对他来说,世上没有比千年古刹莲觉寺更可怕的囚牢。’ ”“我记得先师……”

阴宿冥淡淡一笑:“便是这么说的。”

“叛……叛徒……叛徒……”

聂冥途抱头痛苦呻吟着,蜷得活像一尾熟虾。

阴宿冥从半截斗蓬中取出一部黄旧的经书,迎风一抖,残页扑簌簌地盖满了聂冥途一身,大殿内的青石地板上仿佛凭空隆起一座圆包孤茔,飘散着无数薄碎黄纸,一地凋荒,倍显凄凉。

耿照瞄着黄纸翻飞之间、那残页上的奇异图字,只觉有些眼熟,心念一动,取出从娑婆阁内削下的那一小块木片对照,再与密室中镂刻的细小怪字相比,果然是风格极为近似之物。

(我……我懂了!

对聂冥途来说,娑婆阁底的确是“机关重重”处处“充满致命的危险”——但这机关却非什么弩箭飞石、刀坑地陷,而是刻满墙壁梁柱、甚至是器物桌床的天佛图字。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进出阁楼的口诀,却无法冒着沸滚脑浆的危险,在刻满天佛图字的架上找东西,才不得不与耿照合作。

而进入阁楼搜索,却未必非耿照不可。

这世上除了身中绝学“梵宇佛图”之人,谁都可以进入娑婆阁——这也解释了何以耿照每夜入阁时,瓷灯里的灯油都是满的,也不见有蚊蝇灰尘掉落。

尽管偏僻,娑婆阁终究还是有人打扫。

唯一不能进去的,也只有聂冥途而已。

看着身覆陈黄纸页的聂冥途,耿照忽生感慨:“这人凶残狠毒,精于玩弄人心,一部手抄经竟能令他辗转哀嚎、生不如死,七水尘大师这手‘梵宇佛图’虽是不杀,却也讽刺。”

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回荡着狼首痛苦的呻吟,吐咽粗浓,气息悠断。

胜负已分,阴宿冥踌躇满志,“铿”的一声拔出腰畔的降魔青钢剑,明晃晃的剑尖抵着聂冥途的背脊,双手交握剑柄,厉声道:“聂冥途!本王本着爱才之心,前来召你,是你不识好歹,莫怨本王!”

只待运劲一拄,便要替他完纳劫数。

死生一线,聂冥途奋力昂首,嘶声道:“妖……刀……还未……莫杀……”

抱头蜷缩,簌簌颤抖,难以成句。阴宿冥却犹豫起来,思忖之间,青钢剑尖嗤嗤点落,在聂冥途的背上刺出几枚血洞,以刚劲封了他的穴道。

明栈雪细声道:“三十年前青袍书生使的伎俩,看来今日依然有效。聂冥途以敌为师,当真是厉害。”

阴宿冥还剑入鞘,袖中的铁笛迎风一招,迸出一声凄厉尖啸,殿外的白面伤司们闻声而动,以那条撕烂的长斗蓬连人带经书残页,将聂冥途扎扎实实捆成了一只肉粽子。

“聂冥途,本王姑且饶你一命,但愿你值得。”

鬼王一舞袍袖,众小鬼纷纷涌进殿来,依旧是蝠灯引路,牵马扛座,片刻便去得干干净净,宛若天明之际鬼门闭起,那些个魑魅魍魉全都随着夜幕返回无间,阳世中不留半点。

明栈雪松了口气,笑道:“总算送走了这些煞星,真个是有惊无险。”

见耿照兀自凑在砚孔前眺望,促狭道:“怎么,你见鬼也见上了瘾么?这般不舍。”

耿照沉默片刻,忽然低头道:“明姑娘,真对不住,我……我要跟过去瞧瞧。”

明栈雪面上不动声色,随手轻拂膝裙,淡然道:“你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只怕是为了妖刀?”

耿照愕然抬头,转念一想:“是了,明姑娘绝顶聪明,什么事也瞒她不过。”

这么一来反倒自在许多,肃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同明姑娘说。那日在破庙里被岳宸风劫走的那只琴盒,里头装的乃是妖刀赤眼。”

将受横疏影之托、护送赤眼至白城山给萧谏纸,以及赤眼专对女子的奇特属性等,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依聂冥途所书,三十年前的妖刀之祸,起源便在莲觉寺。我亲眼见过被妖刀附身操控的刀尸,与他所描述卫青营的摸样差堪仿佛,他或许掌握了更多妖刀的来龙去脉,这条线索……绝不能断。”

他并未告诉明栈雪,琴魔死前以“夺舍**”将毕生经历传给了自己,连带也将降服妖刀的使命交给了他。独自摸索着救世之道的少年早已下定决心,不放弃任何一丝洞彻、毁灭妖刀的机会。

明栈雪虽不明所以,却在这一贯温和的少年眼中,看见了不可动摇的钢铁意志。

她斜乜一双如水明眸,狡黠一笑:“我有书在先,若非聂冥途已不是畏惧,我决计不会让你去的。阴宿冥的武功虽高,却非是我的对手。”

说着盈盈起身,随手扭开了出入机括,挽着耿照一跃而出,轻笑道:“发什么愣呀?再不追,便追不上啦!”

◇两人联袂施展轻功,循着地上的马蹄印子,一路追到了法性院里。

耿照恍然醒悟:“显义被集恶道关押起来,一众兰衣弟子也都被剥了面皮,以白面伤司顶替,哪还有比他的寝居更安全严密的?换了是我,也选在法性院落脚。”

仔细观察,发现众小鬼散在院中,四下巡逻戒备,然而显义的精舍十丈方圆之内,却只有白面伤司能近。

这些白衣无面的死士背对精舍,将房子围得铁桶也似。阴宿冥手扶降魔宝剑,走上五级阶台,推门而入;精舍内本透着通明灯火,窗纸上也似有人影摇曳,约莫是贴身服侍鬼王的婢仆亲信。

明栈雪忍笑道:“说是九幽十类玄冥之主,到底还是得吃饭更衣、便溺洗浴,不能没有从人服侍。走,咱们瞧瞧他卸下油彩之后,生得是个什么模样。”

拉着耿照掠过整排茂密树顶,跃上房脊。

白面伤司麻木不仁,若无鬼王袖中的铁笛指挥,便如泥却木雕一般,站着动也不动。明栈雪的轻功已臻化境,鬼王自己筒且不能察觉,更何况是这班血肉活偶?“阴宿冥对自己的武功过于自信,这阵仗不像是防着外人,倒像是摆给自己人看的。”

明栈雪抿唇轻笑,随意指点着。

两人觑准空隙,推开照壁板翻了进去,掠上精舍的横梁,躲入屋角隐蔽处。

本以为阴宿冥讲究排场,随身仆役必多,以集恶道的声名之坏,就算捆着十几名强抢而来、供鬼王淫乐的美貌闺女也不奇怪。谁知偌大的屋里仅有一名灰发老抠,生得方头大耳,鼻若鹰钩,轮廓极深,粗糙的脸上长满怪疣,眼尾、颤骨处还有麻皮也似的大片暗褐细斑,模样十分丑陋;身子虽有些佝偻,肩背臂膀却厚实得紧,骨架甚是粗大,背影几与男子无异。

仔细一瞧,她的发色并非是白中掺灰,而是极淡极淡的金色,颇为罕见。

老抠步履敏捷,手脚利落,却不似身有武功,见阴宿冥进门,端着清水瓷盆迎上前。阴宿冥蹙眉挥手:“搁着罢,我想直接沐浴,今儿累了。”

老抠依言放落,又指着屏风咿咿呀呀一阵,干瘪的嘴中缺了几枚牙齿,本该露出舌头的地方竟空空如也,只余一团短短的肉根。

耿照瞧得不忍,心想:“‘鬼王’百世一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服侍他的人若是口舌便给,岂能守住秘密?”

比起炮制白面伤司的惨无人道,或许拔掉舌头在集恶道中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灭绝人性之甚,直是令人发指。

屏风之后冒出滚滚白烟,香汤与炭火的气味随着水蒸气充盈室内,根本毋须老抠提醒。

阴宿冥挥了挥袍袖:“行了,这里不用你了。歇息去罢。”

随手解下腰畔的降魔宝剑,忽又想起了什么,嘴角绽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弧线,回头道:“是了,给我备好……”

才发现老抠低着头一迳走向屋角,啧的一声,提剑往前递去。

(这样……这样也要杀人!

耿照义愤填膺,正要跃下,却被明栈雪挽住:“别忙!先瞧着。”

阴宿冥以鞘尖拍她右肩两下,老抠慢吞吞回头。他比了个手势,迳自提剑走入屏风;窸窸窣窣一阵,那件破烂的青绸袍挥开水雾,搭上了屏风顶,却不见御邪宝甲递出,显是解在手边。

明栈雪低声道:“这人谁也信不过,宁可不要人服侍,宝剑、宝甲,甚至连号令白面伤司的铁笛都不离身。”

天下至邪——集恶道的首领,信不过旁人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耿照奇道:“明姑娘,这很怪么?”

明栈雪只是微蹙蛾眉,并未接口。

那老抠从衣箱底取出一只鼠灰色的软草皮囊,放在小几上头,将那盆没用过的清水移至几边,又拧了几条雪白的巾子搁在铜盘里,才腿鞋蜷卧在屋角的一张小床上,背对着屋内,面壁而眠。

耿照恍然大悟:“原来她不只是哑巴,也是聋子,只是与阿傻一般,能读唇语而已。只消背床而眠,就算阴宿冥露出了真面目也不怕,唤她时拍背即可。”

须知天生耳聋之人,多半口亦不能语,老抠的舌头被人以利刃割去,恐怕双耳缺陷也非天生,而是受人残害所致。

阴宿冥进入屏风,随侍的聋哑老婆子又面壁蜷卧,整间屋子形同空置,耿、明二人终于有余裕四下打量,仔细端详。

法性院首座的精舍雕梁画栋,自不待书,居中更置着一张金顶垂纱的拨步大床。所谓“拨步床”乃是将一顶四柱架子床放在木制平台上,四面加装木栏镂版,犹如置身一座小小门廊之中,华贵非凡。

那拨步床宽逾七尺、长约一丈,这还没算上平台的部分;台下共有十二是支撑,平台的前方饰有雕花镂空的门围子,床顶四周饰有同款花样的镂空眉板,前后十柱相衔,材质更是红木贴金、嵌珠饰贝,哪还有一点儿像出家人修行的地方?简直就是大户人家里妻妾同床、拥被淫乐之处。

拨步床之外,另有一架鸡翅木制的斜背躺椅,长长的椅背低斜后倒,较一名成年男子的上半身还略长一些,弧状的扶手弯如葫腰,每边均是前后两截相接,梯田似的分作上下两层,却不知有什么用途。椅座下另有一密合的小方凳,拖将出来,即是具体而微的便床。

躺椅两边共四截扶手都绑着红绳,饶是明栈雪见多识广,也不禁蹙眉:“这是什么东西?”

忽觉颈后吐息滚烫,回见耿照面皮胀红呼吸浓重,奇道:“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耿照有些扭捏,吞了口唾沫,讷讷点头。

明栈雪好奇心起,唇抿着一抹明媚狡黠,咬牙轻道:“再不老实招来,姑娘一脚踢你下去。”

耿照吞吐吐半天,似乎解释起来还是长篇大论,明栈雪勾着他的襟口拉近些个,凑上香喷喷的娇艳雪颊,低道:“近些说,莫教阴宿冥发现啦!”

耿照嗅着她的温热香息,鼻尖几乎碰上滑腻晶莹的玉靥,裆里直硬得发疼,若非顾忌着梁下还有鬼王阴宿冥,便要将她一把扑倒,剥衣求欢;微定了定神,小声道:“那是行……行淫用的。女子仰躺在椅上,以红绳将腕子绑在两侧上层的扶手处,男子跪在方凳上抽添,十分省力。”

明栈雪粉脸一红,却机敏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下层扶手的红绳呢?总不会也是绑手的罢?”

耿照老老实实摇头,低声道:“那是用来绑脚的。”

那下层扶手虽长,却不及女子是陉,除非将一双腿儿大大分开,分跨两边,红绳才能缚住脚踝。

明栈雪本想反驳“谁忒无聊” 一双妙目居高临下,扫过那只鸡翅木离的斜背长椅,脑海中忽然泛起自己双腿分开屈起,雪白的是踝被红绳牢牢绑住的画面,状似一只仰着肚皮的小雪蛙。

女子屈腿大开,膣户变得短浅,花心易采,玉门的肌肉却被拉得紧绷,男子的巨物出入时既痛又美,与破身又极不同;一旦捱过了,更别有一番**滋味。

她想像自己被缚在椅上,白晰的粉腿因肌肉酸疼不住发抖,腿心的玉蛤毫无遮掩地分开,露出新剥鸡头肉似的酥嫩蛤珠。私处示人的强烈羞耻感挟带着如潮快意,缓缓自蜜缝中沁出羞人的丰沛液珠,在滑润如深色琥珀的鸡翅木椅面汇成小小一洼,濡湿了微颤的雪白臀股……

失控的想像力驰骋一阵,明栈雪大羞起来,用力拧了他一把,咬牙:“下流!谁教你这些肮脏活儿的?”

裙内的两条**却不由紧并起来,微微厮磨着,滑如敷粉的腿根处温腻忽涌,一小注花浆露出蛤嘴,沿着会阴肛菊滑入股沟,濡湿了踝上的雪白罗袜。

耿照当然不能说是当日在横疏影房内的偏室里,就在那具披了衣衫的乌木牙床之上,他将姊姊那一双修长匀称的浑圆**分跨两侧,死死压着一阵急耸,刺得横疏影不住弹动抽搐,雪白腴润的**里掐紧着、绞扭着,晕陶陶地泄了又泄,死去活来。

他摸了摸滚烫的面颊,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白……白日流影城中,我会见过这样的椅子。”

独孤天威声名狼籍,居城里随处乱摆淫具,想想似也成理,明栈雪才放了他一马。

两人在梁上等了两刻有余,屏风后的热气渐渐消散,耿照心想:“阴宿冥这澡也洗得太久了,莫非钻入了什么秘道夹层?”

明栈雪却一点也不着急,神情似笑非笑,透着一股莫名的笃定。

他正想开口,忽见一人挥开水雾,从屏风后方转了出来,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竟是一名女子!

耿照自幼耳目灵敏,远胜常人,修习碧火神功略有小成,更是如虎添翼,沿路追来时,十几丈外便能听见众小鬼的呼吸交谈,所处方位、人数多寡,甚至连衣衫摩擦的声响亦听得一清二楚;单论耳力,实已臻江湖一流好手之境。

然而自进屋以来,他只辨出阴宿冥与老抠二人的声息。这女子若始终都在屏风之后,这是多么骇人的修为!

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若与鬼王联手,只怕气力未复的明栈雪亦不能胜。耿照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行踪暴露,连累了明栈雪;凝神摒息之际,悄悄打量起女子的身形样貌来——她肩膀宽阔,胸背很厚,却非寻常女子般的软嫩沃腴,而是天生骨架粗大,腰枝结实,背影是线条利落的狭长倒三角,颇有几分伟丈夫的意味。

女子肤色呈现一种极其特异的白,明栈雪肤如凝脂,横疏影玉质通透,两人俱是白晰美肌的极品,肌肤之美难绘难描;但女子之白却是垩上涂白,自得连一点光都不透,几上的象牙梳子与她的雪臂一映,只觉温黄盈润,毫不显白。

她骨架虽大,却有两瓣丰腴肥美的雪臀,肉呼呼、雪酥酥的,衬与异常白晰的肤质,犹如一只大白桃,极是可口诱人。

骨架大的另一项好处,便是有双修长的腿子。女子的小腿极长,是腔又细又直,腿肚肌肉鼓成一球一球的,线条分明;同样修长的大腿尽管结实,却如屁股般肥嫩丰腴,弹性十是,有着难以言喻的肉感。

她背向耿、明二人藏身处,将从屏风后提出来的、裹着湿布的一大包物事扔在几上,踮着**的尖尖玉是,并腿坐上了躺椅,拿一幅宽大的棉布白巾抹发。除了那一大把翻来覆去的湿濡褐发,人与布竟似一体,浑无二色。

挥臂之间,两只沉甸**随之颤摇,正面看似两团大圆白面,侧看却像挺凸的硕大鹅卯,椭圆中略带尖长,从宽阔的胸膛斜向下坠,只一颗烂熟白豆似的细绵乳蒂微微朝天。

周围的乳晕色浅而粉润,原本不过铜钱也似,尚称小巧。谁知份量十是的乳肉往下一沉,登时胀成了杯口大小,稍稍一动,绵软的乳质不住晃荡,晃得粉色的乳晕时大时小,犹如甫出蒸笼的黏软糯糕,让人想一口吞下,好教它安分些。

女子擦了半天,随手将布扔在床上,螓首微晃,摇散一头半红半褐的及腰浓发,发梢又粗又卷,浑然不似东海本地人士。转过头来,耿照才发现她脸上戴着一张彩绘鬼面,遮住了原本的容貌,面具边缘贴着白肌赤发,渗出些许热气水珠,显是沐浴起身后才戴上的。

(难道……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绝无可能!

耿照欲驱散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经意瞟了女子手背一眼,见右手指背微微渗血,她几度握拳放开、活动手掌,面具下“啧”的一声,声音与指节的浑圆青白同令耿照感觉熟悉。

还有与显义的“火云横练”拳面对击之后,留下的伤口也是。

耿照霍然抬头,眼前明栈雪却只一笑,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想——此世的集恶当主,亟欲一统三道、君临十类九幽的“鬼王”阴宿冥…——竟是女人!

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四十九 折断鹤续凫天涎雷鼓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实微尘洞见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问盗以赃第九六 折驱民为剑刀血翼扬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剑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百零三 折本我无相佛映琉璃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百十四折九诀三易起手无回第三十五 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罗场第三十 折背水一战深溪同途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六 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惧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百零一 折剑与君同以心传心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六二 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六一 折夜战三方虚危之杖第三十一 折天罗宝典五艳妍心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斩无双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魇煌煌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第八十三 折灵剑穿心腹生火齐第百八 折凝宫镇脉蚁聚蜗争第九六 折驱民为剑刀血翼扬第百十三 折难陀现首代战者谁第七五 折虫豸偷香一生所望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十六 折逾子之墙明栈秋霜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剑第百零九 折坛宇论战慈悲喜舍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十七 折蛛网天裂刀中城皇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第百六四 折故人长别此番曾梦第三十八 折既成心魔蛇穴曝踪第十六 折逾子之墙明栈秋霜第二零三 折应亡未亡刑罪相称第六三 折玄嚣八阵伊梦黄粱第二一零 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百九十 折心归寂灭万籁俱无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鸟散鱼溃第二零五 折天伦何系负德孤恩第七十 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百五八 折兽见皆走丝萝何寄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恶三冥第百十三 折难陀现首代战者谁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第十八 折北关七日国破家亡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百九三 折明烛映晓初荷含辱第百六八 折师出有名暗夜惊心第七三 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第百九二 折换骨脱胎天蚕冰覆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实微尘洞见第二一二 折琉璃盏碎满目寇雠第五四 折凝眸往恨红索娇雏第九三 折一泪映红妆怜月照影第十四 折烹割有道响屧凌波第百九三 折明烛映晓初荷含辱第百三十 折子夜飞遁鸿鹄鸣高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难去·丹心作灰后记「王道」的武侠主角视点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二零五 折天伦何系负德孤恩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无双将门第百零五 折颠鸾锦榻如不胜衣第五十八 折云屏雨幕玉壑箫声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红为郎君羞第二二十 折死生离合一梦如是第二零四 折杀赦两难胡为干城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第百八一 折群邪之首洞烛虚境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