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响起,有人快步进来,将她抱起又快步往外走,很快地便将她丢进了另一个空间。不久便响起了吱吱呀呀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听到某些特殊声音和空气流动的感觉来判断,她应该是在马车里。身下有厚厚的棉被,看来挟持她的人对她还算不错。
她并不以为舒静蓉是单方面想要抓到她。从出了扎朗镇开始,在无形中,她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而揪其原因,恐怕也都是这慕容相思的身份惹的祸。而祸源的根本,却在于贺兰馥倾提到的前大秦朝的藏宝图。
真的有什么藏宝图吗?相思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个人将她安排来到这里,恐怕也给她设定好了剧情,等着她一步步演下去。她不再是那个令黑道闻风丧胆的女警,而是个在异世重生的演员。一个不出名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演员要想不被前辈及早踢下水永无翻身之日,首先就要学会低调装傻。所以,她在楚郁,贺兰馥倾眼前都保持了一份随性的洒脱和小女子的娇嗔之态。虽然,也许并不能瞒得过他们,但他们在对自己试探的同时,自己也何尝不在试探他们?
要想好好生存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能将完全的自己暴露于人前,这是法则。
而这个时候,在对对方丝毫不了解的情况下,相思很自然地选择了沉默。她没有武功,硬拼不来。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能对症下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
对,睡觉。既然对方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与其费尽心思揣测,不如先养精蓄锐。
相思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当然,也许不排除人为的成分在里面。醒来的时候,眼上的遮盖物已经不见,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
房间里很亮,外面的太阳带着初生的冲劲,一看便是刚刚升起。加上空气中那只属于清晨的味道,和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相思很快便判断出了时辰。看来她醒的时间,刚刚好。而从窗外依稀可见的围墙来看,这应该是一个院落。
“咳咳咳咳!”
门外,几声不重的轻咳突然响起。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站了多久,还是刚刚到。总之,在相思醒来睁眼到一扫之下判断出自己所在之后,那咳嗽声不早不晚,不急不缓地,出现了。
“吱呀”一声,房门慢慢打开,咳嗽声也随之飘了进来。相思缓缓坐起,看着迈进门槛进来的那只白色靴子。视线慢慢上移,是做工精细,裁剪得体的月白衣袍。那衣袍好像很宽大,虽然看起来并不比楚郁那袍子要随性,但挂在这个人的身上,就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一身月白衣袍绣着青竹暗纹的男子,慢慢度进门来。他一手用帕子捂着嘴,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点点从帕子下窜出来。从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难以依附的样子来看,这个人似乎病得不轻。
“姑娘休息的,还好吗?”他先前一直低着头,直到此刻说话,才慢慢抬起头来。病弱的男子抬头,俊秀的眉目立时展现在相思眼前。好熟悉的一张脸啊!细长秀气的眉,似要凝出水来的眸,坚挺俏丽的鼻,薄而红艳的唇。以及那,拼凑起来显得无限温柔的俊颜。这张脸,她曾经面对了不下三年。这张脸,在她最痛苦最撕心裂肺的时候洋溢着最深情又最疯狂的笑。这张脸,让她安心又揪心,让她饱受了信任和背叛在转瞬间劈开的天差地别。
看到这张脸,一瞬间,恍如隔世。的确,是隔世了。
在这一刹那她甚至想到,既然她可以来这里,那沉迷于长生不老研究的林瑞是不是也同样可以来这里呢?若然不是,明明是在两个时空里为什么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甚至,连气度、神情和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相像。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传闻,慕容山庄掌上明珠虽颇负美貌盛名,却是个喜欢粘着长相好看男人的痴傻。原本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所谓‘传闻’,偶尔信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林瑞,不,长得像林瑞的男子慢慢向相思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
而相思也同样仰起头,眼中那方才刹那间的震惊和悲痛早已经被她隐去,专注地欣赏着眼前的如花美男。其实,林瑞的这张脸虽比不得楚郁那妖孽美艳无双,但清秀佳人还是很耐看的。
他似乎是被相思花痴般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耐,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冷冷问道:“说,相思引在什么地方。”
他早已在相思熟睡的时候搜查过她的身体,又在刚才的审视中探过了她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确定了他想要的东西确实不在她身上之后,才有此一问。
相思引?那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不知道,相思也很应意识的立刻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装好奇宝宝:“你是在叫我吗?我不叫相思引,我叫相思。”
男子皱了皱眉,唇边浮出一丝冷笑。伸手,捏住相思小巧圆润的下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我就先当你是真傻吧,那么,告诉我,你身上的血色玉佩呢,是被你藏起来了,还是被楚郁拿了去?”
血玉,他是冲着那块玉佩来的,他真的不是林瑞吗?
相思突然黯然地低下头,扭扭捏捏起来:“我的玉佩,我的玉佩被那个红衣服的漂亮哥哥拿去了。他说,玉佩送给他,他就会好好待相思的。可是,他却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孩。”
“哦?是嘛!心爱的人被夺走,你不恨吗?如果,我把那个女孩带到你的跟前,你会杀了她吗?”男子凑近相思,淡淡的药味扑到相思鼻间,却不似浅清的那般清香好闻。
“杀人啊!”相思抖了抖:“我听说那个女孩是唐门的副门主,很厉害的。而且她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药,太可怕了。”
“没关系,她才不过是个副的,有我这个正的在这里给你撑腰,你不会吃亏的。”舒逸仁很好心地拍拍相思的肩膀,以示安慰。却也同时确定了相思真的没有武功。
相思当然不知道舒逸仁对她的试探,但她也清楚,他的这两下绝对不会真的是什么好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舒逸仁反而愣了一下,他微微蹙眉,似在思考着什么难解的问题。半晌一转身,淡淡道:“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她。”
他来的时候很慢,消失的时候却很快。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却隐隐有几分急促。
相思窝在床上,想着刚才舒逸仁的话和动作,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担心起那个看似单纯实则心机深沉的小女孩了。浅清说过,舒静蓉确实是从唐门逃出去的。而舒逸仁的为人作风,也确实和舒静蓉说的差不多。如今她自己落到了舒逸仁的手中,是不是舒静蓉也回来了?
说是隔日过来,可那个舒逸仁并没有如期而至。可能是病危了吧,相思一边走一边善心揣测,默默祝福。
让相思颇为意外的是,舒逸仁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虽然给她安排了一个跟屁虫,但她的行动鲜少受到限制。舒逸仁不急着见她,那个舒静蓉也消失了踪迹。而整个唐门,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诡异,人人都似那抽了精魂的木头。
相思每天都努力地在园子里闲逛,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可似乎这个唐门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没有走完的时候,简直大得离谱。相思不知道,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走出自己暂住的院落。而她每次见到的不同景物,不过是阵法中的幻象而已。反正最后,跟着她的那个人还是会把她领回房的。
逛了两天,相思也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只不过是一个帮派,了不起有很多钱,可以建造一座大得离谱的庄园。可就算再大,也不会大到永远看不到大门,碰不到一个守卫。又瞥了瞥那个有恃无恐,对她万般放心的跟屁虫,相思终于确定,自己是无论如何逃不出去的。唯一能够期盼的,就是浅清和楚郁可以找到她。
可是,他们会来找她吗?
又一日探寻无果,相思沉闷地早早回了房。一进门,便感到空气有些不对,隐隐的有些令人恶心的药味。她实在不明白,同样是在药材堆里摸爬打滚的,为什么浅清身上是香味,这个人看起来也干净,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冲得人头皮发麻。
“相思姑娘的心情,看起来不好啊!”轻轻的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不时还拌上两声轻咳。
相思走进来,随意笑笑:“没什么。只是一个地方待久了,有些烦闷而已。”
“一个地方待久了,确实挺让人厌腻的。好比贴身的人,用得久了,虽然比较顺手,但也难免生出些许厌恶。”舒逸仁临窗而立,病态的身子看起来有些佝偻,配上一张清雅俊颜,竟然让人有种怜惜的感觉。只可惜,相思心理阴影太重,实在无法将他如普通病患看待。
相思不怕死地凑到舒逸仁跟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看,半晌喃喃道:“公子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让人看烦呢?公子的老婆太没有见识了,不好好守着你,万一你跑了,她哭都没地方去哭!”
骂他是被女人嫌弃的病秧子吗?她倒是很会曲解他的意思啊,慕容相思,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舒逸仁笑笑,似乎相思说的话真的很好笑,连那苍白无色的病容都起了淡淡的红。
不以为意的笑笑,舒逸仁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侧首,低头:“想不想去看看那个抢走你男人的女人?”
我的,男人?
“还是不要了吧,她好厉害的样子。”相思傻傻地笑,好像自己真的是那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
而舒逸仁哪里还容得她辩驳,随手携了她,相思便发觉自己的上身突然不能动了,只有腿跟着舒逸仁的步子,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跟着舒逸仁一路走,所见之物跟之前自己遇到的大不相同。她终于感觉唐门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偌大的园子里到处都是亭台假山,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大尽头,也同样阻隔了视线,让人无法一下子看清这个园子到底有多大。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人。确切一点的说,是除了舒逸仁和时刻跟着自己的守卫之外的唐门弟子。
看着她的那个人早已经不知去向。舒逸仁带着相思,没经过一处,路过的门人都低下头去,神情冷漠如死人一般。
七七八八拐了一阵,舒逸仁终于在一块巨石门洞前停了下来。
“现在我们要进去了,你准备好了吗?”舒逸仁转过身看着相思,苍白病态的脸上笑容连连,像是对心爱的女子说,我要娶你过门了,你,准备好了吗?暧昧而又诡异的笑,让相思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寒意。
相思还没有答话,他便已转了身。也是,相思的回答无论是什么,这扇门恐怕都是要进的。
舒逸仁不再说话,走上前盯着那紧闭的洞门,右手慢慢抬起,运气挽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随即就听“轰隆”一声,石门洞开,一跳漆黑深幽的甬道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知觉告诉相思,如果舒静蓉真的在这个里面的话,那她的境遇定是惨不忍睹。
“我们真的要进去了哦!”舒逸仁停在甬道门口,偏头看着相思,脸上笑容看起来神秘又诡异。
或许在别人看来舒逸仁的笑容很是无害,甚至可以说是亲切,可在相思的眼中,除了阴谋,还是阴谋。然,明明知道这一进去也许会万劫不复,但她真的没有选择。
“哦,既然不能出去,那就进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