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走夜路,总会遇见鬼。当我看到背手站立在我店铺中的九爷和十四爷时,我心中想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原来是您啊。”我向十四爷躬身一揖,尽量忽略九爷那似乎将我看穿的目光。
“许公子,我今天带来了一位品画高手。”十四爷说着看向九爷。
“你叫许枫?”九爷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那是在下的汉名。”我按捺住心中忐忑,向他也是一揖。
“爷我看过你的名帖,你的身份很有意思,你的画也颇有些意思。”九爷是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尽量表现出一个画铺老板应有的职业微笑:“在下别的不敢说,这些画作都是混合了西洋与水墨画的精髓,很是受欢迎的。”
九爷也很合作的状似欣赏了一下我挂在店铺中的画:“许公子可愿过府为爷画幅肖像?”
“只要价钱合适。”我很专业地说道。
“只要你让爷满意,爷是不会亏待你的。”他的话听起来总是那么让人不舒服。
“爷,你真坏。”一个身着水色衣裙的美人儿正坐在九爷腿上,九爷的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胸脯上掐了一把。
我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香艳的情景。
那个美人儿见我进来,略微不安地扭动身体想从九爷身上下来,九爷却丝毫不放。
“九爷吉祥。”我恭敬地打了个千儿,低头侍立一旁。
“许公子来了,妍儿,去给许公子倒茶。”他这才松开手。
那个叫妍儿的美人儿款款走来,倒了一杯茶,亲手奉上。我慌忙去接。谁知她貌似无意向前一推,茶杯倾倒。还好我早料到她有这一手,闪身避开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下去!”九爷训斥道。
那个妍儿涨红了脸,不情愿地出去了。
“许公子不必客气,请坐。”说着九爷站起身来,绕着我走了一圈,“许公子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也许我们以前见过。”
“怎么会呢,我之前只见过您一面。”我依旧低着头。
他走过房间另一端的琴架,顺手抚了一下琴:“这位故人最善琴曲,不知许公子愿不愿意为我抚上一曲?”
“爷您是难为在下了,在下不通琴律。”
“哦?那算了。我也是太过想念那琴声了。”屋子里有暂时的沉默。
我抬眼看去,只见九爷站在那里,思绪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了。
不过这种气氛只维持了一会儿,他就又换上了平日那副面孔:“许公子看我今天这身衣装可适合作画?”
“您身份尊贵,穿什么都有贵气。”溜须拍马还是要的。
“贵气?哼,那就这身吧。”说着他又坐回椅子上,“开始吧。”
我铺开画纸,准备好颜料,开始作画。整个过程中,九爷都拿着一本书,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瞧瞧琴,可他的思绪仿佛不在这里。就这样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我的画基本完成了。
“九爷请过目。”
“是有那么点儿西洋画的味道。许公子开价吧。”
“请容在下回去把画表一下装订好,等全部完成了再向您讨赏。”
“也好。”
出了九爷府,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没料到九爷会如此轻易地让我脱身,想来我是没露什么破绽的。
接下来事情就有些蹊跷,九爷时常请我过府作画,不是他自己就是房中或花园中的摆设,而且每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虽说是两个人,可他要么看书,要么小睡,对我没有进一步的试探或别的。刚开始几次我还如临大敌,后来就放轻松了。
就在我的画铺蒸蒸日上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来了一帮官府的衙役,吵闹着要封店,罪名是擅自传播洋教,我也被抓进了大牢。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对我刑讯逼供,只是这么关着。不过这一切在八爷和十四爷一起出现的时候就豁然开朗了。
“许公子受惊了。”八爷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一切的阴谋算计都和他无关。
“您是?”我干脆装傻到底。
“这位是八贝勒。”十四爷在一旁介绍到。
“这次请许公子来是想你帮个忙。”八爷悠悠地道。
“不知在下能帮上什么忙?”
“公子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在下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东篱这个身份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有一位对我们颇有益处的人也和这位故人有极深的渊源。”
“八爷的话在下听不懂。”
“公子不用懂太多,只要按我们的吩咐行事就可以了。”
“如果不呢?”我心中有些恼火。
“实不相瞒,我们在公子这几日的茶饭里下了点料,如果没有定期服用解药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十四爷接口道。
“你们…卑鄙!”我没想到这个貌似有侠骨的十四爷也会做出如此勾当。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感到昏昏欲睡,大概是他们下的药起了作用。我只知道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这次的路似乎十分颠簸和遥远。在昏昏沉沉中,我仿佛到了高原草地,这是日益艰难的呼吸告诉我的。几个月的时间,我似乎一直是病着的,对人事都很模糊,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在梦中,我见到了年羹尧,头一次看到他惊慌的样子;在梦中,我遇到了一个黑衣人,他紧抱着我杀出了一条血路;在梦中,有一双温柔的手,喂我吃下难咽的药汁…
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四周的摆设表明这里是一个营帐。我想起身,但发现一动头就疼的厉害,于是又躺回床上。就在我四下打量这个营帐的时候,有人挑帘进来了。不用看,单听声响我就知道是谁。于是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了:“篱儿,你不想见到我么?”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敢面对这个如今位高权重而又蔑视人命的他。
“篱儿,你知道么,我好怕,好怕永远地失去你了。当九爷告诉我你就在江夏镇的时候,我真后悔,恐怕是自己亲手杀了你,但那不是我愿意的,四爷的密令…”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似乎不知道如何向我解释。
我睁开眼,缓缓起身,缩坐在床脚,终于鼓足勇气看向他。他未穿甲胄,一身便服也难掩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只是他的头发,正值壮年的他头发竟已经花白。
“纳兰琴芳,她好么?”我淡淡地问道。
这一问,年羹尧似乎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有讶异,有痛苦,有无奈。
这些年我在京城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上流社会的种种,我也听到了一些,比如哪个阿哥又娶了一房小妾,哪家权贵又喜添了一位公子。这其中就有,川陕总督年羹尧续弦,娶了纳兰性德的女儿,封疆大吏与朝廷重臣的结亲,一时被传为佳话。
“篱儿,我有苦衷的。”这是我早已料到的解释。
“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你想弥补这份亏欠,就放我走吧。”
“不,不可能,你永远也不能再离开我了。”果然是军中说一不二的人物,言语中充满了霸气。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报:“军门,有贵客到。”
年羹尧这才放开了我,对帐外冷冷地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
他又转向我:“篱儿,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就走了,临出帐篷时,又回看我一眼。
我撑起身,在这个小小的帐篷里转了一圈,打开门帘。
“姑娘有什么吩咐?”帐外一名兵士问道。
我微微笑了笑:“没什么。”重又走回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