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义军首先从城北发炮攻城，义军奋勇向上。但是，城防甚严，未破。转而由东北、西北两处同时发炮攻击，数次爆破均没奏效。午后改从城南攻城，仍未下。义军当夜改进武器，加长炮身，制作活动炮车，并将马车加装护板和车棚，便于隐蔽，利于近战。
“两天后，义军再次攻城，曲大帅横刀驰马，身先士卒，军威大振。炮火连发，官府非常害怕，连连发电告急。正当城池岌岌可危之时，曲大帅坠马伤了前额，原来那匹马因炮响而惊，狂奔中马失前蹄。于是收兵停攻。
“第二天，官府的援兵赶到，奎宝带着城内的兵将杀出，我们腹背受敌，登时大败。
“我和二弟保护着曲大帅杀出一条血路，败走招远。
“我们本想联系招远的义军头领郭福年，以图东山再起，谁料想郭福年刚刚被官府杀害。无奈中，败军四散溃逃，最后只剩下二、三十人。
“二弟提议：‘大帅，我们去关外吧！’众人考虑再三，同意了。
“那时，我在混战中右大腿受伤，再也不能随行了。
“二弟握着我的双手，眼眶中蓄满热泪，低声说：‘大哥，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曲大帅也过来看我，他轻轻拍着我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兄弟，让你受苦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多保重！’
“众人附和着：‘对！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大伙纷纷上马离去，二弟走在最后，边走边回头看着我，依依难舍。
“我孤独地躺在荒原中的一所破庙里，迷迷糊糊睡到黄昏，被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官兵追来了，我心内暗想：‘我命休矣！’三、四十名官兵如狼似虎地冲来。
“正在危急时刻，一个咳嗽不止的小老头出现在庙门口，他肩头背着一个盛字画的布袋。”
李志林打岔：“大爹，这人可是我师父？”
李金泉点头道：“正是你师父于十六。是他救了我。就是那天我见到了什么是绝世的武功！你师父在我一眨眼间，点了所有官兵的穴道，众官兵哇哇乱叫，身子却象使了魔法一动不动。后来，你师父还传了我三招妙法，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凭此三招几次化险为夷，真是屡试不爽。
“四年后，曲大帅真的回来了。二弟也回来了，还带着他的东北媳妇儿，小林，就是你娘啊！她一口东北腔，为人极是豪爽，气度不让须眉，算得上女中豪杰。
“到了那年的九月，我和二弟听到曲大帅在老家被莱阳县县令周大封捉去的消息。二弟懊悔不已，涕泪不止地絮叨：‘是我害了大帅，我害了大帅啊！我不该催着大帅早归故里啊！’
“后来，曲大帅被押往烟台，一路上二弟组织旧部营救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不久，曲大帅被处决，享年六十五岁。二弟随后自尽身亡……”
李金泉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事隔二十年，痛楚日深。赵春四兄弟豁然站起。
李志林眼泪婆娑，他今天始知父亲的经历如此悲痛，他的死又是如此地壮烈。
只听李金泉续道：“恶噩传来，全家上下，悲痛万分，可是，小林，你娘表现地却异常地冷静。她惨然一笑，说：‘革命总会有牺牲。’那个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了，走起路来有点蹒跚。
第二年，你出生了，她用柳枝编了一个小摇蓝，把你放到里面，轻轻地摇着，嘴里还哼着催眠曲。我和你大妈看到她的情绪非常稳定，心里踏实了许多。
“不久，你娘来和我们辞行。她说要回老家一趟，带着你诸多不便，希望我们帮着照看你一下。我们当然不能推辞，又不好极力挽留，因为她说去去就回，还说要给你带回什么玩艺儿来……说得冠冕堂皇。
她骗过了我们。第二天，有人在二弟的坟头发现了她，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然气绝身亡……
“随后，我们在她身边发现一封写给我们的信，内容很简单，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大哥大嫂，你们是性情中人，一定会带好小林的，这件事太麻烦了，我做不好，我来做容易的事。好了，我每时每刻都感到金水的召唤，我去了，原谅我。我太小，还不懂事。’她就这样走了。”
听到这儿，赵春四兄弟尽皆落泪。李志林痛哭失声：原来，无数次梦里随着摇篮而晃，那是真实的，是母亲亲手的摇动。真想再回到幼年，从希望的眼光中，可以看到母亲慈爱的样子和温柔的神情。
他站起身，仰天长啸，胸中的悲痛依旧挥洒不尽。无意间伸臂抬腿，狂舞乱踢，直到筋皮力竭，瘫倒在地。这一日间，他知晓了父母的生平，只觉得他们死得太惨烈了。天在旋，地在转，眼前尽是无法忍受的黑暗与悲伤。
李金泉长叹一声，说：“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仿佛就在昨天…”
突然，李琼风风火火地从外面撞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高松心内正痛苦难挡，猛听得李琼咋呼个不停，举起铁拳冲李琼比划着：“你小子再叫唤，小心俺的拳头可不长眼。”
李琼吐了吐舌头，伸手拉住李志林向外就跑，嘴里不停地嘟囔：“三哥，快跟我来，吴姐姐出事了。”
两人飞快地来到村前的洙河岸边，远远地看到吴青芬瘦小的身影已在对岸晃动。李志林站住脚，斜了李琼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她出事了吗？”
说实话，自那夜的一吻，李志林渐渐明白：“以往自己内心深处时时记着，日后一定报答吴青芬的深情厚意，原来那根本只是自欺欺人的一个借口，因为你永远也无法报答完这恩情，更何况她根本不需要你的报答。
“你微不足道的回报只是对她巨大恩情的嘲笑。换句话说，你就是为她献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在她面前也不值得一提。”李志林感到对于吴青芬不再有因感恩之心于怀，而倍觉压力于心，一切都释然了，以后我尽我全心，我竭我全力足矣！
李琼道：“吴姐姐要走了，这还不算出事了？”冲对岸的吴青芬大喊：“吴姐姐，三哥来送你了。”
吴青芬站住了，并未回转过身。李志林也喊：“大小姐，你要走了吗？”
吴青芬转过身，冲李志林招了招手，说：“小李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