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阎锡山,老西十分干脆——缺人吗?好,给。缺装备吗?好,给。
爽快得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傅作义很快就发现,他这位老长官从来就没有算漏账的时候。
二战区司令长官告诉他:你让董其武去给我把太原收复过来。
听得此言,傅作义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我的天,太原又不是红格尔图,那里如今是日本第一军司令部所在地,周围光防守工事就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收复了,去碰一下,手都得烫出泡来。
可是老西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得去做,要不然他凭什么给你人枪?
傅作义想了想,把胸脯一挺:收复太原责任重大,派董其武恐怕无济于事,我愿意领三十五军亲自出征。
老西其实巴不得如此,一看傅作义这么主动,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傅作义哪有这个实力真的去收复太原,他是怕董其武被派上去后,不明究竟,傻乎乎地被打得精光。
他已经想好了,丢了太原就是欠了阎老板的,除非对方闭眼,否则你就别指望他会将这笔债务自动清零。
跟上这么一个长官,也算是卖煎饼的说梦话——摊上了。
躲债,必须的。
怎么躲,还是得回到草原上去,绥军是从那里发家的,只有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大地上,才能重新找回胜利和自信。
于是,傅作义在出击后,明着奔太原去,实质却是打了个擦边球,到绥南去扫了一下。
扫的目的,不是要攻城占地,而是制造声势——我傅作义又回来了。
至于收复太原,大家出来都是骗骗阎老板的,各路部队大多是虚晃一枪,反而傅作义孤军深入,被日军给包围了。
傅作义趁深夜突围,不过突围后他回的不是山西,而是绥西的河套。
你看,不是我不卖力,是其他伙计不用心,你且让我好好训练一下,再收复太原不迟。
人脱身之后,不久关系竟然也脱离了。
在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上,战区重新划分,傅作义被任命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而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长驻兰州,实际上完全独立出来。
回到绥远的傅作义如鱼得水
阎老西没法再来讨债了,我老傅不再是房奴、车奴,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第八战区身负保卫兰州这一国际运输站兼空军训练基地的重任,在接到发动冬季攻势的命令后,朱绍良是根本没有空跑出来袭击日本人的,这个活只能交给傅作义,而老傅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把河套作为自己东山再起的起跑点,说明他的眼光果然独到。
这个地方堪称绥远的明珠,凡米粮鱼肉应有尽有,且襟山带河,易守难攻,早在西汉时,就是军队屯田,以抵御匈奴骑兵的绝佳所在。
傅作义在河套招贤纳士,屯田练兵,使得绥军在短时间内又恢复了过去的虎虎生气。
风吹草低见牛羊,纵马驰骋的时候到了。
套马杆
傅作义的对手是驻包头的日本“驻蒙军”骑兵集团。
与配属于步兵师团的骑兵部队不同,骑兵集团是以骑兵为中心的,具有单独的行动和作战能力。
原来骑兵集团共有两个旅团,此前一个骑兵旅团已被调入十一军,剩下来的骑兵旅团一分为二,一个联队在包头以东,一个联队在包头以北。
没办法,草原太大了,骑兵再多也看不过来。
不过傅作义要想顺顺当当地占领包头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包头城里的骑兵集团司令部并不是吃素的,集团本身就配有骑炮兵连队、战车队、汽车步兵大队、辎重队等直属部队,何况由于情报泄露,中国各战区要发动冬季攻势在日军内部早已不是秘密。
日本骑兵集团集团长小岛吉藏中将天天如临大敌,他知道傅作义迟早要搞这么一次攻击,但并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天。
12月19日,他终于得到情报:傅作义已从河套出发,并到达了包头以西。
小岛马上就想到要先发制人。
不来这么一下子,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骑兵集团的机动能力太强了,不出去打一下,光缩在窝里,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集团长很快就组成了一支“讨伐队”,为了达到突击的效果,他特意封锁了消息,谁都不让知道。
12月20日,小岛亲自出城欢送“讨伐队”。
回来的时候,他嘴里一路哼着小调,可是还没进城,半路上便伏兵四起。
脑袋一片空白:中计了。
那个情报不过是傅作义故意“漏”给他的,为的就是调虎离山。趁“讨伐队”开门出城之机,平民装扮的绥军早已一拥而入,用“掏心战术”控制了城池。
好好一座包头城,就这么被傅作义从手中赚走,骑兵集团集团长哪里甘心,他立即呼叫附近的两支骑兵联队前来救援。
小岛不知道,其实傅作义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包头,道理很简单,就算他占领了,一座孤城又如何守得住。
此时的傅作义手执套马杆,要套的就是那两支骑兵联队,这就叫做“围点打援”。
与老傅比心机,小岛集团长还差得太远。
骑兵跑得快,进入伏击圈也快,不辞辛苦赶来的两支骑兵联队没多久就遭了殃。
傅作义动用了一支步兵师进行伏击,借助的山势地形也非常有利,基本上是骑兵冲不上来,他们却居高临下,可着劲儿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两支骑兵联队同遭厄运,一支被消灭大半,另一支则连联队长都没能逃得性命。草原之上,日军尸横遍野,失去主人后的东洋马狂奔乱叫,武器扔得到处都是。
12月21日,位于张家口的“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得悉后,急忙向包头增派了两个步兵大队。
傅作义在包头城内与日军进行巷战,连斗三天后,于12月23日撤出包头。
一天之内便搞残一个日本骑兵旅团,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也因此成为冬季攻势中最突出的亮点。
傅作义的声名迅速回升。三年前,你还可以说他只能打打伪军,三年之后,人家灭的是正宗日军,还是骑兵;三年前,他才刚刚从防守转向进攻,但那只是初步,三年后,他在进攻战上已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化整为零
冬季攻势结束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主要是日本人不肯就此罢休。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吃了亏总要找补点回来,而且傅作义这样的人在卧榻之侧,你能睡得好觉吗?
1940年1月24日,日本统帅部批准了“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中将的“八号作战”方案,即集中“驻蒙军”,采用车骑协同战术,一举摧毁傅作义的河套基地。
1月28日,冈部以原驻山西大同的第二十六师团为主力,利用骑兵和汽车的双重机动优势,发动了绥西战役。
在“驻蒙军”大兵压境的同时,内蒙古草原的气温也骤降下来,甚至连平地都被冻住了,这个时候要是脑子一发热,冲上去硬拼的话,无疑正中冈部下怀。
傅作义没有这么傻,他化整为零,把绥军分散成一个个小单位,实行职权下放,让各级将官带着队伍自个儿玩去。
傅作义化整为零、敌退我进的战术与八路军颇有神似之处
不过怎么打,得关照在前面:你们要竭力避开公路正面和两旁开阔地,因为那里正对日本骑兵和汽车部队的胃口。
去哪里,得去乡村,去偏僻村镇,白天休息,晚上袭扰。
傅作义想得很好,但策略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外一回事,日军跟在后面,并不是你想甩就甩,想走就走的,而且有的据点或防线也不可能不守,所以大多数时间绥军都不得不由游击战或运动战转为阵地战,从而蒙受了一定损失。
2月3日,冈部占领了河套的战略大据点——五原。
到此为止,冈部认为他可以收工了。河套这么大,也不可能把每块草皮都翻过来看一遍,连五原都拿了下来,当然就等于整个河套都扫荡过了。
五原离包头还有四百里路,远远超过了日军的可控制范围,因此按照日本统帅部的要求,绥西战役结束后,“驻蒙军”就要撤出河套,原来驻防哪里的还得去驻防哪里,可是你要让冈部就此放弃五原,他哪里舍得。
大部队不能留,那就留小部队。
2月中旬,“驻蒙军”以一种功德圆满的姿态撤离河套,临走时,冈部在五原设立了特务机关,任命桑原荒一郎中佐为特务机关机关长。
原先冈村只打算留一个日军步炮混成联队给桑原指挥,可是他的参谋长认为兵力太少了。
不是说怕傅作义来攻,而是担心宁夏青海的马家军会突然杀过来,在参谋长看来,那帮骑马的回教徒,速度要多快有多快,一眨眼工夫就可能冲到城下,到时仅靠一个联队恐怕守不住城。
那怎么办呢?其他地方人也不够,不可能再留置更多人马了。
参谋长献计:留伪军啊,这些家伙进攻虽不得力,守守城池总还是可以的。
冈部认为这主意不错,随后调来王英的“绥西自治联军”和德王的三个伪蒙师加强防守。
五原的日伪军全部加起来,已经接近一万多人,冈部认为桑原应该无忧了:傅作义早已被我赶得不知踪影,你好好地在这里给我看着吧。
这句话说得可真够轻巧,轻轻巧巧地就要了桑原的小命。
冈部以为傅作义已经逃之夭夭,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走,一直都在河套转悠,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抠出来
获悉日军主力东撤后,傅作义马上卷土重来。
起初他想复制包头之战中的打法,将五原日军诱出城,然后予以伏击。
可惜“套马杆”只成功了一半,日军步炮混成联队出是出来了,却提前发现了伏兵,马脑袋一缩,老傅两手空空,什么都没能套着。
总结了一下,还是力量不够,就算伏击不成,正面猛击,又怎么能够让对方这么容易就溜之大吉?
傅作义下达紧急命令,把绥西战役期间藏到后方休整的部队全都调上来,准备再攻五原。
然而这时一封电令却让他犹豫起来。
2月25日,中国统帅部专电:由于傅作义在冬季攻势中表现突出,特晋升为第八战区代司令长官,可即刻到兰州上任。
去兰州,自然不能亲自指挥收复五原的战役,但如果不去,傅作义对能不能打赢五原之战实际上也没有确定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