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什么名垂青史千古留名。＂凤浅兮微微扬起下巴，氤氲香气里她眸子雾蒙蒙似有水气凝聚，声音也微微低哑。
＂如果可以，我只希望大哥和二哥都好好的活着。那么多人，那么多条命，他们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为了这所谓的皇图霸业，你竟能狠心至此？＂
凤暝沉默，眼神淡淡温凉。晨间的风徐徐扫过低垂的帘帐，摇曳着风声烛火，甚至能听得见那声音温柔似情人间的呢喃软语。
＂你要知道……＂凤暝缓缓开口，＂身在皇室，本就有许多身不由己。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也是身为皇族的悲哀，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兮儿，这是我们无可更改的命运。荀儿固然有大才，然他体弱不能习武。而我天凤历代帝王均文武双全，天凤本就弱于他国，若身为帝王者不够强大，如何震慑百官臣民？所以，他注定只能成为天凤历史进程上的牺牲品。而你从小聪明伶俐睿智绝伦，心性坚韧刚硬不屈，只要稍加培养，必定为当世之杰。可你仍旧太过仁慈心软，我天凤发展到今日，各方势力庞大，为君者必然决断刚毅，百折不挠，才能带领天凤走上崭新的舞台，与各国一较高下。＂
＂所以……＂凤浅兮有些艰难的说道：＂你将我送去幽冥山，让我操刀杀人，历经血火淬炼，让我变得冷酷无情，甚至不惜让我亲手杀死五姐，你要用我在乎的亲人的血，来洗掉我心中最后一丝柔软良知，变得跟你一样的冷酷绝情，是吗？＂
凤暝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欣慰而淡淡怜惜。
＂你可以说我残忍嗜血不择手段，可在其位谋其政，哪怕时光倒流，让我再重新选择，我也会选择让你走上这一条路。你可以恨我，可以不认我，可以痛斥我也可以对我拔剑相向。但是兮儿，这条路我让你走了十年，就不会让你在最后的时刻终止。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当初你大哥和二哥的死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我了解
你的性格。若是硬要将这皇位塞给你，你只怕宁愿毁了也不愿接受。可若是你大哥二哥用性命换来的皇朝，你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守护，甚至将它发扬光大。＂
他说到这里，眼神隐隐有着自信和笃定。这个女人，他从小就摸清了她的性子，也正是因为了解，才不畏惧不在乎更多的牺牲来成她走上这条路。就算是她真相，然而那么多的牺牲在她心中永淀成河，她永远也不可能背弃和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十余年的苦心经营，终究会按照他所期待的道路，在这个女儿手上延续至顶峰。
凤浅兮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身体僵硬面色惨白，眼神里布满了苍凉的疼痛之色。
＂是，你说得对，我不会放弃大哥和二哥用鲜血浇筑的江山，你赢了。可是做了这么多，你得到什么？＂
最后一句话，让凤暝脸上还未收敛的满足笑意一僵。
凤浅兮嘲弄的看着他，＂你一生为了江山霸业，伤害了多少女子。睿懿皇后，卫夫人，惠嫔……你一生九子九女，到头来还剩多少？或许你会说，那些人的死活不重要，有些人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更有价值的牺牲，是吗？可真的只是这样么？他们身上流着你的血，他们也曾唤你为父，你当真就没有一丁点动容？呵呵……人伦天性，你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若真如此，今日又怎会因母亲的疯癫而愧疚？＂
凤暝眼神黝黑，像沉暗的天空，不知道下一刻是暴风骤雨还是乌云转晴。
＂说了那么多，你不过就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怯懦和不敢面对罢了。＂凤浅兮眼神越发嘲弄轻视，＂你自认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作为帝王，你的确很成功，可是作为丈夫，你先后害死两个妻子，剩下的一个被你逼得疯癫成狂。你一生十八儿女，全都成为皇权的牺牲品，到头来剩下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逃犯，和两个早已淡漠亲情的女儿。最后你还拥有什么呢？你……一无所有，不过一
个孤家寡人罢了。＂
＇孤家寡人＇四个字如利剑般穿透凤暝的心脏，他脸色陡然惨白如雪，手指克制不住的颤抖，瞳孔微缩暗涌翻覆，惊痛刹那逼近迅速窜过四肢百骸。
凤浅兮已经不想继续和他废话下去，换上了一副公式化的面孔，道：＂凤麟还没找到，我怀疑赵馨桐放走他必定交于了他求存的把柄。我想来想去，只有二哥。今日你可以以大哥和二哥的鲜血尸体威胁我，也难保日后他会故技重施。你知道的，若关于二哥，我必定妥协。你不希望自己十年心血付诸东流吧？＂
凤暝又颤了颤，看着她的眼神波光明灭，似乎在犹豫挣扎，最后划过一抹决然，淡淡道：＂不要对我用激将法。你是我的女儿，这些年你所学的一切都是我让人赋予。我已经说过，很多事情你现在不必知道，那对你没好处。＂
凤浅兮眼中又窜起激烈的火花。
凤暝却淡淡一笑，眼中有着囊括山河的从容和自信。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我的女儿，你虽已在幽冥山历练十年，再加上这些年游走江湖，组建势力，早已能够独当一面。可就如我之前所说，你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你能断情绝爱，却断不了人性柔软。＂
他眼神温和慈爱，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抱她在膝上毫不避讳的跟她商谈国事政治的时候。
那时候父慈女孝，那时候帝后情深，那时候天伦之乐，那时候繁华锦绣。而如今，父女成仇，皇权森凉，虚无荒凉。
＂恩怨分明，赏罚公平，是好事。但若因太过重情而被人利用，就成了祸患之源。＂
凤浅兮眉头一跳，目色戒备。
＂什么意思？＂
凤暝仍旧笑得温雅，哪怕是上了年纪，面容也不改年轻时候的俊逸绝伦，甚至更添几分成熟韵味。
＂以后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