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娘,你说,我和白义,我们……会是兄弟吗?”
看着头顶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倏地罩上了一层轻雾,杜轩的心里,也似是迷茫起来了,握住白璎珞的手,他情绪有些低迷的问道。
白璎珞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若说不是,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若说是,又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所以,你也别太心急,咱们暂且等等,看白义的师父怎么说。兴许,会有什么线索呢。”
杜轩点了点头,再未作声,可接连的叹气,让白璎珞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怅然。
今日以前,杜轩定然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所以,自小到大,他早已绝了要寻亲的念头,可陡然出现的白义,让杜轩的心里又有些期待起来。
即便真的是孤儿,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和自己的父母,若是有可能,他多么想亲自问问他们: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不要我?
“明儿还要去翰林院呢,早些歇息吧。别多想了,嗯?”
搂紧杜轩的胳膊,白璎珞拖着他朝内屋走去。
翌日,白璎珞收到了从陀阳送来的书信。
知晓是写给杜轩的,白璎珞便没拆封,可看着那轻飘飘的书信,白璎珞的心里,却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赵景带着镖局的兄弟们和黑子几人去了深山贩药,如今算来,如果顺利的话,第一批药应该已经到陀阳了。
可是,若是不顺利呢?
白璎珞不敢往下想。
一万两银子,对白璎珞来说不算多少钱,可对杜轩而言,便是天大的一笔数目了。
白璎珞记得清楚,每次杜轩提起赵景等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口气,语气中的担忧清晰可闻,而每每聊完此事,那一夜,杜轩定然是辗转反侧的。
所以,这几个月,白璎珞从不主动提起此事,便是杜轩提起,她也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让他放心的交给赵景等人去处置,便是赔了,也就当是花钱买个经验教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杜轩勿要放在心上。
“万事开头难,更何况,做生意本就是有风险的事,有赚自然就有赔。”
白璎珞如是说。
杜轩笑笑,便不再提了,可看他紧锁的眉头,白璎珞就知道,他定然没放在心上。
那封书信,静静的躺在书桌上,白璎珞频频去瞅,心里便像一锅快要开的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
她不在乎那一万两银子,可是,她在乎杜轩的感受。
堪堪挨到傍晚时分,杜轩回来了。
许是从管家处得知了陀阳来信的消息,杜轩的脚步急匆匆的,脸上也是一副兴冲冲的期待模样。
白璎珞笑着嗔道:“那信又不会自己长翅膀飞了。”
杜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净了手朝右梢间的书房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杜轩还未出来,白璎珞心里一沉,端过手边的热茶朝梢间走去。
见他并没有预想中的低落,白璎珞暗呼了一口气,随口问道:“段恺怎么说?赵大哥他们可到陀阳了?”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杜轩沉声说道:“第一批药,是黑子和文霖带着镖局的十几个兄弟押送过去的,赵大哥还留在岭南的深山里,说有一批药就快好了,所以,他怕一来一回的耽误了最好的时机,便自己留下了。”
“那,是送到陀阳的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白璎珞不解的问道。
提起那批药,杜轩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药都是极好的,比段恺岳父家从药市上买来的要好得多,价格也便宜些,算得上是物美价廉。段恺说,他岳父答应帮忙在陀阳的药坊和医馆里牵个线,至于以后能不能做起来,都看段恺和赵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跟着高兴起来,白璎珞打量着杜轩的脸色道:“那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杜轩有些歉疚的说道:“岭南的天气较旁处潮湿的多,每年到了腊月,几乎每日都是鹅毛大雪,我怕大雪封山,赵大哥和另外那些兄弟们被困在山里。倘若他们留在山里,我也不担心了,我就怕,他想着早点把贩药的生意做起来,不顾大雪运药出山,在路上出什么事。”
杜轩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一群人,算是蚌城最后的一批人了,若是发生个什么意外,怕是谁都承受不起。
赚钱固然重要,可平安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白璎珞将茶碗朝他面前推了推,安慰道:“人都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赵大哥押镖这么多年了,路途上的事,他定然心里有数的,你别担心了,该相信他的能力才是。”
“这些道理我也懂,不过是有些关心则乱罢了。”
杜轩释然的笑了笑。
傍晚时分,杜轩回来时,头发眉毛上便落了一层雪,吩咐了流苏拿毛巾过来,白璎珞一回头,便见杜轩一脸担忧的看着门外。
也不点破,白璎珞打趣的说道:“从前有个老婆婆,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卖扇小儿子卖伞……”
白璎珞的话未说完,便收到了杜轩满是气恼的嗔怒眼神,白璎珞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杜轩走过来,冲肚里的孩子说道:“如今,我可是知道你的淘气从谁那儿得来的了。”
夫妻二人笑闹着,冲散了杜轩对赵景一行人的担忧。
下了雪,天黑的便比平日晚些。
用罢晚膳,院子里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白璎珞嚷着要去院子里走走,杜轩便让沉香服侍着她穿戴的厚厚的,二人携手出了门。
散了一圈回来,两人刚进了屋还未解下厚裘,便听得窗棱似是被石子敲了一下,白璎珞甚至听见了石子掉在石阶上的声音。
面色轻变,杜轩冲白璎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朝外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进屋在白璎珞耳边说道:“他来了。”
愣了一下,白璎珞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白义。
两人再度出了门进了东厢房,屋内已经点起了灯烛,一身夜行衣的白义坐在火盆前,竟然已经熟络的生起了火。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比那日初见时,柔和了几分。
“闲来无事,便来寻你们说说话。”
面上浮起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羞窘,白义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欢迎,荣幸之至。”
对白义的不请自来,杜轩不但没有觉得唐突,反而很是高兴。
扶着白璎珞小心翼翼的坐下,杜轩打开门唤了随远,让他将自己的那套青竹茶具送来。
那套青竹茶具,是杜轩金榜题名后到白老太爷面前郑重求亲时,白老太爷送给他的礼物,杜轩从来都没舍得用过。
由此可见,白义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即便,如今还不能确定白义和他的关系。
白璎珞只不过多看了杜轩一眼,一旁,白义便意识到,那套茶具对杜轩定然是意义非凡,可两人才第二次见面,杜轩就捧出来给自己用,白义的心里,又有了从前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突然间,白义对自己莫名想来这里的原因,有些模模糊糊的明白了。
上好的大红袍,最适合冬天喝。
茶汤橙黄明亮,在火光的映衬下又深沉了几分,而馥郁清爽的香气,甘爽滑顺的味道,更是让人在这寒冷的冬夜心中多了几分温馨。
仿若,一家人团座对饮。
心里倏地浮起了这样一种感觉,白义被自己的乱想吓了一跳。
“珞娘说,那日你在后院咳了好多血,如今可好了些?”
进了屋,点燃了灯烛后,杜轩便一直在打量白义的脸色,见不似那日苍白,却仍旧透着一丝病态的白皙,杜轩关切的问道。
对这样直白的关切,白义有些不适应。
怔了一下,他笑着道谢:“劳烦你们记挂着,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喃喃的说着,杜轩似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火盆里的暖气涌了过来,还是热茶沁入胸腹让身上添了几分暖意,杜轩的这幅模样落在白义眼里,白义顿时觉得从未有过的舒服。
禁不住的,他就对杜轩又少了几分防备。
“说个秘密给你听……”
忽的顽皮起来,白义冲杜轩眨了眨眼,“我身上中了两种毒。”
这算什么秘密?天大的倒霉事才对吧?
一时间,不止杜轩,便连白璎珞都一脸的匪夷所思。
白义笑道:“其中一种,是倾城公主种在我身上的,有解。每隔几日,都会有人将解药放在茶里让我饮下,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孰不知,我师父虽久居深山,却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雕虫小技,并瞒不过我。”
“那另一种呢?”
杜轩急着问道。
“另一种嘛……”
脸上浮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白义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我自己施的,只不过,无人知晓。公主府的人都以为我中了剧毒,所以,如今大动干戈的为我遍访名医呢。”
说罢,白义又狡黠的冲杜轩和白璎珞眨了眨眼,“这可是我用来自保的手段,天下间天知地知我知,除此之外,便只有你们知道了,可莫要出卖了我哟。”
身家性命的事,白义却说得轻松,仿若并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他身处公主府,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屈辱和艰辛,杜轩的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