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仅此言珩师兄的一篇番外~)

言珩第一次听过一梦的名字并不是开学那天问起得来的,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年暑假放假,他在首都的家里度过。他爸爸是外交官,上个月批下来驻美,官升两阶,可喜可贺。言珩的妈妈是最开心的一个,因为他妈妈很崇洋。

搬迁到A市的阿姨在一日的晚上回来了,梨花带雨的坐在言珩妈妈面前哭。言珩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很识趣的闪回自己的房间玩电脑。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口渴了,想下楼倒杯茶,路经客房,听见了一句话:“表姐,你叫姐夫帮我整下任泉还有那个魏良平,他们过段时间竞选,我要搞得他们身败名裂。我差点就失去小小了,她可是我命根子啊,要不是有魏一梦那小妖精勾搭任泉家那小子,我家小小也不落得这么个下场,每次看到我家小小那手臂上的刀疤,我这心啊,心如刀割的疼。魏一梦那死妖精现在不知有多乐,把我女儿搞成这样。”

言珩的妈妈安抚着她,“这事我叫你姐夫留意点就是了。”

言珩站在门外,脑子里能提取的关键词无疑是:他的爸爸要去整一下他阿姨看不顺眼的人,叫任泉还有魏良平,还有一个就是魏一梦是个小妖精,仅此而已。

事后,言珩也就滤过了这件偶然的聆听,他依旧是他们家乖顺的儿子,过着很平凡的暑假。直到……暑假将至,他在厅里看电视,家里来了电话,是他阿姨。他把电话转给了一旁也在看电视的妈妈。

“这任泉为官还算不错,查不到什么毛病,倒是魏良平有点瑕疵,贪污了十万,从这里可以整出那么点事情来。”

电话那头传来龇牙咧嘴地狠狠声,“整得越大越好,老子原来这幅德性,难怪女儿那样,有其父必有其女。哼……”

言珩是第一次见到阿姨如此。在他的印象中,阿姨是个比较高调而且很爱面子的女人,虽偶尔有些尖酸刻薄,但为人也不是什么眦睚必报,从未见过她如此义愤填膺的去打击一个人。

而且言珩认为他妈妈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吧?言珩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已经挂断电话的妈妈身上,目光带着探索,投影出一抹淡淡的诧异。

言珩妈妈撇撇嘴,“你阿姨气疯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言珩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妈妈。

“你表妹被人糟蹋了,因为魏一梦。”

这是他最后得之的事情。与他不是很熟,只有几面之缘的表妹糟蹋了,原因是魏一梦,那个小妖精。妈妈处于姐妹义气,求做官的爸爸处理了那个小妖精的家庭。

那时的他,只是随意地“哦”一声,目光很淡,显得无关痛痒。确实,这件事中,他是局外人,一个普普通通路过看戏的局外人。

直到在医院里,遇见他以为的小妖精。

“魏一梦。”一位护士从人流室出来,对外喊了声。

当他见到坐在椅子上,泪光点点,蜷缩在角落,身边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包围着女孩抬起头,有些无措地四下张望看向周围时,他在想,这会是那只小妖精吗?不像,一点不像。

妖精不是长这个样子的。在他想象中,妖精该是狐狸眼,带着妩媚的笑容,勾魂的眼神,风尘的那种。不是眼前这个如受伤的小鹿,担惊受怕,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在心里不断的否认。虽然他知道魏一梦这个名字……很特别。

那时的言珩,只是稍微感慨了下,女孩去人流室,加上她那种种表现,想必是意外怀孕所得,也许是年少无知所犯下的吧,赌气离家出走或者害怕父母责怪逃离?

在他以一种看客的心里揣测之时,那女孩却跑掉了,那惶恐的眼神中隐含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珍惜,她似乎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他在错愕,错愕这个意外的女孩。

当他拿到干事给他的新生名册里,赫然出现的魏一梦,来自A市的时候,他竟然心跳加速,那种不知明的惶恐。那个小妖精,竟然有一天,能与他有交集。

言珩就站在学校门口,看着一位娇小的女孩,手里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步步朝他走来。他就那样望着她,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心疼。

小妖精,原来是让人疼的。

言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以后可以毫无交集,他却要欺骗她,说他是她的老乡,要了电话号码。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要她有一点困难,他就会无法抑制的去想着为她解决,免她一切烦恼,只希望她好好的。

言珩一直无法相信,她外表如此娇弱,当面临流产,会那么淡定,也许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不想让人知道,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淡定,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他知道了,也更加心疼了。

他想,因为这件事,他更放不下她了。

有时他常常想,对她那么心疼是为什么?是初次听见她的名字,判定她是小妖精开始,再遇见与想象差距颇大的时候?还是接新生的那时,面前不远处的她,艰难挪着步伐的艰辛?

抑或者,他走上前,帮她拿起背包,随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魏一梦。”

也许,就因为这三个不可及的字。魏一梦……那个小妖精。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那层剥不去的茧,已经宣告了,她与他绝无可能。

一个本是看戏的人,进入这出戏里,结局早已注定了。可是为何一梦会问:师兄,你喜欢我吗?

言珩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他只想对她好,这样就足够了。他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到底有没有喜欢这个小妖精。他想抽身,所以在他照顾她的最后一年里,说自己有女朋友。

也许他在自欺欺人,他比谁都清楚,他是多么舍不得这个小妖精?

时隔几年,他以为他可以放下了,妈妈为他安排的高干女儿,温婉贤淑,不错。他也没什么要求,一向淡漠,对待这事也是风轻云淡。唯有心头的小妖精,才能闪现出一点涟漪。

她给他打电话说,她要去B市。

他接下来顺应的话就是:我就在B市。其实他是回了老家,只不过是在首都而已。他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飞往B市,打点好一切,等待他的小妖精。

他只想对她,想把她以前受的苦全挽回来,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言珩知道她的竹马是任南,他想,他终于可以下岗了。因为同样身为男人,他看得太明白,那眼神夹杂的复杂,是一往深情。

他想,他输的不一定是深情,输的是时间,输的是上天的捉弄。他一直不会赢何来的输?所以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仅仅是微笑,再微笑,直到眼睛眯成一条逢,流不出液体来为止。

面带微笑,春暖花开。

言珩觉得任南是个小气的男人。真的是个很小气的男人。他仅仅是她师兄而已,而他却那么不放心。情愿放弃大好的机会,拱手相让于他,把他支得远远的。

本来去法国留学的名额是他的恩师周教授特意搞到的,然而他却请辞不去,指名推荐他去。他得知以后,想笑却笑不出来,一是觉得任南如此精明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小孩子气,这么急于赶情敌走?另一方面他有点无奈,他至少有权利保卫自己的领土权,而他什么也没有。

言珩几乎是毫无意见的离开,也许这也是给自己解脱的最佳时间。不是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最佳良药吗?他想他也会印证这份留言的。

他在法国学了很多,过得也充实。每日总会打开邮件写一些生活琐事发给她,即使她一直没回,他还是每日晚上打开邮件,然后写完发送,这俨然成了一种习惯,他对她的另一份习惯。

直到妈妈来信说小小生病了,正好是他所在的科室病症,叫他回来一趟,自己人,放心点。他其实很早就回B市了,但一直没有告诉她。他在协和医院为小小治疗了几日,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小小一些事,关于一梦的一些事。小小很惨,但是并不是她一个人是受害者,因为她,一梦不仅可能终生不孕,家破人亡。而任南在这几年来也不好过。何必要继续记恨下去。

小小没有说话,只是说;“帮我转了医院,我去附属第三医院,挂任南的科。”

言珩轻笑,点头。

那个小妖精,该圆满了吧。

他想,他有可能再也不会来B市了,在这里他没有家,没有根。一无所有。他想,他该去见一见,那个人,因为他家人所拖累的男人。

魏一梦的爸爸魏良平。

当他敲开门见到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打开门的那刹那,他紧绷的心舒畅了许多,也许是痛快了些,他称自己是一梦的师兄,因要出国,急于送礼便找到这里来了。

然后他和魏良平谈了很多。魏良平是个很健谈的男人,每当魏良平对他笑的时候,他总有一丝丝歉疚,心里有着化不开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了气。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过不去,即使一直去赎罪,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他人就是这样,见不得欠谁的。

再见到小妖精,她脸上洋溢着很幸福的表情,见到他似乎还很兴奋。她觉得这样就好了,见到他兴奋就是给他最大的幸福了。

任南还是老样子,见不得他染指他的宝贝。他也识相,就此告辞,他的目的至少都达到了,他可以安心的离开,虽然胸口偶尔闷闷的,难过一会儿。

他知道任南对她好,但他想,既然两人在一起,就得告诉另一方曾经为对方受过的苦。一梦以前的那些苦,任南有权知道真相,但以一梦的性格却断然不会把那些事情说出来,那么他再多管闲事一会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这次时机,正是千载难逢的时候。

他把一梦在北方的关于流产的事说了一通,他目睹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微微动容的表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任南很淡定,他知道,这是任南的性格,内心显然不是如此,眼睛是心灵之窗,他眼中闪烁着那种焦躁悲伤怜悯等一系列的复杂情感都是他所熟悉的。因为他曾有过,没人能体会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他没有把所有的事实说出来,他怕有人知道了真相,他的小妖精不再理他。他现在只想,小妖精能因为看见他,笑一笑,就好了。

所以,他要把秘密一点点埋葬在大西洋的彼端,永不回归。

魏一梦还是小妖精,小妖精也是他的小师妹。而他,一辈子还是她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