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剪刀沿着针脚缝合的纹路挑开丝线,果然从被芯里摸出几颗豆子般大小的香丸。然后把香丸小心的收到个木匣子里,重新缝好了被角。
既已发现了问题,那今晚断断是不能在床榻上歇息了。还好外室安置有美人榻,再寻上个毛绒披风做被子,便可将就着过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絮饶便在卢妈妈的敲门声中醒来,然后被她侍候着梳洗。昨日不知道香料的事情之前,她怕自己再像前世那般睡过头,所以特意避开青燕、红霜她们,叮嘱过卢妈妈,让她早点过来唤自己。
收拾妥当后,絮饶便领着卢妈妈和墨柳一起朝院外走去。路过青燕与红霜一起居住的下人房时,浅笑着深深看了一眼,才抬步走开。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卯时,太阳都还未升起来,想必这两位都还睡着罢。或者说是,之前得过某人特许,可以放心大胆的睡到自然醒,甚至赖床罢。
前世她还曾疑惑过,薛氏那般重规矩之人,为何会放任这两个丫鬟如此懒散?当她想要惩治她们的时候,还在背后强硬的给她们撑腰。
如今倒是都明朗了。一切都是为了让那安神香更好的在她身上发挥作用……
天色还早,还不到给老祖宗请安的时间。所以絮饶并没有去往老祖宗居住的云泰院,而是去了佛堂。
佛堂共建有七层,每层都布局精巧的放有硕大夜明珠,在这略显昏黑的黎明散着幽静的光芒,远远看着,圣洁安详。因它建在府院中的位置较为特殊,若有异动,会很快被府中人察觉,所以一般不用担心外人的乱闯。
再加上老祖宗喜清净,不喜欢佛门之地被打扰,所以晚上只是安排了两个婆子轮流守在佛堂外。
当絮饶走到佛堂门口时,说明来意,守门的婆子并没有多加阻拦,打开门便让她进去了。
佛堂内并不算太宽敞,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恍如白昼。而整齐摆放在桌案上的红烛都是要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点上。
佛堂的正中间摆放有几尺高的镇宅玉佛像,相比当年薛氏诬陷说是她打碎的那个要高大许多。除却这之外,堂内供桌、梁柱等,皆是由香樟木、檀木等木料制成,并在其上刻满了精致的佛像与苍劲有力的经文。
厚重且意境深远。
听说这佛堂是当初仲父、叔父他们相继英年早逝,老祖宗悲痛欲绝,特命人在府中建造的。平日得空便在这里礼佛念经,为杜家人祈福。
絮饶接过卢妈妈帮忙点好的香火,先是虔诚的拜了佛像,然后跪坐在蒲团上闭目诵念经文。纤细的身影让人看着心净,低柔的声音让人听着心安。
老夫人李氏已年过古稀,但仍是眼神清明,身子骨硬朗。且有着早起的习惯,每日卯时准时去往佛堂诵念经文,直到辰时才返回宅院。
今日她照例来到佛堂,却远远看到竟是有人比她先到一步礼佛,甚为惊异。平日这个时候,应都还在睡梦中才是。
走近了,认出是昨日刚刚被接回府上的小孙女。看她素净虔诚的模样,心底又添几分满意。不过还是疑惑的开口问道:“连着奔波两日,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般早?”
絮饶闻声回头,清柔的面容如冬日黎明前残留的白霜,圣洁宁净,却又在眉间精巧朱砂痣的点缀下显现几分鲜活。
沉静中带着灵动,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只见她起身先是恭顺的给老祖宗道了安,然后浅笑着答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以前生活忙乱,无暇读书习字,如今有幸得到安逸,定不能辜负如此良辰,起早多学些诗书的好。”
转身看向慈眉善目的玉佛像,继续道:“百事孝为先,多年未能在父亲身边尽孝,深感痛心。如今回了府上,父亲却已经……所以想着每日醒来后先来这佛堂内诵上一段经文祈福,再转做其他事。”
“好,好……”老祖宗带了叹息的握住絮饶的手,却也是抬头看向了佛像,苍老的声音中伴了欣慰沧桑,“只要心诚,菩萨定会保佑我杜家都平平安安的……”
从佛堂出来后,絮饶长舒口气,一切……都很顺利。
老祖宗卯时起来礼佛的事,是她前世来府上后知道的。如今初来乍到,能这么巧的利用这点给自己争取机会,怕是薛氏知道后永远也不会想通,在没有人与她通口音的情况下,她可以来这边钻空子。
要知道,老祖宗虽然整日礼佛,几乎不过问府中事务,但在府中绝对是说得上话的!所以,要想与薛氏抗争,稳住老祖宗这靠山才是重点。
而前世,她便是败在这方面上。
前世刚见面时,杜幽月送她画作试探她,故意拿了一些刁钻问题与她探讨,皆被她面不改色的道出个所以然。这显现出来的才识让老祖宗对她印象很好。
然,好景不长,那份好感在薛氏的阴谋下被一手毁去……
回去的时候,路过老祖宗住着的云泰院,听院门吱扭一声打开,紧接着从里面冒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扎着乖巧的双螺髻,全身裹了厚厚的棉绒小袄,再配上那圆嘟嘟的小脸蛋儿,可爱的活像一个糯米团子。
许是也没有料到这么早开门会遇上人。看到絮饶,薛婵先是一愣,然后怕羞的返身躲在了门后,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眨着眼睛看她。
水汪汪的眼睛眨巴几下,忽的闪出亮光,应是认出她来。薛婵又从门后挪出全部身子,双手在胸前合十,歪头甜甜道:“菩萨保佑,小表姐福瑞安康。”
她这一连番动作直把絮饶的心溶成了水,忍不住向前轻轻的捏了下她滑嫩的小脸,浅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哥哥!”薛婵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仰脸道,“我早起等哥哥!”
原是这样,昨日倒是听她提起说今日薛世子要来接她,但也…………不用这么早罢?别说府上的主子,怕是府上的下人,此刻起来的也不占大多数。
“哎呦,我的小祖宗!”不远处一个婆子边往这边赶,边气喘吁吁道,“跑这么快,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说着,走到薛婵身边,把手中拿着的披风往她身上穿,继续念叨:“来,再把这个裹上,可千万别冻着。”
薛婵却是灵活的扭了下身子,挣脱她,跑到絮饶身后,委屈的冲那个婆子道:“郝妈妈,再穿就跑不动了。”
絮饶从左右为难的郝妈妈手中接过披风,弯腰笑着对薛婵道:“婵儿乖,把这个穿上,不然哥哥看到定是要心疼你的。”
提到哥哥,薛婵有些犹豫,可还是不肯乖乖穿。把小手伸到絮饶眼前,可怜道:“看,都热出汗了的。”
絮饶失笑,天气已逐渐回暖,婵儿此时身上穿的确实已经不薄了。便对郝妈妈道:“她不想穿便也别勉强了,你跟着点,等她冷的时候再给她披上。”
“是。”
郝妈妈点点头,拉着薛婵朝外走去,却在走出没几步远,又被蹦蹦跳跳的薛婵给甩下跑远。
看着婵儿那欢脱的小模样,絮饶轻笑。迅哥儿也是这般黏大表哥秦遥呢,每次大表哥下学回来,他都远远跑去迎接。
*
还未到辰时,一辆马车便缓缓停在了齐国公府的府门外,一位衣冠楚楚的玉面公子从车内走出。正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薛成玉。
踏下马车,先是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然后舒展手臂。一起跟来的贴身丫鬟忙上前帮他整理微皱的衣衫。
薛成玉眯着眼,目光在打扮妖艳的丫鬟身上绕个圈,刚想伸手挑逗一下。就见一小身影如风一般冲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
薛婵亲昵的挂在薛成玉身上,笑嘻嘻道:“菩萨保佑,哥哥福瑞安康。”
“安康、安康。”薛成玉立刻散去其他心思,抱起薛婵,道,“这么久不见,婵儿又变高了呢。”
“那是,”薛婵笑的合不拢嘴,“哥哥又输了呢,这么晚才来接婵儿。”
薛成玉笑的无奈,已从下午来接被她一点一点的磨成大清早来接…………,看见随后跟来的郝妈妈,便收了笑,唬着脸教训道:“不是吩咐过不许起这么早的吗?婵儿身板弱,经得起这般折腾?!”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郝妈妈气喘吁吁的跪下请罪。
薛婵眨眨眼,搂着薛成玉脖子撒娇道:“哥哥莫要凶郝妈妈嘛,婵儿身板可结实呢。”说着还捏了小拳头给他看。
薛成玉轻哼。见状,薛婵调皮的吐吐舌头,乖巧道:“那下次不起这么早了,好罢。”
“这才乖。”薛成玉将她放下,整了整被她弄皱的衣衫,转头对郝妈妈道,“起来罢。”
然后,给站在一旁的贴身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会意,返回车厢拿出一个珠宝盒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一见这架势,未等他开口,薛婵却先一步嘟嘴道:“不去,婵儿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