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财政大权

翻过王府高高的围墙, 陈翠连回身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埋头狂奔,伴随着身后的嘈杂与呼呼的风声, 朝着小院的方向一路不敢停下脚步。

李卫这次离京的时候, 大约已经觉察到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写了一封信, 就将小院连同给陈翠的书信一并交给了李元夫妇。

所以, 当陈翠打开小院的门,从秦氏手里接过李卫写给她的信时,激动的难以自制, 流言蜚语的狂轰滥炸,翻墙越院的紧张气氛, 已经将陈翠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李卫的信虽然很短, 却起到了极佳的缓释效果。前边是一些朴实而又温暖的语句, 只字片言中让陈翠大致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所谓的授官是四爷早就答应的事情, 与陈翠无关;

另外李卫虽然在信里没有明说陈翠与四爷只见的关系,却含糊的列出几项呆在京城王府的好处,并且坦言他一辈子也给不了陈翠那么尊贵的生活。

信的末尾部分,一幅男耕女织,你敬我爱的夫妻生活尽收眼底, 并在最后李卫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陈翠有吃苦的机会。

一前一后, 陈翠从开始的愤慨, 李卫居然敢小看她, 认为她嫌贫爱富到最后的眉开眼笑, 看的李元夫妇是惊讶莫名。

其实,这封信说白了就是李卫给陈翠的一个选择机会, 选择什么样的道路,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让陈翠一次性选好了,日后才不至于发生争吵或者让人后悔的念头。

与信一起交给陈翠的还有一份契约,陈翠摊开之后发现居然是隆源镖行的镖单,镖单上清晰的标注着起运地点、隆源镖行的名号以及镖利,下方分别是镖局和李卫的印章。

起初陈翠是不怎么明白这玩意儿的,毕竟她一个包袱扣掉地契也就十几两银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必要请镖行专门护送的。

当看到货物名称那一栏的时候,陈翠却有些苦笑不得了。大约镖行也是第一次保人吧!那契约格式一看就是货物运输契约,幸好签单的人知道灵活变通,数量这一栏填的是一人,陈翠想着这要是被记上一只,她还不如直接撞墙呢。

因为已经到了夜深,太麻烦李元夫妇也不是个事。陈翠只得在小院里随便用了几个窝头,简单的洗了一下就睡觉去了。

大约王府里的伙食太好,陈翠的胃被养刁了,这会儿骤然吃到高粱面的窝头,陈翠还真的有些适应不了,浑身的不舒服,一夜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一会儿想着李卫人不错,果然不能听流言蜚语胡说八道的,可一会儿却又觉得李卫不地道,跑路也不让人捎个信,白白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操了那么多心。

陈翠趟在床上跟贴饼子似的,折腾来折腾去的,高粱面窝窝的余威一直发挥到公鸡打鸣,日头东升。

虽然在信中,李卫说并不急,希望陈翠休息好之后再上路。可陈翠这女人是一刻也不想在京城这地界待了。

汤山温泉庄子的书房里,胤禛捏着份书信,维持着一个表情久久未动,她到底还是走了。

高福在旁边不满有些担忧的问道:“主子..”

“去,喊安布进来。”

高福应了一声,暗道不好,恐怕是要安布前去追赶吧?

安布进来之后,胤禛却改了主意,叹了口气说声:“算了。”就挥手让安布离开了。搞得高福是莫名其妙,实在是摸不透这次主子是什么意思。

陈翠早上一起来,粗粗的扒拉几口热粥,收拾了一下脸面,就蹲在隆源镖行的门口等人家开门。

张铎一直都知道这一趟镖的,不说路线的奇特和护送货物的别出心裁,就连护送日期都不确定。要不是当时主家约定会付两倍于货物运输的钱,也缴了一半的钱,他们还真的不敢接这趟镖。

可是早早的安排好马车,也专门请了镖局里唯一的女弟子随行,所用东西都就位的时候,那个叫陈翠的货物居然一个多月都没有上门。当时的镖师们还开玩笑说这趟镖真值,什么都不用做反而白白赚了一大笔。

可是当张铎看到站在门口,一脸笑意捏着份契约的陈翠,心里就暗叫不好,他们想过千百遍谁都猜不出来怎么会要护送一个年轻女子下江南?

后来的旅途,陈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是世道艰难,银子难赚。也让张铎萌生退隐之意,这世道变化太快,他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跟不上变化了?

你见过有女子这般不怕折腾的吗、你见过这般能吃能喝的女子吗,还是有谁见过挑肥拣瘦,打尖必须好旅馆的人?

其实这些只是镖行的镖师们如此想,陈翠却觉得更加的冤枉,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陈翠觉得李卫给的钱太多了,普通货物采用顶级运输标准才收费二十两,护送她这么个不用搬不用挪的移动‘货物’居然开口要了李卫十五两?

不吃好的行吗、不住舒适的可以吗?陈翠撇撇嘴,无视旁边那女镖师的扑克脸,姑娘我花了十五两就是要折腾,有本事你们退我钱,按照普通标准还我五两银子,我随你们折腾。

因此一路走来,陈翠手握契约,秉承不浪费一厘银子为宗旨,高举舒服的旗帜不动摇,游山玩水、挑肥拣瘦、一路狂欢下江南。

等陈翠一行人踏上江南的地界,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看到星河罗布的江南,呼吸着比北方湿润的空气,众人雀跃欢呼。

李卫早就已经收到镖行的消息了,估摸着时间,早早的就在高邮与江都的县界哪儿等着了。

一个月以前,李卫旁敲侧击的询问荣舟京中情况的时候,荣舟斩钉截铁的回信告诉他,四爷新近娶了一位汉军旗女子陈氏为格格,还诅咒发誓说那一定是陈翠。

当天李卫捏着信是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将当初制定的策略演绎了一遍又一遍,推翻、再来、再推翻、再开始。不断的重复中,每发现一处容易被四爷觉察的漏洞,都要心惊胆战一番。

一年多的相处,李卫自认还是挺了解陈翠的,偶尔贪便宜,喜乐攀比….可与大事上边却不糊涂,该怎么做,什么样的生活适合她也是门清儿。

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白天忙漕帮的事情一刻不敢分神,即便是累的浑身无力,连手指头都不想抬,可夜里睡觉总觉得不踏实。

一开始李卫还觉得或者是因为吏部的文书下不来,唯恐四爷变了卦;等任命李卫为江都县令的文书下来之后,李卫才觉得原来不是。

闲来无事,李卫想起了去年进京时的一件趣事,当时陈翠板着手指头告诉李卫什么才是喜欢,从心慌意乱到寝食难安,甚至连疯疯癫癫都被陈翠列举出来逼问李卫到底喜不喜欢她。

可当时李卫是怎么回答的呢?口头上虽然顺着陈翠的话应了声喜欢,可心里却不屑,因为陈翠列举的不是喜欢绝对是有病。如今李卫才觉得,陈翠当初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寝食难安、心慌意乱,大约这就是陈翠天天提,日日念的喜欢吧。

陈翠老早就看见李卫站在界碑哪里,负手而立,玉树临风(月光:你确定是玉树临风?)心里甜滋滋的,要不是旁边的电灯泡太多、太亮,陈翠早就下车扑过去来个熊抱了。

李卫大老远看见隆源镖局的旗号,惶恐不安的心这才真的安定下来,露出半个月没见过晴天的笑脸,嘿嘿傻笑。

陈翠在镖行的车上整了整衣服,再撩几下刘海,跟随行的女镖师再三确认,发丝不乱,唇红齿白、衣带飘香之后才下了马车。在隆源镖行众多镖师热切、激动、临别伤感中挥手转身走向李卫。

按照当初的约定,人送到地点之后,李卫就要把另外的十五两一并付清。所以当李卫从怀里掏出一锭锭银子的时候,陈翠的眼睛都直了,缴了十五两怎么还要再给?

估计当时陈翠那眼神有些可怕,那些走南闯北的镖师一拿到银子,立马转身丝毫不带留恋的离开了。

李卫是驾着马车来的,等陈翠将将坐好,前边就催马扬鞭的直奔江都县城而去。作为江都县的县令,马车自然是不用李卫架了,所以那个架马的人才有幸听到了一段秘闻,为日后江都县的某条爆炸性新闻奉上重要的证据。

上了马车,陈翠还在为李卫乱花钱而生气,三十两够她做好多事情呢。可瞪着眼前那个想笑没忍住,想过来还犹豫的李卫,到底没有按捺多久,先抽抽鼻子,再伸伸腿扭扭腰,很有大姐风范的说道:“这趟镖你花了多少钱?”

“三十两!”大半年没见过面,这一眼费了老鼻子劲了。从前天接到镖行信的那一刻,李卫就依着陈翠的脾气秉性猜想了好多种见面的情节,可眼下是怎么一回事?李卫狐疑的看着陈翠,镖局的人没告诉她吗?

“怎么会这么多?”握拳,望顶棚,陈翠就是不想看李卫。

“因为怕后边有人追赶所以路途要比普通的要远,再加上想让你舒服就约了最好的条件。”李卫心情很好,当然回答的更加耐心。他这样做也是心疼陈翠好不好?也不想想她做的马车,住宿的条件和吃的饭菜。

李卫想什么陈翠不知道,陈翠现在满脑子就是三十两一亩水田,三十两是她两年的生活费,她在王府干了一年才弄二十两。至于为什么他们绕道陕西,陕西而不是走直隶,横穿河南不再她的考虑范围。

“李卫,你个败~….”吞下后半句,陈翠很有大姐风范的改口道:“罢了,以后你的钱归我管!。”

其实陈翠很像喊你个败家玩意,怎么这么会花钱?姑娘我一个人走路十两就搞定了。可是再想想,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貌似李卫也是一腹黑。

“……”李卫有些奇怪就这点子事情用的着这么生气吗?

看着李卫这表情,陈翠顿时大感沮丧,虽然妾身未明就敢抢财政大权的确有些过分,可是李卫这惊讶表情,怀疑的动作算什么意思?忒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那个可能不行,我的钱一般都归我媳妇管!”瞟了一眼陈翠,李卫半调笑半试探道。

“呃!”抬头左边眨巴眨巴眼睛,低头,抬头右边眨巴眨巴眼睛,李卫您这话算是变相的求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