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真被引到了一处近水敞廊,她在外边受了暑热,一踏进来便感觉到了清风徐来,凉爽通透。
节度使府十分出人意料的清雅,和京中那种刻意讲究的清雅古朴不同,清澈溪流并不似京里以青竹管引之,埋上玲珑白石,栽上青苔,养几尾锦鲤。而是几方粗犷大石上挂下清澈水帘,哗哗的注入水池,水里养着一大群活泼泼的青鲤,水边种着一蓬一蓬不知名的水草,开着碧色的细碎草花,未经修剪的,却是带着一种蓬勃生命力,阑干也尽是粗壮的松枝搭成,上头还保留着松皮,顶上甚至还有暗绿色松枝探出,竟是连根栽着随形搭起的水廊,凉意逼人。
廊下几案也是巨大的木桩削成,看上去仿佛随心而削,但却打磨得十分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上边放着古朴的黑釉壶杯,乌黑的底上边有着兔毫一般的银丝散开,赵朴真识得,那是难得的窑变形成的。
有垂着双鬟的小侍女替她斟上热茶,茶是好茶,碧清水中数片嫩芽,她在门廊下站了半日,正口渴得很,也顾不得失礼不雅,一口气喝了一杯下去,只觉得口中生津,甘美无比,那侍女训练有素,看她喝完,面上并无一丝异色,立刻替她满上,竟像是大家中才能训练出如此乖巧娴熟的侍婢。
她也便不压抑,一口气饮了三杯热茶下去,又接了侍女奉上的热手巾,将头脸的汗都擦过,身上渐觉得暑热散去,然后看着侍婢陆续捧来了冰盘里冰雪沃着新削好的雪梨、鲜藕、嫩菱角等等各色瓜果,请她食用。
她只是捡了几片吃了,便不再吃,只专心等着应夫人出来。
只看帘钩微动,两名侍女掀了帘躬身,想来是应夫人来了,她忙起身低头施礼迎接,只看到一双天水碧丝履踏近,一个声音轻笑道:“上官娘子不必多礼。”声音清而婉,却竟像是南边的口音。
赵朴真愕然抬头:“我不姓上官……”然而这话才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只看这夫人音清而有韵,步态闲雅,一双明目碧清如水,但一侧脸上,却有着一道十分狰狞的陈年伤疤,从眼下狠狠划到小巧的下巴上,红红白白地嫩肉翻出,半边脸几乎都被这伤痕给毁了,这是一道不怀好意的邪恶的伤痕,仿佛一张完美的画,却被揉碎了一半,这太突然了,赵朴真惊得一句话没说完,竟然结巴了。
只看应夫人微微一笑,侧脸上的伤疤更明显地动起来,面容更是破碎了一般,她温声道:“孩子吓到了吧?天热,怪我没戴上面纱,吓坏你了。”
赵朴真结结巴巴道:“不是……我就是没想到……”她挺直了腰身,尽量地直视那夫人的双眼,迫使自己不要回避那可怕的伤疤,开始自我介绍:“我姓赵,是秦王身边的尚宫,此次出使,是为请应节度使出兵援助一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