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的夜晚,两山夹着的闽江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蒙蒙雾夜中,一艘漆黑的船影顺着静静流淌的江水朝闽江口飘去。
“舰长,我们可以顺利溜出去吗?要是给人家堵住了,那可就闹大笑话了!”张志辉趴在船头,以极为轻微地声音对并排的徐震问道。声音很小,小的连张志辉自己都觉得有些听不清楚。
“放心吧,厦门和温州守军这么一动作,堵在福州外面的洋人军舰肯定分散了。我们只有一艘千吨军舰,那些洋鬼子对我们不会太重视的,他们认为我们肯定不敢出来跟他们打对头,也许我们这一溜出来正和人家胃口,咱利用的就是他们极强的自信心,要让他们为自己高傲付出代价!说实话,要是我们遭遇到现在留在闽江口外面的洋人军舰,还真够我们喝一壶的。”徐震以同样微弱地声音俯在张志辉耳边沙哑地说道。说完徐震回头望了眼身后,甲板上的火炮、桅杆仿佛全部消失不见了,一切都笼罩在雾色里。“这老渔夫算得真准,说今晚要起雾,还真的就起了,有了浓雾掩护,咱们溜出去又多了两成胜算。只要舰上不发出声音,洋鬼子军舰就是都还聚集在闽江口,照样看不到我们。”
就是没有这场雾徐震也看不到甲板上那十四门大炮,现在火炮全都用帆布遮盖起来,射击窗口也用涂黑的木板挡住了。甲板下的蒸汽机早就已经关闭了,桅杆上风帆张开,让江风驾御着军舰朝东而去。一直飘扬在桅杆上的海军旗早在出航时就被拉了下来,船舷上的郑和号三个大字被一块黑布挡了起来。现在光从外型上开,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一艘一千吨级的战舰,说是特大型的走私船倒还差不多。
甲板上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炮手全都下到舱内,并且船上禁止任何人走动,连咳嗽一声也是绝对禁止的。郑和号仿佛成了一艘没有人的鬼船,只是随波飘荡着。
“舰长,按照速度推算,前面就是长门,英舰弥诺陶洛斯号就在长门外面。”陈辉从后面慢慢爬了过来,小声说道。徐震立刻紧张起来,能否冲出去就看是不是可以从弥诺陶洛斯号身边溜走了,闽江出海口在长门这里急剧收缩,江中航道极为狭窄,一出长门就要面对英国万吨战舰弥诺陶洛斯号,要是出了一点小差错,后果都是极为不堪设想的。
“小声通知所有人,保持绝对肃静,决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闽江经青洲、闽安峡谷至亭江附近受琅岐岛之阻,复分为南北两支:南支绕过琅岐岛南侧,经浮岐、潭头至梅花入东海,长十八公里,河道宽浅;北支为闽江入海主航道,绕过琅岐岛的北侧经英屿、长安至琯头长门口,宽约一千五百米,深九到十米,在长门峡谷闽江最窄处仅三百八十米,深达三十四米。
“水深二十五尺,航速三节。”值星官走到徐震身前小声汇报道。徐震点点头,郑和舰吃水十一尺,这个深度足以让郑和舰顺利前进了。至于在长门外的英国军舰,他们吃水一般都在二十多尺上下,弥诺陶洛斯号战舰更是吃水超过二十六尺,他们是不会离开主航道跑到这里来的。
“注意北岸灯光。”
郑和舰靠着北岸慢慢移动着。透过浓雾,在北岸有红光一闪一闪,郑和舰缓缓停了下来,静静地泊在浓雾中,船上左舷处闪起红色灯光回应岸上信号。没多久,万籁寂静的夜幕下传来船浆轻脆地荡漾声,听到浆声徐震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虽然明知道隔着很远,这声音长门外的洋人是听不到的,可徐震还是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一艘小船悄无声息靠上郑和舰,左舷上软梯放了下去。很快,有人顺着软梯爬上来,旁边水兵搀扶一把,将他拉上军舰。徐震、张志辉已经率领郑和舰甲板上一众军官站在登舰处了,朦胧中可以看出登上来的是名身着暗衣的军人。
上来的军人见自己面前默默站了一群军人,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哪位是徐舰长?”
徐震走到上来的军人面前低沉着答道:“我就是。”
那名军人连忙对徐震行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首长,本人是长门要塞上尉侦察参谋张笑天,奉山地步兵旅高旅长之命来率领郑和舰离开闽江口!”
“多谢了,感谢你们陆军帮助我们离开闽江。说说看,现在长门外敌人有变化吗?”
“今天入夜时长门外敌人与平日一样并未有什么变化。闽江口外停泊着英舰弥诺陶洛斯号、无敌号、科利欧号、布里斯托尔号、安松号等七艘军舰,其中弥诺陶洛斯号停泊在壶江岛与琅岐岛之间,布里斯托尔号停泊在粗芦岛与川石岛之间,其他五艘军舰堵在琅岐岛南侧外围。”
徐震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州和厦门陆军一徉动,闽江口外面的英舰就被调了过去,等英舰一走,闽江南航道的炮台就开始积极扫除布设的那些水雷,同时北航道开始增加布雷。给这里其余军舰造成了里面的中国军队要通过南方航道突出去假象,也难怪,琅岐岛以南水道又宽又浅,并不适合英国那些远洋军舰进入。而相对英舰来说,解放军的小船要是从那边出去自然是轻松许多了。至于北航道,河道又窄又深,只要闽江里面炮台不阻挠,他们可以一直开到马尾湖,只是英舰木船居多,岸上炮台发射出来的燃烧弹还是让他们很忌惮,弥诺陶洛斯一艘又不敢深入——江口水雷极多,已经炸沉了两艘英国军舰了,谁知道里面还有多少水雷?——所以到现在那些英国军舰还被堵在闽江口外面。
一边封一边扫,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郑和舰要从琅岐岛以南突围,可徐震却偏偏要走粗芦岛那边,看起来防御最严密的地方也就是防卫最松弛的地方,对于这一点徐震是有极强自信心的。徐震认为敌人军舰是吨位很重,火炮极多,可要说动脑筋,那些西洋人拍马都追不上中国人!
“舰长同志,按照您的建议这两天高旅长在距离岸边二十米处,每隔五十米燃起了一堆篝火,这条路线我很熟悉,请让我领着你们通过敌人封锁线。”
“麻烦张参谋了。陈辉,你和张参谋一起指挥军舰冲出去。”说完徐震感激地紧紧握了握张笑天的手,一个人朝船头走去。
在张笑天指引下,无声的郑和舰悄悄贴着北岸从长门峡谷溜了出去,透过浓雾可以看到北岸沿途闪烁着一团团模糊的火光。朦胧中站在船头的徐震仿佛看到那篝火边肃立着无数的陆军弟兄,现在正向着驶离福州的郑和舰行注目礼。徐震突然感到自己背上的负担太重太重,徐震明白自从清军收复台湾岛后,中国海军还从未离开沿岸到大洋活动过,今日自己所率领之郑和舰在两百年后再次踏上征途,清军施琅收复台湾不过是一场内战,而自己所面对之敌人却乃当今最强大之英法海军舰队。作为解放军第一艘远洋舰队,所有海军将士看着自己,所有解放军指战员注视着自己,根据地乃至全中国人都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徐震觉得自己心中有团火正在熊熊燃烧着,浑身上下所有骨头仿佛都酥软了。徐震摇头自嘲地笑笑,若不是双手强撑着前面的扶杆,自己很有可能软瘫在地上。
长门外水道上布满了水雷,不过水雷部署的十分有讲究,那些水雷主要都布置在江心主航道上,在岸边部署的极少,为了让郑和舰能顺利通过,这两天长门要塞部队在布雷同时还打捞了因为江流从主航道偏移到岸边的那些水雷,用新的“水雷”代替那些打捞上来的。新的水雷从外型上看比以前布设的要大了许多,显得十分威猛,可那些水雷在壳体内却并未装药,只能起到糊弄人的作用。外面英国人只看到布下去的多,回收的少,却不知道真雷已经被假雷给换了。
火光终于消失在身后,张笑天指挥军舰脱离长门水道后,不发一言只是与徐震、张志辉紧紧握了握手下了郑和舰,上了一直被拖在后面的小船。
见离开了长门水道,甲板上所有人的心脏却猛地提了起来,现在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而横在自己前面就是英军一万六百九十吨的弥诺陶洛斯号巨舰,除了要靠夜色与浓雾掩护,要祈求英国人真的被徉动所欺骗,还要靠一些运气。
徐震走到陈辉面前,趴在罗盘前就着微弱的灯光(郑和舰上装了电池,并且在驾驶台上安装了爱迪生发明的白炽灯,只是白炽灯现在被东西给包裹起来,只透出一丝光亮让徐震可以看清上面指针。)死死盯着上面的指针和刻度。在罗盘边上还摊着一张航海图,这个航海图是以前闽江口未封锁前绘制的,现在张健松正趴在地图上用圆规刻度尺绘制着自己的航线。
“幺五——零零……零六——二五……”随着陈辉汇报行驶速度、风向,徐震不停下达着行驶方向。航海图已经深深刻在徐震脑海中了,对现在的他来说,陈辉汇报的行驶速度加上罗盘上所指向的方位他就明白自己的军舰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郑和舰上的罗盘刻度盘内圈用6000密位制来表达具体位置,这是杨沪生在海军初创时就提出的。所谓密位制就是将一个圆周分为六千等份,那么每个等份是一密位,每个密位等于零点六度,由于弧度是弧长与半径的比值,而且在角度很小的时候,近似的有弧长约等于弦长。所以,一密位可以粗略的看作一千米外,正对观察者的一米长的物体的角度。从情报中根据地了解到英国军舰大致参数,如长、宽、吃水,在战场上通过密位就可以计算两者之间的距离,这对精确射击是极有帮助的。当然,密位制不光在海军中应用,在陆军炮兵部队中也应用了,徐震随身的望远镜就是从陆军带来的,那只陆军望远镜的镜头也刻上了密位。
在部队中使用密位,人们从不理解、不适应慢慢转变为没事的时候就刻苦操练,因为这对杀敌实在是太有用了,有了密位制,人们就用不着粗略地估计距离,而是能相对精确地计算出自己与目标之间距离,火炮步枪射击都准确多了。
随着徐震低吟,操纵风帆的水手小心地变换着风帆方位。军舰在茫茫烟雾中微微起伏着。从估算距离上看就要通过川石岛了,眼瞅着前面就是大海,甲板上人们轻轻松了口气,突然,在右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人们刚放下一半的心又猛地一下揪了起来。甲板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团模糊的黑影,心里盼望着舰长赶紧拿出方案避开深不可测的危险。
张志辉头上冒出虚汗,轻轻捅了捅徐震,没说话只是手指着右前方黑影。
徐震看了眼黑影,见黑影一动不动只是停在浓雾中,海浪拍打着船舷,从黑影上好象传来轻微地走动声,徐震在低头看了眼罗盘,手轻轻朝陈辉摇了摇,一伸手将白炽灯光给挡住了。郑和舰掌握风帆的水手一动不动只是紧紧拉住索绳,军舰朝黑影旁边滑了过去。
朦胧中黑影越来越大,从那巨大的船体上可以分辨出这是英国军舰弥诺陶洛斯号,在英国军舰上还有人在走动着。忽然,弥诺陶洛斯号响起蒸汽机巨大的轰鸣声,郑和舰上所有人面色突然变得雪白,徐震紧紧握住罗盘扶手,一滴一滴冷汗沿着后背淌落下去。
声音越来越响,当郑和舰甲板上所有人都以为英国人发现了自己时,黑影却渐渐变淡了——弥诺陶洛斯号军舰正在离自己远去!人们死死钉在原地,一声不发地倾听着蒸汽机轰鸣声,声音越来越低,朝壶江岛方向而去了。
当声音慢慢消失后,徐震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自己握着罗盘的右手因为刚才用力过猛,现在十分酸痛,而左手却要被白炽灯烤焦了,徐震急忙放下挡在白炽灯上的左手,一下子瘫在罗盘上。不光徐震松弛下来,甲板上响起一片倒地声,刚才的遭遇让舰上人们消耗了所有心力。现在只能坐在甲板上让自己缓口气。
张志辉躺在徐震身边后怕地小声道:“好家伙,刚才蒸汽机一响我还以为敌人发现了我们,寻思这下完蛋了,没想到敌人不是发现我们,而是又回去了……老天爷,这事要再发生两次,非抓狂不可!”
“高旅长他们并没有了解到晚上弥诺陶洛斯号并不在壶江岛与琅岐岛之间,而是在川石岛与琅岐岛之间游动,他娘的,没想到鬼子也会使这种小把戏。要不是我们一直十分谨慎,这次非给人家逮个正着不可!”徐震嘴里小声嘟囔着从地上辛苦地爬了起来,“陈辉,通知各战位,我们现在还未彻底脱离危险,大家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严禁发出任何声音!”
“是!”陈辉答应一声弯着腰如同一只猫轻轻朝后面移去。
经过突然遭遇弥诺陶洛斯号后,郑和舰所有人都不敢再大意了,能够避开弥诺陶洛斯号完全是运气,除了运气成分,要想找出其他理由,那就是郑和舰低矮许多,加之天降大雾,让人难以看清外面事物,不然郑和号这次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现在北航道至少还有一艘四千多吨的英国战舰布里斯托尔号,天晓得这艘军舰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在自己前进道路上?
根据情报,弥诺陶洛斯号军舰上拥有火炮三十六门,而四千吨的布里斯托尔号战舰上火炮却有五十一门!对郑和舰来说遭遇四千吨的布里斯托尔号决不比遭遇一万吨的弥诺陶洛斯号更好受些。小心翼翼的人们只是努力睁开眼朝周围搜索着,生怕在身侧突然又出现什么黑影子。
提心吊胆的人们努力搜寻了半天,可除了漫天大雾,海水拍打郑和舰发出的轻微哗哗声,别的什么也再没有发现了。等郑和舰驶离川石岛,将小岛抛在身后老远,这时候从西北方才传出阵阵低沉的轰鸣声——看来布里斯托尔号也并没有只是留在粗芦岛与川石岛之间傻等,不过对郑和舰来说,他们过来的实在是太晚了,等他们赶到川石岛与壶江岛之间时,郑和舰已经通过那里顺利进入了东海。
清晨,红彤彤的太阳跃出海面,笼罩在洋面的浓雾渐渐消散了,海天交界处出现在人们眼前,碧绿的海水泛着波涛朝西南涌去,当浓雾消散后,海面上浮现出一艘黝黑的船只——郑和舰。
甲板舱门打开了,挤在下面待了一夜的水兵从舱口处鱼贯而出,看着面前辽阔的大海,甲板上不分军*士大家都用力叫着、跳着、搂在一起拼命地喊着。劲风鼓动风帆,吹着军舰朝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不知什么时候后面出现了两只海鸥,正追随着郑和舰上下翻飞。
神经绷了一晚上的徐震长出口气,挺胸收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晨冷冽的海风中裹挟着一股鱼腥气味。徐震虽然是郑和舰舰长,可他与舰上绝大多数水兵不同,他以前并没有出过海,碧绿的海水,粼粼波涛,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大海的气息对他来说是如此的新鲜。
“报告舰长,我们现在距离川石岛已经二十一公里了,东北方距离左舷九公里处的小岛就是马祖岛。”航海长刘洋走到徐震面前喜悦地汇报道。徐震眯缝着眼睛望了眼左边,在阳光下左边海平面上隐隐有一些黑色影子,只是海上还有些薄雾,黑影距离太远让人看不大清楚。
“哦?到马祖列岛了?通知下去,右舵五,前进三,方位两两——两五!”
刘洋将舰长的命令下达下去,很快,从下面传来响亮的回复:“五度右……三前进!”
军舰蒸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高大的烟囱里朝外喷吐出浓浓黑烟,离开马尾后一直未开动的螺旋桨缓缓旋转起来。黝黑的军舰不停地变换着前进方向,后面的尾迹划了道长长的圆弧,接着军舰笔直朝东南行驶而去。
炮手们在短暂地欢庆过胜利出来后,跑到自己战位上将罩着的帆布掀去,露出一门门黑亮的火炮,舰艏一群炮兵在炮长率领下转动着火炮,给炮车下面的导轮上油——郑和舰上大口径火炮只有两门六十磅前装线膛炮,若是将这两门火炮固定了,那么军舰威力自然就大打折扣,有了导轨就用不着将军舰转来转去,只要火炮沿着导轨移动就可以对射角内任何地方射击。当然,那么笨重的火炮移动起来决不容易,导轨要经常上润滑油,不然到时候吃苦头的就是自己了。
信号兵将色彩绚丽的海旗拉了起来,只是军舰上任何表示根据地海军的标志都不见了,舰艏、两桅顶、舰艉各挂一面随风飘扬的美国星条旗。舰艏侧舷处巨大的郑和舰标识用一块倾倒的木版遮盖住了,加上军舰炮舱口用帆布遮盖,从远处看,这是一艘地道的美国货船。
四面到处都是翻滚着的海浪,马祖岛早被郑和舰抛在后面了。上午蒸汽机在运行一个小时后停机了,军舰借助张开的风帆继续前进。从甲板上望去,海天一色,海面上除了郑和舰就再也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了。水兵们兴奋劲早已过去,现在甲板上只有执勤战士还坚守着岗位,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打盹去了——紧张了一晚上让大家心力憔悴,作为水兵,大家都明白除了在战斗时要有股子狠劲儿,平常也要能休息,神经一直绷的很紧等突然遭遇到战斗,很可能会无法再将精力集中了。一米多高的海浪拍击着战舰,让战舰仿佛成了人们儿时躺过的摇篮,舰艏划过波涛发出连续哗哗声,一直跟在军舰后面的那两只海鸥不知什么时候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太阳高悬在空中,测量兵在用六分仪测量了太阳和水平线之间夹角后,将军舰到达的纬度通报了徐震,航海长在旁边仔细在海图上绘制着军舰的航迹,操帆的水手不停地按照水手长口令改变风帆方位。担任损管的水手将早上回收的那些帆布放进底舱……一切都显得很枯燥,同时,对这些中国新式海军官兵来说,这些又都是十分新奇的。
徐震在交代完手下各项事宜后,暂时空闲了,一转头见政委正趴在舰艏扶拦处望着外面,走到政委身边,靠在扶拦上望了眼张志辉问道:“政委,想什么呢?”
“哦,舰长。我还在回味着昨天晚上遭遇弥诺陶洛斯号事情,当时要不是英舰莫名其妙开跑了,我们不是就要和人家撞在一起了?那样首长交代的任务可就无法完成了。咱郑和舰不要说给黄司令脸上争光,自己是否能活下来可都成问题了。”说完了,张志辉侧身望向徐震。
徐震自信地笑笑,悠然道:“政委你也太胆小了,当时英国军舰是停泊在那里的,与英舰比起来我们军舰小的太多了,我当时估算过,若是敌舰不动,我们会顺利从敌人侧舷外通过。没有星光,那么大的雾,我们军舰又没有开蒸汽机,恐怕我们就是贴着人家过去,弥诺陶洛斯号也无法发现我们。加上温州、厦门、琅岐岛南航道多方徉动,敌人的注意力早就分散了,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有天大的胆子从最危险的地方溜出去。”
“老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次算是给你赌赢了。”
徐震忘记了自己昨天夜里见到弥诺陶洛斯号时,紧张的手掌都差点被烫伤了,现在的徐震志得意满地吹牛起来:“战争本来就是一种赌博,大家互相揣测对方手里有多少本钱,心里会怎么想。敌人实力如此强劲,麻痹大意是难免的。所以我也谈不上胆子大不大。何况当时敌人不过一艘军舰而已,就是发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们开动蒸汽机,全速冲出去罢了。那么大的雾,敌人到什么地方追我们?见我们跑了,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就是,如果我们趁夜雾掩护,明目张胆开动蒸汽机闯出去,相信敌人也拿我们没办法。”二副张健松走过来听到舰长在说昨夜历险的事情,随口附和道。
能从敌人重兵围困中不声不响溜了出来,这让郑和舰指战员现在心情相当不错,并且为当时在冲出闽江口时舰长没有下令用火炮进行示威性射击感到遗憾,如果有可能,舰上将士们真想再回去大声嘲笑那些堵在闽江口的英国海军。
“去,别胡扯!你以为英舰真的拿我们没办法?弥诺陶洛斯舰上可是有三十六门大炮,而且敌人布里斯托尔舰就在旁边,我们真要暴露目标了,先不说布里斯托尔很快开过来,就是琅岐岛南面那些军舰过来又能花多少时间,你还想完好无损地出来?美得你!”张志辉板起脸反驳道。
对张志辉来说,他的任务是鼓动全舰官兵战斗意志,同时又不能让大家太过火,到时候走极端搞的事情不可收拾。张志辉常常对徐震自嘲说自己是在走钢丝,即不能左,也不得右,快不可以,慢了也不行,稍偏一点就要从上面掉下去,政委这工作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
跟舰长一样,张志辉以前并没有真的出过海,他也是从陆军转行干海军的。海军上万人绝大多数都是从沿海渔民招受过来的,部分测绘、轮机等专业人士是从香港、上海等城市秘密招募而来。作为高级将领,来源只有一条——陆军思想过硬的转行干海军。尤其是郑和舰,郑和舰的舰长、政委不光要思想过硬,同时他们还要通过各种考试,严查家庭背景、文化水平(其他将领可以是地主家庭出身,甚至以前在清廷当过各种官员,可海军却不行。除了海军司令黄翼升以前是清廷水师提督外,其他人都没有清廷经历,家庭必须贫寒,加之又要有一定文化,这种人在当时中国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可以说是百里挑一选拔出来,张志辉明知道统管这么多人不容易,可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现在的职位,不想轻易地出什么问题。
作为政委,张志辉必须配合舰长将郑和舰战斗力充分发挥起来,别看舰上只有一百五十四名将士(包括他自己,郑和舰满编为一百五十五人,属于后勤部门的陶醉因为违反军纪,这次出航被留在了陆上。),可这么少的部队却分成了众多部门,有轮机,有枪炮,有帆缆,有损管,还有后勤、测绘、政工、信号等等,多专业统合起来才让郑和舰可以作战,少了哪一个郑和舰都只能继续留在马尾军港中数星星,部门众多加之人与人之间思想都不同,作为统管思想工作的张志辉,身上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靠在护栏上的张志辉看着操纵风帆的战士光着膀子喊着口号不时改变风帆朝向,让郑和舰朝东南方向茫茫大海中前进。春天南方的太阳晒在身上让人觉得暖洋洋,天空中朵朵白云仿佛巨大雪白的棉花包,海风拂动军帽后的飘带,天蓝的飘带轻轻擦过肌肤。随着海浪,军舰不停地起伏着,让人一会儿升上空中,很快又摔落下来。大海航行不同江河,这句话现在张志辉深深体会到了,在马尾湖郑和舰行驶起来虽然也有些颠簸,可跟海上根本就没法比,一米多高的海浪拍打军舰决不是说笑的。
“下步怎么走?”张健松走开后,张志辉沉默很久,突然开口问道。
徐震正看着海中浪花,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张志辉再重复一遍徐震才回过神来。
“下一步……”徐震回过身看着张志辉,“现在敌人在台湾海峡部署了大量军舰,我们若是莽撞的闯进去,非和敌人遭遇不可!一艘两艘咱不怕,打不过大不了跑就是了,可若是敌人前后夹击,那我们可就有麻烦了。我之意图还是从台湾岛北部进入通过,沿着台湾岛东海岸南下进入南海。不过在到南海去之前我们要在这里打一仗,不然没法跟首长交代啊!”
“打敌人运输船?”
“不错,寻找敌人运输军火的船只敲他一下马上开溜。敌人现在并不知道我们解放军海军军舰可以进入大洋作战,从香港和上海传来的情报显示,那些运输船除了携带有少量用来自卫的步枪以外,并没有军舰护航,对我们来说,这些可是绝佳的好靶子啊,若是不啃他一口实在对不起人家的好心了。从昨天晚上离开马尾后,我们就断绝了从根据地得到补给的可能,现在一切都要靠我们取之于敌,用之于敌了。”
“这炮一开,我们也就捅了马蜂窝,英法两国军舰非急吼吼追上来寻我们晦气不可。”
“所以我才说打了后马上转移,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敌人会接二连三犯同样错误。”
张志辉赞同地点点头,把敌人想聪明一点,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打了敌人运输船,先不说正在进攻湖口的英法联军后勤补给会因为运输船的沉没出现问题,就是那边的联军军舰也肯定要抽出部分到海上搜寻并且给运输船护航的,这是郑和舰对湖口那边最好的帮助了。当然,为了能更好的打击敌人,郑和舰也不能卤莽地光在海峡逞能,该撤时候必须要撤。
张志辉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接到全舰人员上船严禁外出,并且断绝了郑和舰与外面一切联系后,从禁闭室出来没几天的陶醉与自己的对话。
陶醉因为打架,自从被关了禁闭后,按照徐震的意思,他就没有再上舰了,而是在码头上帮忙。作为学兵队培养过的军人,陶醉的嗅觉也是极为灵敏的,一见所有在外面的郑和舰官兵匆匆朝军舰赶去,进出码头的各个关口外松内紧,以前江中来往捕鱼运货的船只现在也踪影皆无,陶醉第一反应就是郑和舰要有重大行动了。
陶醉现在还算是郑和舰人员,只是临时到码头后勤处负责搬运。熟悉的战友一个个上了军舰,陶醉的心思也活动起来,他以为作为郑和舰水手,自己也应该和大家一起出航。可陶醉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就是没人来通知自己上舰准备出航,于是陶醉自己寻上门去了。
张志辉当时正忙的要死,船舶部的沈部长、建造郑和舰技术人员代表徐寿、华蘅芳……就连负责闽浙战事的王军长也赶了过来,这些人都要舰长和他这个政委接待,对着王军长他还必须低头接受教导。一口一个保证、肯定、坚决……正信誓旦旦,舰下突然传来闹事声,差点没把张志辉吓个半死。张志辉一边给徐震使眼色,让他暂时稳住这些各方大员、民众代表,一边自己赶忙跑了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一出去张志辉就看到陶醉正在登舰口与卫兵大吵着。
火气很大的张志辉在听了陶醉争辩后,毫不犹豫否决了让陶醉上舰参加战斗的请求,至于理由,那就是陶醉在不久前违反了部队纪律,如果上舰后再次违反纪律,那就不是关禁闭的问题了,而是整个郑和舰都有覆没的可能。一通训斥,失声痛哭的陶醉被张志辉给轰走了。
张志辉默默苦笑两声,昨天自己火气也太大了。作为政委,陶醉想要登舰参加战斗的心情应该可以理解,而且应该是值得鼓励的。毕竟出海的只有一千来吨军舰一艘,而敌人光在闽江口就有七艘军舰,吨位达到三万多吨,各种火炮三百一十七门——郑和舰连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与强大的敌人比起来,郑和号前途是极为可虑的,一个大意就有船翻兵没的危险。而这时候陶醉还抢着要上舰,作为政委这种精神为何不值得表扬?张志辉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昨天太武断了。就是从安抚军心来说,自己当时也应该好好跟陶醉谈谈,或许让陶醉上舰更好些。张志辉心里暗暗想道:“要是能安全返回,还是再和陶醉好好说说吧,下次再出航把他也带上。”
“……左舷幺五——零零方向发现海岛!”桅杆上的了望兵大声喊道。
徐震和张志辉同时侧身将目光投向了望兵所给出的方位,东方海平面上出现一个黑点。
没多久,刘洋从后面走了过来:“舰长,我们现在已经到西犬岛外了。”
徐震点点头,正了下军帽道:“告诉大家提高警惕,注意搜寻海面上敌人军舰及运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