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四四方方,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一块黑色、棱角分明的石块。
烈语心下好奇,上前一看,不由的皱起了眉,“石头?”
慕彬摇了摇头,“这不是石头,从色泽和亮度来看,应该是矿石。”
安圆圆更佩服了,“慕公子果然博文广识,没错,这就是矿石!不过,公子也知我是做香料生意的,对我有用的其实不是这石头,而是石头上面的东西。”
慕彬一愣,探手拿起锦盒里的石头仔仔细细的看了遍都没看到什么东西,刚要询问缘由,却被手上细小的黑色粉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细细碾磨了下石头表面,黑色的粉末竟然落了满手。
“哈哈,慕公子果然心细如尘。这种黑色的粉末就是我能赚大钱的至宝。”
闻言,慕彬闻了闻手上的粉末,却并没有闻到香料应有的香气。
不待慕彬开口,安圆圆便解释道:“这种粉末只是原始材料,本身并无异香,但是只要经过粗浅的加工、脱色,就能是上好的燃香。”
说完,安圆圆又朝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会意又拿来了两件东西,一是小巧的香盒,二是精致的熏灯。安圆圆打开香盒,里面竟是白色的粉末,在熏灯里撒了薄薄的一层后,又点了随身带的火折子。袅袅的轻烟一起,满屋霎时弥漫了浓浓的异香,连屋外认罚的宫琪都隐约闻得见,如沁肺腑,身心皆舒。
慕彬隔的最近,一时竟有些闻的痴了。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闻?而且这种粉末只需一点点,燃起的异香就能久久不散。这种新的香料卖的很好,原料的成本又不高,利润自然颇丰。”安圆圆一脸的喜色。
“这确是好香。”说完,慕彬自己却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安圆圆道:“这种矿石你是在哪得到的?”
“人家是从各地游散商队那收购来的,他们只当这是普通的矿石,所以人家才能低价收购。”
“那些商队你还联系的到吗?”
“人家与他们的交易是定期的,每月二十,如果慕公子想要和他们联系的话,十天后人家就可以安排了。”
“那这事你替我安排一下。”沉默了会,慕彬又道:“这种香料销路应该不窄,目前为止,你做了哪些地域的生意?”
安圆圆闻言,有些微的得意,“这香料原材价低,但熏香纯正,所以人家卖价偏高,一般是做各城各镇商富、仕子、官员的生意,而且,本月初我还接到了宫内的单子,这事人家正要向公子你报备的。宫内一共批购了五车这种香料,销价达两万两白银!”
“你接了单?”慕彬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一看慕彬的神色,安圆圆又是连连的摆手,“没有没有!超过一万的生意以及宫内的生意都要经由公子你批准,慕氏商行的规矩人家还是不会逾矩的!不过,宫内这批货要的急,后日就有宫人来接货,还请公子早下定夺。”
“这么快?”眉头又加深了一分。
安圆圆完全不觉得这么好的一笔生意有什么好犹豫的,不经也有些不解,“来人家这订单的宫人是这么说的。那依公子的意思?”
“……暂且回绝。”
“啊?!”安圆圆有些发傻。
慕彬见安圆圆如此,不由一笑,“照慕氏的规矩,凡被我回绝的大生意,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对商家做一定的补偿,虽抵不上安总管能得的一半净利,但好歹还是能补回些亏损。”
安圆圆一愣,又是狠狠的摇头,“不不不!慕公子误会了,人家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安圆圆一时语塞,显然是心思被慕彬看穿了,一时,圆圆的脸又开始血气上涌。
慕彬戏谑道:“既然是我误会了,那这事就这么办,安总管没有异议吧?”
安圆圆脸更红了,当即是点头如捣蒜,拖着小厮一溜烟的跑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烈语看了眼慕彬,也不由的稀奇,“这么大笔生意,你怎么给推了?”
慕彬凝眉思索了会,像没什么头绪似的,只得叹口气,“说不清楚,可能只是我在生意上常年的一种直觉,总觉得哪不对劲。这种香料是完全的新品种,连我都没见过。据安圆圆所说,原料来源是游散的商队,这种商队在元和上并不少见,但他们多是结群而居,四海为商,不受任一国家管辖,要查这矿石的来源只怕都要费一番功夫。”
“你是担心这香料有问题?”
“不管它有没有问题,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销给各地达官贵人还好,真要是在皇宫里出了什么事,只怕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生意上的事烈语倒也不在意,只是说到皇宫,烈语又稀奇了,“你说皇宫忽然要这么大批香料做什么?”
“你想知道?”慕彬望着烈语,含笑。
烈语面无表情的回望了过去,“我不在秦凰楼了,自然找不着莫隐。怎么?这情报的事,你知道?”
“我要是没点能力,当初你也不会把我拐去秦凰楼,也不会做我娘子不是?”
一听“娘子”二字,烈语当即就森然的瞪了眼慕彬。
“咳咳,小安,把这月的账簿带到我书房来。”说完,慕彬便屁股离了板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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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烟,三更时分,幕府的下人早已睡下。晚间,各院落的灯盏亮着盈盈的灯火,最显眼的却是幕府灯火通明的书房。
慕彬还犹在翻着厚厚的账本,房门却“嘎吱”一响,晚风吹进,灿亮的烛火立时摇曳生姿。烈语才进房,最先入目的就是恍然的灯火下,被摇影打碎的一袭蓝衣,连慕彬倦色清浅的容颜都掩映在阑珊灯火之下,简简单单的书香之气却是莫名的惑色撩人。
烈语怔愣了片刻,待看到满室的轻烟袅绕,莫名的心头一紧。
轻轻的掩了房门,又紧了紧手里的薄被,烈语忽觉自己的行为大有蹊跷!她是怕慕彬忙的太晚,她这个做正妻的若是不闻不问难免引发些闲言,这才装模作样的来慰问下,如今她这轻手轻脚的算什么?!
她啥时候学的温柔了?!
烈语暗自打了个哆嗦,登时把轻轻掩上的房门给摔上了,正准备把手里的慰问道具砸过去,哪知一转身却见慕彬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眸中烟笼,含情带欲!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烈语眉目不善的瞪着慕彬。
慕彬一惊,很是愣了愣,随即掩饰似的揉了揉太阳穴,面色竟有些尴尬。
“没什么……倒是你,怎么有兴致来看我这个被你冷落的相公了?”
烈语又瞪了眼慕彬,“我来这是问问你宫内批购香料的缘由的!”又瞥了眼慕彬倦色隐隐的眉眼,心下一叹,烈语没好气的一把把被子抛了过去,“我就知道你查不出来!今个儿没点头绪,你就在这打地铺吧!”
薄被当面飞来,慕彬正要起身去接,浑身却莫名的一阵疲软,哪知慢了这么一步,铺天盖地的薄被就当头砸下,把他结结实实的盖了起来,活像顶了个超大号的喜红盖头。被角一扫,连带着书桌上的三盏燃香也俱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烈语一愣,快步走过去一把就把蒙在慕彬头顶的被子给掀了起来,柳眉深蹙,“你怎么回事?不是没用到连被子也接不住吧?!”
慕彬没回答烈语,视线却一直凝在地上破碎的香灯上,良久又看上了烈语,还从头到脚的看了个遍……
啪!书桌断成了两截,“你再看一眼试试!”
慕彬扶额,颇有些苦笑,“娘子绝色之姿,为夫凡夫俗子多看几眼也算正常吧?”
绝色之姿?烈语自知有异,不怒反忧道:“你什么意思?”
慕彬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散了满屋的熏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烈语,“你今天与平时的打扮并无不同吧?但你刚才一走进来……咳,我差点扑了过去……”
烈语眯着眼,勾了抹危险的笑,“你该庆幸你的克制力救了你一条小命。”
说完,烈语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两人不期然的都望向了地上的燃香。
“我故意闭着房门一口气点了三盏这种燃香,就是想试试这香料到底有什么蹊跷,如今看来,这玩意儿至少能致幻、软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香料的生意线,你准备把它给断了?”
“恩。”
“这么容易捞钱的路子,你也舍得?”
慕彬坦然而道:“为商之道,莫过于‘品、信’二字,品为三口,即天下人之口;信为人言,即天下人之言。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为商之道盖莫能外。贪一时暴利,毁了慕氏产业在天下人心的商誉,实非长足之法,否则这么些年,我也不用为商从严了。”
显摆!烈语白了眼慕彬,“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来不是问我宫里收购燃香的消息的吗?不听就走?”
“你真查出来了?”烈语挑眉。
闻言,慕彬一笑,翻了翻桌上的几本标注的账册,烈语跟上前看了看,才听慕彬解说道:“我查过了,从这月初,流入慕氏商行的宫内银款多是聚集在这几个商品上。”
慕彬依次在账本上点了几处,烈语观之了然。
“银器、牲畜、天青绸缎、钟乐、编鼓……祭天之礼啊。看来九王爷是坐不住王爷的位置了。”烈语神色厉然。
“怎么?九王这些年也算治国有方,这帝位本也该顺理成章,你有意见?”
“不行么?九王不在帝位就对江湖势力多有掣肘,一旦他登基,只怕江湖门派又该有好一番风雨,秦凰楼也少不了麻烦。”
“你根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来了淮卞还老念着秦凰楼。”慕彬起身朝门外走去,眸中失落之色一扫而过。
“你去哪?”
“药和堂。”
“又去查千山药雪的消息?这么晚了,真不睡了?”
“……”慕彬沉默了一瞬,随即对着无尽的夜色亮了抹戏谑的笑,“每夜与娘子共处一室,却只能趴桌子过夜,这觉不睡也罢。再说,娘子心心念念着秦凰楼,为夫心心念念下故友不为过吧?”言罢,慕彬加快了步子,又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