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璀璨,被山林割碎的光辉流淌在青草地上,为挽春谷镀上了一层赤色纱衣。
白玉京莞尔一笑,没有理会少女的执拗。
吕光轻声道:“颦儿,你去看看安老和你爷爷回来了没有?”
曲颦儿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开脚步,向谷外行去。
山谷清幽,偶有鸟鸣。
花草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吕光深深的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此时他的精神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念头澄澈如水,舒爽至极。
白玉京徐徐开口道:“道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吕光听闻此言,忍不住叹息一声,黯然道:“天下之大,如今看来,竟是毫无你我容身之地。琅琊郡城的事,一定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白玉京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可惜,未能帮你拿到九转续命丹,否则你灵肉合一,修为再进一个层次,你我联手,实力会更为可怖。”
吕光思索道:“丹药一事暂且不急,关键是穆瑶,得把她从龙潭虎穴里救出来,我断定王氏一族和多宝阁的人必然会留着她的性命。”
白玉京疑惑道:“道兄为何如此笃定?按说此女,与你颇有瓜葛,我想她应该早就被王悉之给残害了。”
吕光摇头道:“不然。穆瑶知晓‘青丘洞天’的具体位置,并且她跟琅琊王氏渊源甚深,沾亲带故,王悉之此人又极其自大,必定不屑于出手加害她。”
白玉京目光闪动,思量半晌,道:“你的话倒提醒了我。当时你我假扮花匠,潜入王府,连一些郡城内的商贾百姓,都晓得穆瑶被软禁在了王家,她到底跟王氏一族是什么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穆瑶此女,虽然心机深沉,但对我还算是坦诚相待。当初也幸好有她相助,我才能突破重围,逃出生天,而今她身陷囹圄,不知生死,我的确是于心不安呐。”吕光道。
花香袭人,白玉京摸了摸鼻子,忧心忡忡的道:“第四天了,靖道司和多宝阁的人,必然正在全力缉拿我们。”
吕光微笑道:“幸亏你后来没留下一个活口。”
“不错,倒是没人见过我们的真实相貌了。”白玉京颔首道,“但只要你我行走于世上,就肯定还会展现道术……”
吕光打断道:“白兄,与靖道司为敌,非你我二人之力可为。当务之急,是找寻到更多道派,说服他们,随你我共同对抗世间的修真者。”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光明正大的站出来。”白玉京沉吟道。
吕光解释道:“对,既然天下黎民皆不信道,把修道者视为邪魔外道,那我们就传道于红尘人间,使世人开窍闻道,了解道法玄妙。”
白玉京拊掌笑道:“好,此举正合我意。”
吕光说:“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一步一步来。”
白玉京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传道人间,说的简单,但其中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在当今大周王朝这样的高压统治下。
修道者,几乎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生存空间。
哪怕各大侯国,乱战不休,但在对待道人的态度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再加上有靖道司总揽焚经灭道的大政策,道派能够偷偷摸摸的存活下来,已经是十分困难万般艰辛了,更别说什么向黎民百姓传道授业了。
吕光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白兄,那夜王悉之死的时候,你可曾见到那束从天而降的蓝光?”
白玉京神色茫然的反问道:“蓝光?”
吕光微微挑眉,暗想道,奇怪,看白兄这个模样,倒像是没有看到那束光芒似的。
他垂首想了一会儿,将‘元气’所说的那番话仔仔细细的咀嚼了一遍,顿而恍然大悟,应该是谁斩杀了天行者,谁才能看见那束蓝光。
一念及此,吕光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没事,那夜光芒涤荡,可能是我看错了。”
白玉京惋惜道:“可惜王悉之把蛟龙魂魄给粉碎了。”
吕光好奇道:“这八阵图,不是每次使用时,重新再画就行了吗?”
白玉京苦笑道:“没那么简单,你以为安如山不想交出八幅阵图是为了什么?那是因为他神窍之内留有‘杜子’的神魂念力。即便你我知道了阵图的画法,没有杜子的神魂相辅,也发挥不出法阵的威力。”
吕光了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王悉之对安老好言善待。”
白玉京神情满是怅惘,唏嘘感慨道:“上古之时,少陵道派,名震寰宇,不曾想到,而今竟落到这步田地,仅有安如山一个传人了。”
……
兴复道门,任重而道远,前路漫漫似无涯。
二人的面色均是略显阴沉,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沐浴在晨阳下,吕光极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宁空明下来。
白玉京提醒道:“道兄,你阴神还未完全凝实稳固,不宜长久置身于阳光之下。我们还是先回洞府吧。”
清晨,是一天中天地灵气最为充沛的时候。
灵气越充溢,便越是有损道人的修行。
吕光长长的叹息道:“修道者存于世间,实在是有太多的束缚了。”
白玉京说:“道兄此言差矣,过于悲观。须知道人阴神遨游虚空,逍遥自在,是何等的畅快淋漓。今时之所以修道者捉襟见肘,藏头露尾,无非是因为修真者势大。”
吕光突然冒出一句,“白兄,莫非白帝城指的就是这挽春谷?”
白玉京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转而又摇头,“挽春谷是我师父当年得道的地方。我与恩师皆是出身于白帝城。”
吕光古怪的道:“怎么我从未听过白帝城这个道派?”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笑得极为勉强,道:“莫说是你,纵然在上古时代,白帝城三个字也是鲜有人知的。”
吕光沉吟着,缓声说道:“白帝城在哪里?”
白玉京目中露出追忆之色,幽幽叹道:“弱水河畔,白帝孤城。”
吕光动容道:“世上真有弱水河?”
“是,天山之西,有麟州,麟州之西,有三千弱水。此河深及千丈,一羽不能落,鹏鸟飞不过,无论何物坠于水中,都会化为乌有。”白玉京面容恬淡,娓娓道来。
吕光神情凝重,压低嗓音问道:“白兄,麟州真有灵兽麒麟?”
“麒麟兽乃周朝皇族所供奉的护国灵兽,周文王反禹立国之时,曾于麟州,狩猎到一头通体赤金之色的麒麟,时至今日,麟州还留有‘获麟台’,我虽未亲眼见过此兽,但料来应该不假。”白玉京凝声道。
吕光一阵出神,想到年少时,父亲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麒麟一脉本为大禹王朝的祥瑞福泽之兽,可是最后却帮助周文王犯上作乱。
“麒麟踏祥云,周氏兴天下。”吕光轻声吟道。
白玉京道:“不错,此言正是三百年前,周文王举兵伐禹的徼文,当初一经传开,便深得民心。”
“靖道司与大周王朝同气连枝,靖道司司主更是对武后言听计从,我们与靖道司为敌,也便是和大周王朝为敌。”吕光眼神微冷,一字字道。
白玉京豪气干云的道:“那又如何?”
二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仰天长笑。
吕光眸光灿灿,未来的路,他已隐约知道该如何去走了。
远处忽然传来曲颦儿焦急的呼喊声,“大哥哥,我爷爷他们回来了,安爷爷他…他受伤了!”